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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嵩山之顶诉迷茫

    月上中天,万籁俱寂,嵩山之上更是平静无比。

    忽然,那“少林寺”牌匾外的一颗古树上,发出了“沙沙”的声音,在这夜色中更显得诡异。

    树上不是别人,却是半夜溜出来拿酒葫芦的林献之,他白天不敢拿进寺里,只好夜里偷偷溜出来取,这会儿正蹲在树上解绳子呢。

    绑的时候生怕风吹鸟啄给弄掉了,扎的很紧,这会儿要解竟然还得费一番功夫。

    可惜没带匕首配剑,不然便可割断绳子拿走了。

    林献之正想着,突然耳边传来脚步声,林献之内功修行从不懈怠,在这深夜里自然听得明白,忙停下动作藏好。

    心道少林寺果然戒备森严,这个时间还有武僧巡逻查看,还好自己错开了,不然闹到师父面前,定要罚他面壁思过。

    若是生起气来,不准自己参加英雄会,那可就糟了。

    想到这里,他更是一动不敢动,气息也压到最低,屏气凝神,还不忘偷偷往下瞧。

    可惜叶子繁杂交叠颇厚,夜又已深了,纵然他目力再好,此时也看不清楚。

    忽然听有人说话:“你是何人?”

    林献之大惊,这不是蒋妹吗?她怎么大半夜跑出来了,是谁找她?

    又听另一人道:“姜信。”

    原来是五音教的掌门,只是他来找蒋娈,不知有何企图。自己若是这个时候下去,定要坏事,还是先藏好了听听罢。

    果然,蒋娈这个直性子当下便问道:“你我素未蒙面,找我来做什么?”

    那人道:“素未蒙面,却未必不相识,蒋姑娘,我来,是想跟你谈一桩买卖。”

    蒋娈道:“你我之间有什么买卖好谈的,如今五音教是敌是友尚且难说,你竟然要跟我合作?”

    那人道:“既要合作,那便是盟友,又怎会与你为敌?再说,我也算是你的……叔父,自然不会害了你。”

    蒋娈又道:“这话就奇了,你姓姜,我姓蒋,你又怎会是我叔父?我瞧着你们五音教目的不纯,神神秘秘的,要贸然答应你,却是万万不能的。”

    林献之想起蒋绥说,蒋家和五音教曾是一家的话,只是不知她指的是什么。这会儿听到姜信说什么“叔父”,也有些好奇起来。

    却又听到那人说:“当年玉蝶调被一分为二,喜志篇便是被你们一支拿走。也因这篇喜志,你们这一支才隐姓埋名,避世不出的。”

    蒋,姜,倒的确是相似,原来蒋家还有这样的辛密。看来这是大小宗的关系,只是这玉蝶调又是为何被一分为二?

    他耐着性子听,蒋娈又道:“如今我两眼一抹黑,你们上一辈的恩恩怨怨,我全然不知,却也无从查证你言论的真假……好罢,就当你没有骗我,想跟我做什么买卖,倒是可以说来听听。”

    那人笑道:“英雄会胜出,少林寺会有一个彩头,我要那个彩头。”

    蒋娈道:“你说的轻巧,我就只会弹琴,各门各派多的是厉害的青年才俊,要我拔得头筹,岂非是难为人?”

    她说的谦虚,但也不无道理,各门各派舞刀弄枪居多,她本就没什么实战经验,抱着琴打擂台赛,着实有些难为她了。

    但那人似乎是笑了:“不忙不忙,蒋姑娘可以先听听报酬,再下结论不迟……若姑娘能拔得头筹并且赠予我,那我便用玉蝶调作为酬劳,赠与姑娘。还将数十年前的辛密,你们这一支归隐的原因,你祖父的去处全部告知。”

    听蒋绥说的厉害,这玉蝶调定然不是凡物,这个姜信果然不是冲着玉蝶调来的,不然他怎能随口就许诺赠送?

    只听蒋娈道:“你们不是四处搜罗喜志篇吗,看来你手上的也不全,又怎么敢说将玉蝶调赠送与我?姜掌门,你的话可信度不高啊。”

    那人又道:“姑娘说的不错,我这里只差一篇喜志……若将我所有赠予姑娘,那姑娘手中便是世间唯一一份的全篇了。我并无觊觎之心,所以也请姑娘放心。”

    蒋娈却是半晌没说话,林献之在树上听来,都觉得这姜信颇有诚意,只是不知少林的彩头是什么,竟然让姜信如此重视,连玉蝶调这等物事都不在乎。

    “蒋姑娘可自行考虑,待英雄会结束后,我会再来寻姑娘的。其实姑娘也可以去寻些帮手……总之我要的只是那彩头,姑娘若实在信不过,可等彩头公布后再做定夺。”

