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白色情人节
2010年3月14日。
“校长，再见。”
路明非走出昂热的办公室，手中捧着几叠文件，那张白色的信封外写着‘昂热校长转，路明非收’。他死死地攥着，像个木偶一样走在路上，四肢感觉有些不协调。
“每个人都是存在于别人的眼睛里的。”昂热站在二楼的窗前，对着外面敲了敲玻璃，“一直有人在关注你啊，路明非。”
路明非回过头，拘谨地点点头。他不敢笑，怕自己露出什么傻狗一样的表情来。
一路上气氛有些怪，按理说没课的今天正应该是学生们最活跃的时候，但是路上人很少，路明非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飞快地钻回了宿舍里。
杨闻念并不在，他吃过午饭后背着包就离开了。真是个老气的人，背着一个老气的帆布双肩包，束着老气的长发，走在卡塞尔学院里格格不入。
“校长找你啥事啊？”芬格尔大口啃着汉堡，嘴角沾着白色的沙拉酱。
“和我谈了谈实习课论文的事。”路明非一屁股坐到电脑椅里，“搞定了那么大的一个任务居然还要写论文才能拿到满分，真是过分！”
“过分！”芬格尔附和。
“对了。在水下还真是靠你才捡回了一条命。”路明非举起可乐朝芬格尔举了举，“废柴师兄难得有一次靠了谱！”
芬格尔骄傲地挺起胸膛来，丝毫没有理会路明非话语中的挪揄，“必然靠谱！我好歹也是八年级的学长，上过的实习课比你上过的文化课都多！”
有人敲门。
胸膛没有落下，芬格尔像是提起气来的汤姆猫一样走过去。
“你……你好。”那人一愣。
门外是另一对彪悍的胸肌，和芬格尔衬衣下隆起的健壮肌肉不分上下。
凯撒穿着围裙，手持菜刀，短袖的领口不高，露出精壮的胸大肌来，胸大肌上缠着纱布，但也难掩那雄伟的轮廓。
这时路明非才发现芬格尔的身材竟然如此之魁梧，肌肉不比凯撒差上多少，身高甚至要更胜一筹，接近一米九，比一米八六的凯撒还要高一点。
“唉？主席？”芬格尔收气、驼背、弯腰一气呵成，挠了挠乱蓬蓬的头，“你怎么来了？还……这么杀气腾腾的……”
“借一下胡椒粉，你们有吗？”
路明非战战兢兢地从厨房里把胡椒粉瓶子递了过去，凯撒接过，礼貌地点点头，转身进入了对面的宿舍。
304房间的门没有关，路明非凑近了想看，但还没瞅到什么东西就被突然闪过的银光亮瞎了狗眼。
“你在干什么？”有人问。
路明非揉了揉眼睛，转过头，他眼睛还有些恍惚，只能辨认出模糊的色彩来，但那是一个颜色很烫的女孩，他瞬间清醒。
“师……师姐？”
诺诺双臂抱胸，挑了挑好看的眉毛，“告诉你个消息，宿舍调整了。具体怎么调整的我也不清楚，但是从今以后我就住在你对门了，304宿舍。”她歪起大拇指指了指刚刚凯撒进入的房间。
诺诺一脚把门踢得打开，走了进去。凯撒正在切西红柿，楚子航在他旁边，用村雨一刀一刀片开三文鱼，刚刚闪瞎路明非狗眼的就是这把好刀，刀身反射着明亮的光，只是怎么看这把刀和它的主人都不该出现在厨房里。
但无可置疑的是楚子航是个用刀的好手，鱼肉薄厚均匀，整齐地码在砧板上。
两个人在‘青铜计划’里的上还没有彻底好，浑身上下都能看到纱布的影子，露出的皮肤很白，那是刚刚新长出来的，他们几乎换了一层皮。
“这……这是什么情况？”路明非石化在原地。
“诺诺不都说了吗？宿舍重新调整，现在她住我们对面。”芬格尔拍了拍路明非，“怎么？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不是，我是问为什么楚子航会和凯撒在一起，他们是在……一起做饭打算共进烛光晚餐吗？”路明非的声音透着惊悚，仿佛世界末日。
只有世界末日才能让他们两个出现在这幅诡异而和谐的画面里吧！
芬格尔很平静，“虽然他们两个水火不容，但是也不是说每时每刻都会拼到你死我活，之前学生会和狮心会不还一起在安珀馆里狂欢了一整夜吗？”
“好可惜那次没去啊……”他非常感慨，“听说杨闻念一个人喝倒了凯撒和兰斯洛特？”
