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缩微图书馆
通过聊天，我们了解到吴立是主修基础物理的科班出身，他在这方面也很有天赋，曾在联邦物理的最权威机构——中心研究院工作过。然而可悲的是，他所从事的研究工作似乎遇到了天花板。
失望之余，吴立迷上了机械设计，并很快精于此道。在他眼里，机械设计不光是门技术，更是一种美学，一种艺术。事实上，自从AI全面接管了各种设计工作之后，这一技能就完全是个人爱好，毫无用武之地了，但他仍乐此不疲。他喜欢老式的东西，固执地认为AI设计的东西没有灵魂。
他曾有个美好的家庭，但几年前妻子遭遇意外去世了，留下3岁的女儿和他相依为命。生活虽然有保障，但他一直有些郁郁寡欢，甚至丢掉了在大学里任教的资格，直到朋友推荐他来这个古老的博物馆做讲解员。
据说老馆长不喜欢AI，所以图书馆里也没有机器人讲解员，没有令人生厌的合成声音，一切都保持着上个世纪的样子。他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工作。更重要的是，他的小女儿也喜欢这里的东西，于是他就一直干了下来。
博物馆是一栋方形石头建筑，一共四层，原本有十来个讲解员，干来干去人都跑光了，最后就剩下他一个。他倒也忙的过来，反正一个月也来不了一两个人。老馆长是个怪人，博学多才又玩世不恭，经常一个人外出好久，回来时偶尔会带回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老馆长很信任吴立，不在时就把博物馆交给吴立打理。
老馆长去世后，整个博物馆就剩下他自己了，他索性就和小女儿搬到了博物馆里面住。没人时，他就给小女儿讲解，小家伙才四五岁，倒是记住了不少东西。那是一段快乐的时光，经常整个博物馆里，只有他们父女俩在参观，到处都是他们的背影和欢声笑语。
他喜欢武术，经常会打打拳，有时也教教小女儿。小家伙居然也很喜欢，一练就上瘾了。
然而好景不长，灾难发生的前一年，突然有几个人来参观博物馆。吴立本来很高兴有这么多人来，准备带着他们四处参观，好好讲解一番。但其中有个人让吴立打消了这个念头，那人面色阴沉冷峻，目光犀利得仿佛能看透人的心灵，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这一群人进来时，吴立的女儿正在大厅自己打拳玩儿，一招一式像模像样的。
他们对别的都不感兴趣，直奔“人类知识史”展厅而来，这个展厅介绍了不同时期人类记录自己知识的方式，比如古代的结绳记事、甲骨竹简、金鼎铭文、兽皮纸张、百科全书，近代的磁带、磁盘、光盘等。现代部分，则有全息光盘、晶体存储、DNA存储等方式。有些有实物，有些没有。这些人直奔现代部分，吴立还记得他们问过人类知识多久才做一次备份儿。
吴立说在以前，人们是没有这个意识的，对于“知识”的定义，也很模糊，很难界定哪些属于知识，哪些不是。早期就是通过书籍，比如古代官方的大规模“修书”。直到人类开始探索太空，有了对外展示自己文明的意识之后，才开始有选择的把具有代表性的知识记录下来，发送到太空，或者保存在某处。比如展柜里的那张全息光盘，就存储着1TB的数据，人类150年前的全部书籍内容，都在里面。当然，馆里存放的只是一个备份，正品被他们送上了太空，正在某处游荡呢。
当听说是150年前的数据时，那伙人表现出了失望，追问有没有更新的。吴立说没有了，后面几个展柜里的晶体存储、DNA存储等都是样本，里面并没有多少数据。他们问全息光盘要如何使用，吴立说，那得配合很古老的设备才能读取，里面记载的内容也只是传统的文字和图形，无法提供侵入式体验，而且很不巧，本博物馆没有收藏这种设备。他们挥手示意吴立走开，然后互相讨论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这几个人还当真奇怪。”我说道，“他们显然是想来找某些东西的，最后他们就那么空手走了？”
