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彼时青春正好
2010年2月21日，下午。铃声响起，下学的男孩女孩们成群结队地走。
地上有薄薄的一层雪，女孩们捧着书踏过，长发垂在耳畔，她们双手张在嘴边轻轻呼出，于是白雾飘散，带着少女淡淡的香气。
彼时青春正好，就像是1950年的芝加哥，被称作鎏金年代。
昂热的办公室距离英灵殿不远，被树丛包围着，即使路过也很难发现。
从外面看是栋二层小楼，但是从里面看就是个大大的书架。一楼二楼是打通的，四壁除了油画就是高到顶着天花板的书架，上面摆着成套的精装书和古籍拓印本，仿佛校长真的是个一生埋于书卷中的教育家。
中央天井上是一扇巨大的天窗，上面落满了去年的树叶也不打扫。下午的阳光透过落叶和落叶间的缝隙斜斜照进来，屋子里有明有暗。
“零分！全部零分！”有人拍着桌子大喊。
“喂！施耐德你注意点！”昂热也大喊，“我这张办公桌可是19世纪威尼斯工匠手工雕刻的古董家具！”
“哦，抱歉校长。”施耐德毫无歉意地道了下歉，而后拍着桌子上摞起来的书大喊，“零分！你们的实习分全部零分！”
昂热捂住眼睛，仿佛认命。
‘青铜计划现场负责人'曼施坦因坐在施耐德身边，想说些什么，却不敢去触施耐德的霉头。他是执行部的负责人，那是整个学院最暴力的暴力机关，他是暴力机关的头子，学院里最暴力的暴力分子。
办公室里人很多，好在这里足够大，不至于太拥挤。
零——杨闻念——楚子航——凯撒，四个人并肩而立，像是按照身高排序，总之整齐得有点诡异。他们站在办公桌前承受施耐德教授的怒火，一句话也不敢反驳。
施耐德的吼声停了下来，杨闻念赶快往前一步，“教授，在100米的距离射出鱼雷这个计划是我提出的。主要责任在我。”
施耐德目光一瞪，就想要发火。
但是凯撒比他更快，这个最高最壮的意大利人也往前一步，和杨闻念站到一条线上，“不，教授。我是‘青铜计划’行动组组长，极近距离发射鱼雷的计划是我同意才会实施的。主要责任在我。”
“但是当时你已经因为关心水下作业组C组成员的安危失去冷静，而放弃了临时指挥权。”楚子航也站了出来，“最后那一轮战斗是我指挥的，主要责任在我。”
零歪过头看了这三个男人一眼，又回过头看了看后面靠着墙站成一排的学生们。俄罗斯的小公主从来都冷着一张脸，比楚子航还要冷。但此刻她眼中竟是露出了一点点光彩，一点名为‘叛逆’的光彩。
这一刻，这个女孩明艳了起来。像是冬天里一阵风刮过，树枝上挂着的雪簌簌落下，飘来冽风也吹不散的馨香，你忽然发现那是一株梅树，腊梅盛开着，露出紫红色的花蕊来，在素白如纸的雪原里漂亮地让你挪不开眼。
“鱼雷发射匣在我手里，也就是说不管他们计划的怎么样，我都拥有一票否决权。但是我没有否决。”
零前踏一步，于是四个人又站在了一条线上，“主要责任在我。”
诺诺突然开始鼓起掌来，顶着施耐德吃人的的目光把头昂得老高，暗红色的头发挽在脑后，像是一只高傲的丹顶鹤。
苏茜、帕西诺、兰斯洛特、查尔斯……‘青铜计划’的所有主要成员都在这里，他们也跟着鼓掌，掌声连成一片，把手拍红了也不停下来。
路明非也鼓掌，他当然惧怕呼吸声像是风扇一样恐怖的施耐德，但他觉得他们没有做错，他第一次感觉自己也叛逆了，第一次感觉自己融入了这些人，第一次感觉自己也成了疯子。
于是他傻傻地笑了，诺诺拍了下他的后脑，他一愣，回头看，只看到诺诺漂亮的眼睛斜着看他，嘴角的笑意张扬地想要飞起来。