“对……踩箱吹……”路明非咽了口口水，他至今仍记得那晚上的景象。
诺大的安珀馆灯火通明，成箱成箱的香槟摆在墙边无人问津，雪花啤酒的箱子堆得老高，一摸都是空的。
杨闻念喝起酒来和平时的温和沉静简直判若两人。他开瓶从不用起子，牙口锋利得很。兰斯洛特第一个倒下，这个优雅冷酷的法国人此前从不知道中国人是怎么喝啤酒的，不自量力地找杨闻念拼酒，学着他干了两瓶不到就口吐白沫钻到了桌子底下。
诺诺指着他疯笑着喊‘没用的东西’，扬起喉咙就是干了一瓶，倒过瓶子让最后一滴啤酒落下，然后打了个酒隔。笑起来真像只小狐狸。
兰斯洛特嘴里冒着啤酒沫，根本无力反驳。
凯撒酒量很大，据说来到卡塞尔学院后就没喝醉过。其实也很正常，龙族血统会让混血种的器官远胜常人，酒精往往在肠胃里就会被彻底分解，兰斯洛特那是一口气喝太猛了没缓过来。
凯撒自负于自己的酒量，表示要和杨闻念单挑，于是两人喝了足足一个小时，最后以凯撒趴在桌子上看电视结束。也不知道杨闻念的酒量是怎么练出来的。
电视里，光着头的郭冬临酒窝深深，他对着牛莉说，“一句话的事！一句话能成事，一句话能坏事，你心里能不能阳光一点！”
屏幕里播放着小品，路明非看的津津有味。也没人找他拼酒，只有楚子航和苏茜礼貌地敬了他一杯，但是那两人明显也都不喜欢喝酒，浅尝辄止。
凯撒趴在桌子上用流利的中文跟着大声念台词，“你用谎言去验证谎言，得到的一定是谎言！”
“这节目不错……叫什么名字？”学生会主席爬了起来，晃晃悠悠地跟着电视里的人群起舞。
“2010年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苏茜回答。
‘青铜计划’实施的那晚正是除夕，她和杨闻念曾对着摩尼亚赫号上那台卫星电视讨论要不要看一下春晚，然而还没等讨论出个结果，诺顿就打了上来。
直播赶不上，看重播也不错。
凯撒对此深感赞同，并吐着酒气表示自己想参与到这个节目的下一期录制中去，他觉得很热闹。
不行……不能再回忆了……
路明非猛地摇头，回到了现实里。
凯撒在第二天拔出狄克推多威胁到场的每个人忘掉那晚的一切，于是那晚上安珀馆里发生过什么成为了卡塞尔学院十大未解之谜之一。
“你还没说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和谐呢。”路明非用胳膊撞了撞芬格尔的腰，这家伙正在和路过的一个女生殷勤地招着手。
为什么可以肯定是女生，因为路明非闻到了那股愈来愈近的淡香，像是薄荷。
“嗨！苏茜！以后常走动哦！”
苏茜挥了挥拳头，也不说话，进入了304宿舍。
路明非怔住。这世界是怎么了？为什么自己不过是去校长办公室取了一封父母寄过来的信，就变得好像不认识这个世界了。
“今天是白色情人节啊！”芬格尔感慨，“凯撒和楚子航虽说不总是水火不容，但关系也没好到可以一起做饭。”
“他们今天一起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要在这间宿舍里为各自的女朋友过节，陈墨瞳和苏茜一个宿舍。”
路明非恍然大悟。难怪今天路上没几个学生，3月14日，日本年轻人最喜欢过的节日，是女孩回赠男孩礼物的日子。
但这和路明非没什么关系，他从小到大只收到过陈雯雯的回礼，还是一支钢笔。他当时立志要练出一手漂亮的钢笔字，但至今没用完墨水囊里的第一管墨汁。
“你收到过巧克力吗？”芬格尔突然问。
“没有……”路明非垂下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芬格尔得意地笑了起来，身体扭成了一团风骚的麻花，在路明非面前肆意地显摆着，他什么都没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滚开啊！废柴！”有人踢走了麻花，“没收到过，那就送你一块咯。”
路明非抬起头，看到了女孩耳边银色的四叶草吊坠，和一块镶在金色包装纸里的巧克力。