吴立神色黯然下来，握紧了拳头，一字一顿地道：“不，他们偷走了我的女儿！”
原来当天这波人走了之后，吴立才发现女儿不见了。一开始他还没有在意，等他找遍了博物馆里的所有角落，仍然没有找到她时，这才慌了。待他追出门去时，那些人早已踪迹全无。
之后差不多一年的时间里，他一直在设法寻找女儿，报警、悬赏，各种手段都用了，然而直到灾难发生，一直都音信全无。有时他会觉得，女儿也许只是跑出去玩儿了，没准儿有一天，她就会回来，突然出现在博物馆的大厅，对他说肚子饿了，要吃蛋糕。
我们沉默了一阵子，不知道该如何劝解才好。他把博物馆改造成了个堡垒，全副武装起来，也许就是要坚持等到女儿回来吧。但是，小女孩算起来也才5岁，外面危机四伏，就算万幸摆脱了那些人的控制，又如何能自己回来呢？可怜的人！我不禁叹了口气。
吴立稳定了下情绪，伸手从脖子上摘下一个小饰物，是一个透明的水晶挂件。
“这样的石英晶体，原本有两个，里面存储了人类60年前产生的全部书籍和论文。”吴立道，“这是某个大型图书馆数据中心淘汰下来的存储介质，不知怎么被老馆长得到了。老馆长把它送给了我的女儿，我把它们穿在一起，挂在她脖子上当项链。那天她失踪时，我在大厅的一个角落里捡到了其中一个。我不知道那些人找人类知识库目的是什么，但是显然他们看不上150年前的知识，而且不知道这个里面有更新一些的。”
我接过来看了看，这挂件形状就像一个1元的硬币，玻璃般透明。我有点儿诧异道：“这么小的一个东西，就能存储60年前人类的全部图书资料？”
吴立解释道：“这是晶体存储，是利用超强毫微微秒，也就是10的负15次方秒激光脉冲，对石英晶体内部结构进行改造，在石英晶体内部形成折射率不同的纳米尺度的点。再加上不同的偏振态变化，就可以分别代表四种符号，一个硬币大小的石英晶体，即可存储大约600TB的数据。这种晶体存储，即使在数百度的高温下，也能保存数十亿年，在几十年前一直是数据中心的主流存储技术，直到更大容量的DNA存储技术出现，这才慢慢退出历史舞台，不少数据中心至今仍兼容对这种存储介质的读写。”
“四种符号，那就是采用了4进制存储了，相同的存储介质，能力可以提高一倍。”我自言自语道。
吴立奇怪道：“你也知道这些？我是从很老的资料上才查到些这方面的内容。”
小魏已经习惯了，抢着说道：“他什么都略懂，略懂。”
我见晶体上面有个小孔，显然是吴立后加工用来穿绳的，便笑道：“按照这个晶体的存储密度，你挖这一个小孔，怕是比秦始皇烧掉的书还多许多倍了吧？”
吴立也笑道：“确实。可惜这些都是淘汰货了，只能当个小玩意儿收藏着。”
我把晶体还给了吴立，道：“另一个也许还在令爱身上，将来相见了，凭借这个相认也未可知。”
小魏道：“我有个提议，你与其一直等着，不如主动出击。城市里的物资早晚会消耗殆尽，不如你和我们一起出去闯闯，天下很小，万一再见到那些人或者其中的某一个，不就有线索了？”说完，看了看我和老焦。
这小子又自作主张！不过这个提议我倒是觉得不错，吴立机智冷静，博闻多记，如果加入的话，倒是个不错的帮手。“加入我们吧，我相信，你一定会找到她的！”我望着吴立，诚恳地说。
吴立也望向我：“我知道，在这里等着她回来不过是个幻想，自欺欺人罢了。我也想过出去寻找，只是苦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交通工具，难以远行。我本来想先看看你们的车，再以提供柴油作为交换条件，换取加入的。”
