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暗涛涌动
“水下的行动一切听我的。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我会罩着你的。”
诺诺在船头训诫着路明非，双手叉腰。
路明非蹲在船边，苦着一张脸，时不时‘嗯’上一声。
他们已经换好了潜水服，曼施坦因教授带着几个设备组组员正在检查潜水服的氧气瓶和数据线，这条数据线是潜水员和摩尼亚赫号之间传讯的纽带，同时也是发生意外时的救生索。
“根据学院系主任会议的研讨结果，青铜与火之王诺顿现在应该正处于沉睡状态。他以人类的身体降生此世，需要一段时间来重塑龙躯，那样他才能真正找回自己的力量与权柄。”
曼施坦因教授说，“所以你们此次行动基本是安全的。你们的任务是潜入到龙王的宫殿内，安放装备部提供的定时炸弹，它会打断龙王的沉睡与身体重塑。安放完炸弹后你们就立刻撤离返回船上，怎么处理这条起床的龙王是其他人的活了。”
再度重复了一遍任务内容后，曼施坦因就伸出手来推在了路明非和诺诺的肩膀上，“上帝祝福你们！”
纳米材质的数据线被拽的飞起，固定在船头上的绞索转成了一个陀螺，然后很快就停了下来，随后开始稳定地旋转，救生索一点点没入水中。
“你觉得路明非能完成好这次任务吗？”苏茜靠在船舷上，面露担忧。虽然她和路明非算不上很熟，但是诺诺是她的室友。
楚子航看了眼那两人消失的江面，“他没问题的，要相信校长的眼光。而且陈墨瞳也在，你知道她虽然任性了点，但是处理这种事情也是游刃有余的。”
“是的，相信诺诺。”凯撒也走了出来，双手撑在船舷上望着月光下平静的江面，“她是最棒的。”
那条龙还在卧室里睡觉，所以他们有时间忙里偷闲出来吹一吹江风。这是很难得的景象，学生会主席和狮心会会长难得地没有一见面就互掐。
“话说……你为什么不喜欢游泳？”
凯撒转过头来盯着楚子航，“混血种的身体素质远超普通人，对于我们来说游泳很简单就能学会，再练一练就能比得上奥运会的运动员。以你的血统这些事更是简单，但你却不会游泳，或者说不喜欢游泳。”
虽然说这样子会让凯撒有一个地方胜过楚子航，而且是碾压式的胜利，但凯撒不喜欢这种胜利，就像是对手无所谓的投降了一样，他根本不想和你比。
“无可奉告。”楚子航冷冷地瞪了凯撒一眼。
凯撒耸肩，知道今天是问不出什么东西了，很识相地走回了舱室内。
苏茜拍了拍楚子航的后背，冲他摇摇头。
楚子航低着头，看不出表情，但那对原本平静下去的黄金瞳又忽然燃烧起来，在夜幕里有些慑人。
“我讨厌水，我讨厌浑身湿透的感觉，让我有一种无力感。”楚子航声音很低，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楚。
苏茜一愣，“为什么？”
“曾有一个雨夜，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大雨包裹……”楚子航转过身，往主控室走去，“我们回去吧，他们应该已经快到青铜城的门口了。”
屏幕上闪烁着一个红点，那代表着诺诺和路明非，看旁边的读数，他们已经下潜到了一百多米的深度。
潜水服上有摄像头，通过数据线实时传输回来了水下的场景。
那是一堵望不见尽头的墙壁，在探照灯的照射下泛出古老的青绿色，斑驳的铜锈附在其上面，上面长着叫不不名字的水藻。
不久前这里发生了一场地震，地震使得岩层开裂，整体下陷了上百米，这座青铜城才浮现于世。它已经在水下的泥土里埋藏了两千年之久。
“看到墙上的那个人脸了吗？那是活灵，是青铜城的守门人。”曼施坦因对着麦克风说，“用你们带下去的那根真空管，那里有‘钥匙’的血样，它可以打开这扇门。”
