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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落凡

    历凡劫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我唯独放心不下我作为司星神君的工作。于是我连夜又将星翎交给星耀宫的星儿暂代。

    “我不在的这几个月,还是有劳星儿姑娘了。”

    “神君请放心,这暂代的规矩,星儿明白。神君放心去历凡劫吧。”

    “星儿啊,星耀宫有你,我们这些做司星神君的,也当真放心。”我拉着星儿的手,很真诚很动情的说。

    星儿也挺感动,握紧我的手道:“星儿当值了几千年,还从没有见过如神君这样的上司,如此体恤重视下属。唉,此番神君因心地善良,遭遇了这番事情,还当真令人觉得可惜。神君就放心的去历凡劫吧,星耀宫有我,必不出岔子。”

    想不到我这被历凡劫的人还能落个心地善良的好名声,这让我着实感动不已,更让我感动的是星儿这番表白,看来我平时没白疼她们。走出星耀宫的时候,宫娥们都眼泪汪汪的看着我,我竟然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之感。罢罢罢,这凡劫虽逃不过,可见星耀宫中人情温度,也算是安慰。

    我转身对星耀宫的宫娥们揖手道:“多谢诸位相送,也多谢诸位挂牵。此番我历凡劫,星耀宫日常事,大家还是多多配合星儿姑姑。待我回来,还与大家把酒夜话,我再为大家烹饪食物。”

    众宫娥一起揖手道:“恭送神君。”

    待到了时辰,我随便挑了一件粉色的绣着祥云的褙子,又着一件浅紫色的襦裙,就只身到了落凡门口。意想不到的是,师兄和清芬居然也在那里。

    我便按礼数,与落凡司君先行礼,又与师兄行礼。那清芬全然没有行礼的意思,我便严厉又清冷的看着她,气氛有些尴尬,她便也很懂事的冲我揖手行礼。

    “司星神君啊,关于你此次凡劫之事,老夫有几句话要嘱咐你啊。”落凡司君很慈祥的开口,落凡司君是个慈悲和善的好神仙,平时不论是对一花一木还是一人一仙,皆能做到推己及人,天帝知人善任,由他来嘱咐历凡劫的神仙,的确是再合适不过,毕竟落凡神君十分领会天帝让我们历凡劫的精神。

    “哦,多谢落凡司君。不过此处有些不相干的人,可否劳动落凡神君与我借一步说话?”我很客气的说。

    “这位司风神君,不是你的师兄吗?怎么是不相干的人?”

    “呵,说起历凡劫这事,我师兄可是太相干了。”

    司风神君听了我这句话,十分尴尬的带着清芬走来了几步。落凡司君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他素来不爱打听那些八卦闲事,开始嘱咐我。

    “司星神君啊,天帝的意思是,你这次虽有过,但是亦是出于好心,所以天帝特许你留着仙家记忆,便是希望你能不动仙根。”

    我垂手而立,虚心受教。但是还是忍不住问:“司君大人,我常常听说有的神仙动摇仙根,不做神仙了,究竟如何才算是动摇仙根呢?”

    “与凡人相爱成亲。成亲之时,周公之礼会使仙家躯体沾染人间气息,但是好在历凡劫之时,仙家躯体外本身就包着一层肉体凡胎,要命的是,即使沾染了,问题也不大,要命的是,若是动了真心,产生了一辈子与此凡人相守,甚至生生世世与这凡人相守的想法,这肉体凡胎便护不了仙体,此时谓之仙根动摇。神君自化成至今,一直生活在天境,怕不懂此事之祸,还望神君小心为上。”

    这,我终于明白为何留着仙家记忆可防止仙根动摇了,天境有面知尘镜,许多神仙都可以去看历凡劫之人的举动,我若是能当着诸位仙家同僚的面与一个凡人如此,那我也是有失体仪。

    “多谢落凡司君提醒。砚雨受教了。”我又揖手,后退三步,转身欲过落凡门。

    然而我的手腕又被抓住了。“司风神君,还请您自重啊。”

    “砚雨,我知道你生气,但是我一定会时时关注照顾你的。”

    算了,都要失去功法,暂时成个凡人了,还是别得罪司风神君的好。“那多谢司风神君了,只是天帝法旨,不敢违拗,神君还是尽早让我过落凡门吧。”

    师兄很不舍的放开我的手腕,我倒觉得此时扭捏也于事无补,不如早去早回来。

    落凡门里一朵祥云护着我到了人间繁华的街道上,这街道熙熙攘攘,有人叫卖,有人摆摊,根本没人注意到街道上突然多了个姑娘。我自化成以来,便是现在这模样,大概十六岁或十七岁,此番历凡劫,我或许也可看看我这皮囊老了会是个什么样子。

    忽然我背后被人一撞,导致我差点一个趔趄摔个狗啃泥。而后一顽童嘻嘻哈哈的从我身边跑过去,后背上居然感受到了久违的疼痛,真是难得啊,一位妇人向我道歉:“幼子顽劣,不慎冲撞了姑娘,还望姑娘恕罪。”我摆了摆手,那妇人便疾步去追那跑远了的顽童去了,这大概就是人间烟火气。

