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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行船

    星野是个大嘴巴,才一天功夫,船上的兵士等便都知道我是沈瑜之妻,纷纷称呼我为沈夫人。

    这称呼新鲜,我也不做辩驳,任由他们混叫。我以为自己总是孤零零的一人,以梅华之名求存,可安上这沈字,忽觉孤冷之中多了一丝温暖和慰藉。

    我对沈瑜说:“了了江北的事,我们就呆在江北吧,随意找个差事,远离京都,接回婆婆,粗茶淡饭的过一辈子。你可会嫌我断了你的仕途?”

    沈瑜笑道:“你看我像有仕途前程的人吗?在江北,我可以去做个自由自在的教书先生。”

    他的语气里没有怨恨和不甘,仿佛旁人的陷害和为难与他无关。

    “我以为,你总会怨恨一些人,总会心有不甘,因为我曾经也这样想过。”

    沈瑜用袖口拂去我发髻上的雨水,道:“婳儿,我也曾怨恨过,不过君子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超然物外,一切就都没什么好怨恨的了。如同遇这雨水,于我们来说,江上行船不便,江北洪涝加重,可对于别地百姓来说却是甘霖。有得有失,是寻常事,若有你在,去哪里都使得,失去什么都不怕。”

    我笑了笑:“你这样稳妥一个人,这话却说的轻巧与早了,我问你,若有一日…”我说到这里忽然住嘴:“不会有那样一日的。”

    若有一日,在我和道义之间做选择,我想我会成全他的道义。

    我岔开话题,道:“江上起雾了。”

    四人朝我们走了过来,陈翁道:“风雨也马上要来了!”

    齐斌歪在星野身上,此刻怕是比杜陵还要虚弱:“哎,这晕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要下船,我要下船。”

    杜陵淡淡道:“快了,过了今夜,就能靠岸。”

    星野诧异的看向杜陵,他似乎精神好了些,星野道:“看来鱼汤没白喝,知道安慰人了。”

    “此前是我狭隘,视齐兄与那些人为一流,是我的过错,向齐兄赔礼。”他说完拱手。

    齐斌道:“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快不行了。”

    夜色缓缓铺开,船如同一炳黑色的剑破开江面,忽然听到有人喊道:“有水贼上船!”

    黑夜里传来沈瑜冷静的命令声:“备战!”

    陈翁一挥手,忽从客舱中冲出一队兵士,朝船舷靠拢,用长枪阻挡那些爬上来的人,一时间打斗有些激烈。

    我忽听到凿船的响声,对陈翁道:“有人在船底,想把船凿穿!”

    星野放开齐斌站了出来:“这里我水性最好,我带一队人下去看看!”

    齐斌拉住他又放手:“小心。”

    他点头,带着人跳入水中,杜陵道:“我带人去舱底防备!”

    就在此时,一支箭破空而来,这些人,身上除了刀剑,竟还绑着小型弓弩,陈翁被刺中肩膀,忍痛挥开长刀:“该死的水贼刺客!”

    暂时无人上船,沈瑜道:“婳儿,带齐兄和陈翁进去暂避,这里有我就行。”

    我看看被人挤的东倒西歪的齐斌和歪歪倒倒的陈翁,对他点点头。一手搀着齐斌,一手拖着陈翁进舱关门。

    外面尽是惨叫声,这无边的夜忽然显得那么长,我忽然想起也是那样一个长夜,我被人沉到水底,不由得心生恐惧。

    齐斌拉住我的肩膀道:“你在发抖,没事吧,沈兄在外面顾不上你,你和陈翁的安全我来负责。”陈翁歪在船壁上,道:“听声音,变小了,该是杀尽了。”

    “可是凿船声还在,而且不止一处!”我握住匕首,“若是他们把船凿穿,那些粮食就保不住了,这才是他们的目的,外面只是声东击西而已。”

    齐斌撑着坐起来,“我去帮杜陵!”

    我一把拉住他,指了指我们所在的舱底,竟也有凿船声!“我去找沈瑜,派人下水支援星野!”齐斌说道!

    他没走两步就有些无力支撑,我拉住他,“我去!”

    我找到沈瑜的时候,他正击杀了一名水贼,“水贼众多,我们人手不够,水下凿船水淹粮食才是他们的目的。”

    沈瑜道:“我带人下水,这里交给你,小心!”