诺诺取出了那根真空管，探进了活灵的嘴里，水下压力很大，她用尽全力才挤出来了一滴鲜红的血液。
在水中这滴血没有飘散，而是被活灵吸入了嘴里。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那张扭曲的人脸突然动了一下，而后黑漆漆的大嘴越长越大。
“它要……吃了我们吗？”路明非不自觉地往后飘了飘。
“别跑！是门要开了。”诺诺拉住路明非的手，看着这张可怖的大嘴表情也有些紧张。
随后漆黑的巨口把他们吞了进去，摩尼亚赫号上的屏幕骤然一黑。
凯撒握紧了拳头，盯着屏幕眼睛一眨不眨。
“信号并没有丢失。”楚子航说，“这说明他们处在黑暗中，而不是失踪了。”
屏幕再度亮起，有些昏暗，但比深绿色的水下还是要明亮不少。
路明非和诺诺站了起来，面前是一条青铜铸成的甬道，两侧站着数不清的青铜雕塑，都是些身着古代衣冠的人，诡异的是从领口伸出的不是人头，而是细长的蛇颈，这些蛇颈微微低着，仿佛在行礼。
“这是已经进去青铜城了？”控制室内，有人凑到了屏幕前。
“嗯？”曼施坦因抬起头，“排气管道的问题解决了？”
杨闻念点点头，“解决了。来的路上我去厨房看了一眼，那里已经彻底变成一个压力舱了。”
半个多小时已经过去了。其实潜水的时间并不长，也就不到十分钟，路明非和诺诺就潜到了近两百米的深度，只是前面换潜水服、调试设备、一件件的准备任务物品花去了二十多分钟的时间。
看了两眼仿佛什么解密游戏第一人称视角的即时录像，杨闻念就回到了主控台上，虽然没什么他需要做的，因为所有子系统都分配给了精锐的学生们负责。
但是杨闻念要检查好整艘船的每一个零件，一点失误都可能会让他们所有人葬身在这暗涛汹涌的长江里。杨闻念知道龙王的力量有多恐怖，这里只有他真正知道。
水下的两人一行很是顺利，他们把黄色颜料倒在水里，跟着水流的方向走。在炼金学上火处于右下方，青铜与火之王的寝宫必然位于这座青铜城的下层区域。
摩尼亚赫号主控室内，曼施坦因在第二块屏幕上不停回放着一幅画面。
仿佛天穹一样的青铜穹顶，一株繁盛的巨树从中央蔓延出无数枝叶。
杨闻念凝视了这幅画面一眼，便轻叹口气扭过了头。那密密麻麻的枝叶都是龙文，周围的学生们多看两眼这棵树就会发晕，所有人都当杨闻念也是如此，没有人注意到他那略显黯淡的眼神。
曼施坦因教授对着麦克风说，“这是叶胜和亚纪到过的地方，你们还记得吗？”
“记得。”诺诺回应，“当时就是路明非从这棵世界树的穹顶画里解出了青铜城的地图，不过最终叶胜和亚纪也没能逃出来……”
“但这也说明你们离目的地不远了。”曼施坦因从旁边打开了一张文件，里面是叶胜那次行动的详细记录，“当时亚纪留在这里记录龙文，叶胜去寻找龙王寝宫、并带出来了那枚黄铜蛋。你们找一找，寝宫的大门应该就在附近。”
诺诺点头，开始在这里寻找颜料的踪迹。她发现黄色颜料到了大殿中央的某一点就消失了。
“下一道门应该就在下面。”诺诺踩了两脚，青铜地板被她踩得发出了低沉的声响，“我想这里有一道活门，连通着青铜城的下一层。”
曼施坦因略一沉吟，“准许进入。”
青铜城里很安静，除了路明非偶尔被吓到的惨叫之外什么声音都没有。
“我还以为路明非训练的已经很不错了……”苏茜扶额。
“训练内容里没有试胆大会这一项。”杨闻念耸耸肩，“你们都是混血种，你应该知道因为龙族血统的存在，你们这些人对于这些奇奇怪怪的生物啊、鬼魂僵尸啊、或者干脆是骷髅什么的都不是很害怕。”
路明非正是遇到了一地白骨，幸运的是它们没有变成骷髅大军。但路明非还是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了诺诺身上，半天才下来。