这才是诺诺嘛！安安静静双手背在身后听老师训话从不是她的风格！
“胡闹！简直是胡闹！”施耐德教授猛地站起，重重地拍着桌子，刚想说什么就忽然咳嗽了起来，他又坐回了椅子里。
“咳……咳咳……咳咳咳！”
他咳嗽的声音很嘶哑，带着一种让人恐惧的撕裂感，仿佛要把肺咳出来一样。
掌声停了下来，学生们好像意识到自己做的有点过了。
“好了，所有人都安静。”昂热拍拍桌，他站起来走到施耐德身边，从他上衣口袋里取出一瓶口香糖，打开瓶口，捏起一块递给了他。
“谢谢……”施耐德接过口香糖含进了嘴里，仿佛喉咙漏气一样的呼吸声渐渐小了下来，他的脸色重归平静。
杨闻念轻声问，“教授你没事吧？”
“没事……”施耐德抬头看了眼杨闻念，又看了眼他身边的楚子航。两人平时都是不苟言笑的人，只是楚子航面瘫如木，杨闻念沉静如水，但是自己的这两个得意弟子如今的神色都充满着关切。
不苟言笑的人通常不会撒谎，他们不会做加表情，表情会出卖他们的心思。
“我突然不想给你们两个实习成绩零分了……”他叹了口气，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所以施耐德，你终于知道身为一个教育家，发现自己的学生那么优秀是一件多么自豪的事情了吧！”昂热笑了笑，拍着他的肩膀。
“校长你决定吧。”施耐德摆摆手，抓过一旁的瓷茶杯慢慢地喝，氤氲的水汽遮住了他的眼睛。他是学院最暴力的暴力机关里最暴力的暴力分子，有着一张看起来像是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的脸，但此时这只恶鬼的面庞竟是意外地柔和。
“除了杨闻念、凯撒、楚子航、零之外的所有‘青铜计划’成员，实习成绩全部满分！”昂热鼓掌，目光扫过后面靠墙站立的学生们。
但是他们没有跟着鼓掌，整齐地看着昂热。
昂热笑了笑，继续说，“他们四个，实习成绩同样满分！”
“嗷！”也不知道是谁嗷呜了一声，然后整个校长办公室沸腾了。
学生们冲了过来，把他们四个人围在中间，他们拥抱、贴面，他们撞着彼此的肩膀、胸膛，他们高举双臂，发出令人激昂的叫吼。
趁着场面比较乱，查尔斯忽然抓住了杨闻念的腿，兰斯洛特则从背后抓住了他的胳膊。两人仿佛彩排过一样，目标明确，直奔杨闻念而来。
“喂？你们干什么？”杨闻念大惊。
“当然是，胜利的抛物礼啦！”查尔斯大笑，和兰斯洛特一起把杨闻念高高地抛向空中。
杨闻念升起、落下，坠在了人群组成的大网里。学生们都是混血种，力量惊人，他这一百多斤的重量只是压的他们胳膊一弯，随后就再次飞了起来。
“换个人好不好！”杨闻念在空中大喊。
诺诺接住他的后脑，笑得像只小狐狸，“他们都打着绷带石膏呢，只有你一个人健健康康的，还想逃？”
凯撒和楚子航对视，眼中倒映着完全看不出来人样的彼此。楚子航嘴角抽了抽，最终忍住了，但凯撒毫无遮拦，盯着楚子航捂腹大笑。
他们两个都是严重烧伤，浑身缠满了绷带，像是刚挖出来的木乃伊。诺顿身边带着高温，凯撒每一次挥刀都是在和火神亲吻。
楚子航有君焰护体本不必这么惨，但是最后那一瞬他挡在了凯撒身前。摩尼亚赫号急转弯与诺顿擦肩而过，但那打偏了的言灵依旧烧融了船头，剩余的威力让楚子航昏迷了一天一夜。
诺顿不知蒸发了几万几十万吨的江水，在长江上形成一个经久未散的漩涡。
