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武侠仙侠 » 潮火 » 第七章 来了

第七章 来了

    “开门,开门!砰砰砰!快点开门!”吵闹的叫门声将李观尺吵醒。

    睡眼惺忪的李观尺打开房门,几个捕快连同几个凶恶男子不由分说推开李观尺冲进后院,紧接着叮叮咣咣响声传来。

    李观尺愣了一下,随即怯懦的朝捕快,道:“什么情况,我可是好人呢,可从没做伤天害理的事啊。”

    捕快朝李观尺问道:“有没有藏女人?”

    “什么!?”李观尺窘迫的红着脸赶忙摆手,“可不能乱说,我还未娶妻这要是传出去家里藏了个女人那还了得,再说了我一穷大夫有谁会跟我?”

    捕快又问道:“听人说昨个一天都没开门,莫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李观尺忙道:“我就是歇息了一天,你不能冤枉好人,我认识知县老爷,你要强安罪名那我得找知县老爷好好说道说道,到时非得治你个大罪。”

    捕快瞧着狐假虎威的李观尺,心中满是鄙夷,你就算认识大人,真要搜到了人知县恐怕也保不住你。

    没等一会,冲进后堂的几人两手空空的走了出来,道:“没有。”

    捕快朝李观尺点点头,半叮嘱半威胁道:“既然没问题那算是叨扰了,见到奇怪女子去县衙通知我,有赏。”

    说完几个人呼呼啦啦直奔下一家而去,李观尺拽下披在身上的衣服,靠在门框上瞧着这群人的背影疑惑不已,钱西河怎么有这么大的本事,连官府的人都能使唤动?

    古源县这几日不太平,春风楼一女子的房间墙壁被轰塌,人被掳走,钱西河因此大怒,放出话来找到掳人的家伙非得把他的皮给扒了,可古源县能找的地方都被翻了一个遍就是找不到人。

    更诡异的是当晚接待那强人的大茶壶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只记得那人是钱西河的朋友,钱西河酒肉朋友多了去了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和谁有仇,为此钱西河把所有能叫得上名的朋友都给找来让大茶壶认了一遍,可还是没找到。

    几日后,医馆内李观尺正忙得热火朝天,将抓好的药递到吴婶手上,说道:“吴婶,您按照我说的准时服药保准药到病除。”

    吴婶接下药递出银子,李观尺伸手一接,吴婶突然抓住李观尺的手,热络道:“小李啊你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别说吴婶不想着你,我侄女长得不赖,要不婶给你说道说道?”

    李观尺忙抽出手,无奈推辞道:“别别别,您侄女膀大腰圆的三五个汉子都近不了身,我这小胳膊小腿的您就饶了我吧。”

    以往没名没钱时姻缘大事也没人操心,如今钱有了,名气也小有所成,姻缘大事自然有不少人上心,吴婶还算客气的,有些借着看病的名头直接带人来,光应付这些人李观尺头都大了。

    目送吴婶离开,李观尺拭去额头汗珠,叫道:“下一位。”

    “且慢!”

    李观尺循声望去,正看见一挎着腰刀的捕快走了进来,李观尺不解,捕快来找自己干,又来搜人?不可能,那是为了何事呢?

    “这位捕快大哥不知怎么称呼,来此有何贵干?”李观尺问道。

    朱全扫了一圈屋内众人,目光落到诊案后的李观尺身上,果然如大人所说年纪不大,“县衙捕快朱全,王大人请你过府一叙。”

    李观尺心生疑问,过府一叙?难不成王万锦要报当日吓得他尿裤子之仇?他敢吗?他不敢!只要霍镇保护的那位没发话王万锦绝对不敢对自己动手,他当了这么多年的知县这里面的道道还是能分得清楚的,倘若那位发了话也不可能只打发一个捕快来,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我要不去又该如何?”李观尺试探道。

    “你一定会去的。”朱全说着迈步走到诊案前,掏出一封信拍在桌上推到李观尺身前,道:“大人说你看过就明白了。”

    李观尺疑惑的看了看信,伸手拆开抽出一看,入目一个硕大的春字,春风楼的春。

    李观尺心里咯噔一紧,王万锦是如何知道当晚之事的,他想要干嘛?今天这趟无论如何都得去了。

    李观尺起身,“诸位诸位,今天就到这吧,小子实在对不起诸位,这位捕快是王大人的亲信,王大人有些难言之隐不便来此,我也只能上门医治了,请诸位见谅,见谅。”

    朱全脸色跟吃了苍蝇一样,坏了坏了,临来之时大人就交代了一定少让李观尺说话,没想到稍不留意就从李观尺嘴里说出大人有难言之隐的话,这要宣扬出去还得了!