    那人说罢,只听得一阵清风拂过,底下便只剩下蒋娈一个人的呼吸声了。

    蒋娈也没多待,自回去睡觉了。

    林献之叹道:“蒋妹不知会如何抉择,但此事事关她家族隐秘,却也难为她了。明日我跟三弟商量后再去寻她罢,也免得她脸皮薄不好开口。”

    其实林献之也存了帮蒋娈的心思,对于这个神秘的五音教,他也颇为好奇。费劲地将酒葫芦解下,这才揣入怀中,纵身回去睡觉。

    他夜间提气纵轻功行动,在房檐腾挪,几个纵身便回了后山。远远瞧见房顶上坐了个人,心里打了个突,自己正好被撞见,这怀中的酒恐怕是抵赖不得了。可若是掉头跑,却更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思前想后,林献之硬着头皮又行了几步,这才看清楚,屋顶上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常泊。

    瞧见是自己三弟,林献之也把心放回肚子里,跳将过去挨着他坐下,习惯地去搂他的肩,这才发现他衣服冰冷,不知道在此坐了多久。

    “大哥,你回来啦。”

    常泊倒是神色如常,大概是吹久了冷风,这会儿声音都有些不对劲。林献之察觉到他情绪不好,不然为何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屋顶吹冷风?

    于是问道:“三弟,你怎么了?”

    常泊沉默半晌,也没开口,林献之摸了摸怀中的酒葫芦,拉起常泊便往外走。

    出了少林寺,一路向着后山去。后山峻极,少有人烟,只是山石甚多,并不好走。

    且少林寺并非坐落于嵩山山顶,仍有小路能再往上行。

    只是路途相较于底下便更加难走,两人走了一阵儿,竟然是没了路。

    瞧着眼前十数丈高的山石,常泊也猜出了他的意图,当先纵身跃上那陡峭的山体,期间足尖还得借力,否则恐怕还上不去。

    林献之喝了声彩,紧随其后,两人就坐在这冰凉的山石上,望着那盈盈月色,有夜风吹来,凉凉的发冷。

    这倒是个好去处,人迹罕至,若是白天,恐怕也颇有些景致,只是现下月色朦胧,却是看不清楚。

    “还在为半天的那些话烦心?”

    常泊索性半躺在石头上,两脚耷拉在那陡峭的山石外:“算也不算,大哥,我只是……”

    他停顿了半晌,才又道:“我只是不知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大哥,你阅历远胜于我,人又足够通透……你说说,人存于世,究竟为了什么?”

    “圣贤书我读的够多了,但我想听听你的。”

    林献之一猜他就是被今天白天的谈话绕住了,拔开酒葫芦喝了一口,果然绵柔可口,忍不住赞:“好酒!”

    又道:“三弟,我好剑,好酒,好玩乐,这是我之于世的乐趣。但人有所为,有所不为,就像那日你我决定去救蒋娈一样,那不过是一瞬间的决定罢了。你能说你是为了那一瞬间活着吗?”

    “你瞧,你我只是做了自己认定是对的,即便最后发现事情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糟糕……但你可曾后悔?”

    常泊道:“不曾。”

    “是了,因为你我都觉得那是正确的,也愿意承担选择的后果。圣贤书教你做选择,教你修身养性,却不会教你应该喜欢什么,因为那是你自己的人生。”

    说罢,林献之将酒葫芦递给常泊,道:“来!”

    常泊不明所以:“大哥……这是何意?”

    “你不喝酒,怎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喝?你不去这红尘中滚一滚,哪里能知道自己究竟是喜欢仗剑江湖,还是避世不出?”

    常泊觉得他说的有哪里似乎不对,却又觉得很有道理,便接过了酒葫芦,里面酒液看不清楚,只晃了一下便醇香无比,光闻着就已经醉了三分。

    他自己的葫芦里向来放着清水,此时将腕上的檀木串卡在葫芦腰上,右手半撑着,就这么坐在山石上闭目饮了一口。

    清晨的光从他身后升起,并不明亮,他头发被梳在脑后,晨光照得他发丝毛茸茸的。

    藏蓝色衣衫衬得他脖颈纤细,皮肤白净如雪,他自己却浑然不知,只是细细感受清风拂面,紫气东来。

    终于是下定决心,喝了一大口,却被辛辣的酒水呛的咳嗽。林献之毫不给面子地哈哈大笑,常泊咳过,也笑了。

    林献之这才跟他说起了夜里听见的事情,许是常泊深谙术数因此条理清晰,林献之和蒋娈自知不如,因此询问套话的事儿总爱教他去。

    像这样弯弯绕绕理不清楚的,也要问他。林献之饮了几大口酒,也不知是懒得去仔细想其中关窍,还是有些习惯了常泊在,一股脑儿地通通告诉常泊,让他去伤脑筋。

    果然,常泊想的却比他要周全的多:“大哥,听那姜信的话,这一切的事情都集中在了少林寺的彩头上,贸然答应或者拒绝都不妥当。既然姜信要引我们去查当年之事,却又没有恶意,事关二姐,我们也不能袖手旁观。”