继续下行，这座青铜城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层，好像没有尽头似的。终于，路明非和诺诺来到了一处开阔的地带。
“那是一间房子吗？”凯撒眼神一凝。
“一座青铜铸成的房子？但是版式很奇怪……”曼施坦因皱眉。
“是很正宗的古中国民居，但是一般这种房子都是木制的。”诺诺走进了这间房子里，一盏亮着的灯把这里照得通明，她抚摸着青铜墙壁缓缓往里走，闭上了眼睛。
“她在干什么？”凯撒问。
“侧写。”杨闻念肯定地说，“一种犯罪心理学上常用的方法，通过收集零散的信息，复制出犯人的信息和作案过程。她在收集这间屋子里所有龙王留下的痕迹，来推断两千年前发生在这里的事情。”
“侧写？”凯撒知道这个东西，但是他作为诺诺的男朋友都不知道诺诺有这项技能，杨闻念却一眼就看了出来，他不禁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清楚？”
“因为我自学过心理学。换言之，我也会侧写，但只是了解和尝试过而已。侧写很吃天赋，我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凯撒点头，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他紧盯着屏幕，发现诺诺双眼出神，跪坐在桌前，手提起桌子上的毛笔，蘸了蘸早已干涸的砚台，在枯黄色的粗纸上轻轻点下，粗纸瞬间崩解。
仿佛时间凝固在了两千年前，诺诺闯了进来，于是两千年转瞬即逝。
“有两个人。”诺诺放下了笔，“一个大一点，一个小一点。他们总是在这间屋子里，弟弟写字，哥哥看着他……哥哥很喜欢弟弟，但也很严厉……很孤独……”
路明非愣愣的，他通过耳机听到了杨闻念关于‘侧写’的描述但没想到诺诺居然如此擅长这个技术。
“没什么其他有用的信息了。”诺诺站了起来，开始从潜水服上卸下那个最大的黑盒子，“这里是他以前的寝宫，他没准还回来过，把炸弹安在这里吧，我们也没有更好的地方了。”
曼施坦因颌首，“总指挥室已准许。”
诺诺打开了黑盒子，取出了一个像是无线电发射器那样的设备，各色导线接的乱七八糟。
“这东西谁弄得？”路明非吐槽，“那家伙是不是大物挂科了啊？我一个文科生都觉得这东西弄得很不科学。”
“杨闻念弄得。”诺诺头也不抬，开始设置引爆程序和时间。
“呃……”路明非语噎。
“不过我记得杨闻念好像并没有上过义务教育，他是九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诺诺笑了笑，“听说很小就被发现了龙族血统，从小练剑想要培养他成为一个屠龙战士。后来觉醒了‘天地为炉’这个言灵才被送来卡塞尔学院深造。”
这是杨闻念的入学资料，半真半假。有副校长替他打掩护，倒也没露出来什么马脚。
“听这意思如果他的言灵不是‘天地为炉’，他就不来卡塞尔学院了？”路明非很震惊，“这里不是混血种的圣地吗？”
“只是秘党的圣地而已。”诺诺拍拍手站了起来，“混血种又不止秘党一支。中国的混血种家族隐藏的都很深，和秘党基本只是合作关系，所以这所学院里中国人很少。”
“好了，炸弹安放完毕，我们该走了。”
离开这间房子的时候，诺诺抽出刀想要把桌上照明的宫灯切开带走。那是一盏青铜质地的小灯，造型是一个宫女跪坐在桌上，一手捧灯，一手的袖子笼在灯罩上，造型精美，也是件古董，很有纪念意义。
诺诺伸出手握住了宫灯，轻轻一用力就把它拔了起来。
摩尼亚赫号主控室的屏幕忽然一滞，画面仿佛被按了暂停键，而后直接黑掉。
围成一圈的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就失去了和水下作业组C组的联系。