她随意地站在你面前，随意地伸出手，仿佛是在说你爱要不要。
路明非立刻接过了这块巧克力，捧在手心里，也不吃。
“有我的份吗？”芬格尔搓着手不要脸地凑了过来。
“你等一下。”诺诺回身走进了宿舍里。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啊师弟！”芬格尔坏笑，“你生平第一次收到了女生送的巧克力。”
路明非瞪了他一眼，“如果没有你在，我想这份巧克力会更有意义！”
越想越气，路明非开始追着芬格尔在楼道里跑，芬格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反正路明非追他就跑。
“什么巧克力？”有人问。
路明非惊地抬头，这个人出现的太突然了，他没刹住车，一头撞了上去。
“好硬……”路明非捂着头退后两步，“我一感受这结实的触感就知道是你！杨闻念，为什么你的胸肌明明不大，却比石头还要硬啊！”
“练出来就这样。”杨闻念边走边说，“浓缩的才是精华懂不懂？”
他单肩挎着背包，嘴里叼着一袋奶慢慢地吮吸着，声音有些模糊不清。
诺诺靠在门框上，手里抓着一小把巧克力，她看着杨闻念说，“出门回来了？我说303宿舍里怎么看不到你。”
“诺，巧克力，送你一块。”她伸出手。
杨闻念很懵，“巧克力？”
“今天是3月14日白色情人节啊！”芬格尔从诺诺手里抓走了一块，“女孩子会送男生们礼物，巧克力就是最好的礼物！”
杨闻念挠了挠脸，“能换成薄荷糖吗？我不喜欢吃巧克力……”
“你还挑上了！”诺诺没好气地收回手，撕开包装纸自己吞了下去，咬的很用力，仿佛嘴里嚼着的是杨闻念这个很没有眼力见的家伙。
“你好像迷上了薄荷糖？”苏茜走过来，递给了杨闻念一块淡绿色包装的糖果，“我不过是当初训练的时候给过你一块，它的魅力这么大吗？”
“因为以前很少吃零食和糖果。”杨闻念接过，他把嘴里喝干的的奶袋扔进了垃圾桶里，撕开薄荷糖的包装纸。
嚼着巧克力的诺诺一愣，“很少吃零食糖果？你是在哪里长大的？这种东西即便是小城市也不应该很常见吗？”
“大兴安岭的林场里。”杨闻念说，“那里距离最近的城市都有几十公里，一个月都难得出来一次。”
“你在那里都干些什么？”
感受着薄荷糖那股清凉的气息在口腔里蔓延，杨闻念轻声说，“练剑。”
眨眨眼，诺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在大东北的林海雪原里练剑？这是什么武侠小说的剧本哦……
“你练了多久的剑？”凯撒突然问。他站在厨房里，没有抬头，切菜的手也没有停下来。
“十三年。”
“难怪你能打败我。”
两人目光对视，让人丝毫不怀疑如果这里宽敞一点他们会不会突然操起武器就开始对砍。
“今天是白色情人节，不许打架！”苏茜伸出手拦在了两人中间。随后她看向杨闻念和他身后的两人，“我烤了披萨，很大一份，要不要来一起吃？”
“今天不是那什么情人节吗？我们去合适吗？”芬格尔挠头。
“没什么的。”苏茜转过头望向屋子里，“没人会反对吧？”
“没人会反对吧？”诺诺也问。
凯撒和楚子航对视一眼，齐刷刷地摇头。
“呵……”杨闻念看着两位厨师忍不住笑了，“两个妻管严。”
“别瞎说。”苏茜锤了下他的胳膊，“我和楚子航……只是朋友。”
朋友？
路明非看着苏茜纤细的背影，觉得这话说出来魔鬼都不信。
“今天不是没课吗？”楚子航问杨闻念，“你为什么会背着书包回来？”
“补考。”
围着餐桌坐下的众人皆是一愣。
芬格尔抓起一块披萨，问，“你不是参加了‘青铜计划’吗？课程成绩难道不是默认满分？”
“废柴师兄你多久没出宿舍了？”杨闻念无奈地摇着头，“已经第二个学期了，怎么可能给你两学期课程满分？”
“是哦……”芬格尔哈哈笑，“那你是哪门课挂了？快说出来让我嘲笑嘲笑。”
卡塞尔学院虽然是欧式学制，一年三学期，但是近些年来推行全中文教育，有些教授认真研习了中国的教育制度，并学来了‘期中考试’这项伟大发明。
“基础炼金入门的期中考试挂了。”
