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美人蛇（下）

    “蛇妖!你害人不浅，放下我儿!”一声厉喝从山洞入口传来，破声之后，一支冷箭射向天佑方向，只听一声惨烈的嘶嘶声，那箭正中蛇身，而中箭的正是吞吃了蛇蛋又逃走的大黑蛇。那大蛇几个时辰不见，在大红冠子周围已经长出了一巴掌长度的黑色毛发，披散在头上，好生的恐怖丑陋。大蛇身上中箭，它缠着天佑的身躯一松，天佑便从上面跌落下来，这一下子将他摔得清醒，在地上翻了两滚，从小训练的本能让他迅速站了起来，并且做出了防御的姿势，此刻他对面的母亲已经不是刚才的样子，虽然她的脸没有什么变化，但是那件拖地的长裙已经化作一条粗长的蛇尾，此刻正向着他扫来，天佑大惊，慌忙跳跃闪躲，几个连续的闪躲便来到了老陆身边，蛇尾扫空，撞击在石壁上。蛇妖嘴里发出嘶嘶之声，愤怒的看向他们父子。哪条鸡冠黑蛇也从上面挂了下来，昂着舌头对他们吐着猩红的芯子。

    “娘，你怎么变成了这样？”天佑还是不肯相信眼前的一切。老陆拉弓搭箭，瞄准了那鸡冠蛇，说道：“她不是你娘，她是蛇妖，她只是借用了你娘的皮而已，这个害人的东西!”将那弓箭拉满，便射了出去，那鸡冠蛇也许是道行不够，躲避的还是慢了些，硬生生被射中另一只眼睛，这一下成了一条盲蛇，疼痛令它就地翻滚，双目失明，找不到方向，只在这山洞里纠缠打滚，发出痛苦的咕咕声。那美人蛇花容变色，眼睛更加的狠毒阴沉起来，说道：“坏我好事，叫你们一同陪葬!”大尾一扫，飞沙走石，老陆躲闪不急，拦腰扫了出去，倒是天佑年轻，灵活的翻滚躲避过去，见父亲被扫到石壁上摔落，心里头一紧，从靴子里拔出防身匕首就扑向美人蛇，老陆痛呼：“危险，不要!”但是为时已晚，天佑心头的恐惧已经化作愤怒的力量，双手交握匕首，举过头顶，跃身刺向那美人蛇。美人蛇此刻正游向老陆，嘴巴大张，猩红之口露出四颗锋利獠牙，那架势仿佛要将老陆生吞一般，游向老陆之际，听得喊杀之声，侧身看见一个影子扑将过来，身子灵活一闪，化作一团黑气，从天佑身体一侧避了过去，天佑扑空，躲闪不及，猛地撞到了石壁上，匕首弹落，人也撞的头破血流，跌倒在地上，痛苦的抱头呻吟。

    “天佑，天佑!”老陆挣扎坐起来，呼喊着，蛇妖冷笑了几声，说道：“真是自不量力，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大尾甩了过去，将老陆整个人缠住，就只剩下头和脚在抖动，眨眼老陆的脸已经成了深红色，额头青筋已经暴起，已经是命在旦夕。天佑此刻脸上已经糊满鲜血，用袖子擦了一下，四下寻找匕首，骂道：“妖怪，放开我爹!”慌乱中摸到匕首，便冲过去，要救下老陆，却感觉自己的腰被什么东西拦住，紧接着那东西越收越紧，压迫的肚子和胸腔已经不能呼吸，天佑心里暗道糟了，就见一个长了头发的脑袋抬了上来，那脑袋两只眼睛都已经被刺瞎，其中一只还在流血，头上和颈下的大红冠子抖动着，发出咕咕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天佑心下暗道：“吾命休矣!”