“发生什么了？”旁边的麦克风里传出来施耐德教授的声音，他此时正坐在图书馆四楼的中央控制室里，和学院内的其他人以远程指挥团的身份参与这次行动。
曼施坦因脸色阴沉，盯着屏幕没有说话。一切来得太突然了，没有丝毫征兆，纵使曼施坦因已经做了详细的准备和各种紧急情况的预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前面太顺利了……顺利到根本没有料到会突然发生意外。
船舱内沉默了许久，杨闻念突然开口，“应该是那盏灯的问题……”
他把录像调到了诺诺伸出手抓向那盏宫灯时的画面，“那是和中山靖王刘胜的墓里出土的‘长信宫灯’一样款式的器具，这款汉灯设计完美，油从下面进入，烟从袖子里流走。”
“它的下方往往会联通一个管道，来持续地供油。只要油与空气不枯竭，它可以长明几千年。所以诺诺抽出了刀，她要切开管道。”
抬起头，杨闻念环视众人，“但你们也都看到了，信号断掉前最后的画面是诺诺很轻松地拔出来了那盏灯……”
“它的构造和长信宫灯不一致？”曼施坦因皱眉，“那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凯撒猛地明白过来，“没有一个管道来和油箱来持续供油……那它是为什么亮着的？”
诺诺进屋的时候，那盏灯是亮着的，把那间房子照的通明，很是温馨。
曼施坦因教授也幡然醒悟，“你是说……有人给它填了油？”
“是的。”杨闻念转过头看向主控台，在上面密密麻麻的读数里找着些什么，“那头龙王确实回来了，还给那盏灯填了油，大概是一头很怀旧的龙吧。”
“他之前应该在沉睡，并没有发现路明非他们两个进去。但是刚刚诺诺拔掉了那盏灯，于是他们被发现了……”
“所以是龙王切断了数据线？”曼施坦因脸色很难看，“这座青铜城是他铸造的，每一座活门他都能控制。”
一路上路明非和诺诺穿过了好几道活门，这些炼金装置很智能地让数据线嵌在墙壁中，没有因为他们穿过墙壁而割裂。
但是现在，摩尼亚赫号失去了水下作业组的信号，因为龙王控制着活门切断了数据线。它铸造了这座奇观一样的城市，他是那里的主宰。
“你在看什么？”凯撒发现杨闻念的目光一直盯着主控台，有些发怒，“我们现在最要紧的是想办法联系上他们两个！不要分心在其他事情上！”
“你没法总是保持理智与冷静。这是你的优点也是你的缺点。”杨闻念淡淡地说。
凯撒皱眉，平时在学生会里他是孤高冷傲一切尽在掌握的主席，但是在这里，他控制不了一切。确实如杨闻念所言，他做不到绝对的理智与冷静。
楚子航突然开口，“我也觉得此时不应分心在其他事上。”
于是一瞬间所有学生的目光都审判似的聚焦在杨闻念身上，学生会和狮心会的老大难得地站在了同一条线上，现在这些平时在学院里水火不容的精英学生们仿佛成为了一个团体。
而杨闻念是他们的敌人。
查尔斯站在船舵前不敢抬头。摩尼亚赫号浮停在水面上，所以不需要他这个掌舵手做些什么。和杨闻念在‘不正常混血种研究学会’共事了一个多学期，他知道过于理智和冷静是杨闻念的优点，有时也是他的缺点。
“你们看这个读数。”杨闻念面不改色，指了指某个闪烁的数字。
“7°……”凯撒念出了那个数字，不解地问，“怎么了吗？”
“那是用短波测量的水底温度，我设置的监测区域应该是水下150米的地方，那里差不多就是青铜城沉没的深度。”杨闻念说，“可是三分钟前，它还是5°。”
整个主控室突然沉默了。
水底……在升温？
忽然，整艘船轻轻地晃了一下。所有船员都是精英混血种，感官远比普通人要敏锐，都是发现了这处异样。
今夜是个好天气，凉风舒爽，江面平和。摩尼亚赫号有一台卫星电视，刚刚苏茜还在和杨闻念讨论要不要打开电视看一下春晚，今天是除夕夜来着。
