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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烂泥

    陈义颜自己也不知道该往哪走,他忘了自己的家就在身边,他只想走,只想逃避。

    他恍惚地坐上那辆出租车,司机热情而地道的问道:“兄弟,上哪儿去?”

    陈义颜用手捏住额头,又沿着眼眶鼻梁捏下来,盖住整张脸,遮住脸的手的一根手指费力的伸出,他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随便走,走吧。”

    ……

    李当歌拖着那把柴刀,沿着马蹄印,一路疾走。他终于看到了那队斥候——马匹在喝溪水,斥候们围成一圈,只有一个人在放哨。那人早就发现了李当歌,但显然是没把那个一身白衣破烂如风中飘扬的塑料袋,拖着一把破柴刀的疯子当回事——虽然他们应该也不知道什么是塑料袋。

    李当歌的步伐渐渐加快,一言不发,右手也无力去挽一挽几缕垂下的乱发,眯着充满血丝的两只眸子,向他们走去。

    “哪来的疯狗。”那个士兵嚼着草根,拿起地上的弓,缓缓站起来,看着那个像是来讨命的厉鬼一般的身影。

    一旁的什长模样的斥候从那个兵手里拿过弓,又从他背上的箭囊里抽出一根箭,瞄准那个白衣道:“射哪儿呢?送上门的活靶子被一箭射死是不是太可惜了。”

    李当歌好像没有看见有一根箭正冷冷的盯着他,脚下没有半分停滞,只是一步一步简简单单地向前走着。

    “瘸狗。”什长冷哼一声,一只羽箭像条毒蛇咬向疯狗的大腿。那一箭飞去未曾因下雨而卸力,可见这什长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当上的。

    距离太近了,再加上雨幕遮挡,李当歌根本看不到羽箭的飞来的痕迹,只是心中戾气暴涨,左手刀本能砍出,就将那毒蛇斩断在半空。

    什长和那兵都是一愣,那什长哈哈大笑,“真是条好狗!”又从箭囊里抽出一根箭。身后三人也纷纷拉弓瞄准。

    李当歌踏碎那根断箭,开始前冲!左手的刀在地上深深拖出一条沟壑——此时的白衣比不上山顶的意气风发,却是暴戾至极,若说山顶时一袭白衣飘扬如清风扶山岗,此时李当歌在雨中拖刀狂奔,衣袖逆着大雨被暴乱的气机吹得凌乱,好似平地起龙卷。

    李当歌双目猛然瞪起,瞳孔小如雨滴,手起刀落,三根断箭倒在泥泞里。

    然而就在李当歌一刀劈完,收势换气时,那条由什长射出的最狡猾的一条毒蛇才到!

    太近了!一箭洞穿了李当歌的左腿。

    雨中,那条疯狗停了一下,但也只是停了一下而已——疯狗一瘸一拐地向那队斥候咬去。

    那什长摘下头上的蓑笠,仔细打量了一下李当歌,大笑道:“他妈的真是条疯狗!”然而他也没听出自己的颤音。

    十个人十匹马,被一身破烂白衣惊得忘了拉弓。

    “上马。”什长冷冷地喊道,“让这个疯子死的好看些。”

    李当歌仍是想向前狂奔的姿态,奈何左腿实在是不听使唤。他不再看那些骑兵,只是低着头向前走,看着地上小草被他一脚一脚踩到泥泞里,就像他马上也就要和这堆野草烂在一起。

    体内气机疯狂外泄,就像决堤的大坝,水满则溢,更何况这条大坝还被戳出了几个缺口。但李当歌觉得自己的内心从未如此平静过。那股暴戾之气全部散去,他终于想起自己手上所持为何物。宝剑也好,柴刀也罢,行侠仗义也好,砍柴也罢,我出手时便知我,不外如是。

    他终于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十骑向他冲来,左手刀斜提在身侧,白衣不再飘摇,他没有像上次身陷死境时那般放声大笑,他自己也没想到这么快又要死了,他只是眯着眸子,微微咧了咧嘴:

    “不过如此。”

    ……

    “陈浥城!”陈义颜顾不得什么形象礼仪可言,电梯刚到113楼他就破口而出,“你给老子滚出来!”

    刚才在大厅就有一堆人诧异——一个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穿着一身破雨衣的流浪汉似的一个男人一进门就气势汹汹地嚷嚷着要见他们陈总。要不是被人认出来是陈浥城的好兄弟估计这会儿陈义颜已经在局子里录笔录了。

    陈浥城早就知道他来了,就是缩在办公室里不肯出去。堂堂一陈总实在是扛不住陈义颜堵着他门口在那骂,就让其他人都离开了113楼,这才把通往他办公室的那道门打开。

    陈义颜不等眼前的那道门全部消失就撞了过去,虽然被未放完的电压电了一下,但仍不妨碍他破口大骂:“妈的,我让你当缩头乌龟,你真是个人啊你!”

