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二十八章 小人物的自白
一抹殷红色的夕阳照在屋瓦上，湛蓝湛蓝的天空浮动着大块大块的白色云朵，它们在夕阳的辉映下呈现出火焰一般的嫣红，定睛细看，那云絮在空中飘动，就像置身于轻纱般的美梦似的，使人慢慢远离烦恼与困扰。
孙祺利直接把报纸扔在地上，坐了上去，就这样坐在自家门口，欣赏起了夕阳，这让他想起了他爹，一个一样喜欢在自家门口看夕阳的老头。
那时家中尚未修葺，北面的房屋是他那素未谋面的爷爷生前所建，京中贫困人家的屋舍，多是那种贯穿式的窄条，老孙家也不例外，北面还是明代的老式危房，外墙只是细细的用泥抹了一层，比起当时多数的土坯房来说，已然是十分豪阔了。
而南面的房屋还是延续了古旧的建筑手法，黄土制成的坯块层层垒摞，裹抹上一层泥巴与秸秆的混合物质，就形成了贫穷人家遮风避雨的房子。
那一年周太祖攻入京中，给百姓分地，老孙家分得十亩薄田，爷爷欢喜的天天恨不能住在田里，于是在一个秋天，终于被活活累死在田地间。
随太祖远征北漠的父亲回来了，扛起了爷爷的锄头，踏入了爷爷的长眠之所，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壮汉子晒得黝黑，看着满屋的谷子笑了起来，那牙可真白。
劳作日复一日，生活逐渐好了些，有人给他说媒，是梯子胡同王幼初王裁缝家里的闺女，为人最是泼辣，吓走了好几个相亲对象，可世界上的事总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看见爹，她难得红了脸庞，只低着头轻点，于是两人火速结婚了。
文宗皇帝的延光十年，家里大丰收，家里盼了几年的大胖小子孙祺利也出生了，名字是爹用两指五花肉，跪求西城的私塾先生取的，人人都羡慕他有这样的一个名字，他也倍感骄傲，想着自己也要好好读书，等着别人跪着求我给孩子取名字。
那时虽然贫苦，却也乐在其中，逮住一虫一蚁、一枝一叶，孙祺利都感觉自己好似能够与这些东西成为朋友，如今想来，只觉得十分纯粹，叫人蓦然回味，仿若可以越过一整个时空，从而闻嗅到那个节点的空气，往往这时的思绪是最怕被打断的，一旦回过神来，那种茫然的迷离感，怅然的失落感，就会如影随形般持续良久，使人久久不得释怀。
孙祺利回过神来，看着枯树上残存的几片树叶，随风也飘零落地，他感觉自己也要堕入了地狱，他想起了当年槐香，忘不掉田间麦黄，当然，还有彼时悠悠不断的悲伤。
何故悲伤，并非儿女情长，亦非身外物样。最为值得令人悲伤之事，怎抵过亲眼目睹时光流转，而自己又无能为力的伤感，最悲彼时父母之亡，而自己凄然零苦而苟活于世上。
母亲操持家务，父亲辛勤劳动，孩儿聪慧伶俐，他们欣欣向荣，他们生机勃勃，这是人人都羡慕的一家三口，那时候国都虽被迁往了金陵，但旧京依旧是北方重镇，专设都督之职，延光三十五年废太子水锖谋乱勾结关外异族南下，旧京都督领皇命抵御外敌，有从军经验的爹被征入伍，数月征战，裹尸关外，尸骨无存。
家里的顶梁柱没了，妈整日以泪洗面，几乎哭瞎了眼睛，孙祺利也再读不了书了，把爹的衣冠埋在爷爷的身旁，随后就去了外祖父的裁缝铺学技术，外祖父很疼爱他，总要绞尽脑汁地省下一些客人的布料，给孙祺利做一条背心，一个马褂，外祖父时常指着梯子胡同的另几家裁缝铺说：“等你出息了，就把他们都吞了。”