“噗……”诺诺一口含肉的披萨差点没吐出来，“装备部的明日之星居然挂了基础炼金入门？你不被你们部长扫地出门吧？”
杨闻念撇了撇嘴，满脸不甘，“其实考试内容很简单，提纯矿石中的铜。”
“这你是怎么挂的？”路明非觉得稍微学一学，初中时候的自己都能完成。
“考试开始后不到三十秒我就交卷了。但老师说我用言灵作弊，违反了标准考试章程，直接判了我零分……”
“凑……”
低低的骂声围着餐桌响成一片。
“路明非，杨闻念，你们的包裹。”有人在外面喊。
“这呢这呢！”路明非屁颠屁颠跑出了门，宿管正站在303宿舍前敲着门，丝毫没想到这里的人全在另一个房间里。
“你的。”他把一个包裹扔给了杨闻念。
芬格尔坐在路明非身边，看着他拆开快递，“一个手机？”
路明非用胳膊架开芬格尔，点亮了手机屏幕。屏保是一个圆形轮盘，飞快地转着，他手指按住屏幕，轮盘忽然停了下来，指针晃晃悠悠的停在了显示着3/4的刻度前。
路明非骤然按灭屏幕，手心里一阵冷汗。他想换一个屏保，却发现这手机有问题，怎么换都还是那个轮盘，指针一动不动，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从3/4指向2/4……
“怎么了？”诺诺问。
“没什么。”路明非摇头。
杨闻念在一边的小沙发上拆着自己的快递，他的包裹比路明非的大，也不知道是什么。
“一封信？一个盒子？还有……一块巧克力？”
他拾起落在腿上的那块金色包装纸的巧克力，满脸困惑。
打开信封，杨闻念取出了那张浅青色的信纸。薄薄的一张，写信的人看起来也不是那种会缠缠绵绵道来几千字、几万字的人。
【亲爱的杨闻念：
我应该没有记错你的名字。
你的生日是3月17日，在三天后。但是白色情人节就要来了，我也懒得寄出去两个包裹，就把生日礼物和情人节礼物打包到了一起。
去年十一月中旬的时候我才突然想起来我的生日已经过去了。
果不其然，回到公寓里的时候快递堆满了半间房子。我一个个的看，并没有找到你的那一份。
讲道理还是有点生气的。
但后来我突然想起来，你正在接受‘青铜计划’的训练，对于你们秘党的混血种来说，尤其是对你这样死板固执的人来说，屠龙应该是最重要的使命与责任吧。
而且击杀康斯坦丁那天我走得太急，只来得及告诉你我的生日，并没有告诉你礼物该寄到哪里，我的脑子好像被薯片妞踢了！
总之这次我原谅你了，生日礼物收好，我挑了很久。
感谢白色情人节有送巧克力的传统，让我不必再费心挑一个情人节礼物，这种事情简直是折磨！
另外我看到了你在‘青铜计划’里的表现，很棒哦。
虽然你没有凯撒和楚子航帅，但我也不是个光看脸的肤浅的女孩子，颜值在我这里只占总评分80％的分数。再接再厉，我在新时代的起点等着你。
2010年3月13日
酒德麻衣】
折好信纸，杨闻念拿起那个礼物盒，扎盒子的黑色绸缎柔顺如女孩子清凉的手。
“她会送我什么礼物呢？”杨闻念在心里猜。
但是杨闻念猜不出来礼物是什么。杨闻念能猜透诺诺，但是他猜不透麻衣。那是个刀锋般凌厉冷艳的女孩，杨闻念觉得，你只有一个时候能看清楚她，那就是刀架在你的脖子上的时候。
于是他解开绸缎，打开了盒子。
里面是几根素色的带子，几尺长，绣着青花瓷一般淡雅的纹路。
这不是酒德麻衣的风格，这是杨闻念的风格，看来她确实有精心挑选过。他们只见过一面，那一面杨闻念穿着卡塞尔学院的校服，手里提着一根木棒当临时武器，全身上下只有一根束发的发带算得上装饰品，还是纯白色的。
杨闻念解开自己纯白色的发带，满头长发披落，让他看起来有些柔弱，他本就不是很壮硕的人，胸肌再硬也要有人撞上去才知道。
从盒子里取出一条带子来，他将长发合拢、束住、打结，“长度刚刚好……”
一切都刚刚好。
他又捡起那块巧克力，轻轻撕开包装纸，突然一愣。
比一元硬币大上几圈的巧克力上刻着一行娟秀的小字。
杨闻念本以为酒德麻衣会住在纽约的时代广场，或是东京的银座，但她留下的地址却是日本不知名小镇的一座寺庙，和她绯红色的眼影很是不搭。
杨闻念把巧克力递进嘴里轻轻嚼，“有些苦……”
“校长，再见。”