杨闻念在空中扫过他们三个。零的小腹被玻璃刺穿，严重失血，小脸至今煞白，于是他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确实如诺诺所言，只有他能被当英雄抛起来，无论他想不想，这是他的宿命，他逃不掉。
苏茜眉眼弯弯地站在人群外。她没受什么皮外伤，只是肌肉拉伤加上内出血，前者倒无所谓，后者对于普通人很致命，但对于混血种来说也只是小问题。
强大的身体素质让他们即使内脏破裂，也可以靠强大的自我治愈能力慢慢恢复。
肌肉拉伤不便剧烈运动，于是她拍了拍同样站在人群边缘的路明非的肩膀，“为什么不去和他们一起？”
“我……我也可以吗？”路明非挠了挠头。
“当然。”苏茜声音一如既往地轻柔，“你也是‘青铜计划’的一员啊！”
“而且诺诺在水下受了很重的伤，是你把她塞进潜水钟里送上来的。你救了她，我们都很感激你。”
苏茜把一枚像是勋章的胸针扣在了路明非的胸口，她帮路明非整了整衣领，像是姐姐在照顾弟弟，“你也是英雄啊！”
路明非愣住，他摩擦着胸针起伏的面，上面浮刻着摩尼亚赫号：船头融毁、船尾有一个巨大的口子，整艘船都燃着熊熊大火。
胸针很小，刻不下那些学生们，但是路明非记得。
夜幕里，火光照亮这些年轻人的脸，哪怕是与龙王博弈的时候都没有人退缩，此刻更不会有人弃船。他们高唱着卡塞尔学院的校歌，那是屠龙的进行曲，他们脸上稚嫩未消，但是声音激昂有力，相声震天。
他们，不，我们，都是英雄！
“好了！”昂热拍拍手让闹到有些力竭的学生们停了下来，学生们大口喘着气，脸色发红，那是兴奋的颜色，昂热说，“虽然实习成绩给满分，但是惩罚是必须有的。”
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四个人当即站直了身体，表示自己愿意接受一切处罚。
“就罚你们清雪，教学楼前和操场，春天前这些地方的雪交给你们了。”
“没有问题。”
异口同声，但不是四个人异口同声，而是所有学生。
在芬格尔以A级权限黑入诺玛系统的时候，他们就承诺过，‘青铜计划’全体成员愿意共同承担责任，此刻当然也不会例外。
“好，散会。”昂热摆摆手，眼中流露着淡淡的自豪。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朝外走，凯撒举起手来，“要不要来安珀馆玩，我衷心邀请大家一起！我点了芝加哥最好的酒店外卖！”
“什么外卖？”有人问。
“厨师外卖！”凯撒大笑，“我把那个酒店的主厨团队打包来了！今晚敞开了吃，吃的没有他们做得快就是在丢我的脸！”
学生会的精英们推着他往外走，哈哈大笑，“那必不可能让主席丢脸！”
“我还点了一整辆卡车的香槟！喝不完不许走！”凯撒豪爽地挥动着胳膊，被人群簇拥着，虽然缠着绷带，但气势却像是老大打架受伤刚出院，带着一群流氓组团上街。
“有烧烤吗？”杨闻念问。
“唉？烧烤？”凯撒愣住。
杨闻念扭了扭脖子，“啤酒烧烤可是绝配。香槟勉强代替啤酒，烧烤可没东西能代替。”
“好像确实……”凯撒摸了摸下巴，“中国人好像确实喜欢这么搭配……”
他扭过头，目光扫过路明非、楚子航和苏茜，最后落在了诺诺身上。
“我觉得杨闻念说的不对。”诺诺双臂抱胸，嘴撅的老高，“香槟代替不了啤酒，没有啤酒的烧烤是没有灵魂的！”
“好！”凯撒大力点头，对着帕西诺说，“马上联系芝加哥餐饮协会，我要在太阳彻底落山前看到一整套烧烤设备和顶尖的烧烤厨师！还有一整车的啤酒！要中国产的！”
“是，凯撒殿下。”帕西诺点头，立马掏出了手机。