“哈哈！”我笑道，“这条件可以，成交！走吧，去看看我们的车，包你不会失望的。”
失望之余，吴立迷上了机械设计，并很快精于此道。在他眼里，机械设计不光是门技术，更是一种美学，一种艺术。事实上，自从AI全面接管了各种设计工作之后，这一技能就完全是个人爱好，毫无用武之地了，但他仍乐此不疲。他喜欢老式的东西，固执地认为AI设计的东西没有灵魂。
他曾有个美好的家庭，但几年前妻子遭遇意外去世了，留下3岁的女儿和他相依为命。生活虽然有保障，但他一直有些郁郁寡欢，甚至丢掉了在大学里任教的资格，直到朋友推荐他来这个古老的博物馆做讲解员。
据说老馆长不喜欢AI，所以图书馆里也没有机器人讲解员，没有令人生厌的合成声音，一切都保持着上个世纪的样子。他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工作。更重要的是，他的小女儿也喜欢这里的东西，于是他就一直干了下来。
博物馆是一栋方形石头建筑，一共四层，原本有十来个讲解员，干来干去人都跑光了，最后就剩下他一个。他倒也忙的过来，反正一个月也来不了一两个人。老馆长是个怪人，博学多才又玩世不恭，经常一个人外出好久，回来时偶尔会带回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老馆长很信任吴立，不在时就把博物馆交给吴立打理。
老馆长去世后，整个博物馆就剩下他自己了，他索性就和小女儿搬到了博物馆里面住。没人时，他就给小女儿讲解，小家伙才四五岁，倒是记住了不少东西。那是一段快乐的时光，经常整个博物馆里，只有他们父女俩在参观，到处都是他们的背影和欢声笑语。
他喜欢武术，经常会打打拳，有时也教教小女儿。小家伙居然也很喜欢，一练就上瘾了。
然而好景不长，灾难发生的前一年，突然有几个人来参观博物馆。吴立本来很高兴有这么多人来，准备带着他们四处参观，好好讲解一番。但其中有个人让吴立打消了这个念头，那人面色阴沉冷峻，目光犀利得仿佛能看透人的心灵，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这一群人进来时，吴立的女儿正在大厅自己打拳玩儿，一招一式像模像样的。
他们对别的都不感兴趣，直奔“人类知识史”展厅而来，这个展厅介绍了不同时期人类记录自己知识的方式，比如古代的结绳记事、甲骨竹简、金鼎铭文、兽皮纸张、百科全书，近代的磁带、磁盘、光盘等。现代部分，则有全息光盘、晶体存储、DNA存储等方式。有些有实物，有些没有。这些人直奔现代部分，吴立还记得他们问过人类知识多久才做一次备份儿。
吴立说在以前，人们是没有这个意识的，对于“知识”的定义，也很模糊，很难界定哪些属于知识，哪些不是。早期就是通过书籍，比如古代官方的大规模“修书”。直到人类开始探索太空，有了对外展示自己文明的意识之后，才开始有选择的把具有代表性的知识记录下来，发送到太空，或者保存在某处。比如展柜里的那张全息光盘，就存储着1TB的数据，人类150年前的全部书籍内容，都在里面。当然，馆里存放的只是一个备份，正品被他们送上了太空，正在某处游荡呢。
当听说是150年前的数据时，那伙人表现出了失望，追问有没有更新的。吴立说没有了，后面几个展柜里的晶体存储、DNA存储等都是样本，里面并没有多少数据。他们问全息光盘要如何使用，吴立说，那得配合很古老的设备才能读取，里面记载的内容也只是传统的文字和图形，无法提供侵入式体验，而且很不巧，本博物馆没有收藏这种设备。他们挥手示意吴立走开，然后互相讨论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这几个人还当真奇怪。”我说道，“他们显然是想来找某些东西的，最后他们就那么空手走了？”
