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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误入迷途

    天光微亮,陈无念便早早起来,乡下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大多早睡早起,推开房门,深吸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让精神为之一振,走到小院儿,在屋檐下的石板上盘膝而坐,按照爷爷教的吐纳法,静思冥想起来,许久过后,少年伸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身体,站起身来,便开始打起一套拳,吐纳和拳法没有名字,是爷爷早年交给他的。庄子上的人也大都会些拳脚,战乱年代多用于防身,习俗也就保留了下来。

    一套行云流水的拳法下来,少年也是微微见汗,去村中老井打了两桶水回来,洗了把脸,擦去身上的汗水,将水浇进菜地。

    看看天色尚早,陈无念回到屋里环顾一周,家徒四壁,想想便轻叹了口气,收起心情,烧起灶台,将糙米抓出一把,放入锅中熬了点稀粥。

    吃完稀粥,天光大量,拿起一把破旧的柴刀别在腰间,将房门关好,朝着尤羡人家走去。

    尤羡人家住在两条街外的庄子中间,腿脚利索的陈无念片刻便到,那是一栋有些年头老宅,不大,从快掉完的红漆看得出,以前也是极好的宅子了,围绕着宅子的是一圈低矮的土石院墙。

    陈无念走到门前,尤羡人已经坐在门前的石阶上等他了,见他过来便站起身,将一封精美的信件和五枚铜钱交给了他,嘱咐他早去早回,之后便回屋了。

    少年小心翼翼的信放入怀中,心里念叨这信的封皮甚是好看,张先生那几本书的纸张都没有这么好,这么好的封皮也只有洛家族长用得起,想必也是写给很重要的大人物的。

    收起心思,没走出多远,听身后有人唤自己名字,原来是尤羡人的邻居洛满,乳名唤作小满,今年七岁,正是调皮捣蛋、猫嫌狗厌的年纪,去私塾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最喜上山爬树掏鸟摸蛋,下河捉鱼摸虾,经常气的他娘亲在院子里骂。

    见来人是个认识的孩童,也没有停下,今天有正事,没时间逗弄他。

    洛满只穿了一条灰色麻布短裤,脚踏一双陈旧木屐,赤膊上身,显然是刚刚起床,手中却拿着心爱的弹弓,见陈无念没有停下,便哒哒哒的加快脚步跟了上来,说道:“那尤贱|人,让你去送信了?”

    陈无念赶忙捂住孩子的嘴说道:“莫让羡人哥听到,非要和你娘亲吵个天翻地覆。”

    洛满拉下捂在嘴上的手,翻了翻白眼,撇撇嘴,小声笑道:“他不敢,我娘骂人张先生都不是对手,谅他也没那个能耐。”

    对此洛满颇为得意,见陈无念并不理会他,脚下再次加紧几步,继续道:“他为啥让你去送信啊?你还没说呀。”

    “羡人哥前天腿扭了,不能送了,这才叫我去的,也是可怜我没有吃饭的活计。还有你是怎么知道的?”

    洛满对陈无念一口一个羡人哥的叫着,满脸的不屑,转而又满脸的得意,说道:“我在自家院子里听到的,你们那么大声,想不听到都难。”洛满跑到陈无念前头,然后倒退着走,继续道:“可是昨天下午,他的腿分明还没毛病,你莫要骗我。”

    陈无念停住脚步,看看已经离尤羡人那挺远了,便说道:“骗你作甚,你莫要胡说,想必你是记差了天数,有时间多去张先生那里听书,莫要跟着我,小心你娘亲揍你。”说完便继续走。

    听陈无念不信自己,洛满更是不依不饶的跟着。

    “我说的千真万确,这么好的活计他为何给你,肯定有诈,他那人心思坏的很。”

    陈无念不想和他继续纠缠,脚下加快步伐。洛满在后面小跑的跟着。

    庄子东头快要出庄的告示栏出,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在看告示,看见陈无念,远远的便招手让他过来。

    陈无念走到近处看清是洛家的七叔七婶,原来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新帖的告示,两人识字不多,半天也没读懂什么意思。

    陈无念看了看告示,大概意思:近日落云涧附近出现一妖兽,截杀路过的行人和附近的村社,官府辑妖司正悬赏捉拿,希望附近的村社人员,天黑后尽量不出门,如有人遇见及时报官,若有人击杀,见尸体赏钱十惯。