“可以联系唐人街。”楚子航冷不丁地开口，看来他打算接受凯撒的邀请出席这次无照集会。
路明非嘿嘿笑着，“唐人街里才能有最正宗的中国啤酒烧烤和烧烤师傅！别的地方都不对味。”
“OK，把唐人街搬过来！”
“凯撒殿下……不大好办吧……”
“意思意思就行，啤酒烧烤重要的是气氛，气氛到了光撸签子都能给你撸出火星子来。”杨闻念把胳膊架在凯撒肩膀上，好像碰到了伤口，凯撒牙缝中穿过冷气，但他没有避让，任由杨闻念搂住自己。
仿佛喊出声来就是认怂了，凯撒怎么可能认怂。
杨闻念说，“有空来中国，我带你去吃原汁原味的啤酒烧烤。”
“期待！”凯撒也搂住他的肩膀，两个人左摇右晃，“来意大利，我请你吃全意大利最好的披萨！”
“什么披萨？”
“我亲手做的披萨！哈哈哈！”
笑声渐渐远去，夕阳已经西下，冬天的夜晚来的总是很早。斜斜的阳光把他们影子拉得老长，长的仿佛办公室外这条长满杂草的小路永远也走不完……
“多好啊……”曼施坦因感叹。
施耐德注视着他们的背影远去，“也许这帮年轻人真的可以完成我们的愿望。”
“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昂热双手插在兜里，身体笔挺，“也许屠龙需要的不是一支冷峻忠诚的军队，而是一个天才，一个像齐格飞那样的屠龙者。”
“可你不觉得他们都是天才吗？”施耐德问，“你不觉得他们都像是年轻的齐格飞吗？他们直面龙王，沐浴龙血，却还笑得那么张扬，多好……”
“是啊……多好……”
昂热目光扫过夕阳下橘红色的校园，跨过校园看向起伏的群山，跨过群山是繁华的芝加哥，那座城市埋葬了他的一半青春。
他轻轻开口，像是念诗，“彼时青春正好，就像是1950年的芝加哥，被称作鎏金年代。”
地上有薄薄的一层雪，女孩们捧着书踏过，长发垂在耳畔，她们双手张在嘴边轻轻呼出，于是白雾飘散，带着少女淡淡的香气。
彼时青春正好，就像是1950年的芝加哥，被称作鎏金年代。
昂热的办公室距离英灵殿不远，被树丛包围着，即使路过也很难发现。
从外面看是栋二层小楼，但是从里面看就是个大大的书架。一楼二楼是打通的，四壁除了油画就是高到顶着天花板的书架，上面摆着成套的精装书和古籍拓印本，仿佛校长真的是个一生埋于书卷中的教育家。
中央天井上是一扇巨大的天窗，上面落满了去年的树叶也不打扫。下午的阳光透过落叶和落叶间的缝隙斜斜照进来，屋子里有明有暗。
“零分！全部零分！”有人拍着桌子大喊。
“喂！施耐德你注意点！”昂热也大喊，“我这张办公桌可是19世纪威尼斯工匠手工雕刻的古董家具！”
“哦，抱歉校长。”施耐德毫无歉意地道了下歉，而后拍着桌子上摞起来的书大喊，“零分！你们的实习分全部零分！”
昂热捂住眼睛，仿佛认命。
‘青铜计划现场负责人'曼施坦因坐在施耐德身边，想说些什么，却不敢去触施耐德的霉头。他是执行部的负责人，那是整个学院最暴力的暴力机关，他是暴力机关的头子，学院里最暴力的暴力分子。
办公室里人很多，好在这里足够大，不至于太拥挤。
零——杨闻念——楚子航——凯撒，四个人并肩而立，像是按照身高排序，总之整齐得有点诡异。他们站在办公桌前承受施耐德教授的怒火，一句话也不敢反驳。
施耐德的吼声停了下来，杨闻念赶快往前一步，“教授，在100米的距离射出鱼雷这个计划是我提出的。主要责任在我。”
施耐德目光一瞪，就想要发火。
但是凯撒比他更快，这个最高最壮的意大利人也往前一步，和杨闻念站到一条线上，“不，教授。我是‘青铜计划’行动组组长，极近距离发射鱼雷的计划是我同意才会实施的。主要责任在我。”
