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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剑(3)

    陈湘已经被吓傻了,直到柳致拉她起身,她才茫然地看向四周,半晌无言,直接看清了周遭巨变,她才回过头:“我一定是在做梦!”

    柳致捂着经历了方才撞击此刻尚在剧痛的腰部:“应该不是做梦,我腰撞的疼是真的。”

    “坏了,我爹还在家睡觉呢!!”陈湘一拍脑袋,此刻她想起了那个总是喋喋不休的男人,总是在她晚归时留门等她,嘴上教训她但是永远带着笑意的男人。

    她再也顾不得其他,飞也似的向着陈府的方向跑去。柳致匆忙地跟着,但是无奈腰间撞伤实在让他行动不便,他只能小步地跟在陈湘身后。看着身前担心自己父亲的在奔跑着的陈湘,心头没来由地浮现出一个女人的浅笑,他不由地回头看了看秦淮河畔的莺鸣院方向,终于还是没有转身,继续追着陈湘去了。

    此时的陈府早已一片狼藉,房倒屋塌,院中的下人早就在异象出现的第一时间四散奔逃去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此刻院中空空如也,只有一堆碎石瓦砾,竟是没有一间完整的房子了。

    陈湘看着面前已成废墟的陈府,内心里一阵绝望,她围绕着废墟寻找着,大声叫喊着:“爹爹,爹爹!”终于找到了一片废墟,找到了一副熟悉的画,那是父亲卧房中的《虎啸山居图》,幼时的自己曾提笔给画中的老虎加了几笔胡须,父亲还曾因此“夸赞”过自己:“湘儿颇有绘画天赋,这《虎啸山居图》竟是被你改成了《猫啸山居图》。”

    儿时种种,父亲对自己的宠溺霎时涌上心头,她冲进废墟中,一边大声喊着“爹爹,湘儿来救你了!”一边徒手在搬动废墟上的石块,后面赶到的柳致看到这一幕,也无声地上前帮她一点一点地搬动着废墟中大一点的石块,看着已经哭成泪人的陈湘,他又一次没来由地想起了五稻城港口那支透额而出的短矢,自己额上的印记此刻还在隐隐作痛,他也想起了现在秦淮河畔不知道怎么样了的萧如烟,他还是不想叫那个女人“娘亲”,只是现在,有一些害怕,怕秦淮河畔的景象会是眼前这般。

    呲——

    尖锐的铁器摩擦声划过夜空,在这个静谧的只有两人搬动石块声音的院落中及其刺耳突兀,陈湘猛地回头,声音传来的方向是父亲练剑的后院,她听过这种声音,之前父亲月下练剑自己与柳致偷师时,父亲的剑擦过地面,就是这种声音。她顾不得已经磨的鲜血淋漓的双手和被破败石块擦破的脚腕,一个箭步冲下废墟,向着声音传来的后院飞奔而去:“爹爹!爹爹是你么?”

    柳致想要阻拦的时候,她已经冲了出去,后院中是铁器摩擦的声音,而在现在这种情形下,发出这种声音的陈迟一定是在对敌,虽然他不知道敌从何来,但那个方向传来的气息,让他本能地觉得危险,他大声冲着陈湘喊着“等一下,别过去!”,但此时只想找到父亲的陈湘哪里顾得上身后的呼喊,柳致只能忍着腰伤艰难起身跟着陈湘向陈府后院中奔去。

    此时的陈府后院,原来本该是有一口枯井一棵巨树几间旧房的,巨树已经歪斜着倒向了一侧,枯井所在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个方圆丈许的巨坑,地面好似被鬼斧神工劈裂了开来一样,丝丝缕缕的裂纹向着四面八方涌去,坑中的一侧露出了一条洞穴小路,不知通往何处。

    “爹爹!”后院中与人对敌的果然是陈迟,他此刻单手握着自己的百重巨剑,身体紧绷着,脸上挂着凝重的表情,那是陈湘从出生以后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有过的神情,凝重紧张,一触即发。他身前站着一个身着锦缎,手持双剑的狐媚女子,女子站在坑中的小路前,以自己的身体封住了身后的小路。

    “湘儿别过来!”陈迟也听到了身后陈湘的叫喊,他原本已经十分紧绷的精神更加了两分小心,身子下意识地向一旁移动着,挡住了身后的陈湘,同时手中的巨剑又握的紧了紧。

    紧随陈湘身后的柳致此刻也赶到了场中,他看着场上对峙的两人,下意识地紧紧拉住了陈湘,生怕她一个冲动上前会有什么危险。

    看到这一幕的场中女子,忽的就笑了,女子本就生着一张狐媚脸,这一笑之下更是动人心魄,握着双剑的手也放松了下来,她笑靥如花地看着身前的陈迟:“陈迟,放手吧,剑中禁制被毁,他们这次对这柄剑是志在必得了。你牵挂太多,已经守不住这柄剑了。”

