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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荒村招财鬼童3

    她腿有些发软,一面死死盯着他,一面不动声色地后退。

    而那鬼童却只是眉睫弯弯地笑着,稚嫩的声音十分友善:“阿姐,你别害怕,阿瞳不是鬼。”

    “什么?”叶婴手心都被冷汗沁得湿漉漉,干巴巴地笑了起来,“你觉得我会信你吗?”

    自称阿瞳的孩子颇有些难过地耷拉下了眼眸,似因再度被误解而失落。他小声解释道,面上看不出一丝敌意:“你可能觉得我不像这么小的孩子,这很正常,因为我已经十九岁了。”

    叶婴迷惑地蹙着眉头,愈发觉得不可思议,面前的孩童尚不及她腰高,只穿着件红肚兜与两只小鞋,面颊红润且肥嫩,一双黑珍珠似的眼睛又圆又亮,怎么看也不过两岁。她依旧警惕地后退着,心中焦急地祈盼颜予赶紧发现她不见了回来找她。

    阿瞳也知道这难以置信,于是为难地说来:“因为我从小就罹患怪病,从一岁半起就不再长个了,于是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叶婴微微怔神,她也曾听说过此种病症,有些成年男女外表看起来与孩童无二,其实心智早已成熟,而又正因此无法为世人接受,难以正常生活。叶婴心中不禁生出一分同情,可即便如此也无法解释眼下的诸多疑点,于是她严厉问道:“可你半夜出现在这鬼村又是为何?”

    阿瞳无奈地叹了口气,稚气的嗓音间夹杂着十分违和的悲戚:“阿姐,你若是不介意,就请听听阿瞳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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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原来生在临镇的一个小村庄,虽说身患怪病,家里又穷苦,父母却始终对我很好。而不幸的是,五年前的一天夜里,家中年久失修的瓦房坍塌,我可怜的父母便丧命于此。没有亲戚愿意收留我,我又无法自食其力,于是只得背井离乡,借着孩童的相貌一路乞讨,以此为生,直到某一天路经了枣汜村,日子总算迎来了盼头。”

    “村东头的老二爷见我可怜,又膝下无子,于是便收留我作他的儿子,我从此便再次有了家。”阿瞳闪着泪花的面容微微扬起笑容,似是回忆起了美好的往昔,“那时候村子里的人对我很好,我也小心翼翼地藏着自己的病,假装真是个两岁不到的孩童。”

    “可是后来的一天,一件好事——或者说是坏事发生了,老二爷在院子里掘井时,居然发现了罕见的黄铁。”

    “他早年在外有些见识,知道怎么烧制石硫黄,于是冶了些拿到镇子里卖去,赚了一大笔钱。”孩子稚嫩的语气中多少怀念与心酸,“他于是逢人便说,都是咱家阿瞳带来的福气。”

    “村中其他人看着羡慕,便都请我去自家做客,不过多时,竟也在地下挖到了黄铁,顿时大家兜里都有了钱。就在这样的机缘巧合之下,刚到枣汜村不久的我便被村民们称作招财童子,当作神明来供奉。”

    “可我心知肚明,我不是神明,枣汜村忽如其来的好运也与我无关。我每日接受着他们的礼拜,心中愈发惴惴不安,对未来的恐惧始终伴随着我。”

    “终于有一天,枣汜村再也挖不出黄铁了。”阿瞳的嗓音忽而变得战栗且惊惶,“村民们瞬间失去了经济来源,便都来求我。在他们看来,黄铁是我带来的,黄铁没有了便是我的过错。他们每日上门祈求,带来许多贡品,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只是个手脚不便的怪物罢了。”

    叶婴仔细地听着,隐约猜到后来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人性总是如此,一旦以为是理所应当的事不再照旧,便会滋生出对无辜者的恨意。

    “后来,祈求变成了愤怒。村民不再对我和声细语,而是恶语相向。再后来有人说,枣汜村本就该挖出黄铁的,正是因为我的到来,地里的黄铁才不再长了。一切都是我的错。”

    叶婴不禁嘲讽地轻嗤:“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啊。”

    阿瞳苦笑一声,接着讲来:“或许他们对我的供奉,从来不是敬畏,而是交易。我不再敢出门,即使老二爷极力相劝,还是经常有人在门前叫骂。我十分惶恐,不知如何是好,我也想让他们重新挖出黄铁,而我却真的无可奈何。有一天老二爷不在家,以前经常送我吃食的刘屠夫便闯进门来,拿着沾血的菜刀,威胁我要是再不做法,就要把我杀了拿去祭祀。”

    “我害怕极了,连忙从后门逃出了村,也不顾虫蛇猛兽,跑到山里去躲了起来。而就是那一天晚上。”