路明非走出昂热的办公室，手中捧着几叠文件，那张白色的信封外写着‘昂热校长转，路明非收’。他死死地攥着，像个木偶一样走在路上，四肢感觉有些不协调。
“每个人都是存在于别人的眼睛里的。”昂热站在二楼的窗前，对着外面敲了敲玻璃，“一直有人在关注你啊，路明非。”
路明非回过头，拘谨地点点头。他不敢笑，怕自己露出什么傻狗一样的表情来。
一路上气氛有些怪，按理说没课的今天正应该是学生们最活跃的时候，但是路上人很少，路明非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飞快地钻回了宿舍里。
杨闻念并不在，他吃过午饭后背着包就离开了。真是个老气的人，背着一个老气的帆布双肩包，束着老气的长发，走在卡塞尔学院里格格不入。
“校长找你啥事啊？”芬格尔大口啃着汉堡，嘴角沾着白色的沙拉酱。
“和我谈了谈实习课论文的事。”路明非一屁股坐到电脑椅里，“搞定了那么大的一个任务居然还要写论文才能拿到满分，真是过分！”
“过分！”芬格尔附和。
“对了。在水下还真是靠你才捡回了一条命。”路明非举起可乐朝芬格尔举了举，“废柴师兄难得有一次靠了谱！”
芬格尔骄傲地挺起胸膛来，丝毫没有理会路明非话语中的挪揄，“必然靠谱！我好歹也是八年级的学长，上过的实习课比你上过的文化课都多！”
有人敲门。
胸膛没有落下，芬格尔像是提起气来的汤姆猫一样走过去。
“你……你好。”那人一愣。
门外是另一对彪悍的胸肌，和芬格尔衬衣下隆起的健壮肌肉不分上下。
凯撒穿着围裙，手持菜刀，短袖的领口不高，露出精壮的胸大肌来，胸大肌上缠着纱布，但也难掩那雄伟的轮廓。
这时路明非才发现芬格尔的身材竟然如此之魁梧，肌肉不比凯撒差上多少，身高甚至要更胜一筹，接近一米九，比一米八六的凯撒还要高一点。
“唉？主席？”芬格尔收气、驼背、弯腰一气呵成，挠了挠乱蓬蓬的头，“你怎么来了？还……这么杀气腾腾的……”
“借一下胡椒粉，你们有吗？”
路明非战战兢兢地从厨房里把胡椒粉瓶子递了过去，凯撒接过，礼貌地点点头，转身进入了对面的宿舍。
304房间的门没有关，路明非凑近了想看，但还没瞅到什么东西就被突然闪过的银光亮瞎了狗眼。
“你在干什么？”有人问。
路明非揉了揉眼睛，转过头，他眼睛还有些恍惚，只能辨认出模糊的色彩来，但那是一个颜色很烫的女孩，他瞬间清醒。
“师……师姐？”
诺诺双臂抱胸，挑了挑好看的眉毛，“告诉你个消息，宿舍调整了。具体怎么调整的我也不清楚，但是从今以后我就住在你对门了，304宿舍。”她歪起大拇指指了指刚刚凯撒进入的房间。
诺诺一脚把门踢得打开，走了进去。凯撒正在切西红柿，楚子航在他旁边，用村雨一刀一刀片开三文鱼，刚刚闪瞎路明非狗眼的就是这把好刀，刀身反射着明亮的光，只是怎么看这把刀和它的主人都不该出现在厨房里。
但无可置疑的是楚子航是个用刀的好手，鱼肉薄厚均匀，整齐地码在砧板上。
两个人在‘青铜计划’里的上还没有彻底好，浑身上下都能看到纱布的影子，露出的皮肤很白，那是刚刚新长出来的，他们几乎换了一层皮。
“这……这是什么情况？”路明非石化在原地。
“诺诺不都说了吗？宿舍重新调整，现在她住我们对面。”芬格尔拍了拍路明非，“怎么？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不是，我是问为什么楚子航会和凯撒在一起，他们是在……一起做饭打算共进烛光晚餐吗？”路明非的声音透着惊悚，仿佛世界末日。
只有世界末日才能让他们两个出现在这幅诡异而和谐的画面里吧！
芬格尔很平静，“虽然他们两个水火不容，但是也不是说每时每刻都会拼到你死我活，之前学生会和狮心会不还一起在安珀馆里狂欢了一整夜吗？”
“好可惜那次没去啊……”他非常感慨，“听说杨闻念一个人喝倒了凯撒和兰斯洛特？”
“对……踩箱吹……”路明非咽了口口水，他至今仍记得那晚上的景象。
诺大的安珀馆灯火通明，成箱成箱的香槟摆在墙边无人问津，雪花啤酒的箱子堆得老高，一摸都是空的。