    “是啊,永安风部都来了,这次诸葛奕真是下了血本了。单是能抵抗禁制反噬的人皮甲,能准备这么多,就得杀了上万人吧?永安诸葛奕,为了一柄剑,真舍得下功夫啊。”陈迟恨恨的说,陈氏一族守剑四百年,自这柄剑封于陈氏地宫那日起,从没有过今日之绝境,这柄剑置于陈氏地宫之中,就激活了陈氏先祖们立下的魂祭之阵,阵成后,除非此剑认可之人或陈氏后人,任何靠近剑阵之人非得承受神魂被吸噬之苦,直至神魂湮灭,油尽灯枯。陈迟守剑二十年,也见过不少为了此剑不惜性命之人,最后都是被剑阵禁制反噬,落得个人死灯灭,魂飞魄散的结果。陈迟每年年末在地宫中祭剑之时,好像都能听到剑阵中那些被困在其中无法解脱的魂魄的哀嚎,日日不止。

    剑阵无法破除,唯一能抵抗得了剑阵反噬的方法,便是以人皮制甲,辅以一种远古的邪恶秘法“炼魂术”,以四百九十九人的生魂,炼制于人皮甲上,破阵者穿着此甲,便可以甲中的生魂,喂食剑阵。此次狐字营出动二十三人,皆着人皮甲,剑阵每吸噬千人神魂,能量就会爆开一次,这上万人的神魂冲入阵中,才造成了宛州的异象。

    “只是即便让你们取走了剑,诸葛奕应该清楚,他不可能获得这把剑的认可,如此你们无非是带走了一柄顽铁,为了这么一块不能为他所用的顽铁,就杀了上万人,真的值得么?”所谓的预言之剑,也只不过是传闻,这把剑放在地宫中四百年,这四百年中唯一一个能被剑认可的人就只有晟宁五年时来宛州拔剑的一个叫做柳云虎的男人,只是那个男人并不信未知之事,他信的只有自己手中的刀。

    “值不值得的,以后有机会你可以亲自去问问国主。六年前我欠你一条命,今日过后,你我两不相欠,如此,我也好去地下,去寻那个人了。”话音方落,女子已经向着身后洞穴中飘去,陈迟突然间明白了这个女人要做什么,他想要阻止,但已然来不及了。女子进洞中后,一剑划向洞口已经开始崩溃的岩壁,剑气随剑而出,竟是直接轰塌了岩壁。陈迟一步闪身至洞口,只来得及隔着逐渐封闭的洞口看了一眼女人落泪的双眸。

    “花满楼!”陈迟向着洞中大声喊着。此刻场中只有陈迟一人,陈湘方才跑到父亲身边,想将此事问个清楚。

    陈迟看着双手鲜血淋漓,腿上也满是被碎石瓦砾剐蹭出血的女儿,不由地一阵心疼,只是此时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柄剑如果被诸葛奕这样的野心家得到,这天下又不知要新添多少坟茔。他看向柳致,此时能托付的,竟只有这么一个小孩子:“臭小子,带湘儿走,照顾好她,等我回来教你剑法!”说着,他一把将陈湘推到了柳致身边,提剑将剑高举过头顶,一剑劈向了已经被封死的洞口,剑气轰击着封住洞口的石块,原本已被封死的洞口,竟被这一剑之威劈的飞沙走石,洞口重又打开。他不再犹豫,提着手中巨剑,向洞中飞奔而去。

    “爹爹你要去哪儿?我也要一起去,爹爹不要丢下我!”陈湘被柳致拉着,只能向着洞中大喊。今夜发生了太多事,她有太多疑问想向陈迟问清楚,但是此刻,她只想跟在陈迟身边。

    “你爹剑术高超一定没事的,我们现在跟去只会让他分心!”柳致出言安慰道。

    陈湘闻言,果然是安静了几分,半晌,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看着柳致目光灼灼:“小弟,你习武也那么久了,一定能帮到我爹的是不是?求求你,带我去。”她的眼中还泛着泪花,只是眼神坚定,不容置疑。

    他本想拒绝,但看到陈湘看向自己的坚定眼神,那些到了嘴边的道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是了,如果自己当初有一点点力量,他都不会看着自己的父亲眼睁睁死在自己身前,现在的陈湘,和那时的自己是何其相似。

    想到这里,他不在犹豫,拉起陈湘的手,便想着被陈迟一剑劈开的洞中走去,不论前路如何,此刻他心如磐石。这一刻的柳致,背影在陈湘的眼中,也愈发高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