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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商队

    柳致轻轻地关上院门,天际刚刚发白,但是雾蒙蒙的,宛州的春天总是这样,多雨多雾,他牵着一匹瘦马——这匹马是昨日晚间刚刚从马市租来,这个时辰,街坊邻居们都尚未起身,所以他早在马蹄上裹上了一些破布,怕一大早吵醒了别人。

    轻车熟路地从夫子坊来到子归巷,陈府的门前,陈府新修,因为两个孩子总是在外野到半夜,一开始陈迟还象征性地骂上两句,后来发现根本管不了,索性由得他们去了。便在侧墙上开出了一个小门,总是常年不锁,宛州也有一些青皮无赖,入夜进院中盗窃之事也时有发生。但是陈府是没有的,无他,这个和四大世家齐名的陈家,家主不好奢侈,院中少有银白之物。这些窃贼来过几次,都是无功而返,久而久之圈中就传开了,反正去了也是白去,就不浪费这个力气了。

    陈迟站在偏门前,犹豫了几次,终于还是没有打开那扇他常来常往已经熟悉的很的小门,转身牵着马,继续往城门走去。他还是生不出当面和那个虎虎生风的姑娘道别的勇气。

    刚行至城门口,“滴——”清扬的哨声划破了夜空,他转头往哨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陈湘一身彩衣,孤零零地站在一处桥头,手中握着一柄巨剑,巨剑比她还要高上一些,显得有些滑稽。她把那枚玉哨放在唇边,轻轻地吹响。

    柳致回头,他牵着马就想往陈湘的身边走去,但他走,陈湘也走,他进一步,陈湘就退一步。他不动了,陈湘也站在原地。两人只好这样对峙着。

    半晌,她终于放下手中的巨剑,冲着他挥了挥手,远远地跑开了。

    柳致这才去到桥上,拿起放在桥边的大雪龙吟剑,剑下,压着一张纸,纸上歪歪扭扭地画了两个小人,小人手牵着手,往一处小院子走去,院子的墙上,写着——柳致和陈湘家。

    他小心翼翼地把纸收在怀中,把剑挂在鞍袋上,骑上瘦马,匆匆地出了城门,这次,他再也没有回头。

    直到半月后,他才在宛州港上了艘客船,又从徐州上岸。望北江的水路四通八达,去往各州几乎都有行船码头,唯独中州,大晟开国大皇帝晟高祖皇帝在分封诸侯时,特意把国都定在了土地不是特别肥沃,但是背靠望北江的上京城,向北三面与泗州兖州徐州接壤,这三州之地都被分封给了皇室近亲,卫国。为的就是防范北部朔北的南侵,也为了防止子孙后代万一没有高祖的神武,后世诸侯有不臣之心。所以,上京城只有皇室商船往来,客船登陆的最近港口便是徐州港,从徐州港转陆路再前往中州上京。

    这一番折腾下来,到达中州时已然是仲夏,六月初。好在在徐州时,遇到了一队前往上京城的商队,商队的刀手看柳致背着这么大一柄巨剑,想来必是有些身手,就想拉着柳致一同前往上京,路上也好有个照应。柳致也想着,这一路路途遥远,自己又是第一次一个人出门,便跟着这队商队结伴同行。

    商队的首领是一个大胡子中年人,身材魁梧,看起来也是一个练家子,姓周,本是幽州人士,说话时总带着一口幽州口音,商队中的人都尊称他为周老大。周老大总是一杆烟枪不离手,但给人一种精干的感觉。

    小楚也是刚加入商队没两个月的新人,也是第一次跟着商队走这条线。很是健谈。一路上总是跟柳致聊些有的没的,问东问西,柳致也是第一次出门,有这样一个活泼友善的同龄人在身边,心情也好了一些。

    商队的刀头胡行之,据说早年是个落草的山贼,后来洗心革面,跟官府里应外合剿了自家那个只会绑老弱妇孺的无良山寨,改行做了商队刀头。据说在好些商队也是很抢手的人物,因为其早年经历,跟各家山寨都有些交情,所以在遇到这些山中的好汉时,多多少少会互相卖对方个面子。

    柳致就是被胡行之发现的。

    初一下船的柳致牵着那匹瘦马在宛州港想着找些吃食,便在一家茶铺上遇到了这伙商队。他们是刚从港口拉完货,准备往上京城去。胡行之一眼就看到了柳致背着的那把极不合身材的巨剑,看上去很是唬人,所以便上来搭讪。

    “兄弟哪儿人啊?这是要去哪里?”