其实孙祺利知道外祖父是在说玩笑话，当年胡家裁缝铺的老爷子去世的时候，他哭的最伤心，他们都是大周立国时互帮互助在梯子胡同勉强度日，甚至有过命的交情，时常的聚会，其他几家的老爷子也总会拿这话嘱托他们的后辈，只是孙祺利不会想到，他没当真的话语，自有人会把他当真的，甚至于会把他逼死。
泰安元年，泰安皇帝颁旨还都旧京，大批勋贵涌入神京，有人看中了孙家的地，直掠了过去，孙祺利去告官，却反被关入监牢，外祖父急火攻心而死，妈散尽家财营救他，等孙祺利出狱，家也已经散了。
历经苦难，妈的眼终究是瞎了，孙祺利悲愤命运何其不公，悲愤老天因何弄人，但为了妈，他只能重振旗鼓，鼓起勇气继续活下去，终于他凭借自己的手艺，在梯子胡同闯出了一片天地，转年孙祺利娶了个带着拖油瓶的寡妇，使病重的妈瞑目了。
孙祺利以为老天爷会放过自己这样一个命运多舛的苦命人，可是他发现，瞎眼的不是妈，而是老天。
妈下葬的那一天，孙祺利的媳妇扔下孩子，卷走了家里所有的钱，还有两匹客人存下的珍贵布匹跑了，原来那个寡妇只是为了甩掉那个拖油瓶，还有家里那几串钱才嫁给了自己，
孙祺利一时间万念俱灰，看着店铺里的白布，想起了学堂先生曾讲过的“一尺白绫”，可他突然听见，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喊了他一声“爹爹”。
至此父女二人相依为命，一过就是十二年，而今努力一朝清空，孙祺利闭目脑海中闪现出爷爷、爹、妈、外祖父、女儿孙四娘的面庞，自己如今也成了累赘，那就只能对不起闺女，对不起倪二了。
孙祺利无疑是一个小人物，生存环境缔造不同的命运，相同的苦难，享受过延光年间的太平，也受过勋贵大族的欺压，他曾忍受贫穷的境遇，也有过暴富的想法，他能与女儿安于贫困，也能为了女儿拼死一搏，他能为女儿赌上一切，田地、门铺、乃至于生命，毕竟这已经是他最后的亲人了，不得不说，孙祺利是一个伟大的父亲。
孙祺利直接把报纸扔在地上，坐了上去，就这样坐在自家门口，欣赏起了夕阳，这让他想起了他爹，一个一样喜欢在自家门口看夕阳的老头。
那时家中尚未修葺，北面的房屋是他那素未谋面的爷爷生前所建，京中贫困人家的屋舍，多是那种贯穿式的窄条，老孙家也不例外，北面还是明代的老式危房，外墙只是细细的用泥抹了一层，比起当时多数的土坯房来说，已然是十分豪阔了。
而南面的房屋还是延续了古旧的建筑手法，黄土制成的坯块层层垒摞，裹抹上一层泥巴与秸秆的混合物质，就形成了贫穷人家遮风避雨的房子。
那一年周太祖攻入京中，给百姓分地，老孙家分得十亩薄田，爷爷欢喜的天天恨不能住在田里，于是在一个秋天，终于被活活累死在田地间。
随太祖远征北漠的父亲回来了，扛起了爷爷的锄头，踏入了爷爷的长眠之所，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壮汉子晒得黝黑，看着满屋的谷子笑了起来，那牙可真白。
劳作日复一日，生活逐渐好了些，有人给他说媒，是梯子胡同王幼初王裁缝家里的闺女，为人最是泼辣，吓走了好几个相亲对象，可世界上的事总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看见爹，她难得红了脸庞，只低着头轻点，于是两人火速结婚了。
文宗皇帝的延光十年，家里大丰收，家里盼了几年的大胖小子孙祺利也出生了，名字是爹用两指五花肉，跪求西城的私塾先生取的，人人都羡慕他有这样的一个名字，他也倍感骄傲，想着自己也要好好读书，等着别人跪着求我给孩子取名字。
