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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浮虫

    “呵呵,老伯,我是咱江宁府上监运使吴名,也就是大武皇帝派来督查江宁府各路官员的钦差,你若是遇到什么难事,和我说准没错。”

    “钦差大老爷,小民拜见!”

    “这是干什么,小官也只田里的儿子,哪能承受得起!”

    净瞳殊一直在一旁静候两人讲话。吴名一直不喜欢被人对他行跪拜礼,记得第一次进入吴府时,府外挂有一牌,“家中先生有疾,切莫行礼,如若带东西来,请到工部领退。”她见吴名一路上与各路农夫交谈,有时问及府中吏事,或是农事忙事,谈论一些净瞳殊从未听过的话题,然后又来与她分析田地农事与楼敬泰等金陵府官员之事。

    很多事情净瞳殊都是左耳进右耳出,脑袋嗡嗡,似懂非懂。吴名面色很差,神情却是飞扬激奋,但一些低落的表情会被快速地藏起来。其实,只要是一脸漠然,就能说明吴名在愤怒。为什么会是愤怒?净瞳殊也说不清楚,她只能这么认为。

    吴名与很多老人多会说江宁府,净瞳殊猜这是金陵的其他名称。很多事情净瞳殊更是闻所未闻,关于新政的,赋税的,赈工提建,围湖造田,改桑保甲...她都一概不知,至少在吴名与农夫谈话后,她才会依稀有些感悟。

    也会有一些农夫笑骂奚落吴名,但很多还是尊敬的。

    “新政是什么?”偶有吴名坐在田间歇息,净瞳殊小声问话。

    “嗯?你要了解这个干嘛?”吴名的嗓子明显有些沉哑。

    “那就不了解了。”其实她也没兴趣,捡来桑叶运功将田中水滤净,再给吴名。

    吴名经常当着净瞳殊的面伏在田坎,沉头饮水,净瞳殊也不知道出于何种心理,想着干净些好。吴名接过水一口闷尽,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新政太过庞杂,你一时间把我问住了,我实在不知从何回答。早在英宗朝,新政就已开,历经数位武皇一直继续着,从一开始的政令方法到现在的行策路线都是有所区别的。我想说,若是我用些官话去解答,你与那树种蝉鸟没有区别,恐怕只会直呼天书。”

    “你与我谈话时总会休息几分,但今天却难得见你有这般神采。”

    “我不知你闷灵修会是怎样,与我而言,脑力总比生活事更费劲些,若是在朝中处理政事,我每天只能睡三两时辰,可要与同僚补足新政方案,那可得要先了解事情积弊,探索成因,直接考察,还要夜里挑灯寻找门路,虫蚊伴读,十分苦闷。”

    说着吴名指了指田中浮虫,但似乎没瞧到净瞳殊有表情变换,只能噘噘嘴。

    “原来如此,似乎要比我无聊些。

    “是么?可否与我说说,仙人又会遇到何种无聊?”

    摇头,净瞳殊浅笑挂在脸边,“可能与你那种想不通的无聊相似。我原以为你通晓古今见识广阔,总会有无尽的思源,今天听你这么一说,原来也会碰到许多无法处理的事情。”

    “哼哼。”吴名指着净瞳殊笑了笑,“我与你谈及的,多是些虚无缥缈的方略,哪会有实际着手之事。仙人的生活还是美妙啊,只在田地里才会需要新政来处理很多实际问题。例如说,怎么判断楼敬泰与李吉闵的区别,什么是好官,什么是庸官,什么是能官,如何不让老百姓不被李吉闵这样的虫豸欺负,有怎么能确立一种官吏制度不会出现李吉闵那样的腐败?如果只是在脑海里琢磨,恐怕能有一千中方法应付,可现实往往是困难重重的。新政大概就是在处理,如何让这个困难重重变得简单些,但方法总是有缺憾...”

    吴名用净瞳殊听惯的顿挫语气洋洋洒洒地说着,遇到农夫他会打断,到了傍晚,净瞳殊感觉自己要远比吴名疲惫得多。

    苏墨白昨夜邀请吴名净瞳殊务必在今天让苏家姊妹与二人相识,日沉东湖,她提议是该回去了。马车内吴名的气息很淡,远比她闭气修习时更加安静。

    “吴名?”

    云雾缭绕的山路中,吴名听见了呼喊声,他四处观望,只有无数个逐渐远去的背影。最后只有男人,与被小孩牵着衣角的女人。男人率先离开,女人则一直带着小孩前行,吴名拼命呼喊,回应他的只有若有若无的呼喊声,以及山鸟虫林的幽远。

    “吴师?”