“但是当时你已经因为关心水下作业组C组成员的安危失去冷静，而放弃了临时指挥权。”楚子航也站了出来，“最后那一轮战斗是我指挥的，主要责任在我。”
零歪过头看了这三个男人一眼，又回过头看了看后面靠着墙站成一排的学生们。俄罗斯的小公主从来都冷着一张脸，比楚子航还要冷。但此刻她眼中竟是露出了一点点光彩，一点名为‘叛逆’的光彩。
这一刻，这个女孩明艳了起来。像是冬天里一阵风刮过，树枝上挂着的雪簌簌落下，飘来冽风也吹不散的馨香，你忽然发现那是一株梅树，腊梅盛开着，露出紫红色的花蕊来，在素白如纸的雪原里漂亮地让你挪不开眼。
“鱼雷发射匣在我手里，也就是说不管他们计划的怎么样，我都拥有一票否决权。但是我没有否决。”
零前踏一步，于是四个人又站在了一条线上，“主要责任在我。”
诺诺突然开始鼓起掌来，顶着施耐德吃人的的目光把头昂得老高，暗红色的头发挽在脑后，像是一只高傲的丹顶鹤。
苏茜、帕西诺、兰斯洛特、查尔斯……‘青铜计划’的所有主要成员都在这里，他们也跟着鼓掌，掌声连成一片，把手拍红了也不停下来。
路明非也鼓掌，他当然惧怕呼吸声像是风扇一样恐怖的施耐德，但他觉得他们没有做错，他第一次感觉自己也叛逆了，第一次感觉自己融入了这些人，第一次感觉自己也成了疯子。
于是他傻傻地笑了，诺诺拍了下他的后脑，他一愣，回头看，只看到诺诺漂亮的眼睛斜着看他，嘴角的笑意张扬地想要飞起来。
这才是诺诺嘛！安安静静双手背在身后听老师训话从不是她的风格！
“胡闹！简直是胡闹！”施耐德教授猛地站起，重重地拍着桌子，刚想说什么就忽然咳嗽了起来，他又坐回了椅子里。
“咳……咳咳……咳咳咳！”
他咳嗽的声音很嘶哑，带着一种让人恐惧的撕裂感，仿佛要把肺咳出来一样。
掌声停了下来，学生们好像意识到自己做的有点过了。
“好了，所有人都安静。”昂热拍拍桌，他站起来走到施耐德身边，从他上衣口袋里取出一瓶口香糖，打开瓶口，捏起一块递给了他。
“谢谢……”施耐德接过口香糖含进了嘴里，仿佛喉咙漏气一样的呼吸声渐渐小了下来，他的脸色重归平静。
杨闻念轻声问，“教授你没事吧？”
“没事……”施耐德抬头看了眼杨闻念，又看了眼他身边的楚子航。两人平时都是不苟言笑的人，只是楚子航面瘫如木，杨闻念沉静如水，但是自己的这两个得意弟子如今的神色都充满着关切。
不苟言笑的人通常不会撒谎，他们不会做加表情，表情会出卖他们的心思。
“我突然不想给你们两个实习成绩零分了……”他叹了口气，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所以施耐德，你终于知道身为一个教育家，发现自己的学生那么优秀是一件多么自豪的事情了吧！”昂热笑了笑，拍着他的肩膀。
“校长你决定吧。”施耐德摆摆手，抓过一旁的瓷茶杯慢慢地喝，氤氲的水汽遮住了他的眼睛。他是学院最暴力的暴力机关里最暴力的暴力分子，有着一张看起来像是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的脸，但此时这只恶鬼的面庞竟是意外地柔和。
“除了杨闻念、凯撒、楚子航、零之外的所有‘青铜计划’成员，实习成绩全部满分！”昂热鼓掌，目光扫过后面靠墙站立的学生们。
但是他们没有跟着鼓掌，整齐地看着昂热。
昂热笑了笑，继续说，“他们四个，实习成绩同样满分！”