但从此刻开始，暗涛涌动。
诺诺在船头训诫着路明非，双手叉腰。
路明非蹲在船边，苦着一张脸，时不时‘嗯’上一声。
他们已经换好了潜水服，曼施坦因教授带着几个设备组组员正在检查潜水服的氧气瓶和数据线，这条数据线是潜水员和摩尼亚赫号之间传讯的纽带，同时也是发生意外时的救生索。
“根据学院系主任会议的研讨结果，青铜与火之王诺顿现在应该正处于沉睡状态。他以人类的身体降生此世，需要一段时间来重塑龙躯，那样他才能真正找回自己的力量与权柄。”
曼施坦因教授说，“所以你们此次行动基本是安全的。你们的任务是潜入到龙王的宫殿内，安放装备部提供的定时炸弹，它会打断龙王的沉睡与身体重塑。安放完炸弹后你们就立刻撤离返回船上，怎么处理这条起床的龙王是其他人的活了。”
再度重复了一遍任务内容后，曼施坦因就伸出手来推在了路明非和诺诺的肩膀上，“上帝祝福你们！”
纳米材质的数据线被拽的飞起，固定在船头上的绞索转成了一个陀螺，然后很快就停了下来，随后开始稳定地旋转，救生索一点点没入水中。
“你觉得路明非能完成好这次任务吗？”苏茜靠在船舷上，面露担忧。虽然她和路明非算不上很熟，但是诺诺是她的室友。
楚子航看了眼那两人消失的江面，“他没问题的，要相信校长的眼光。而且陈墨瞳也在，你知道她虽然任性了点，但是处理这种事情也是游刃有余的。”
“是的，相信诺诺。”凯撒也走了出来，双手撑在船舷上望着月光下平静的江面，“她是最棒的。”
那条龙还在卧室里睡觉，所以他们有时间忙里偷闲出来吹一吹江风。这是很难得的景象，学生会主席和狮心会会长难得地没有一见面就互掐。
“话说……你为什么不喜欢游泳？”
凯撒转过头来盯着楚子航，“混血种的身体素质远超普通人，对于我们来说游泳很简单就能学会，再练一练就能比得上奥运会的运动员。以你的血统这些事更是简单，但你却不会游泳，或者说不喜欢游泳。”
虽然说这样子会让凯撒有一个地方胜过楚子航，而且是碾压式的胜利，但凯撒不喜欢这种胜利，就像是对手无所谓的投降了一样，他根本不想和你比。
“无可奉告。”楚子航冷冷地瞪了凯撒一眼。
凯撒耸肩，知道今天是问不出什么东西了，很识相地走回了舱室内。
苏茜拍了拍楚子航的后背，冲他摇摇头。
楚子航低着头，看不出表情，但那对原本平静下去的黄金瞳又忽然燃烧起来，在夜幕里有些慑人。
“我讨厌水，我讨厌浑身湿透的感觉，让我有一种无力感。”楚子航声音很低，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楚。
苏茜一愣，“为什么？”
“曾有一个雨夜，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大雨包裹……”楚子航转过身，往主控室走去，“我们回去吧，他们应该已经快到青铜城的门口了。”
屏幕上闪烁着一个红点，那代表着诺诺和路明非，看旁边的读数，他们已经下潜到了一百多米的深度。
潜水服上有摄像头，通过数据线实时传输回来了水下的场景。
那是一堵望不见尽头的墙壁，在探照灯的照射下泛出古老的青绿色，斑驳的铜锈附在其上面，上面长着叫不不名字的水藻。
不久前这里发生了一场地震，地震使得岩层开裂，整体下陷了上百米，这座青铜城才浮现于世。它已经在水下的泥土里埋藏了两千年之久。
“看到墙上的那个人脸了吗？那是活灵，是青铜城的守门人。”曼施坦因对着麦克风说，“用你们带下去的那根真空管，那里有‘钥匙’的血样，它可以打开这扇门。”
诺诺取出了那根真空管，探进了活灵的嘴里，水下压力很大，她用尽全力才挤出来了一滴鲜红的血液。
在水中这滴血没有飘散，而是被活灵吸入了嘴里。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那张扭曲的人脸突然动了一下，而后黑漆漆的大嘴越长越大。