    听完,几人也是直咂舌,陈无念咂舌的原因是因为他看到了最后的赏金,整整十惯钱,相当于一万文钱,从小到大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钱财,也只有洛家的族长洛员外配拥有这么多钱。

    陈无念还在想着,自己要是有这么多钱该怎么花,觉得轻推自己,转头看洛满在朝自己挤眉弄眼。两人走到出村的浮桥上停下。

    洛满轻声说道:“我说什么了,那个贱|人八九不离十是知道了这个告示,这才让你去的。”似乎觉得自己得知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兴奋地不行。

    陈无念道:“莫要再贱|人贱|人的叫了,羡人哥还是很好地,落云涧离去镇上的山路很远,那妖兽怎会大白天的跑去找我的麻烦,况且我赶路快,你要不再耽误我时间,晌午前我便会回来。”

    “油盐不进。”洛满觉得自己好心当了驴肝肺,一噘嘴气咻咻的走了,边走边说:“不听良人言,吃亏在眼前。”

    陈无念笑了笑,也不多说,专心赶路。

    洛家庄,洛家庄,当然庄上除了陈无念和尤羡人都姓洛,一共六十几户人家,大都是淳朴的人,唯独在对待尤羡人的时候,大家的看法便不尽相同,多数人觉得他度量小,做事斤斤计较,锱铢必较,平时也不愿和他往来。

    在陈无念的记忆中,小时候的尤羡人父母早亡,很早就没人管,庄上同龄的孩子大都喜欢取笑他,他又是个倔脾气,受不得半点委屈,每每有人说他是野孩子,他便上前和人争论,争论的多了总有火气上涌的时候,几个孩子便经常打架,他一个人自然是打不过几人,但他就是不退让,所以经常鼻青脸肿,满头是包,正面打不过,那就背地里搞小动作,所以那段时间,那几个经常欺负他的孩子家里,总是在晚上被人泼上大粪,白天他又会挨顿打,后来庄上的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那几个欺负他的孩子便被禁了足,还在洛家祠堂里跪了一天,这事才慢慢过去,可他这尤贱|人的名头也被那几个孩子背地里叫了出去。

    再后来,他便进了私塾听课,十一二岁的时候,便有人开始找他代笔写些书信或者对联福字,那时候陈无念的爷爷也找过他代写春联,看他孤苦伶仃还教了他练拳,不过他没练多久便放弃了,说是觉得练拳无用。不过从那之后他转变了许多,也许是读书读的多了,也许是开了窍,不再像以前那样咄咄逼人了,对别人的玩笑话也大多不放在心上,平时也算乖巧有礼,但终究会有人觉得狗改不了吃屎,好在是面子上都能过得去。

    陈无念心中想着事,脚下步伐却不曾减慢,没到一个时辰便远远的看到了镇子,脚下加快步伐,片刻便来到镇上。

    镇子不算大,名叫聚马镇,坐落在洛家庄的东南。

    穿过镇子,来到富户人家居住的清平街,陈无念翘首向里看看,两架车宽的街上并无多少人,大多也是大户人家的仆从家丁,即便是这样,相对于陈无念的穿着也算光泽亮丽了,下意识的蹭了蹭草鞋上的泥土,这才走上青石板铺就的大街,陈无念边走边找唐家的宅院,心里却在想着这样大的青石板,每一块都比自家房檐下的那块大,而且要光滑平整许多,也不知道那唐家的院子里是不是也铺着这样的青石板。

    走过六七户宅院便看到了唐家那高大的牌匾,上面写着唐宅二字,青条石铺成的台阶,朱红的高大院门,门楼比洛员外家的宅子还高,院墙也比陈无念家的草屋高。

    陈无念走上台阶,看了看狰狞的兽首门环,犹豫片刻,轻轻地叩了几下门环,等了片刻,发现并没有人出来收信,刚想上前继续叩门,朱红的大门突然打开,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探出半个身子,一只手还拿着一个苹果吃着,打量几眼陈无念冷冷的说道:“何事?”

