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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玉章

    听到陆远的话,寅三娘不由侧目。

    她在山中苦修近百年,如今入得金丹大道,明明寿关已然延至五百载,心中却第一次有了莫名紧迫之机,其中又夹杂着陌生的情感,叫她只觉得胸口闷闷的,难受得紧。

    她有心想要质询陆远,可又忽然止住心思,不想叫人看见自己心中的局促。

    直勾勾地看着火焰,寅三娘忽地想起苦行僧的教导。

    欲要修得金丹,需面对雷劫、阴火、赑风三灾,可当真正修成金丹时,却又会赫然发觉明明前路万千,终如水中捞月触而不可得,终究是不入红尘难悟真我,八难生死劫,丹醒元婴觉,真正的修真之途才刚刚开始。

    或许……当自己下山的那一刻,红尘中的历炼已然开始了。

    两人一个仰望夜空,一个低头观火,一时间竟谁也没有再说话。

    “来咯来咯,这饼子在锅里还有些温热呢。”

    寿伯端着两个缺角裂痕的盘子,双手微微颤抖,从屋中走出。

    这声音总算打破了陆远与寅三娘之间的沉默气氛。

    “尝尝吧,寿伯烙的杂米饼子,不光闻着香,味道也很不错的。”

    寅三娘从恍神中迅速恢复,面无异色地拿起一张饼,手感有些硬,她习惯性地放到鼻子前嗅了嗅:“一点肉腥都没有,也能好吃么?”

    说着,她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那味道对她来说,着实有些陌生,但有种独特的味道,是几种米梁煎出的香气。

    只是,口感未免太干了。

    “明明难吃得很。”她放下饼子,伸手向另一个盘子的半只鸡,精准地扯下最显眼的鸡腿。“这个还差不多。”

    “……她可能是吃不惯。”陆远面色尴尬地看向寿伯,想要解释一下。

    这些饼子虽然吃起来干硬,却是来之不易,是寿伯在人家秋收后在田里一粒一粒拾来的,无论是前世的教育,还是如今的混乱世道,浪费粮食终归叫他有种莫名的负罪感。

    “不妨事的,这女娃一定是富贵人家出身吧,长得可真俊,吃不惯这山野粗饭便多吃些鸡肉吧。”寿伯露出和蔼的笑容,捶了捶腿,也坐了下来。

    陆远瞄了眼寅三娘,左手鸡腿,右手鸡翅,看来熟食比生的更吸引她的口味。

    他拿起一叠纸钱,丢入快要燃尽的火盆。

    “这些年多有叨扰了,寿伯,每次来都给你添麻烦。”

    “哪里话。”寿伯摇了摇头,叹息道:“其实我常盼着你们来这义庄,村里人嫌这不吉,我这老头子啊,夜里常常只能跟死人聊天。”

    寅三娘吃肉的动作一顿,打量了寿伯几眼,奇道:“你还能让死人说话不成?”

    “哈哈哈,我老头子哪有那本事,不过是自说自话罢了。”寿伯笑着连连摆手。

    眼见寅三娘手中肉已经啃光,陆远连将半只鸡递了过去,毕竟自己一魄在她手中,这虎妖在某些方面尚为单纯,搞好关系便是自己的当前之重。

    寅三娘接过半只鸡,啃了一口,边咀嚼边接着道:“我在山中时,也常与兔子说话,不过久了便不想说了,倒还不如睡觉。”

    “唉,倒也不是为了说话,人道七十古来稀,我今年五十有九,眼看着没几年活头了。”

    陆远接过话头道:“寿伯你身体硬朗得很,可要少说那丧气话。”

    “自己身体还是能感觉到的。”寿伯摇摇头,摩挲着自己的膝盖:“死我是不怕的,在十几年前我就活够了,怕的只是死时还是一个人,陆远啊,你能帮我个忙吗?”

    “寿伯你还是先说说是什么事吧。”

    “等我死后,你再路过的时候,把我的尸骨送去仙桃村,那村子已经荒废多年,我一家老小都在村后山的向阳山坡上。”

    陆远面色一怔,没想到是这种事,诧异许久终是点头应下:“好,我答应你。”

    得到确定的回答,寿伯神情放松下来。

    他探在怀中掏了掏,取出一个物件:“在这偏僻地方,也没什么能回报你的,这玉章应能值些钱,便当做些许酬劳了。”

    接过小巧玉章,陆远手心感到一阵寒意。

    他端详一番,这玉章通体淡绿,上半阳刻八卦中的坤纹,下半则阴刻着缭绕云纹。

    对于这种常识,陆远还是略懂一些的,怕是匠人错将方向刻反了,哪里有坤为天,云为地的,再看底座处,字样已是被岁月侵蚀得模糊不堪。

    但这玉章材料应不是便宜货,他能感觉到,不时有寒气从玉章渗入身体,老赶尸人曾教自己一套健体动作,他常感到体内有寒流出现在经脉中,现在那种感觉却是更加清晰了,似有扩增之意。

    这寒气对自己身体不但没有任何伤害,反而有着某种补溢,身体的疲惫消缓不少,就连精神上也感到没有那么困顿了。

    陆远抬起头,郑重地看向寿伯:“不知这东西是从哪来的?”

    “庸州,年轻时我曾离乡去北边的庸州漕帮做船工,沿着混丧河那一带,上下运送货物,还记得那天啊,暴雨像是从天上泼下来一样。”

    寿伯怔怔地看着火光,陷入回忆之中。

    “明明是午时天却黑得要命,突然有人大叫走蛟了,船顶传来咚的一声巨响,船身一下子从中开裂,整船的人全沉了水。”

    “说来你们可能不会信,再醒来时,我们躺在一艘模样奇怪的巨大楼船上,外面挂满了白纸灯笼,那船楼造得像是庙宇,居然还铺着旧瓦飞檐,里面满是恶鬼石像,鬼将雕塑立在船庙中的两侧,当中有一具枯骨垂坐在案前,活像个阎罗殿。”

    “唉……年轻那时眼里只有钱,哪管得什么忌讳。”

    寿伯摇摇头后,叹了口气:“看这玉放在案桌上,发着莹莹绿光,我心中一时贪念难抑,就偷偷伸手拿去了,结果忽地天光大亮,我再睁眼时竟是睡在岸边,可手里却正握着这玉,直到今日,也不知那究竟是不是梦。”

    陆远把玩着玉章,看寿伯表情不似作伪,这玉章可能是大有来历的罢,可就是听起来多少有些不详。

    一旁的寅三娘似乎对此很是好奇,探手将玉章拿过,摩挲了几下,满脸嫌弃地再次丢了回去:“这东西一股阴冷污秽之气,倒是和你挺相配。”

    “……”陆远无奈地接住玉章,将其收好。“寿伯,你拿着这玉章时,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要说特殊,那就是不论冬夏,都是冰冷冷的,应该是个好东西罢,自从拿着这东西,几十年了,一直没有生过病。”

    坐了一会,寿伯锤锤膝盖,费劲地站起身:“我去睡一会,就不在这陪着你们了。”

    见他回到屋中,寅三娘拾起一根木棍,在地上开始写起字来,随即指着地上的鬼画符问询陆远。

    “别发呆了,你给我讲讲,这个字念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