    我边走边看路边的各个摊位,忽见一摊位处写“香饮子”,我便觉得十分口渴,好想尝尝那紫苏饮。然而此时我才想起,下凡时,随身未带财物,这,这,我还是先别想饮子的事情了,我得去找个活计,谋生要紧,谋生要紧。

    常言道,人要凭本事吃饭,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那我有什么本事呢?我会功法,能司星辰起落,可是此刻我这个看家本领使不出来呀。哎,我还会做什么?会苏绣,会厨艺,会弹琵琶,能讲经说法,其实还可以唱几句戏文。说来惭愧,从前的两千年,我实在没有每日夜以继日的修习功法,总是学这些“无用”的东西。现在看来,无用之用,方为大用,技多不压身,能学的时候学一样,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我得意的走进一家布行,布行小伙计满脸堆笑的迎上来,“这位姑娘想买些什么?”

    “我不买什么,我是想问,你们这里需不需要会苏绣的裁缝。”

    “这我不知道,你等我去问问掌柜的。”那小伙计态度虽然还是亲切,但是全无方才的谄媚。

    “有劳了。”

    等回话的时候,我看着这家布行,这里卖布匹成衣,肯定少不得需要个好裁缝,苏绣精细,我初次见凡间大师绣的时候当真吃了一惊。这苏绣技艺,其实就是我偷学来的,当时我见这绣法精妙,便用六气真境里的知尘镜,看一位苏绣师父绣,看着看着就学会了。

    “姑娘,我们掌柜的说了,请您进去,她亲自看看。”

    我被那小伙子引着去见掌柜的,掌柜的是一位女子,约摸着三四十岁的年纪,我向她福了身行礼。

    “姑娘客气了,听说你会苏绣?”掌柜的声音和煦温柔,实在不像个征战商场的女老板。

    “是。”

    “这苏绣绣法精妙复杂,我看你不过二十岁左右,便能绣苏绣了?你还是把给你绣褙子的这位裁缝引荐给我吧。”

    “巧了,我就是这个裁缝,这褙子是我自己绣的。”

    我听见掌柜的周围的小伙计们发出一声轻轻的哂笑,好似我撒了个弥天大谎,此时显示出掌柜的沉稳大气,她如常开口道:“姑娘,光说不练假把式,姑娘既然说自己就能苏绣,不妨就在这里给我们展示一番如何?”

    “多谢掌柜能给我这个机会,在下瞧着掌柜的鬓边一朵海棠,胭脂轻染,卓然脱俗,就容我绣一朵海棠花可好?”

    “好啊。”掌柜的又对周围的小伙计们说:“去给这位姑娘备材料。”

    待绣架摆好,我行礼称谢,便淡然落座,开始将线分成极其细的丝,我分好线,便听见伙计们当中有人赞叹,不过话说苏绣要想绣好,最重要的是心静,摒弃芜杂,方能入传神之境。

    我绣好一小朵海棠,掌柜的看过之后,竟然冲我说:“哎呀,方才是我轻视姑娘了,果然是后生可畏,姑娘小小年纪,绣法竟如此纯熟,姑娘愿意在我们这布庄任职,当真是我们的福气。请教姑娘芳名?”

    “掌柜的抬爱了,此番夸奖,我受之有愧。在下姓苏,名唤砚雨。”

    “哦,苏姑娘啊,我们这店里的裁缝呢,每月的月钱是按做成衣的数量来决定的,每件成衣,姑娘可与我们五五分成。”

    “那甚好,只是我目前在这京华城里,没有住处,掌柜的能提供住处否?”

    “这,这不能,还得苏姑娘自己想办法。”

    “那好吧。”这条件确实也不错,毕竟京华繁盛如斯,光顾这样的布行的人,大多一掷千金,五五分成,那当真不错。

    “苏姑娘没有异议,那咱们立个合同?”

    “这是自然。”

    我又喝了一盏茶,与掌柜的共同看好了合同,签好了名字,老板娘还给了我二十两银子做定金。

    拿着银子,我再走在这京华城的街道上,就底气十足,虎虎生风了,眼下得去寻个住处,若是能寻个不花银子的住处是最好。若我还有功法,随便找棵树睡也无不可。但是没了功法,就得找个屋子,遮风避雨。

    一阵宴饮歌声,吸引了我的注意,我循着歌声找过去,赫然一座楼阁,我抬头看,那楼阁上写着“揽花阁”。这莫不是凡间的,烟花巷陌。从前师父不准我去这里,然而我却十分好奇。毕竟这凡间有位大词人柳七,当年落榜后,做一首《鹤冲天》,其中有一句“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写尽了这里的软玉温香,这为白衣卿相竟然快意在这里“依红偎翠”,更是直言“风流事,平生畅”,词中一句“青春都一晌,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还被捅到了皇帝跟前,皇帝御笔批示“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从此柳七竟真流连在烟花之地,做了奉旨填词柳三变。

    这烟花巷陌究竟如何啊?今日待我去探个究竟。

    我前脚刚进去,就有一位浓妆艳抹的女人满脸堆笑的迎上来,这热情程度让我有些招架不住。我正不知所措,未知如何开口,倒是那妇人先问我了。

    “小娘子你是来找人的?”