    他将佩剑塞给我:“会杀人吗?”

    我摇摇头,他握住我的手:“保护好自己。”说完,带人下水。

    此刻在甲板上的刺客已然不多,我凭剑躲在一侧,自保倒不是问题,夜色掩盖了血色,却掩不住血腥味,今夜的厮杀尽如此惨烈,船舱里皆是血水,我望着茫茫江面,不知沈瑜如何了。

    等了许久,风雨也停了,厮杀声也淡了,一切恢复了平静,凿船声不再响起。我只望着船舷,期待星野和沈瑜上船,杜陵也从舱底上来,命人下水查看。

    过了一刻,有兵士大喊:“看到沈大人和星野他们了。”

    不远处,沈瑜托着星野出水,我慌忙命人甩绳子。

    沈瑜将星野放在甲板上,道:“快救人!”

    杜陵将星野侧身,打开他的嘴巴。我忽然看到他背后的一个血洞,正是心口位置。

    杜陵也看到了,他探了脉搏鼻息,摇了摇头。

    齐斌已经上了甲板,正看见这一幕,“开什么玩笑,齐星野,他水性最好,我们去河边玩的时候,他憋的时间最久。你说他淹死了,我不信,别装死,给爷起来。”

    见我们都沉默,齐斌快步走了过来,他看到了那个血洞:“谁干的!谁他妈干的,我要杀了他。”他拔出剑,就冲向那个被俘的水贼。

    杜陵死死拦住他:“问出幕后指使,此人任你处置。”

    他忽地坐地掩面:“我不该来,要知道会害死你,我不该来,对不起,星野,对不起。”他捂着那个血洞,泣不成声。

    沈瑜面露悲色,“他一直战到最后一刻,我拖他,他不肯上来。其实,被刺中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活不了了。”

    杜陵走到那水贼面前:“是谁指使你们来的?”

    那水贼抬头笑了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多说一个字,我就不是好汉!”

    “好汉?”我抬头:“什么好汉?劫贫济富的好汉吗?还是害三万灾民食不果腹,卖儿鬻女的好汉?你知道他们没有吃的,会怎么死吗?”

    他犹自得意:“他们怎么死,干我底事!杜陵忍不住,狠狠揍了那人一顿,他仍旧傲慢。

    “是啊,你不是饥民,自然不能感同身受,既然你不顾灾民死活,星野又是血尽而死,那么不妨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幕后黑手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用你告诉他们,这天下间,没有欠债不还的道理,他们欠人的,始终要还!今日便从你开始!”

    兵士将他绑在船柱上,我拿出匕首,划扎破他的手臂,命人取盆,放在他手臂下,又命人蒙上他的眼睛。

    沈瑜不解,我命人以瓶滴水在盆,从不间断。

    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他便大喊:“阴毒妇人,你不得好死!”

    又过了一个时辰,他便开始求饶:“大人,我说,我说,都是刑尚书手下的张大人指使我们的,都是他,求你们饶我一命,我也是不得已,我们都有妻儿把柄在他手中。”

    杜陵做了笔录供状,让他画押。

    “可你此刻出卖他,大概也没想过妻儿会如何吧!”我解开他的蒙眼布,他慌忙看向自己的手臂,伤口早已没有流血,而那盆也不过是滴落了清水而已。

    齐斌抱着星野,我走到他身边:“齐大人,是杀人还是留人证,你拿主意!”

    齐斌一拳锤在甲板上道:“留人证,我要刑老贼血债血偿。”

    陈翁却看向我摇头,“如此极端逼供方法,姑娘何处得来?”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谈何阴毒极端?”杜陵开口道:“我看梅姑娘,甚是嫉恶如仇,冰雪聪明。”

    沈瑜握住我的手:“华儿,你还是你吗?”

    一音之差,我知道他已经对我满是疑惑,我不是那个柔弱纯良的梅华,我是梅婳啊。

    我推开他的手,“沈大人,你也觉得我阴毒?”

    他没有说话,我知道,对于他来说,这样的我很难让人接受,可若是他知道在我身上发生过什么,便不会如此了。

    “若大人觉得我阴毒,我便是阴毒吧。”我淡淡说着,转身离去。

    “不是厌恶,是心疼。”他在我背后喊道。我想我们之间还是隔着梅华的,他还不知完全真实的我,我也算欺瞒他了,我该做一个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