“嗷！”也不知道是谁嗷呜了一声，然后整个校长办公室沸腾了。
学生们冲了过来，把他们四个人围在中间，他们拥抱、贴面，他们撞着彼此的肩膀、胸膛，他们高举双臂，发出令人激昂的叫吼。
趁着场面比较乱，查尔斯忽然抓住了杨闻念的腿，兰斯洛特则从背后抓住了他的胳膊。两人仿佛彩排过一样，目标明确，直奔杨闻念而来。
“喂？你们干什么？”杨闻念大惊。
“当然是，胜利的抛物礼啦！”查尔斯大笑，和兰斯洛特一起把杨闻念高高地抛向空中。
杨闻念升起、落下，坠在了人群组成的大网里。学生们都是混血种，力量惊人，他这一百多斤的重量只是压的他们胳膊一弯，随后就再次飞了起来。
“换个人好不好！”杨闻念在空中大喊。
诺诺接住他的后脑，笑得像只小狐狸，“他们都打着绷带石膏呢，只有你一个人健健康康的，还想逃？”
凯撒和楚子航对视，眼中倒映着完全看不出来人样的彼此。楚子航嘴角抽了抽，最终忍住了，但凯撒毫无遮拦，盯着楚子航捂腹大笑。
他们两个都是严重烧伤，浑身缠满了绷带，像是刚挖出来的木乃伊。诺顿身边带着高温，凯撒每一次挥刀都是在和火神亲吻。
楚子航有君焰护体本不必这么惨，但是最后那一瞬他挡在了凯撒身前。摩尼亚赫号急转弯与诺顿擦肩而过，但那打偏了的言灵依旧烧融了船头，剩余的威力让楚子航昏迷了一天一夜。
诺顿不知蒸发了几万几十万吨的江水，在长江上形成一个经久未散的漩涡。
杨闻念在空中扫过他们三个。零的小腹被玻璃刺穿，严重失血，小脸至今煞白，于是他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确实如诺诺所言，只有他能被当英雄抛起来，无论他想不想，这是他的宿命，他逃不掉。
苏茜眉眼弯弯地站在人群外。她没受什么皮外伤，只是肌肉拉伤加上内出血，前者倒无所谓，后者对于普通人很致命，但对于混血种来说也只是小问题。
强大的身体素质让他们即使内脏破裂，也可以靠强大的自我治愈能力慢慢恢复。
肌肉拉伤不便剧烈运动，于是她拍了拍同样站在人群边缘的路明非的肩膀，“为什么不去和他们一起？”
“我……我也可以吗？”路明非挠了挠头。
“当然。”苏茜声音一如既往地轻柔，“你也是‘青铜计划’的一员啊！”
“而且诺诺在水下受了很重的伤，是你把她塞进潜水钟里送上来的。你救了她，我们都很感激你。”
苏茜把一枚像是勋章的胸针扣在了路明非的胸口，她帮路明非整了整衣领，像是姐姐在照顾弟弟，“你也是英雄啊！”
路明非愣住，他摩擦着胸针起伏的面，上面浮刻着摩尼亚赫号：船头融毁、船尾有一个巨大的口子，整艘船都燃着熊熊大火。
胸针很小，刻不下那些学生们，但是路明非记得。
夜幕里，火光照亮这些年轻人的脸，哪怕是与龙王博弈的时候都没有人退缩，此刻更不会有人弃船。他们高唱着卡塞尔学院的校歌，那是屠龙的进行曲，他们脸上稚嫩未消，但是声音激昂有力，相声震天。
他们，不，我们，都是英雄！
“好了！”昂热拍拍手让闹到有些力竭的学生们停了下来，学生们大口喘着气，脸色发红，那是兴奋的颜色，昂热说，“虽然实习成绩给满分，但是惩罚是必须有的。”
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四个人当即站直了身体，表示自己愿意接受一切处罚。
“就罚你们清雪，教学楼前和操场，春天前这些地方的雪交给你们了。”
“没有问题。”
异口同声，但不是四个人异口同声，而是所有学生。
在芬格尔以A级权限黑入诺玛系统的时候，他们就承诺过，‘青铜计划’全体成员愿意共同承担责任，此刻当然也不会例外。