    那此刻缠绕着天佑的正是那条红冠大黑蛇。大蛇虽然双眼失明，但是还是凭借着多年的道行和嗅觉，感到了天佑的存在，当他拿起匕首时，鸡冠子蛇便已经找准了他的位置，迅速的冲了上去，将天佑缠住，要活生生的将他勒死，以报那双目失明之仇。天佑渐渐感到呼吸不畅，意识还算清晰，他想用匕首划伤这个妖怪，但是奈何双手都被束缚，动弹不得，眼睛所见之物渐渐模糊，依稀看到老陆已经没有了挣扎，心下凄然，已如死灰。就听那蛇妖说道：“还是留那小子一口气，吸了他的阳气，你可以少修行十年八载，这可是个好苗子。加上那大蛟的蛋，你至少完成了一百年的修行。”她话一说完，意识渐渐模糊的天佑就感觉缠绕自己身体的蛇妖松开了许多，顿时感觉到呼吸顺畅，舒服了许多。迷迷糊糊抬起头，就看见缠着自己的鸡冠蛇正吐着猩红的芯子，一股子恶臭扑鼻，天佑不禁咳嗽，一种要呕吐的感觉。他看见那美人蛇松开了老陆，老陆就像是一摊泥巴一样，瘫软在地上，没有动静。天佑心想这肯定是被勒死了，不禁悲伤起来，哭喊道：“爹，你不能死啊，弟弟还要你照顾呢。”转而又对着美人蛇开始痛骂，虽说是恨之入骨，但是看到母亲那张脸在蛇妖身上，心里头还是有种恻隐，那种怪怪的感觉在心头徘徊。

    美人蛇游了过来，对那鸡冠子蛇说道：“找到他的嘴巴，吸他的阳气!”那猩红的芯子在天佑脸上拍打着，仿佛是在找他的嘴巴。天佑忙闭上嘴巴，躲避着猩红的蛇信。美人蛇靠近天佑，眼神变得迷幻起来，对着他吹了一口气，缓缓的说道：“天佑，不要挣扎，一切都是宿命。”天佑不由自主的看向美人蛇的眼睛，他仿佛看到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令他眩晕，眼睛也变得弥散起来，竟然乖乖的把头朝向那大黑蛇，轻轻的张大了嘴巴，像是雏鸟等着喂食一样。美人蛇对黑蟒说道：“还在等什么，吸了他的阳气，你就会增加十几年道行，再挖下他的眼睛给你，你就可以重见光明了。”

    红冠黑蟒便张开他的血盆大口，发出嘶嘶的声音，开始对着天佑的嘴吸了起来，天佑的脸先是涨红，后来变得青紫，身体开始抖动起来，美人蛇在一旁得意的狂笑，说道：“好，非常好，再过几日，你也可以长出人脸来了。”倏忽间听见黑蟒一声痛嘶，一口阳气喷在了天佑脸上，天佑炸醒，剧烈的咳嗽起来，脸从青紫色恢复成微红色，他看见老陆趴在地上，手握一把匕首，而那匕首正深深的扎入黑蟒的尾巴，鲜血已经汩流，黑蟒痛嘶，蛇信吐出老长，拍打在天佑脸上。老陆虽然受了伤，但还是不改火爆脾气，大声骂道：“畜牲，休伤我儿天佑!”

    美人蛇气炸，往前游了几步，怒道：“老东西，你还没死!今天让你死透!”说罢大尾狂甩，要将老陆劈死。电光火石之间，猛地又听见极其尖利的嘶叫声，回头一看，那黑蟒正甩着一头长着乱发的脑袋，从它嘴里喷出了鲜血，再看天佑，嘴里分明咬着长长的蛇信，从大蛇嘴里扯了出来，正一脸挑衅的笑容。那黑蟒痛不欲生，松开了天佑，兀自的在地上纠缠打滚，天佑跌落在地上，吐掉蛇信，摸起之前掉落在地上的匕首，朝着翻滚的黑蟒便扑了上去，手起刀落，几个利索的劈划，那黑蟒身上狂喷鲜血，美人蛇大惊，大尾改了方向，朝着天佑扫去，天佑毕竟是年轻，听见动静，迅速的闪到了一边。美人蛇没有对他再次攻击，而是游到那黑蟒跟前，此刻黑蟒已经奄奄一息，她俯下身抱起黑蟒，抚摸着它蓬乱的头发，一副悲伤欲绝的样子，一边抚摸着，一边泣声道：“孩子，我的孩子...”