“它要……吃了我们吗？”路明非不自觉地往后飘了飘。
“别跑！是门要开了。”诺诺拉住路明非的手，看着这张可怖的大嘴表情也有些紧张。
随后漆黑的巨口把他们吞了进去，摩尼亚赫号上的屏幕骤然一黑。
凯撒握紧了拳头，盯着屏幕眼睛一眨不眨。
“信号并没有丢失。”楚子航说，“这说明他们处在黑暗中，而不是失踪了。”
屏幕再度亮起，有些昏暗，但比深绿色的水下还是要明亮不少。
路明非和诺诺站了起来，面前是一条青铜铸成的甬道，两侧站着数不清的青铜雕塑，都是些身着古代衣冠的人，诡异的是从领口伸出的不是人头，而是细长的蛇颈，这些蛇颈微微低着，仿佛在行礼。
“这是已经进去青铜城了？”控制室内，有人凑到了屏幕前。
“嗯？”曼施坦因抬起头，“排气管道的问题解决了？”
杨闻念点点头，“解决了。来的路上我去厨房看了一眼，那里已经彻底变成一个压力舱了。”
半个多小时已经过去了。其实潜水的时间并不长，也就不到十分钟，路明非和诺诺就潜到了近两百米的深度，只是前面换潜水服、调试设备、一件件的准备任务物品花去了二十多分钟的时间。
看了两眼仿佛什么解密游戏第一人称视角的即时录像，杨闻念就回到了主控台上，虽然没什么他需要做的，因为所有子系统都分配给了精锐的学生们负责。
但是杨闻念要检查好整艘船的每一个零件，一点失误都可能会让他们所有人葬身在这暗涛汹涌的长江里。杨闻念知道龙王的力量有多恐怖，这里只有他真正知道。
水下的两人一行很是顺利，他们把黄色颜料倒在水里，跟着水流的方向走。在炼金学上火处于右下方，青铜与火之王的寝宫必然位于这座青铜城的下层区域。
摩尼亚赫号主控室内，曼施坦因在第二块屏幕上不停回放着一幅画面。
仿佛天穹一样的青铜穹顶，一株繁盛的巨树从中央蔓延出无数枝叶。
杨闻念凝视了这幅画面一眼，便轻叹口气扭过了头。那密密麻麻的枝叶都是龙文，周围的学生们多看两眼这棵树就会发晕，所有人都当杨闻念也是如此，没有人注意到他那略显黯淡的眼神。
曼施坦因教授对着麦克风说，“这是叶胜和亚纪到过的地方，你们还记得吗？”
“记得。”诺诺回应，“当时就是路明非从这棵世界树的穹顶画里解出了青铜城的地图，不过最终叶胜和亚纪也没能逃出来……”
“但这也说明你们离目的地不远了。”曼施坦因从旁边打开了一张文件，里面是叶胜那次行动的详细记录，“当时亚纪留在这里记录龙文，叶胜去寻找龙王寝宫、并带出来了那枚黄铜蛋。你们找一找，寝宫的大门应该就在附近。”
诺诺点头，开始在这里寻找颜料的踪迹。她发现黄色颜料到了大殿中央的某一点就消失了。
“下一道门应该就在下面。”诺诺踩了两脚，青铜地板被她踩得发出了低沉的声响，“我想这里有一道活门，连通着青铜城的下一层。”
曼施坦因略一沉吟，“准许进入。”
青铜城里很安静，除了路明非偶尔被吓到的惨叫之外什么声音都没有。
“我还以为路明非训练的已经很不错了……”苏茜扶额。
“训练内容里没有试胆大会这一项。”杨闻念耸耸肩，“你们都是混血种，你应该知道因为龙族血统的存在，你们这些人对于这些奇奇怪怪的生物啊、鬼魂僵尸啊、或者干脆是骷髅什么的都不是很害怕。”
路明非正是遇到了一地白骨，幸运的是它们没有变成骷髅大军。但路明非还是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了诺诺身上，半天才下来。
继续下行，这座青铜城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层，好像没有尽头似的。终于，路明非和诺诺来到了一处开阔的地带。
“那是一间房子吗？”凯撒眼神一凝。
“一座青铜铸成的房子？但是版式很奇怪……”曼施坦因皱眉。