    林献之问道:“姜信引我们查当年之事?那他为何不直接告诉我们,反而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我猜他不是只想让我们知道,姜信想要事情大白于天下……又或者,或者是他与我们并无交情,直言明示怕我们不信……只是他那玉蝶调却是万万不能要的,我总觉得这玉蝶调有些来头,不然蒋家也不能因此隐姓埋名。况且那姜信也不要,难保其中有诈,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等宝贝不是你我所能守得住的。”

    他一气说了这许多,林献之仔细想来,也觉得他说的有理,道:“也是,那待会咱们去寻蒋娈说说。”

    却良久不见常泊回他,转头去看时,这才发现常泊脸色通红,双目紧闭,月色下瞧着倒是没了清冷的样子,十分乖巧,看样子是吃醉了。

    忍不住笑道:“好哇好哇,我常常听人说酒量浅是‘一杯倒’,就连蒋妹也有两坛的酒量,却不想三弟竟是‘一口倒’。等他酒醒,定要好生笑他一番不可。”

    却又道:“吃醉了酒还能想的如此周全,看来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又坐着吹了会儿冷风,酒葫芦中的酒已经被他吃尽了,他背着常泊要回去。闻了闻自己身上没有酒气,这才放心,做贼似的将人背了回去。

    路上还碰到早起的虚尘,问常泊怎么了,林献之说两人在后山切磋了一夜,常泊困的睡着了。

    虚尘也不疑有他,只是心里默默道常泊真是好人,为了不让林献之四处寻人切磋,竟然亲自上阵。

    林献之不知他心中所想,就怕碰见师傅,若是让师傅知道自己把常泊灌醉,还不知道要怎么罚他呢。

    他悄悄将人放回屋里,打算先去寻蒋妹,好将常泊的话转述了,也不管常泊在此呼呼大睡,扭头就跑了。

    却看见少林寺前已经摆下擂台,这才惊觉英雄会已然近在眼前了。

    还没等他去找蒋娈,却看见紫虚真人和他师弟青玄子,身后跟着两个弟子,正跟空闻大师不知说些什么。

    他心道不好,若是问起常泊来,自己难道要说他吃醉了酒?

    正踌躇时,紫虚真人已经瞧见了林献之,他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行礼。

    但怕什么来什么,紫虚真人问道:“早听玄逸真人说你跟他徒弟关系要好,怎么如今不见常泊?”

    “真人有所不知,昨日我师傅也上了嵩山,我一时手痒,拉着他在后山切磋至天明,现在方才睡下。”

    索性紫虚真人也深知他的脾性,笑道:“献之自幼聪慧,常泊跟着你我们也很放心。”

    林献之汗颜,又听空闻大师道:“明日召开英雄会,小友若是想参加,可去那边报名。”

    果然,顺着空闻大师所指的方向看去,已经有不少年轻弟子围在那里报名了。

    其实守擂台规矩并不多,只是怕有心之人混了进去,因此多加了一样报名的规矩,以求知根知底。

    琴行那日碰到的青城派宋兄也在此列,他穿着一身青衣,倒是明显的很。

    其实林献之早已忘了那人叫什么,只记得姓宋,这才“宋兄”长“宋兄”短的叫着。

    林献之上去搂着他肩,道:“呦,宋兄也打算参加英雄会啊?”

    原本兴致勃勃的青年一看是林献之,心道晦气,想溜却被他按着肩膀,根本走不脱。

    不由气结:“怎么,只许你这祸害参加,不许我们报名?”

    林献之笑道:“宋兄这说的是哪里话,我是远远瞧见你,才过来打个招呼,宋兄怎的火气如此大?”

    两人这么一闹,也有不少人认出了林献之,报名处竟诡异的安静了一瞬。

    也就是蒋娈和常泊不在,不然定要笑他几句。

    这位宋兄道:“那我可多谢你惦记了!”

