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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报复

    走进大牢,黄利疾步向里走去。光线越来越暗,里面的光源除了墙上间隔极远的火把,还有透过碗口大窗户的阳光。大牢内人满为患,空气格外地浑浊,阳光透过灰尘形成一条条不停流动的光柱。黄利没有多看左右囚犯一眼,直直往里走去。最里面的一间牢房,满是刑具,熊屠正被绑在木架上。他的伤口已经停止流血了,但没有包扎,只是粗暴地用烙铁将血肉烤成了焦炭。这使空气中潮湿的腐臭味中,夹杂了一些烤肉味。

    黄利走到熊屠身前,看着眼前这个衣衫褴褛,头颅无力耷拉着的人。他的衣服已经在被捕时扯成了碎布,头发和胡须上满是水和血的混合物,有的已经结块。脸上更是因为泥土看不清样貌,只能看出他的嘴唇发白。

    熊屠现在看上去十分凄惨,但黄利反而更加愤怒。就是眼前这个人!杀死了小六、夏家一家三口。小六是领了他的命令去的,夏家媳妇也向他求助了。他知道这些个亡命之徒不安分,但他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到这地步。

    他的眼睛发红,因为规矩,他不能直接在夏家媳妇求救时杀死这人,他不能因为人还没犯的罪就去问责,可当那人真的杀了人之后又能怎样?小六和夏家三口已经死了!将这个歹徒千刀万剐又能怎样?他只是一个小小捕快,他只能抓捕罪犯,维持治安,他不能当街杀人知法犯法。他只能怪自己没有安排妥当,没有足够的权力,没有背负罪名也要杀人的决心!

    熊屠恍惚间见有人站于他身前,发丝和鲜血模糊了他的眼睛,但隐约可看出是昨日威吓他的捕快。他没有惧怕,反而咧嘴无声地笑了起来,嘴里的唾液混着血水滴下。

    黄利只感觉心里的愧疚被更大的愤怒所充斥,他一脚踹在熊屠的身上。熊屠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沫,然而他却放肆大笑道:“老子够本了!哈哈哈!够本!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哈哈哈哈!”

    门外的狱卒听见动静连忙跑进来,站在门口面面相觑。黄利强压愤怒,沉声道:“此人犯了死罪又害我兄弟同泽,至死不知悔改,望诸位莫要让这贼人走得太轻松了!”说完向身后众人拱手。

    众人连忙回礼,却都未答应。黄利见状又道:“县令大人言,此人已不治身亡了。”众人这才满口应是。

    黄利害怕自己冲动,急忙离开大牢。他发现自己见了熊屠后就欲杀人,就连那些在外面关押之人他也动了杀心。他怕是那些道士和尚说的“心魔入体”,脸色苍白地跑回家翻出放在衣柜最下面的护身符放入怀中。这才按捺住了心跳,又想到小六尚有亲人在世,杀念又蠢蠢欲动。他忙用手按压住胸前衣服里的护身符。听他母亲说,这是在怀他时于寺庙中求得,能保他平安。可他还未成年时,母亲与父亲就相继去世了,他就将这符放进了衣柜,直到今天。

    黄利走后,那些狱卒压着半死不活的熊屠来到靠外的一间牢房,对里面的人说道:“老规矩,但这次要狠,不要太快弄死。”说完就将熊屠扔了进去,之后就转身离开。

    原来牢里也有一些不为外人道的东西,就比如狱卒想要收拾一个人,自己不好直接出手。就将那人与其他犯人关在一起,那些人则负责“招待”他。因为是犯人互殴,没有相关法律,所以大家皆不过问。而狱卒只要在送饭时多加照顾,就是报酬。打死打残事先声明,残了无所谓,死了就说受不得苦,暴毙而亡,上面也不会过问,约定俗成。

    童山

    外界的纷扰并没有影响到这个小村子。朱荣多日来苦思不解,他自认看人是准的,他不再联想。

    一天清晨,他没有继续入山,而是找到村长。村长也没有太惊讶,探手请他入座。

    落座后朱荣没有废话,直接问道:“村长那日所言似乎另有深意?在下驽钝,希望您为我解惑。”