    朱全顾不得其他,上前挡住李观尺,挥手道:“没有难言之隐,没有难言之隐,谁敢出去乱说就给我等着!”

    门口看热闹的三姑四婆嚷嚷起来半条街都能听见,看病的人起身离开不敢说什么,门口的街坊们可就不管了。

    “街里街坊的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不就是尿裤子吗?听说王大人老来得子,现在好了,大的尿裤子小的也尿裤子亲儿子没跑了,哈哈哈~”

    “对对对,就是苦了那王大人娇滴滴的娘子了~哈哈哈。”

    朱全面色铁青,恨不得立时把李观尺下了大狱,冷声道:“走不走,快点。”

    李观尺差点憋出内伤,“走,头前带路。”

    ……

    一路上朱全满脑子都是如何跟自家大人说难言之隐的事,这事传开了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真是如此哪还有自己好日子过,越想越气脚下也越走越快。

    李观尺跟在朱全身后明显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不快,也不说话只老老实实的跟在他身后。

    很快二人到了县衙,朱全带着李观尺一路进到后衙,停在一屋前面无表情道:“大人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

    “李观尺来了吗,让他进来吧。”屋内传来王万锦的声音。

    相比当日王万锦现在的声音正常了不少,讲话声中明显有了父母官的气势,这么多天下来终于恢复过来了。

    “进去。”朱全催促道。

    李观尺摇了摇头推门进屋,屋内王万锦正在写字,也不知道写的什么,不过看脸上的笑意想来写的颇合他的心意。

    李观尺一看王万锦这副样子心道:这老小子打自己的主意绝不是一时兴起,他想干嘛?

    “好,真好。”王万锦收笔,扶着腰欣赏着自己所书,自己夸完又热情的招呼李观尺,“来来来,看看我这几个字如何。”

    李观尺一时半会搞不清楚他想干嘛,也就只能随着他的意,慢悠悠来到桌案前与王万锦并肩,桌上铺的上号的羊雪纸,羊雪纸称见之如初雪白,触之如羊绒温润,乃是最上等文人雅士喜好之物,平常人家绝买不起。

    纸上四个大字‘劫富济贫’。

    “劫富济贫,字还勉强,不过这四个字不是谁都能写明白的,王大人写着实差强人意,不搭,不搭,若是我来写想必更加合适。”李观尺说道。

    “哦?”王万锦看向李观尺诧异道:“为何这么说?”

    这四个字摆明了是王万锦写给李观尺看的,他想装傻,李观尺并不介意陪他玩上一玩。

    “王大人是官,劫者不法也,当严惩,若是不查定会生乱,乱则生变,再者王大人还是富,难道会让人来劫自己?所以,王大人写这几个字无论如何都不伦不类。”

    王万锦作了十几年知县见识自然不少,这种小场面他还应付的过来,眼神一转,直指要害。道:“这么说来,还真是你来写更为合适。”

    李观尺没立即回答,迈步走到一旁坐下,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边喝着边从怀中掏出信放到桌上,“王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图穷匕见,王万锦又是让人送信又是煞费苦心的写那四个大字,摆明了是想拿捏自己,费这么大功夫不为了点什么绝不可能。

    王万锦见李观尺把信拍了出来,不由暗道一声是个聪明人,拍了拍手朝李观尺说道:“李观尺,东平府人,五岁时爹娘上了断头台,剩下你一个人带着三岁的妹妹在街上讨生活,三年后你妹妹染上急热,你在医馆门前跪了一天一夜。”

    李观尺闻言脸色立时面若寒霜,一个小小的知县绝没有本事查到自己的过往,他背后一定有人。

    李观尺一应表现王万锦尽收眼底,按耐住心底的得意继续说道:“可惜医馆并没救治她,她还是死了,之后你就在东平府消失了,七年内音讯全无,直到两年前你来到了古源县。”