    天佑和老陆大吃一惊，原来这要化作人形的黑蟒竟然是美人蛇的骨肉。天佑顾不得许多，跑到老陆跟前，将其搀起，问道：“爹，你没事吧？”老陆捂着右侧的腰，忍着疼痛轻声道：“趁她不注意，快跑，咱们杀了她的骨肉，她一定不要咱爷俩活了!”便在天佑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快步往洞口走去。那美人蛇的确是悲伤过度，抱着黑蛇的身子痛哭，一遍一遍的抚摸着头发，反复的叨念着“五百年的道行，五百年的道行——”

    天佑和老陆逃出蛇洞，爷俩深一脚浅一脚的，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父子俩搀扶着在河道边上跑了一段路程，已经是气喘吁吁，老陆明显体力有些不支，再加上腰伤，便挣扎开天佑的手，停下脚步，喘息着说：“爹跑不动了，老命也不长久了，你快跑，去找云大叔他们!”天佑急切的看了一眼身后，觉得那美人蛇没有追上来，又架住老陆的胳膊，说道：“爹，我不会把你扔在这里的，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别忘了，弟弟还在家里呢，走!”用力的夹着老陆的胳膊便往前快步走。

    还没等两个人走几步，就听见有人依稀的在呼唤谁的名字，父子俩一激灵，都不约而同的摸向腰间的匕首，这已经是他们最后的依靠了。那声音像是一个女子的，待听得清除了，两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那声音分明就是那个蛇妖的!

    “天——佑，天——佑——”，那声音一遍遍轻声的呼唤着，回响在耳畔，看样子已经距离他们不远了。

    “快跑吧爹!”天佑拉着老陆就跑。人一紧张，难免出差错，此刻两人又有点晕头转向了，虽然跟那蛇妖打过照面，也战斗过，但那毕竟没有占什么上风，天佑还杀死了蛇妖的孩子，这蛇妖明显就是来报仇的，两人心里头都已经冒出死定了的想法。那声音越来越近，好像已经到了跟前了。两人也顾不上许多了，朝着那存放蛇蛋的山洞深处跑。

    “天佑，天佑...”蛇妖的呼唤就近在耳畔，那声音进入耳朵，传到心里，由衷的令他感到眩晕，他身体仿佛受到控制一般，突然停了下来，人也变得痴呆了一样，兀自的站在那里，甚至还转身往回走去。老陆发觉了异常，停住脚步回头看，天佑的背影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兀自的往前走着，走到哪地下河里依然往前趟着，老陆吓得反身跑过去，从他身后抱住腰拖住他，感觉到他的力气很大，想要拦住他都有些吃力。天佑不自知的继续往前走着。老陆心头悲愤，心想这蛇妖真是厉害，蛊惑人心，无人能解脱，看来她这是非要了儿子的名，要一命赔一命，既然如此，我就跟你拼了。

    老陆想到这里，心中的恐惧已经被悲愤所占据，上前去拉住天佑，看他面无表情，双眼发直无光，犹如行尸走肉一般。

    “天佑，天佑!”老陆拉着他喊着，希望叫醒他，但是徒劳无功，天佑挣脱他的手，兀自的往前走着，老陆听得那蛇妖还在一遍遍呼喊着儿子的名字，仿佛想到了什么，从衣角上私下布条，用牙撕了，跑上去塞进儿子耳朵里，用力的捂着他的耳朵，自己也努力不去听蛇妖的呼唤。天佑掰开老陆的手，老陆更加的用力捂着，防止他掰开，就听天佑喊道：“爹，你这是干什么，快放开我。”老陆这下意识到儿子已经清醒了，却又不敢全部松开，仍然半掩着，问道：“你清醒了，知道你刚才怎么了嘛？”天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老陆那神秘兮兮的样子，却也猜的八九不离十。老陆松开手说：“你这耳朵还是塞着吧，免得又被那妖怪骗了去。”天佑笃定的点点头，父子二人便又转身往回跑去。

    两人踉踉跄跄的跑回到先前的洞穴里，发现村民们正挥舞着长刀竹筒互相残杀，地上已经躺了三四具尸体，而一根竹筒正刺向云大叔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