那时虽然贫苦，却也乐在其中，逮住一虫一蚁、一枝一叶，孙祺利都感觉自己好似能够与这些东西成为朋友，如今想来，只觉得十分纯粹，叫人蓦然回味，仿若可以越过一整个时空，从而闻嗅到那个节点的空气，往往这时的思绪是最怕被打断的，一旦回过神来，那种茫然的迷离感，怅然的失落感，就会如影随形般持续良久，使人久久不得释怀。
孙祺利回过神来，看着枯树上残存的几片树叶，随风也飘零落地，他感觉自己也要堕入了地狱，他想起了当年槐香，忘不掉田间麦黄，当然，还有彼时悠悠不断的悲伤。
何故悲伤，并非儿女情长，亦非身外物样。最为值得令人悲伤之事，怎抵过亲眼目睹时光流转，而自己又无能为力的伤感，最悲彼时父母之亡，而自己凄然零苦而苟活于世上。
母亲操持家务，父亲辛勤劳动，孩儿聪慧伶俐，他们欣欣向荣，他们生机勃勃，这是人人都羡慕的一家三口，那时候国都虽被迁往了金陵，但旧京依旧是北方重镇，专设都督之职，延光三十五年废太子水锖谋乱勾结关外异族南下，旧京都督领皇命抵御外敌，有从军经验的爹被征入伍，数月征战，裹尸关外，尸骨无存。
家里的顶梁柱没了，妈整日以泪洗面，几乎哭瞎了眼睛，孙祺利也再读不了书了，把爹的衣冠埋在爷爷的身旁，随后就去了外祖父的裁缝铺学技术，外祖父很疼爱他，总要绞尽脑汁地省下一些客人的布料，给孙祺利做一条背心，一个马褂，外祖父时常指着梯子胡同的另几家裁缝铺说：“等你出息了，就把他们都吞了。”
其实孙祺利知道外祖父是在说玩笑话，当年胡家裁缝铺的老爷子去世的时候，他哭的最伤心，他们都是大周立国时互帮互助在梯子胡同勉强度日，甚至有过命的交情，时常的聚会，其他几家的老爷子也总会拿这话嘱托他们的后辈，只是孙祺利不会想到，他没当真的话语，自有人会把他当真的，甚至于会把他逼死。
泰安元年，泰安皇帝颁旨还都旧京，大批勋贵涌入神京，有人看中了孙家的地，直掠了过去，孙祺利去告官，却反被关入监牢，外祖父急火攻心而死，妈散尽家财营救他，等孙祺利出狱，家也已经散了。
历经苦难，妈的眼终究是瞎了，孙祺利悲愤命运何其不公，悲愤老天因何弄人，但为了妈，他只能重振旗鼓，鼓起勇气继续活下去，终于他凭借自己的手艺，在梯子胡同闯出了一片天地，转年孙祺利娶了个带着拖油瓶的寡妇，使病重的妈瞑目了。
孙祺利以为老天爷会放过自己这样一个命运多舛的苦命人，可是他发现，瞎眼的不是妈，而是老天。
妈下葬的那一天，孙祺利的媳妇扔下孩子，卷走了家里所有的钱，还有两匹客人存下的珍贵布匹跑了，原来那个寡妇只是为了甩掉那个拖油瓶，还有家里那几串钱才嫁给了自己，
孙祺利一时间万念俱灰，看着店铺里的白布，想起了学堂先生曾讲过的“一尺白绫”，可他突然听见，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喊了他一声“爹爹”。
至此父女二人相依为命，一过就是十二年，而今努力一朝清空，孙祺利闭目脑海中闪现出爷爷、爹、妈、外祖父、女儿孙四娘的面庞，自己如今也成了累赘，那就只能对不起闺女，对不起倪二了。
孙祺利无疑是一个小人物，生存环境缔造不同的命运，相同的苦难，享受过延光年间的太平，也受过勋贵大族的欺压，他曾忍受贫穷的境遇，也有过暴富的想法，他能与女儿安于贫困，也能为了女儿拼死一搏，他能为女儿赌上一切，田地、门铺、乃至于生命，毕竟这已经是他最后的亲人了，不得不说，孙祺利是一个伟大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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