    说完屋内一片静寂,李观尺冷冷的看着王万锦,王万锦丝毫不让,穿堂风吹的书页刷刷的翻着。

    “哈哈哈~”突如其来的笑声吓的王万锦一哆嗦,忙抓了一方镇纸警惕的看着李观尺。

    不过李观尺并未如他所想一般发疯,反而饶有兴趣的拍了拍手,眯起眼盯着紧张的王万锦,说道:“王大人还真是有意思,既然王大人喜欢我这段往事,不妨就由我来给你讲一讲。”

    什么意思,不应该是我挥斥方遒,然后将他收服吗?怎么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样,王万锦心里泛着嘀咕。

    李观尺喝了口茶,缓缓道:“我记事及早约莫两岁就记得发生过的事,我记得那时家里不断有不认识的半大孩童来住一段时间,爹娘嘱咐说一定要跟他们好好玩,那我就每天和他们一起玩,一帮人在一起还挺开心的,只不过总有人上门把那些孩童带走,我还老大的不喜,爹娘就安慰我说过几天就有人来陪我玩了,王大人你知道为什么吗?”

    王万锦皱着眉头,道:“牙行。”

    李观尺点点头:“哈哈…大人真是有见识,当时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是为什么,直到官府来人抄了家,后来就如大人所说,只不过有些许差别,妹妹不是亲妹妹,而我也只是那些孩子其中的一个。”

    王万锦震惊不已,这与他收到的消息可谓天差地别,原本他想要拿往事刺激一下李观尺,没成想反倒被李观尺所说惊的不轻,他眉毛拧成一团:“你是偷来的?!”

    李观尺没有回答,“王大人下了大功夫,我这点事你都查出来了,不过~”李观尺点了点信封:“好像跟此事无关,你是如何知道春风楼的事是我干的?如此大费周章又是为何?”

    来的路上他将所有细节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出门的时间自己挑的,此时街坊们不是在家里吃饭就是在睡觉,槽子巷的街坊们他再熟悉不过。

    路上也不可能,他绕了那么久身后绝没人跟着,最可能出意外的地方便是春风楼,可欢客的注意力都在风月上,女子更是身心铺在了钱财上,唯一的一个见过自己脸龟公被下了药,那~到底是哪出了纰漏?

    此话一出稍稍缓解了些王万锦紧张的情绪,将手中的镇纸放下,清了清嗓子,道:“你猜。”

    李观尺差点被王万锦逗笑了,这种把戏他没心思玩,索性说道:“王大人既然不想说那就算了,不过您老人家让我到这来也不是为了让我猜这猜那的,说吧,想让我干嘛?”

    李观尺不相信他没有目的,也不想时所谓的志同道合,王万锦这种人更不会是出于仁义掩盖此事。

    王万锦惊讶于李观尺的直白,在庙堂上罕见的直白,他叹了声气,道:“我确有所求。”

    李观尺正等着他往下说呢,王万锦却起身走到书桌旁拿起一叠厚厚的案卷扔了过来,“你看看吧。”

    李观尺狐疑的打量了王万锦两眼,他不知道这些案卷里写的什么,大概能猜测出跟王万锦所求有关,便抬手翻看起来。

    永德三十六年七月十日,吴家村大火十七户三十五人亡,疑凶钱西河,证据不足结案。

    永德三十六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吉祥街佟老六被杀,妻女失踪,疑凶钱西河,证据不足结案。

    永德三十七年二月……

    钱西河?这一堆案卷都与钱西河有关?李观尺随手从案卷中抽出一份,一目扫去疑凶钱西河,这一叠案卷全与钱西河有关,且全部都是因为证据不足结案,想着那日捕快找人的样子,再看看如今桌上厚厚的案卷。

    “百姓尊称那些为民的官员为父母官,皆因官员视域内子民如骨肉,老夫上任十五载域内民生安稳,可偏偏出了这么一个畜生。”王万锦言语激烈面色通红。“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明明白白,百姓没少暗地里骂我,可就是抓不了!”

    钱西河的情况李观尺并不很清楚,要不是那日钱西河来找自己看病,他和钱西河根本不会产生交集,也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王万锦既然给他看钱西河的罪状,那肯定后面的事肯定就和钱西河有关,难不成是让自己宰了他?