    说罢也不理他,上前报名去了。林献之摸了摸鼻子,心道这人还挺记仇的,也不上去撩拨,乖乖地跟着报了名。

    临要走时,又被宋兄叫住:“林献之,常言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我一别十数年,我也盼着在擂台上跟你切磋切磋。”

    林献之这人便是听不得“切磋”二字,被他提起只觉得手痒,也知道这会儿确实是不太适合,于是回他:“那我就在擂台上恭候宋兄了。”

    这边的小小骚动慢慢趋于平静,另一头常泊因着常年习惯使然,此时也已经醒了,只是觉得头晕脑胀的难受。又看见已经已经在屋里,料想是他吃醉了酒,大哥将他带了回来。

    于是盘膝打坐,运了两个周天的内力,这才觉得神清气爽。

    喃喃道:“看来酒之于我,真是碰不得。”

    他仍惦记着林献之那句“不喝酒,怎知自己喜不喜欢”的话。又想起醉酒前跟林献之聊的事情,不敢耽误,当下便去寻蒋娈。

    不出意外的,在那报名处瞧见了林献之,不过紫虚真人玄逸真人此时已经离开了。

    两人碰面,常泊这才知道掌门也已经上了嵩山,便要林献之去和蒋娈商量,常泊则去拜见紫虚真人去了。

    少林寺自然不方便留许多人住着,不过嵩山腹地虽只有少林寺在,但山腰上还是有几家客栈的。少林寺包了两家,寺内住不下的便安置于此,左右不过是半盏茶的路程。

    紫虚真人便是来得晚了些,被安置于此,常泊跟紫虚真人见了礼,又将沿途之事一一说了,还问了玄逸真人的近况。

    他难得下山,遭遇竟也不少,紫虚真人以为他是想师傅了,便道:“他老人家好着呢,出发前还要我好好照看你。”

    又道:“此次英雄会倒是难得一见的盛会,常泊若是感兴趣,也可参加,就当作是切磋切磋,也不碍事。”

    常泊心中早有计较,摇头道:“弟子其实并不打算参加。”

    紫虚真人要知他性子冷清喜静,料到了这等结局,也不多劝。

    殊不知他原本其实是打算参加,瞧瞧自己是个什么样的水平的,只是有蒋娈的事情在先,他不想出什么岔子,因此最终还是决定不参加。

    两人寒暄一番,常泊这才去寻蒋娈。

    却见两人嘻嘻哈哈不知正说些什么,不免气结。这两位都是没心没肺的主,生死关头也笑得出来,更不要说眼前这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事情了。

    想通这一点,常泊不由无奈摇头,道:“大哥,二姐。”

    两人齐齐回头,见是常泊来,这才突然想起原本来意。常泊道:“大哥可跟二姐说过了?”

    蒋娈点头,才听得常泊道:“我不建议你去跟人拼命,那玉蝶调是福是祸仍不好说,贸然贪图定有大祸。”

    她本就不甚在意什么玉蝶调,因此听了常泊的话当即就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最好的法子便是……教大哥去争魁首,那姜信既然对彩头如此在意,自然有的谈。我们只要那些隐秘消息,如此一来主动权在我们,也不至于毫无所觉地就被拉入漩涡。”

    蒋娈迟疑道:“那彩头还不知是什么,况且,况且这事情也算是家事,要大哥平白让出,我……”

    常泊笑道:“彩头于大哥,恐怕还没有切磋本身来的叫他欢喜,况且你我三人一路行来,也算是共患难了,这种见外的话不必多说……”

    见她仍然踌躇,便道:“大哥,你守擂有几分把握?”

    林献之笑道:“同辈无敌。”

    却也并非他过于自满,常泊便是常年静修,却也是听过林献之的大名。几次切磋遇险,都未曾见过他的真正实力,老实说,连常泊也很好奇林献之的功夫在什么程度。

    常泊道:“二姐,大哥已经报了名,你又有几分把握,能胜的过大哥?”

    林献之也道:“那倒是了,你若是当真要谢我,就多买两坛酒来给我罢。”

    于是三人拍板定下,蒋娈心知很快就会清楚想知道的一切,心下也是松了口气,便端坐琴前,再次弹起了那首欢颜引。

    只是这次似乎并未发功,因此常泊和林献之都没有初次听那样失态。此时仔细听来,曲调欢快,再由蒋娈这等高手弹来,确实是难得的好曲。

    两人均觉得似乎胸口有些郁气散了,但常泊只以为是自己昨日忧思太重,林献之更是不甚在意,只觉得这是好曲,因此都不曾提及。

    常泊听了一会儿也来了兴致,跟蒋娈学了些抚琴的技巧,奏了曲胡笳十八拍。

    唯有林献之对音律是一窍不通的,瞧着两人沉浸其中又觉得无聊,便去折了根长树枝,在院中舞起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