杨闻念喝起酒来和平时的温和沉静简直判若两人。他开瓶从不用起子，牙口锋利得很。兰斯洛特第一个倒下，这个优雅冷酷的法国人此前从不知道中国人是怎么喝啤酒的，不自量力地找杨闻念拼酒，学着他干了两瓶不到就口吐白沫钻到了桌子底下。
诺诺指着他疯笑着喊‘没用的东西’，扬起喉咙就是干了一瓶，倒过瓶子让最后一滴啤酒落下，然后打了个酒隔。笑起来真像只小狐狸。
兰斯洛特嘴里冒着啤酒沫，根本无力反驳。
凯撒酒量很大，据说来到卡塞尔学院后就没喝醉过。其实也很正常，龙族血统会让混血种的器官远胜常人，酒精往往在肠胃里就会被彻底分解，兰斯洛特那是一口气喝太猛了没缓过来。
凯撒自负于自己的酒量，表示要和杨闻念单挑，于是两人喝了足足一个小时，最后以凯撒趴在桌子上看电视结束。也不知道杨闻念的酒量是怎么练出来的。
电视里，光着头的郭冬临酒窝深深，他对着牛莉说，“一句话的事！一句话能成事，一句话能坏事，你心里能不能阳光一点！”
屏幕里播放着小品，路明非看的津津有味。也没人找他拼酒，只有楚子航和苏茜礼貌地敬了他一杯，但是那两人明显也都不喜欢喝酒，浅尝辄止。
凯撒趴在桌子上用流利的中文跟着大声念台词，“你用谎言去验证谎言，得到的一定是谎言！”
“这节目不错……叫什么名字？”学生会主席爬了起来，晃晃悠悠地跟着电视里的人群起舞。
“2010年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苏茜回答。
‘青铜计划’实施的那晚正是除夕，她和杨闻念曾对着摩尼亚赫号上那台卫星电视讨论要不要看一下春晚，然而还没等讨论出个结果，诺顿就打了上来。
直播赶不上，看重播也不错。
凯撒对此深感赞同，并吐着酒气表示自己想参与到这个节目的下一期录制中去，他觉得很热闹。
不行……不能再回忆了……
路明非猛地摇头，回到了现实里。
凯撒在第二天拔出狄克推多威胁到场的每个人忘掉那晚的一切，于是那晚上安珀馆里发生过什么成为了卡塞尔学院十大未解之谜之一。
“你还没说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和谐呢。”路明非用胳膊撞了撞芬格尔的腰，这家伙正在和路过的一个女生殷勤地招着手。
为什么可以肯定是女生，因为路明非闻到了那股愈来愈近的淡香，像是薄荷。
“嗨！苏茜！以后常走动哦！”
苏茜挥了挥拳头，也不说话，进入了304宿舍。
路明非怔住。这世界是怎么了？为什么自己不过是去校长办公室取了一封父母寄过来的信，就变得好像不认识这个世界了。
“今天是白色情人节啊！”芬格尔感慨，“凯撒和楚子航虽说不总是水火不容，但关系也没好到可以一起做饭。”
“他们今天一起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要在这间宿舍里为各自的女朋友过节，陈墨瞳和苏茜一个宿舍。”
路明非恍然大悟。难怪今天路上没几个学生，3月14日，日本年轻人最喜欢过的节日，是女孩回赠男孩礼物的日子。
但这和路明非没什么关系，他从小到大只收到过陈雯雯的回礼，还是一支钢笔。他当时立志要练出一手漂亮的钢笔字，但至今没用完墨水囊里的第一管墨汁。
“你收到过巧克力吗？”芬格尔突然问。
“没有……”路明非垂下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芬格尔得意地笑了起来，身体扭成了一团风骚的麻花，在路明非面前肆意地显摆着，他什么都没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滚开啊！废柴！”有人踢走了麻花，“没收到过，那就送你一块咯。”
路明非抬起头，看到了女孩耳边银色的四叶草吊坠，和一块镶在金色包装纸里的巧克力。
她随意地站在你面前，随意地伸出手，仿佛是在说你爱要不要。
路明非立刻接过了这块巧克力，捧在手心里，也不吃。
“有我的份吗？”芬格尔搓着手不要脸地凑了过来。
