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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命定

    夕阳辞别了残霞,晚风催促着它们离开,天穹里忽地飘来几朵黑云,转瞬间又如墨入水,荡开一片黑幕。

    细雨飘下,坠入长江表面中化为点点灯火,朦胧了鱼翔潜底与鹰击长空的足迹,黄昏时细雨至此,化作了黑夜中那一抹轻纱,自然运转着天地谢绝了白昼,黑夜临空横穿了半个地球,又伴随着星轨的循环,注定飘渺在七洲四洋上。

    大雨倾盆,婆娑作响,这浩大声势,似乎是准备跨过整个黑夜,再见黎明,然而万物被大把湿气萦绕,总会有部分感到厌烦,如是今夕一位提伞少年,当他背着行李穿过山林,便听那山野杂花公然笑语,似乎是在嘲笑他被大雨阻碍,费力前进的尴尬,但水鸣声只不过是窥探了其身去向,尤以平常心对待少年如花草而已。

    这种天地大仁,却让少年感到了愤怒,可对自然除去妥协与无奈,便一点也没有止住风雨的能力了,这时他也只能抱怨,为什么天地充满水汽,还硬要百类去承受,他真看不透这自然心思,害他现在都分不出眼前的内外与中间。

    少年姓黎,名云,父母是当地乡镇里一对默默无闻的恩爱夫妇,有三个兄弟姐妹,不过,少年还与父母住在一起时,可谓有依有靠被宠上了天,故而自小对读好书毫无兴趣,很早就缀学外出打工去了。

    自那时起,他又和父母大吵一架,断绝了关系,算得上是离家出走了,由于那时年轻,只身一人在外,只能什么都做,无论赚钱多少,只求一顿温饱,后来还真给他忍受住了,顺带还在大舅的资助下,混入了当地一处小有名气的道观,做起了假道士。

    为什么说是假道士呢?因为既没有道教仙师的开符授箓,也没有官方的认证书契,导致他跟道士的区别,就跟骑马步兵和骑兵一样,只是似是而非。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无非就是难度太大了,一想到自己的师兄弟们也全是假道士,他本人就对此表示无所谓了。

    但黎云在里面辛苦熬了三年,所学本领还没等他琢磨出门道,如今掌教方丈就老死了,那可是道观里唯一被官方认证的真道士,而现在在观里失去了这位主心骨后,一时间地方就要收编本观。

    而黎云名义上的十余名师兄弟,无论真传与否,大多都像是事先讨论好了,分了观中些许财产后,便同意了地方的各种要求,然后各自跑路了,短短一个月内,除了给师傅守丧的几名弟子外,早已人去楼空了。

    “唉,这葫芦观算是完了,以后也再喝不到师傅酿的好酒了。”黎云在风雨中凌乱时,思索起了近来的世事无常,顿时唉声叹气了起来,随即再取出腰间葫芦。

    他开始呼吸美酒,品味着那醇香与辛辣交织的刺激,再以酒水浇注一颗寂寞种子,算是为了离别往昔,这时,天边吹来阵阵凉风,虽然走的时候,他已特意加厚了单薄的道袍,可寒气还是令他身形微颤起来,连带着挂在腰间的剑鞘也起了声响。

    黎云直至吐出了一口白雾后,才勉强放下了酒葫芦与浮躁,再放眼磅礴大雨下的苍绿林叶,他脚踏着松软的土壤,凭着平日里勤练冥想与打坐,加上少年的一身正气,你时间竟然不惧寒冷。

    至于那冰凉细线射在毫无防护的脸庞上,不断模糊他眉宇下的清明,那萧萧落木停在头发上,在这不见月华的夜空里,皆给了他忍受不尽的干扰,让他除了饮酒解忧,作诗言志,难道还能徒劳的举剑指天?不去接受这天地无情?

    当然,他也为此在内心最深处,发出了无奈的叹息,只不过这是触景生情而已:“唉,不知道父母是否还记得我呢?”