    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吴名睁开眼睛,发现是一个俏白女子,这女子身旁正是净瞳殊,净瞳殊依旧没有表情,手里翻看一本书,吴名隐约瞧见了书名,“香满楼巅峰棋决”。

    苏府内并不像江南其他大门阀的错综复杂,地处偏僻,道路笔直,铺石而铸,直插青草。墙白瓦黑,院落分明,各种净瞳殊不认得的低矮树木林立。府内并没有纺磨的染品气味,反而颇有一些书香味,原本不知苏辰购置另一车是何物,恐是古人曾言的学富五车了。除了看似有蒸腾雾气的府东,其余各处建筑都棱角分明,整体气温也要比金陵街上低许多,怪不得苏辰托那苏潜带来一件棉衣在府门等候。

    府中下人也极少,安静的环境更让人觉得舒心,净瞳殊都不禁有些松懈。

    “这苏府作为养生修行之地必是绝佳,我想在府东还有一湖灵池为这府内源源不断的充裕灵气供养吧。”

    净瞳殊才进苏府,就觉得体内灵力得到提升,此时吴名四处眺望,说话气足,完全看不出来刚才车内还如此困顿蜷态。净瞳殊见吴名眼中灵气流传,想来他接下来要凝聚出的几条灵脉也有滋长的劲头,这苏府真如吴名所说,是块灵地。

    “承蒙先生夸奖,我苏家多才俊一大原因便是这府东的灵湖起了大作用。”

    苏墨白缓缓说道。

    苏潜围着净瞳殊说个不停,好在今天净瞳殊够累没理他,不然真想像把他抓进田中与浮虫交流,她也与吴名一样四处观望,只是必要地回应一两句话。

    苏黎个性有些狂傲,这是昨夜所见,净瞳殊心里还想着他不与吴名交流,有说苏黎在朝中和吴名一同是新政一派,也不知是真是假。

    苏宁宇一个书生模样,完全没有一丝灵修的气质,若不是他显露出来的那份出尘的气质,以及修行与净瞳殊相似门法,净瞳殊还真把他当个普通人了。

    苏墨白行军十二年,脸上刻满行伍粗糙,浑身剑意与一双坚毅剑眉让人印象最深。可能也是常年战斗的原因,身材健硕,在四人中也最高,让人一见就感觉这是几人的大哥。

    他们几人都在昨夜相识,只有这苏潜与苏辰,苏潜虽说在香满楼见过,但没正式交流,而苏辰则是二人黄昏回苏府一起同行。昨晚虽应苏宁宇之邀来苏府过夜,但没有正式认识,苏墨白一边领路,一边用低沉稳重的嗓音介绍。

    “这是家中小妹苏辰。”苏墨白领净瞳殊与吴名坐下,正式给,堂中除了下人都找上各自位置坐好,唯一不正经的,便是那苏潜一直在跟净瞳殊说话。

    “见过先生,昨夜不去迎接先生,望先生莫怪。”

    苏辰给吴名请安。

    吴名摇摇头,“没什么。令尊不在苏府?”

    按理说大贵族家都以一家后辈最出彩的长辈为族长。这苏家无疑便是这五苏父亲苏绣云为族长。但吴名在苏府里也不瞧见其他苏家子嗣,连苏家长辈也不见人影,下人更是没见几个。

    “我苏家长辈领一众后辈迁去余杭修建分家,已去一月有余。巧闻圣上下诏,我与二弟三弟放下职务及时赶回苏府。而四弟也应父亲要求与小妹打理苏府赶了回来。”

    “原来如此。倒是我这参知政事故意延迟不下皇诏耽误你等事务,也让你们操心,在此深表歉意。”吴名环着众人拜礼。

    “原本我也不想这么快就上京。”沉默了好一会苏墨白才接话。他说完这句话后有些停顿,“只是先生不怕圣上对你不利?我们苏家与圣上走得近,只是为了纯粹的利益而各取所需。先生你江南此行,恐怕凶多吉少。”

    “嗯。”吴名饮茶,稍作停歇,“此次回京我便不能在宫中停留,大帝也回应我辞官请求。”

    大堂内有些凝重。

    苏家人知道吴名没有代表武皇,更没有代表云隐,所以敢在昨晚表明立场,帮助吴名,表示与吴名结交。

    “您的意思是,你可以凭一己之力杀死莫琰冬?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苏辰将苏家人要说的话说了出来。

    这太明显了。吴名亲口说回去后不能在宫中立职,代表着,他将不再受武皇庇护。净瞳殊回想起今早她问吴名与莫琰冬的恩怨,吴名给她的答复。现在经苏辰一句话,让她明白了一件事。没有动用武皇的力量就把莫琰冬杀死的吴名,这实质上也是武皇在默许莫琰冬可以随意杀掉吴名。。

    而且。

    净瞳殊微微蹙眉。吴名能活着回上京吗?净瞳殊眉头蹙得更厉害起来。

    “先生回京要遭各位朝中大臣制裁,又怎能安心辞官?”苏黎紧皱眉头,缓缓说道。

    苏家人也各有所思点点头。

    “我更好奇先生要用什么手段杀死莫琰冬。莫琰冬昨晚气息不稳,我猜他要晋入无境了。”

    苏宁宇看吴名的眼神有些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