“是很正宗的古中国民居，但是一般这种房子都是木制的。”诺诺走进了这间房子里，一盏亮着的灯把这里照得通明，她抚摸着青铜墙壁缓缓往里走，闭上了眼睛。
“她在干什么？”凯撒问。
“侧写。”杨闻念肯定地说，“一种犯罪心理学上常用的方法，通过收集零散的信息，复制出犯人的信息和作案过程。她在收集这间屋子里所有龙王留下的痕迹，来推断两千年前发生在这里的事情。”
“侧写？”凯撒知道这个东西，但是他作为诺诺的男朋友都不知道诺诺有这项技能，杨闻念却一眼就看了出来，他不禁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清楚？”
“因为我自学过心理学。换言之，我也会侧写，但只是了解和尝试过而已。侧写很吃天赋，我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凯撒点头，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他紧盯着屏幕，发现诺诺双眼出神，跪坐在桌前，手提起桌子上的毛笔，蘸了蘸早已干涸的砚台，在枯黄色的粗纸上轻轻点下，粗纸瞬间崩解。
仿佛时间凝固在了两千年前，诺诺闯了进来，于是两千年转瞬即逝。
“有两个人。”诺诺放下了笔，“一个大一点，一个小一点。他们总是在这间屋子里，弟弟写字，哥哥看着他……哥哥很喜欢弟弟，但也很严厉……很孤独……”
路明非愣愣的，他通过耳机听到了杨闻念关于‘侧写’的描述但没想到诺诺居然如此擅长这个技术。
“没什么其他有用的信息了。”诺诺站了起来，开始从潜水服上卸下那个最大的黑盒子，“这里是他以前的寝宫，他没准还回来过，把炸弹安在这里吧，我们也没有更好的地方了。”
曼施坦因颌首，“总指挥室已准许。”
诺诺打开了黑盒子，取出了一个像是无线电发射器那样的设备，各色导线接的乱七八糟。
“这东西谁弄得？”路明非吐槽，“那家伙是不是大物挂科了啊？我一个文科生都觉得这东西弄得很不科学。”
“杨闻念弄得。”诺诺头也不抬，开始设置引爆程序和时间。
“呃……”路明非语噎。
“不过我记得杨闻念好像并没有上过义务教育，他是九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诺诺笑了笑，“听说很小就被发现了龙族血统，从小练剑想要培养他成为一个屠龙战士。后来觉醒了‘天地为炉’这个言灵才被送来卡塞尔学院深造。”
这是杨闻念的入学资料，半真半假。有副校长替他打掩护，倒也没露出来什么马脚。
“听这意思如果他的言灵不是‘天地为炉’，他就不来卡塞尔学院了？”路明非很震惊，“这里不是混血种的圣地吗？”
“只是秘党的圣地而已。”诺诺拍拍手站了起来，“混血种又不止秘党一支。中国的混血种家族隐藏的都很深，和秘党基本只是合作关系，所以这所学院里中国人很少。”
“好了，炸弹安放完毕，我们该走了。”
离开这间房子的时候，诺诺抽出刀想要把桌上照明的宫灯切开带走。那是一盏青铜质地的小灯，造型是一个宫女跪坐在桌上，一手捧灯，一手的袖子笼在灯罩上，造型精美，也是件古董，很有纪念意义。
诺诺伸出手握住了宫灯，轻轻一用力就把它拔了起来。
摩尼亚赫号主控室的屏幕忽然一滞，画面仿佛被按了暂停键，而后直接黑掉。
围成一圈的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就失去了和水下作业组C组的联系。
“发生什么了？”旁边的麦克风里传出来施耐德教授的声音，他此时正坐在图书馆四楼的中央控制室里，和学院内的其他人以远程指挥团的身份参与这次行动。