    黎云只恐人心健忘,多年不见又难免深情大减,只是他是否有想过,心头升起这样的念头,不正暗合了人心险恶,世事皆丑?

    当然,凭他的性子,总归是不在乎的,毕竟闲来看过书,也知长存如秋水荡漾,都有汹涌暗流挂着鱼儿性命,何况创作文明,企图编造自然的人类?光说在社会上,那就不同于封闭的道观生活。

    那里最不能有坦荡的命途,因为有太多小人最希望他人犯错误了。但事有不可尽究,物有不可臆言,黎云姑且也只会感叹一下,很快便提起了心气,仰头望天,道上一句:“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二十年春秋日夜,让黎云只懂得一件事情,人生就是要行乐,在烦恼这个主旋律下,也要有两鬓斑白,尚能聊发少年狂的豪情,但别被成功时的家财万贯迷了眼,也不要为失败时的了无立锥之地而蹉跎,毕竟二者有什么区别?都是自己的选择而已。

    万般皆由人,哪里会是命!

    “唉∽师傅那样的老顽固……其实还不错的。”黎云在风雨中说话已有些模糊不清,但挥手将葫芦挂好后,思绪却让他再次望向了山腰的道观,这是他离别时第三次回顾了,如今自己马上来到山脚,而道观却依然屹立在山腰,只是在风雨中见不着了。

    可他依然清晰的记得模样,记得那座黑瓦灰砖的老道观,虽没有飞檐瓦甍,墙身也不曾渡上金粉,但前殿后堂处,开阔并且修有长廊,其回转如卧龙,栏楯有古色,正中筑起祭天帝台,台上四侧被镂刻花纹的栏杆包围,唯一斜下台阶伏地,一到晓风起,香火寥寥升起时,看着就颇有古香。

    只是在今年七月,秋临的第三十三次黎明时,那烟雾飘舞的方向,本该照常前进着师兄,师弟和自己,可当大师兄匆匆而至,突然告诉大家,师傅在打坐闭息时,正对着北方羽化飞升了。

    于是,一生都只会符箓与丹法之事的孤山道人,除了留下一封遗书,告诉了大家,他的家族血脉自他起,已经是彻底断了,而他的道统断绝与否,由大家自行决定以外,便是特别叮嘱,无论去留,都不可作出违天逆法之事,强调先人牌位不能私自贩卖给地方,道藏则应该全部捐献给地方等。

    自那一天起,那个参加过抗战的老道长,他的一生与建立功勋到此为止了,不过老道长应该算不到他的身后事,居然是由平日里并不器重的几个弟子操办,毕竟真传弟子多少有点人脉,就算吃不了道观里的米,也大可以另谋出路,所以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时,反而是平日里悟性不高,家境也贫苦的弟子愿意去劳累。

    不过火化的葬礼结束后,葫芦观就该彻底化作旅游景点了,闲杂人等也不该留在那里了,黎云虽算是最后一批入门,但确实就是闲杂人等,逃不出扫地出门的命运,对此黎云表示世事变化莫测,自己兜兜转转还是卷铺盖回到家中了,至于像当时其他弟子一样,认为有什么冤屈和不平,他自认为是大可不必有的。

    “哎,路漫漫其修远兮。”黎云一边低吟着离骚,一边抓住随时飞舞的雨伞,他现在终于是来到了山下,不必担心夜深时被野兽伤害,但眼前蜿蜒曲折的长路,让他知道迟早会走完,但是同狂暴的风雨一起,在这路上就走的想要让人请求帮助。

    但时间会催促着他远行,在落下的云雨里,顾应间黎云却是愈发迷茫了,手中的黑色雨伞已伞骨断裂,一身月白色的道袍早已被浸湿,现在他眼看着自己被这秋雨给摆一道,在这看似容易的路上,他很清楚,自己如果不最快跑到山下的村子里,万一风寒入体,只怕就要成昨日黄花,明天孤魂。