    想到这李观尺反倒是不着急了,急也急不来,拿起茶壶给王万锦倒上一杯,摸了摸肚子,道:“我饿了。”

    王万锦闻言愣住,老夫说了这么多你就给我来一句你饿了?指着李观尺,“你!”

    李观尺丝毫不惧王万锦怒目,拍了拍肚子,说道:“早上就喝了一碗稀粥,忙了半晌被朱全叫到了你这,办事也不能让人饿着肚子不是?”

    王万锦一拳打在了棉花团上,一挥大袖朝门外朱全喊了一声:“上桌酒菜。”

    “是,大人。”门外朱全应声。

    县衙是没有厨子的,不过作为古源县最大的地主王万锦自然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亏待了自己,他的厨子都是从外面请过来的,价钱不菲,手艺自然也不差。

    稍等一会满桌饭菜摆上,鸡鸭鱼肉,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热腾腾的,阵阵香气往鼻子里钻,李观尺不客气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凶狠的吃相看的王万锦一阵牙疼。

    等他吃了有八久分饱,一抬头见王万锦阴沉的瞪着自己,抹了把嘴客气道:“吃啊,你不饿吗?”

    一时间王万锦到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被抓住把柄的人,拿起酒杯一口闷了进去,“咳咳咳~”

    夹了块松软的肉条送进嘴里,李观尺边嚼边说道,“说说吧,为什么不能抓钱西河?”

    王万锦呛的不轻,好不容易才顺过气来,讲道:“这就是从永德二十一年的天家遇刺说起。”

    东明立国皇位传承至今已到了二十七代,现今继位者永帝朱永年,永德二十一年也就是永帝继位后二十一年。

    永德二十一年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事了,当时还没有李观尺,传到如今什么样稀奇古怪的流言都有,什么永帝遭了天谴,朝臣造反,最多也就算个茶余饭后的谈资,真正的前因后果民间根本就不可能知道。

    “永德二十一年七月十三,早朝之时正有大臣奏报,陛下突然口吐鲜血,朝堂大乱,整个皇城立时封锁,官医院的官医全数前往寝宫听候吩咐,经过官医院的诊治陛下病情很快稳定,可与此同时官医院也发现了陛下吐血的不同寻常。”

    吐血?不同寻常?李观尺心中突然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中毒了!

    王万锦拿起酒杯仰头灌下,“三日后陛下清醒,官医院将吐血缘由上奏陛下,中毒!经官医院仔细查验发现陛下体内之毒是一种名为‘虱骨花’的慢性毒药,照官医所说此毒只要控制好计量平时一点问题都没有,可这毒物毒就毒在会在人体内积聚,一旦达到某种程度,就会如地火喷涌,洪流决口,绝没有救活的可能。

    万幸,不知为何此毒提前发作,陛下这才得以死里逃生。

    陛下听完官医所奏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一个人在寝宫里待了一整天,翌日一早陛下传出纸条,秘密彻查此案。”

    李观尺不解,中毒?怎么可能呢,宫城戒备森严入口之物更是层层检验,毒物是怎么运进去的,又是谁下的毒,为什么能通过验毒之人,这一关关下来,一个环节出错,都不可能成功,实在是匪夷所思。

    王万锦看着诧异的李观尺,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这个问题他解答不了,王万锦自嘲的摇了摇头,又道:“这还不是最耸人听闻的,你也听了虱骨花需要不断积累才能奏效,那你猜虱骨花在陛下体内积聚了多少年了?”

    李观尺晃了晃脑袋,这个他还真猜不出来。

    王万锦并未立即回答,他静静的看着李观尺,良久,头一低哽咽道:“官医说虱骨花之毒已在陛下体内积聚了十九年,整整十九年,也就是说下毒之事自陛下继位的第二年就开始了…”

    堂外热浪滚滚,屋内李观尺脊背发凉,自己拢共才活了不过十七年,从自己出生之时就被下毒也凑不够十九年,背后黑手心思之深沉手段之诡秘着实让人咋舌。

    王万锦拿过酒壶给自己倒上一杯,仰头灌下,“案发后,负责检验陛下用度的官医自杀,膳房管事自杀,连平日里伺候陛下起居的宦官也自杀了,一天时间宫城内相继自杀之人足有七十八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