    陈无念见来人问话,便双手抱拳,躬身施礼说道:“这里有一封信,要交给你家大人。”说着从怀里掏出那封保管的完好无损的信件,递了过去。

    那老人见少年从怀里拿出那封信,皱了皱眉头,嫌弃的用两根手指捏住信的一角,没等陈无念继续说话,轰的把大门关上。

    陈无念呆立半晌,不知道是离开还是继续在这等回信,思来想去还是继续等着吧,毕竟还有答应的十枚铜钱没有付清,又等了将近半个时辰,始终没再看见有人出来,实在是站立的双腿酸麻,干脆在石阶上坐了下来,期间也想过上前敲门询问一下,可想想那门子的脸色,就忍了下来,这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连门子都随时可以吃苹果,自己上一次吃的时候还是在爷爷没生病之前,那年过年爷爷买了五个大苹果,红红的,闻起来特别香,放在一个柳条编的框里,打开盖子里面都是香味,初一尤羡人来拜年还给了他一个。

    胡思乱想了一阵,眼看着接近晌午了,还没动静,也不知道写没写好回信,就在陈无念犹豫要不要上前敲门时,旁边的侧门打开了,之前那个门子走了出来,看见还在门前的陈无念也是一愣,然后冷冷的说道:“你还有何事?”

    陈无念见有人出来了,赶忙躬身施礼,笑着说道:“不知回信何时来取。”

    “回信,什么回信,并没人通知你来取回信啊。”老头说着话,又向着陈无念挥了挥手,“去去去,不要站在门前招来晦气。”

    陈无念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几步,退下了石阶,知道这门子老头不通情达理,便想着没有回信就没有吧,回去和尤羡人好好说说就行,但那十文的工钱还是要的,于是开口道:“老人家,既然没有回信,能否把之前送信的工钱结一下。”

    那门子老头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的笑了起来,说道:“你这娃娃好不开窍,工钱,什么工钱,你那封信里面全是骂人的话,我家老爷看完大发雷霆,现在还在气头上,我家老爷会不会给你钱我不知道,想打断你的腿的想法却是有的,你若是识相就赶快离开,工钱去找让你送信的人讨吧。”

    门子老头说完转身打算回去,不过又转过身来嘿嘿的笑道:“我觉得让你送信的人没按什么好心。”这次说完转身真的进了院子,也不理会呆立在那得陈无念。

    陈无念叹了口气,颇感无奈,面对这样的人,他也确实没有办法,至于他说信中都是骂人的话,陈无念是不信的,可是自己并没有看到那信中写的什么,也无法和他辩驳,于是安慰自己:只送一封信,拿一伴工钱也是个合理的。

    呆呆的站在那半晌,不知什么时候天上的烈日也被云彩遮去了光彩,陈无念抬头望了望天,天边似乎有乌云乌压压的赶了过来,收起心神,现在要赶紧往回赶了,赶在这雨下来前赶回去,要是真的淋病了,就不一定是十文钱能解决的事了,想到这,便迈开脚步往回走,可能是老天与他作对,他走得快,那乌云压过来的更快,刚刚走到镇子边上的骡马市,瓢泼的大雨便倾泻而下。

    陈无念不得不先找个拴骡马的棚子避雨,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老人常讲:小雨下大,大雨下少。但愿这么大的雨会早早过去,要是天黑前雨不停,那就只能在这骡马棚子挨上一宿。

    少年望着天,心里像是打翻了调料罐子,五味杂陈。好在大雨没下多久便转成小雨,又过了半个时辰小雨也渐渐停了。

    雨虽然停了,但是乌云还在,看不到太阳,陈无念觉得也就是刚过晌午,不多停留,卷起裤腿,迈开脚步向家的方向走去。

    雨后的山路实在难行,进了泥水的草鞋走起路来滑的很,陈无念没办法只能将草鞋脱掉,找个水坑将草鞋上的泥水涮净,找根柳条拴在腰上,赤脚赶路。

    出了镇子走了大概一刻钟,雨彻底的停了,可是山间渐渐起了大雾,起初还能看见几十米的道路,可是越往后走,雾便越大,渐渐的伸手不见五指,陈无念只能降低身体,顺着路走,但是这样就大大降低了行走的速度,又走了一阵,少年的肚子便开始不停的叫。

    陈无念无奈,找了个倒木,用柴刀去掉树皮,坐了下来歇歇脚,用来安抚一下肚子的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