    “不是不是。”

    听了我的回答,她又打量了我一番,然后恍然大悟的执了我的手。“哎呦,您说说这,嗨,您先去二楼一间上房坐着。”

    我于是就被她稀里糊涂的拉着到了二楼坐好。

    “您先常常这茶,刚冒尖的新芽,好喝的紧。”

    “哦,多谢多谢,我……”

    “我懂我懂,您就䞍好儿吧。”那妇人打断了我的话,又满脸堆笑的退出房间去,这,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由于摸不着头脑,故我虽口渴至极,亦虽闻着这茶香气扑鼻,也忍着不碰这茶盏。等了一会,那妇人终于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四位姑娘,这四位姑娘风姿绰约,每人都有着别样的风流妩媚。

    “您就放心在这里玩啊,哎呦,像您这般坦荡的女客官可当真是少见,不过您放心,今天的事,我们绝对不会多往出说半个字的。”她说完便径直出门走了。

    我更摸不着头脑了,正反应着,说时迟那时快,那四位姑娘已然双眸婉转的朝我过来,有的拉我的手,有的坐在我的腿上,还有的替我斟酒,最后一个由于手里抱着琵琶,不得亲近我,但是看她的架势,已经准备好要弹曲子了。

    “等一下等一下。”我慌忙从这几位姐姐迷人的亲密当中挣脱出来。“各位姐姐是来做什么的?”

    “自然是,侍奉您呀。”

    我哭笑不得,此时我顿悟了那位妇人的意思,她定是瞧着我身上这套衣衫,材料昂贵,绣法精妙,以为我是个一掷千金的主儿,来这里是因为我好与同性亲昵,这误会闹得。

    “诸位姐姐,我想你们误会了,我来此次,不是来干这个的。”我极其正派的说,并且掏出银子,一人给她们拿了三两。这银子她们倒也没拒绝,拿了银子,她们态度更好了。

    还是那弹琵琶的姐姐先开口问:“那客官您是来做什么的?”

    “这,还是烦请姐姐们引我去见你们这里管事的人吧,我有件事要谈。”此刻我不想多跟这几位姑娘纠缠,方才经过了那样一个误会,若是我说,我不是来当客人的,我是想与诸位共事的,那场景岂不是更尴尬?虽说尴尬人难免尴尬事,但是此事我也不是不能避免。

    收了银子,她们出了房间,又把方才那位妇人带进来,她还是满脸堆笑。

    “客官,那几位您不满意吗?”

    “那四位姐姐皆沉鱼落雁,绝非凡品,我虽说不好这个,见了也忍不住心旌摇曳。”

    “您,不好这个,您来这里做什么?”

    这下我终于反将一军,将这位妇人弄得摸不着头脑了。

    “我来这里,是想找一份活计做。”

    当,一声清脆的声音吓了我一跳,原来是那妇人手里的茶杯被摔在了地上。

    “哎呀这您没烫着吧?”我关切的问。

    “我没事,您可别开玩笑,这,您这身衣衫,这套首饰便值几千辆银子,再者您气度不凡,您来我们这里找活计?”

    “哦,原来是为这个。老板娘且宽心,这衣衫首饰,不过都是身外之物,何能用来衡量一个人的能力?鄙人不才,会弹琵琶,也会做些饭食,您看看您这里后厨或者是堂下,可有空缺的位置?”

    “您别开玩笑了。”这次老板娘甚至是央告的语气。

    “算了,不瞒您说,我是一个人来这京华城,现下没有住处,便想着能不能在您这里谋个位置,我也不求开多少月钱,唯独就是给我分个房间住。”

    “姑娘,您这首饰就够在城郊买个小院子了。”

    “这,城郊不方便,我还是想在您这里,做个清倌,或当个厨娘,您若是怕我不能胜任,可让我给您弹一首曲子,或做一道菜。”

    老板娘看我意志坚定,便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真不懂你们这些人心里都打什么算盘,我去给你找把琵琶来吧。”

    “多谢。”

    我接过琵琶,轻轻拧了拧轸子调音,然后便信手弹了一段《阳春白雪》,待我弹完,老板娘和随侍的婢女还愣着,莫不是我弹得不好听?看来我这活计要落空啊。

    “这,这当真是,姑娘啊,你这琵琶弹得还真是,我这揽花阁里所有的姑娘加起来都没你好,你若想留在这里,那就留着吧,我马上给你在三楼,打扫一个干净的房间。”

    “您谬赞,我愧不敢受,在下就姑且叫石见霖吧。”

    果然,不论何时何地,还得凭真才实学说话,你有真才实学,到哪里都受人尊重。其实我非要选在这种地方住,除了好奇,还是因为我听说凡间男子,大都不愿意娶青楼女子为妻,至于石见霖这个名字,是我信口编的,姑且算作花名,在这里净是些虚情假意虚与委蛇的事儿,不会动真心,这个好处,或许可保我仙根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