    陈浥城心想这是真急了,骂人都骂不清楚了。

    果然,陈浥城站在办公室门口等他,没等开口,陈义颜一拳就打在陈浥城胸上。陈浥城被打退两步,仍是一脸无奈和妥协地把两个手挡在身前:“喂喂!真动手啊你,你说说我做错什么了我!”

    陈义颜过去一把揪住陈浥城的领子,奈何另一只手不听使唤,没法锤他,就推着陈浥城往后走:“是不是你这个狗日的告诉湘珺我住哪的?!我都让她蹲点了我!是不是你吧你就说!”

    陈浥城知道他就是为这个来的,也没啥意外,“我总不能看着你俩就这么黄了吧!你傻么你!有啥事不能说,你他吗直接一封分手信,谁顶得住!”

    陈浥城的办公室实在大,俩人吵吵半天,陈义颜才把陈浥城一路推到办公桌上,陈义颜红了眼吼道:“怎么?!你想让她后半辈子守着个植物人过日子?!你脑子被驴踢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还挺正义?我还得跑过来谢谢你是吧?”

    “那病还说不准呢!我总不能看着你俩这么多年的感情,‘啪’一封信,都没了?!你脑子被驴踢了?你觉着她信?”陈浥城被吼地也有点急,起身推开陈义颜,也有些生气的喊道。

    陈义颜一脚踹到办公桌上,虽然没踹动,但听上去就很用力,他也不嫌疼,胸脯急促地起伏着:“那你说我怎么办?你说!我怎么办?!”

    “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但你这么干肯定就不对!你撒气归撒气,可别怪我头上。”陈浥城掐着腰走来走去。

    陈义颜应该是出够了气,一屁股坐到地上,一只手胡乱揉着头发。

    陈浥城倒是有气没处撒,他又不敢去揍陈义颜一个病号,就拽起桌上显示器的一条腿,在办公桌上乱砸:“怎么办?”“哐当。”“妈的,怎么办?”“哐当。”“我他吗怎么知道怎么办?”“哐当哐当……”砸了几下陈浥城就停下来,并不是因为他砸累了,而是他忽然看见门口站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女人。

    朱湘珺叉着胳膊靠在门上,看着两个人。

    陈义颜和陈浥城对视了一眼,陈浥城赶紧解释道:“这真不是我安排的。”

    三人之间气氛无比尴尬。

    陈浥城一声笑打破了僵局,陈浥城指着陈义颜大笑着说:

    “你这表情就像吃了屎一样。”

    ……

    李当歌持刀静立在泥烂的草地上,等待那十把刀把他砍碎。

    可死亡没有降临。

    因为一股代表着死亡的通体漆黑的骑兵从一旁的山上突然杀下。鲁国的斥候顿时掉头开始逃跑。

    “想跑?”李当歌顾不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死,你们就别想活着离开。白衣已经看不出白,李当歌也顾不得伤痛,他咬碎几颗牙齿,体内气机暴涨逆行,左腿一片深红中窜出几条血柱,染得白衣似红装。

    一刀甩出,甩向十步之外的那本该向他冲来此时却在逃跑时落在最后的一骑。

    那什长抽刀想弹开那一刀继续奔逃,可拼刀之时,李当歌竟已跃至他的身侧!

    什长弹开飞刀却被李当歌一脚踹下马匹。

    李当歌后翻之际,从马侧面的箭葫芦里迅速拔出一支箭,一箭插在尚未来得及起身的什长喉咙上,一股血柱喷起,竟是比旁边骑在马背上的骑兵还要高!

    李当歌捡起柴刀,瘸着腿疾走两步一脚迈上马匹开始追杀其他九骑。

    身后的玄甲骑兵已经开始放箭,一轮箭雨过后就有五人落马,李当歌以刀断箭继续追向剩余四匹。他又拔出两支箭,也不用弓,一甩手就将其钉入最远的马的后股,那骑连人带马一起倒地。

    还剩三骑。

    不等他再抽出白羽箭,一骑已经欺身至前,李当歌弯腰躲过当头一刀,顺势一刀携升龙之势向上斩去,从那骑兵腋下到颈脖一刀斩平。李当歌顿感喉咙一热,吐出一口黑血,两眼已是模糊不清,身体已到极限。

    不等李当歌缓过神来,第二轮箭雨已至,李当歌躲无可躲,翻身贴在马腹,随后两眼一黑,和马匹一起滚落在烂草堆里。

    李当歌的胳膊被马尸压在身下,玄甲骑兵已将他围住,所幸看在他奋勇追杀鲁国斥候的份上,没有当场把他格杀。

    李当歌用尽最后的力气说了一句:“我叫李当歌,告诉你们最大的官,留我的活口,保证有赏。”说完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