    柳致不是那种擅与人交谈之人,出于礼貌喝着茶,回应着:“在下从宛州来,要去往上京城。”

    “去上京啊?我们这商队也是去上京的,我看兄弟你背着这么一柄兵器,想来也是个好手。不如与我们商队结伴而行如何?一路有吃有喝,到了上京还能给兄弟分点银子。”

    于是,二人一拍即合,胡行之与周老大商量一番后,便带着这位少年出发了。

    一路上,小楚对柳致的一切好像都很感兴趣,总是围在柳致身边问这问那,饶是柳致这样的闷葫芦性格,也被他感染的话多了一些。小楚是晟平四年生人,倒是比柳致小上两岁,一路上柳大哥长柳大哥短的。

    “柳大哥,你这马好生别致,我总听那些扬州回来的商人说着“扬州瘦马”“扬州瘦马”,而且都赞不绝口,你这匹就是扬州瘦马吧?”小楚对他的马也很感兴趣。

    柳致心里顿时有些伤感,在宛州生活了那么些年,多少对那些口中的荤段子有些熟悉,他深知此“扬州瘦马”绝非瘦一点的马,而是从贫苦家里低价买来的贫家幼女,他曾看过宛州商会从夫子坊一家贫民家里拉着年方十二三的小姑娘,只是因为那个贫民欠了宛州商会的一些银钱,无力偿还,不得不以家中幼女抵债。

    “小楚,你一小孩儿瞎问什么?”周老大难得插入他们的谈话,他磕了磕烟锅,坐在马车的一侧严肃地对着少年说。

    “柳大哥,我看你这剑好生霸气,倒是比胡大哥手里的刀还要巨大,你剑术一定很高吧?”小楚也不生气,“瘦马”问不得,就问问剑吧。其实商队里很多人都对柳致的这柄剑感兴趣。

    “只是普通的剑,我剑术挺一般的,跟自己的老师试手,一次没赢过。”柳致淡淡地回道,没由来地又想起了那个哨声,便不自觉地摸了摸胸口的那张画纸。

    “那也无碍的,这里是中州,天子脚下,听闻老一些的商队说,这里极少有马匪山贼,真有那不要命的,咱们还有胡大哥在,肯定能杀的那些贼人屁滚尿流。”听了柳致说自己剑法一般,他也不失望,反而出言安慰柳致。

    柳致微笑着点头。

    “你胡大哥也不是天下无敌。真要有贼人劫道,只怕还得小楚你自己上!”胡行之策马走在商队的中段,他半开玩笑地拍着小楚的肩膀。

    小楚立时被吓的脸色都变了变,声音都有些结巴了,但他还是强提了口气:“我,我,我才不怕。我也跟,跟,跟上京城的武馆学了些刀,刀,刀法。真,真,真遇上贼人,胡大,大,大哥你不行,就,就,就把刀给我,我跟他们拼了!”

    商队的众人都被小楚逗笑了,周老大咂吧着烟锅,一脸慈爱地看着这个少年:“别听老胡搁这胡说八道,这天子脚下哪来的贼人,真要有贼人了,也轮不到你个小孩儿出头。”

    周老大对商队里的年轻人都照顾的紧,平时赶路时商队的支出紧的很,仅有的肉菜也是紧着年轻人吃。

    一行人就在这样欢乐的气氛中出发了,一路不紧不慢,反正拉的货物也不是什么急货,周老大总说自己年岁大了,赶不了急路了。直至六月中,商队才进入了中州境内,入了中州境内,众人就更加放松了,几乎每到一处城关便歇脚半日,再行赶路。

    所以,直至六月底,一行人才赶到流沙山附近,柳致发现,刚进入流沙山附近,商队的众人就有些紧张了起来。这流沙山也算中州境内的一处名山,早年间据说此地只是一荒山,中州虽然土地不甚肥沃,但是也算不上贫瘠,少有这种光秃秃的荒山。直至一百多年前,有一伙山贼被官兵追赶,至流沙山中躲避,这贼首据说也是个劫富济贫有些侠气的义气之士,上天怜悯所以便使此荒山一夜之间生出了千百茂林,使得那伙贼人躲过一劫。

    后来这流沙山便成了中州少有的山贼聚集地,按说天子脚下,是不该存在这种地方的。但流沙山茂林无数,常在此山下的一些村落中的猎人,上了山都时有迷路回不来的情形,来剿匪的官兵更是频频失利。久而久之,官府也不管了,像是与山中贼人达成了心照不宣的约定,只要你做的不太过分,我也不管你,互相给对方留点活路。

    所以,这流沙山的贼人也是守规矩的很,一般来往商队如果遇到了劫道的,只需上缴一些买路钱,便能安然度过,也不会被太过为难,杀人之事更是少有发生。

    但是这样也不能让众人放松警惕。毕竟出门在外只是求财,没谁想真的想跟山里的贼人打上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