吴立神色黯然下来，握紧了拳头，一字一顿地道：“不，他们偷走了我的女儿！”
原来当天这波人走了之后，吴立才发现女儿不见了。一开始他还没有在意，等他找遍了博物馆里的所有角落，仍然没有找到她时，这才慌了。待他追出门去时，那些人早已踪迹全无。
之后差不多一年的时间里，他一直在设法寻找女儿，报警、悬赏，各种手段都用了，然而直到灾难发生，一直都音信全无。有时他会觉得，女儿也许只是跑出去玩儿了，没准儿有一天，她就会回来，突然出现在博物馆的大厅，对他说肚子饿了，要吃蛋糕。
我们沉默了一阵子，不知道该如何劝解才好。他把博物馆改造成了个堡垒，全副武装起来，也许就是要坚持等到女儿回来吧。但是，小女孩算起来也才5岁，外面危机四伏，就算万幸摆脱了那些人的控制，又如何能自己回来呢？可怜的人！我不禁叹了口气。
吴立稳定了下情绪，伸手从脖子上摘下一个小饰物，是一个透明的水晶挂件。
“这样的石英晶体，原本有两个，里面存储了人类60年前产生的全部书籍和论文。”吴立道，“这是某个大型图书馆数据中心淘汰下来的存储介质，不知怎么被老馆长得到了。老馆长把它送给了我的女儿，我把它们穿在一起，挂在她脖子上当项链。那天她失踪时，我在大厅的一个角落里捡到了其中一个。我不知道那些人找人类知识库目的是什么，但是显然他们看不上150年前的知识，而且不知道这个里面有更新一些的。”
我接过来看了看，这挂件形状就像一个1元的硬币，玻璃般透明。我有点儿诧异道：“这么小的一个东西，就能存储60年前人类的全部图书资料？”
吴立解释道：“这是晶体存储，是利用超强毫微微秒，也就是10的负15次方秒激光脉冲，对石英晶体内部结构进行改造，在石英晶体内部形成折射率不同的纳米尺度的点。再加上不同的偏振态变化，就可以分别代表四种符号，一个硬币大小的石英晶体，即可存储大约600TB的数据。这种晶体存储，即使在数百度的高温下，也能保存数十亿年，在几十年前一直是数据中心的主流存储技术，直到更大容量的DNA存储技术出现，这才慢慢退出历史舞台，不少数据中心至今仍兼容对这种存储介质的读写。”
“四种符号，那就是采用了4进制存储了，相同的存储介质，能力可以提高一倍。”我自言自语道。
吴立奇怪道：“你也知道这些？我是从很老的资料上才查到些这方面的内容。”
小魏已经习惯了，抢着说道：“他什么都略懂，略懂。”
我见晶体上面有个小孔，显然是吴立后加工用来穿绳的，便笑道：“按照这个晶体的存储密度，你挖这一个小孔，怕是比秦始皇烧掉的书还多许多倍了吧？”
吴立也笑道：“确实。可惜这些都是淘汰货了，只能当个小玩意儿收藏着。”
我把晶体还给了吴立，道：“另一个也许还在令爱身上，将来相见了，凭借这个相认也未可知。”
小魏道：“我有个提议，你与其一直等着，不如主动出击。城市里的物资早晚会消耗殆尽，不如你和我们一起出去闯闯，天下很小，万一再见到那些人或者其中的某一个，不就有线索了？”说完，看了看我和老焦。
这小子又自作主张！不过这个提议我倒是觉得不错，吴立机智冷静，博闻多记，如果加入的话，倒是个不错的帮手。“加入我们吧，我相信，你一定会找到她的！”我望着吴立，诚恳地说。
吴立也望向我：“我知道，在这里等着她回来不过是个幻想，自欺欺人罢了。我也想过出去寻找，只是苦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交通工具，难以远行。我本来想先看看你们的车，再以提供柴油作为交换条件，换取加入的。”
“哈哈！”我笑道，“这条件可以，成交！走吧，去看看我们的车，包你不会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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