“你等一下。”诺诺回身走进了宿舍里。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啊师弟！”芬格尔坏笑，“你生平第一次收到了女生送的巧克力。”
路明非瞪了他一眼，“如果没有你在，我想这份巧克力会更有意义！”
越想越气，路明非开始追着芬格尔在楼道里跑，芬格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反正路明非追他就跑。
“什么巧克力？”有人问。
路明非惊地抬头，这个人出现的太突然了，他没刹住车，一头撞了上去。
“好硬……”路明非捂着头退后两步，“我一感受这结实的触感就知道是你！杨闻念，为什么你的胸肌明明不大，却比石头还要硬啊！”
“练出来就这样。”杨闻念边走边说，“浓缩的才是精华懂不懂？”
他单肩挎着背包，嘴里叼着一袋奶慢慢地吮吸着，声音有些模糊不清。
诺诺靠在门框上，手里抓着一小把巧克力，她看着杨闻念说，“出门回来了？我说303宿舍里怎么看不到你。”
“诺，巧克力，送你一块。”她伸出手。
杨闻念很懵，“巧克力？”
“今天是3月14日白色情人节啊！”芬格尔从诺诺手里抓走了一块，“女孩子会送男生们礼物，巧克力就是最好的礼物！”
杨闻念挠了挠脸，“能换成薄荷糖吗？我不喜欢吃巧克力……”
“你还挑上了！”诺诺没好气地收回手，撕开包装纸自己吞了下去，咬的很用力，仿佛嘴里嚼着的是杨闻念这个很没有眼力见的家伙。
“你好像迷上了薄荷糖？”苏茜走过来，递给了杨闻念一块淡绿色包装的糖果，“我不过是当初训练的时候给过你一块，它的魅力这么大吗？”
“因为以前很少吃零食和糖果。”杨闻念接过，他把嘴里喝干的的奶袋扔进了垃圾桶里，撕开薄荷糖的包装纸。
嚼着巧克力的诺诺一愣，“很少吃零食糖果？你是在哪里长大的？这种东西即便是小城市也不应该很常见吗？”
“大兴安岭的林场里。”杨闻念说，“那里距离最近的城市都有几十公里，一个月都难得出来一次。”
“你在那里都干些什么？”
感受着薄荷糖那股清凉的气息在口腔里蔓延，杨闻念轻声说，“练剑。”
眨眨眼，诺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在大东北的林海雪原里练剑？这是什么武侠小说的剧本哦……
“你练了多久的剑？”凯撒突然问。他站在厨房里，没有抬头，切菜的手也没有停下来。
“十三年。”
“难怪你能打败我。”
两人目光对视，让人丝毫不怀疑如果这里宽敞一点他们会不会突然操起武器就开始对砍。
“今天是白色情人节，不许打架！”苏茜伸出手拦在了两人中间。随后她看向杨闻念和他身后的两人，“我烤了披萨，很大一份，要不要来一起吃？”
“今天不是那什么情人节吗？我们去合适吗？”芬格尔挠头。
“没什么的。”苏茜转过头望向屋子里，“没人会反对吧？”
“没人会反对吧？”诺诺也问。
凯撒和楚子航对视一眼，齐刷刷地摇头。
“呵……”杨闻念看着两位厨师忍不住笑了，“两个妻管严。”
“别瞎说。”苏茜锤了下他的胳膊，“我和楚子航……只是朋友。”
朋友？
路明非看着苏茜纤细的背影，觉得这话说出来魔鬼都不信。
“今天不是没课吗？”楚子航问杨闻念，“你为什么会背着书包回来？”
“补考。”
围着餐桌坐下的众人皆是一愣。
芬格尔抓起一块披萨，问，“你不是参加了‘青铜计划’吗？课程成绩难道不是默认满分？”
“废柴师兄你多久没出宿舍了？”杨闻念无奈地摇着头，“已经第二个学期了，怎么可能给你两学期课程满分？”
“是哦……”芬格尔哈哈笑，“那你是哪门课挂了？快说出来让我嘲笑嘲笑。”
卡塞尔学院虽然是欧式学制，一年三学期，但是近些年来推行全中文教育，有些教授认真研习了中国的教育制度，并学来了‘期中考试’这项伟大发明。
“基础炼金入门的期中考试挂了。”
“噗……”诺诺一口含肉的披萨差点没吐出来，“装备部的明日之星居然挂了基础炼金入门？你不被你们部长扫地出门吧？”
杨闻念撇了撇嘴，满脸不甘，“其实考试内容很简单，提纯矿石中的铜。”