曼施坦因脸色阴沉，盯着屏幕没有说话。一切来得太突然了，没有丝毫征兆，纵使曼施坦因已经做了详细的准备和各种紧急情况的预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前面太顺利了……顺利到根本没有料到会突然发生意外。
船舱内沉默了许久，杨闻念突然开口，“应该是那盏灯的问题……”
他把录像调到了诺诺伸出手抓向那盏宫灯时的画面，“那是和中山靖王刘胜的墓里出土的‘长信宫灯’一样款式的器具，这款汉灯设计完美，油从下面进入，烟从袖子里流走。”
“它的下方往往会联通一个管道，来持续地供油。只要油与空气不枯竭，它可以长明几千年。所以诺诺抽出了刀，她要切开管道。”
抬起头，杨闻念环视众人，“但你们也都看到了，信号断掉前最后的画面是诺诺很轻松地拔出来了那盏灯……”
“它的构造和长信宫灯不一致？”曼施坦因皱眉，“那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凯撒猛地明白过来，“没有一个管道来和油箱来持续供油……那它是为什么亮着的？”
诺诺进屋的时候，那盏灯是亮着的，把那间房子照的通明，很是温馨。
曼施坦因教授也幡然醒悟，“你是说……有人给它填了油？”
“是的。”杨闻念转过头看向主控台，在上面密密麻麻的读数里找着些什么，“那头龙王确实回来了，还给那盏灯填了油，大概是一头很怀旧的龙吧。”
“他之前应该在沉睡，并没有发现路明非他们两个进去。但是刚刚诺诺拔掉了那盏灯，于是他们被发现了……”
“所以是龙王切断了数据线？”曼施坦因脸色很难看，“这座青铜城是他铸造的，每一座活门他都能控制。”
一路上路明非和诺诺穿过了好几道活门，这些炼金装置很智能地让数据线嵌在墙壁中，没有因为他们穿过墙壁而割裂。
但是现在，摩尼亚赫号失去了水下作业组的信号，因为龙王控制着活门切断了数据线。它铸造了这座奇观一样的城市，他是那里的主宰。
“你在看什么？”凯撒发现杨闻念的目光一直盯着主控台，有些发怒，“我们现在最要紧的是想办法联系上他们两个！不要分心在其他事情上！”
“你没法总是保持理智与冷静。这是你的优点也是你的缺点。”杨闻念淡淡地说。
凯撒皱眉，平时在学生会里他是孤高冷傲一切尽在掌握的主席，但是在这里，他控制不了一切。确实如杨闻念所言，他做不到绝对的理智与冷静。
楚子航突然开口，“我也觉得此时不应分心在其他事上。”
于是一瞬间所有学生的目光都审判似的聚焦在杨闻念身上，学生会和狮心会的老大难得地站在了同一条线上，现在这些平时在学院里水火不容的精英学生们仿佛成为了一个团体。
而杨闻念是他们的敌人。
查尔斯站在船舵前不敢抬头。摩尼亚赫号浮停在水面上，所以不需要他这个掌舵手做些什么。和杨闻念在‘不正常混血种研究学会’共事了一个多学期，他知道过于理智和冷静是杨闻念的优点，有时也是他的缺点。
“你们看这个读数。”杨闻念面不改色，指了指某个闪烁的数字。
“7°……”凯撒念出了那个数字，不解地问，“怎么了吗？”
“那是用短波测量的水底温度，我设置的监测区域应该是水下150米的地方，那里差不多就是青铜城沉没的深度。”杨闻念说，“可是三分钟前，它还是5°。”
整个主控室突然沉默了。
水底……在升温？
忽然，整艘船轻轻地晃了一下。所有船员都是精英混血种，感官远比普通人要敏锐，都是发现了这处异样。
今夜是个好天气，凉风舒爽，江面平和。摩尼亚赫号有一台卫星电视，刚刚苏茜还在和杨闻念讨论要不要打开电视看一下春晚，今天是除夕夜来着。
但从此刻开始，暗涛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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