    村长低沉道:“其实没有什么深意。只是不想一些事情被彻底遗忘罢了。”

    “那为什么是告诉我?”朱荣不解道。

    村长手掌抬起,像是在感受着风,缓缓道:“我自幼在此长大,不曾出过远门。我的家就是这个村子,我的世界就这么大……我年轻时想去丈量天地,看看天下人的气量。可我有我的使命,我常听母亲说起故乡,到她临终时说想回去看看:看看那山、那水、那些村人。但我办不到!我——被困在了这里。我的雄心壮志!我的万丈豪情!在我知道了一些事后就被抹杀了。这不是我的责任,这是赎罪!为了赎清我父母的罪孽,我自缚于此。该还的我来还,用我父母、我、我妻子与儿子儿媳的命来偿还,应该够了吧?我不能再让元气继续背负下去了。他什么都不知道,也无需知道。”

    看着双眼泛红的村长,朱荣不知如何言语,他从未见过这个老人如此失态过。那个初见小心谨慎,之后又觉油滑的和善老者,在这个时候像一只年老的老虎:山君已老,余威犹存。

    咆哮山林的老虎突然收敛威慑,好似再次积蓄实力,转头对愣然的朱荣说道:“我知道您不是什么矿监的大人。您根本就不会勘矿,这可是张疑看家的本事。这么些年我们也学到了不少。”好似刚才不是他本人一般,继续揶揄道:“您平时还用盐来刷牙,睡前再累都要冲洗身体。唉,可把我心疼坏了!”

    朱荣脸一红,他前几天脑补各种斗智斗勇,结果……

    他忙拱手遮脸道:“村长知晓又何必戏弄晚辈,当不得您的尊称。在下也不隐瞒,晚辈姓杨名沐一,好四处闯荡。来此也是机缘巧合。”

    村长叹气回道:“杨公子无须客气,老朽有事相求,自该敬您。”说完再叹一声,“杨公子还需小心。您能直接到童山来就是最大的症结所在啊。”

    杨沐一一愣,很是不解。还未等他询问,村长继续道:“公子是从何得知的童山?”

    杨沐一连忙把游记的事情一一告知。村长目光一凝,缓声道:“看来是有人故意引诱公子来此了。”

    杨沐一疑惑道:“此话怎讲?”

    村长悠悠道:“公子是否还记得前几日老朽所言?”

    “自是记得。”杨沐一忙回道。

    村长继续说道:“我听母亲说,当年他们带着明王与荡军的残骸回到益州,其间艰难不言而喻。直到回到益州,本地大户多受明王父子照顾,所以悄悄为他们准备马车搬运。后又恐新王秋后算账,再清洗一遍益州所以他们纷纷化整为零融入乡里,走前一把火把能烧得都烧了,还把灌醉了的死囚置于厅中。造成举火自焚的假象,后又偷偷放出消息,说:有感明王仁义,世受其家恩惠,愿殉葬。当年的事情只有亲历者知晓,根本没有记载。那些大户唯恐被朝廷发现,更不可能记于纸上。”

    杨沐一明白其中关键后,自知这里面定有谋划,直到想到什么,脸色微变。村长也没有多问,让其自己思考。

    思虑一阵杨沐一看向村长,说道:“我还是不明白,您为什么这么相信我这么一个外人?”

    村长背手看向门外远方,道:“首先,幕后之人引你来,说明你不是和他们一伙的;其次,这些时日的观察你并非恶徒;最后——我们没有时间选择了。我没有报酬,也不求你能够帮我们,我只求你在外人攻入村子后带元气离开。之后扔在路边也好,带在身边做个下人也罢……”说着声音哽咽。

    杨沐一看见村长如此,想起那个开朗的少年,又幻想起村长说到的场景,悲从中来。

    连忙上前拱手道:“村长放心,近日多受照顾,加之元气活泼,我见他如见亲弟!怎会不管不顾?我定好生照顾。”

    村长这才抬手,似乎在擦拭眼角泪水。在杨沐一看不见的角度,他的嘴角微微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