“这你是怎么挂的？”路明非觉得稍微学一学，初中时候的自己都能完成。
“考试开始后不到三十秒我就交卷了。但老师说我用言灵作弊，违反了标准考试章程，直接判了我零分……”
“凑……”
低低的骂声围着餐桌响成一片。
“路明非，杨闻念，你们的包裹。”有人在外面喊。
“这呢这呢！”路明非屁颠屁颠跑出了门，宿管正站在303宿舍前敲着门，丝毫没想到这里的人全在另一个房间里。
“你的。”他把一个包裹扔给了杨闻念。
芬格尔坐在路明非身边，看着他拆开快递，“一个手机？”
路明非用胳膊架开芬格尔，点亮了手机屏幕。屏保是一个圆形轮盘，飞快地转着，他手指按住屏幕，轮盘忽然停了下来，指针晃晃悠悠的停在了显示着3/4的刻度前。
路明非骤然按灭屏幕，手心里一阵冷汗。他想换一个屏保，却发现这手机有问题，怎么换都还是那个轮盘，指针一动不动，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从3/4指向2/4……
“怎么了？”诺诺问。
“没什么。”路明非摇头。
杨闻念在一边的小沙发上拆着自己的快递，他的包裹比路明非的大，也不知道是什么。
“一封信？一个盒子？还有……一块巧克力？”
他拾起落在腿上的那块金色包装纸的巧克力，满脸困惑。
打开信封，杨闻念取出了那张浅青色的信纸。薄薄的一张，写信的人看起来也不是那种会缠缠绵绵道来几千字、几万字的人。
【亲爱的杨闻念：
我应该没有记错你的名字。
你的生日是3月17日，在三天后。但是白色情人节就要来了，我也懒得寄出去两个包裹，就把生日礼物和情人节礼物打包到了一起。
去年十一月中旬的时候我才突然想起来我的生日已经过去了。
果不其然，回到公寓里的时候快递堆满了半间房子。我一个个的看，并没有找到你的那一份。
讲道理还是有点生气的。
但后来我突然想起来，你正在接受‘青铜计划’的训练，对于你们秘党的混血种来说，尤其是对你这样死板固执的人来说，屠龙应该是最重要的使命与责任吧。
而且击杀康斯坦丁那天我走得太急，只来得及告诉你我的生日，并没有告诉你礼物该寄到哪里，我的脑子好像被薯片妞踢了！
总之这次我原谅你了，生日礼物收好，我挑了很久。
感谢白色情人节有送巧克力的传统，让我不必再费心挑一个情人节礼物，这种事情简直是折磨！
另外我看到了你在‘青铜计划’里的表现，很棒哦。
虽然你没有凯撒和楚子航帅，但我也不是个光看脸的肤浅的女孩子，颜值在我这里只占总评分80％的分数。再接再厉，我在新时代的起点等着你。
2010年3月13日
酒德麻衣】
折好信纸，杨闻念拿起那个礼物盒，扎盒子的黑色绸缎柔顺如女孩子清凉的手。
“她会送我什么礼物呢？”杨闻念在心里猜。
但是杨闻念猜不出来礼物是什么。杨闻念能猜透诺诺，但是他猜不透麻衣。那是个刀锋般凌厉冷艳的女孩，杨闻念觉得，你只有一个时候能看清楚她，那就是刀架在你的脖子上的时候。
于是他解开绸缎，打开了盒子。
里面是几根素色的带子，几尺长，绣着青花瓷一般淡雅的纹路。
这不是酒德麻衣的风格，这是杨闻念的风格，看来她确实有精心挑选过。他们只见过一面，那一面杨闻念穿着卡塞尔学院的校服，手里提着一根木棒当临时武器，全身上下只有一根束发的发带算得上装饰品，还是纯白色的。
杨闻念解开自己纯白色的发带，满头长发披落，让他看起来有些柔弱，他本就不是很壮硕的人，胸肌再硬也要有人撞上去才知道。
从盒子里取出一条带子来，他将长发合拢、束住、打结，“长度刚刚好……”
一切都刚刚好。
他又捡起那块巧克力，轻轻撕开包装纸，突然一愣。
比一元硬币大上几圈的巧克力上刻着一行娟秀的小字。
杨闻念本以为酒德麻衣会住在纽约的时代广场，或是东京的银座，但她留下的地址却是日本不知名小镇的一座寺庙，和她绯红色的眼影很是不搭。
杨闻念把巧克力递进嘴里轻轻嚼，“有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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