    他忽而抬起头来,漆黑的瞳孔中晃动着碎浪般的惊惧:“村子爆炸了。”

    “我正躲在山中的一处洞穴里浅眠,忽而听见震耳欲聋的轰隆声,洞穴中的石头都震落了一地。我跑出去一看:只见山下整个村子都淹没在一片熊熊烈火之中,大约是村中贮存的石硫黄被不慎点燃,所以引发的爆炸。”

    “所以你反倒因祸得福,逃过一劫。”叶婴听到这不禁感叹。

    阿瞳麻木地点了点头,面上却未见半分欣喜:“第二天我再到山下去,枣汜村已被夷为平地。从此我不得不又过上了流浪的生活,得一日算一日。”

    叶婴怜悯地看着他低落的神色,即使知道他已年近二十,却还是不自觉地将他当作孩童看待:“苦命的孩子。”

    “倒也没那么坏。”阿瞳勉强挤出笑容,自作安慰,“之后我漂泊到了不远的小塆村,又遇到了一位好心的老阿婆,将我收留下来——或许我总是好运的吧。”

    叶婴叹了口气,半蹲在他面前,此刻也不再觉得害怕,毕竟这样纯洁的面容实在叫她看不出半分恶意:“可你若是没有这怪病,就可以自食其力,不用寄人篱下了。”

    阿瞳却咯咯地笑出了声,似乎对这些痛苦的过往毫不在意:“命运如此罢了。”

    “可是。”叶婴仍旧困惑地蹙眉,“你依旧未解答我的第一个问题:你为何会半夜出现在这里?”

    “阿姐。”他诚恳地说道,“或许你不相信我,我到这儿来,就是害怕再有人被这鬼村困住。”

    “什么?”

    阿瞳于是解释说来:“我与你一样,都不知为何枣汜村明明已经焚毁,却会在夜里重建。而不仅是重建,每到深夜时分,村子便会再度爆炸,若是此时有人误入,便再也出不去了。我害怕这样可怖的事发生,便经常在夜里到这来,劝不明真相的人赶紧离开,譬如昨日那位先生。”

    “你是说,每晚那场爆炸都会重演?”叶婴顿时紧张起来,想起刘万描述中的地动山摇,想必就是即将爆炸的前兆。

    “是的。”阿瞳急促地点头,忽而四处张望,似也拿不准时间,于是抓住她的衣袖,”我们赶紧出村吧,不然就晚了。”

    叶婴点点头,想起仍在屋中不明真相的刘万与颜予,便说道:“我还有两位同伴,得去找他们一起离开。”

    阿瞳这时却又不肯动脚,眼神躲躲闪闪,似有什么话想说却又不敢说出口。

    叶婴疑惑地看着他,又忽而了然地一笑:“你该不会是在怕我的那位同伴吧?”

    “阿姐。”阿瞳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口,“人们都说孩子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我或许也是因此还保留了一些眼见——那位哥哥,你还是小心点为好。”

    叶婴闻言蹙起眉,反问道:“你什么意思,难道颜予是鬼吗?”

    阿瞳被她忽然冷下来的语调吓得一哆嗦,畏缩地矮下身去,嗫嚅道:“我不是故意的。”

    叶婴回过神来,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下意识地讲出如此严厉的话。虽说颜予来历不明又有点神通,可温热的体温、阳光下与常人无二的面容是骗不了人的,他绝不可能是脏东西。但她的态度的确又有些过分,于是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我有时候会胡说八道。”

    她窘迫地补充:“走吧,我在他不敢拿你怎样。”

    阿瞳漆黑的眼眸中晃动着水光,最终还是乖乖跟在了她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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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至刘万的屋前,她迈进了院落,却见一身血红的男人低头倚靠在门框边,纹丝不动,好似桩铁铸的刻像。

    叶婴忽而感到一丝不安,轻声问道:“怎么了?刘万呢?”

    颜予缓缓抬起头来,冷笑一声,嗓音间尽是讥讽:“刘万?他死了。”

    “死了?”叶婴打了个寒颤,不可置信地睁圆了眼,“怎么可能?”

    就在不过两刻钟前那个看起来老实又懦弱的男人还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怎么会一转眼就死了呢?叶婴冲进屋里,只见昏黄的灯火下映照着破旧的床铺,上头躺着一具僵冷的死尸,面容安详,却早已没了生气。

    叶婴已经完全被惊愕所笼罩,她迷茫而惶恐地四处张望,却什么也寻不见,什么也摸不着。

    她呆呆地走出屋去,看向院中沉默的二人,一高一矮,各踞一角,天地间却沉淀着针尖般的敌意。

    颜予微笑着,凝视蜷缩在茅草门边的孩童,平淡的声线里浸染着令人窒息的怒意:“做得好,在我眼皮底下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