“好，散会。”昂热摆摆手，眼中流露着淡淡的自豪。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朝外走，凯撒举起手来，“要不要来安珀馆玩，我衷心邀请大家一起！我点了芝加哥最好的酒店外卖！”
“什么外卖？”有人问。
“厨师外卖！”凯撒大笑，“我把那个酒店的主厨团队打包来了！今晚敞开了吃，吃的没有他们做得快就是在丢我的脸！”
学生会的精英们推着他往外走，哈哈大笑，“那必不可能让主席丢脸！”
“我还点了一整辆卡车的香槟！喝不完不许走！”凯撒豪爽地挥动着胳膊，被人群簇拥着，虽然缠着绷带，但气势却像是老大打架受伤刚出院，带着一群流氓组团上街。
“有烧烤吗？”杨闻念问。
“唉？烧烤？”凯撒愣住。
杨闻念扭了扭脖子，“啤酒烧烤可是绝配。香槟勉强代替啤酒，烧烤可没东西能代替。”
“好像确实……”凯撒摸了摸下巴，“中国人好像确实喜欢这么搭配……”
他扭过头，目光扫过路明非、楚子航和苏茜，最后落在了诺诺身上。
“我觉得杨闻念说的不对。”诺诺双臂抱胸，嘴撅的老高，“香槟代替不了啤酒，没有啤酒的烧烤是没有灵魂的！”
“好！”凯撒大力点头，对着帕西诺说，“马上联系芝加哥餐饮协会，我要在太阳彻底落山前看到一整套烧烤设备和顶尖的烧烤厨师！还有一整车的啤酒！要中国产的！”
“是，凯撒殿下。”帕西诺点头，立马掏出了手机。
“可以联系唐人街。”楚子航冷不丁地开口，看来他打算接受凯撒的邀请出席这次无照集会。
路明非嘿嘿笑着，“唐人街里才能有最正宗的中国啤酒烧烤和烧烤师傅！别的地方都不对味。”
“OK，把唐人街搬过来！”
“凯撒殿下……不大好办吧……”
“意思意思就行，啤酒烧烤重要的是气氛，气氛到了光撸签子都能给你撸出火星子来。”杨闻念把胳膊架在凯撒肩膀上，好像碰到了伤口，凯撒牙缝中穿过冷气，但他没有避让，任由杨闻念搂住自己。
仿佛喊出声来就是认怂了，凯撒怎么可能认怂。
杨闻念说，“有空来中国，我带你去吃原汁原味的啤酒烧烤。”
“期待！”凯撒也搂住他的肩膀，两个人左摇右晃，“来意大利，我请你吃全意大利最好的披萨！”
“什么披萨？”
“我亲手做的披萨！哈哈哈！”
笑声渐渐远去，夕阳已经西下，冬天的夜晚来的总是很早。斜斜的阳光把他们影子拉得老长，长的仿佛办公室外这条长满杂草的小路永远也走不完……
“多好啊……”曼施坦因感叹。
施耐德注视着他们的背影远去，“也许这帮年轻人真的可以完成我们的愿望。”
“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昂热双手插在兜里，身体笔挺，“也许屠龙需要的不是一支冷峻忠诚的军队，而是一个天才，一个像齐格飞那样的屠龙者。”
“可你不觉得他们都是天才吗？”施耐德问，“你不觉得他们都像是年轻的齐格飞吗？他们直面龙王，沐浴龙血，却还笑得那么张扬，多好……”
“是啊……多好……”
昂热目光扫过夕阳下橘红色的校园，跨过校园看向起伏的群山，跨过群山是繁华的芝加哥，那座城市埋葬了他的一半青春。
他轻轻开口，像是念诗，“彼时青春正好，就像是1950年的芝加哥，被称作鎏金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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