    雨势太大了,让黎云看起来天色是一片混沌,但他现在知道自己提着一口气,要去往附近的山君村,就像幼狗吠夜,小鸡司晨一样艰难,就在狂风呼啸,寒水铺满大地的地方,只有无声无息的枯叶与他作伴,所幸,这时他只能期望一件事情,试图涉雨来此的,不只有他。

    黎云走在水泥路上,一双布鞋踏着风雨送来的泥泞,看着好像笔直平坦的路面上,实际走来到处是坑洼积水,再加上各种原因,让他狼狈不堪,一身道袍湿得像块破布,与此同时,他开始吐槽自己的观天水平:早知道就看天气预报了。

    不过随着内息运转稳定,让身体不断传来微弱的电流与温暖,使黎云哪怕身体都被淋湿了,看起来高瘦孱弱的他也没有意识模糊,当然他现在筋骨活动间很吃力了,毕竟还要背着行李,虽不至于筋疲力尽,可自他气感凝实至今不到半年,可比不得那些真人,天师,能够吃得消这放眼望去如同白纱般遮蔽视野的雨幕。

    雨和夜混合在一起,伴着沙沙的声音,充盈在广阔虚空中,黎云偶然间能够看到流水嘀嗒起银花,在然后由化作黄泥,成为干扰他的阻碍,他心中恨啊,为何那秋风无力,送不走这烦人的秋雨。

    黎云相信天外的太空,是没有这些烦人的风雨,在那里,也更能看到淡淡的月光和璀璨的星火,在不可能中一并闪耀,可目前来看,地面亮起水花,自己被泡在其中,除了升起寂寞的心态,这一刻万籁传入他的耳中,都像是扰人清闲的乐器。

    “萧道长!这么个大雨天,你还在这里干什么?”一辆汽车突然停在路边,准确来说是黎云三米开外的位置,而待其打开车窗,探出一个汉子向他吼道后,反应迟钝的他已躲不开溅起的水花,但可以肯定对方是有意停在黎云旁边的。

    这人大抵是把黎云认成了亲近的人,所以才不惜风雨也要叫唤他,不过如果黎云猜的没错,那汉子口中的萧道长,应该是葫芦观中的六师兄,属于一干师兄弟中,在外界混得最好的道人了,而他由此有了一个可以避免风雨的好办法。

    “哦,是我师兄萧道群吗?”

    “哈哈,原来是萧道长的师弟呀,刚刚实在抱歉……这位小道长是要去山君村吗?我可以带你一程。”只三言两语间,那汉子也算是个热心肠的家伙,黎云没花太多功夫便搭上了顺风车。

    黎云在小心谨慎的上了车后,尽量将身体缩在角落里,不让身上的雨水把车内的坐垫给染得太湿,然后便没多讲话,只是静静开始冥想起来,毕竟一路走来,他也称不上是精力充沛。

    至于那位身穿西服的汉子,兴许本性就不暴躁,又或者是涵养有度,面对这名面色苍白的少年,虽然态度有些冷漠,但没有打算赶他下车,而是踩油门了。

    “哈哈,小道长你可真幸运,如果他是刚刚强光灯刚好照到你,只怕我非得去牢里走一遭……对了,我叫江明生,你叫什么呀?”这家伙一路上看来健谈,不过面对沉默寡言的黎云,聊天过程中他颇有些尴尬。

    “黎云。”这回他总算开了口,不再是点头或摇头,不过态度依然很差,这点倒不是他的本性,而是职业衍生出的习惯。

    事实上作为修道人,一般与人结缘的情况下,是很难拒绝对方的请求的,可世界上人们所求事,不是仇恨就是离别,还有凄凉的遭遇和让人心酸的圆满,而眼前这位中年男人,黎云虽说本事不精,但也看得出他天灵盖上缠绕着阴气,估摸着不日要应劫。

    “如果你不在意的话,我大可提醒你一句,近来避免去气理属南阳的地方,那里阴气重,不是人呆的地方。”黎云睁开双眼,借着后视镜,看出这位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他脸上那布满血丝的眼球,便心念一算,然后善意的提醒了一句。

    虽然修道人最怕助人团圆了,所以他们的心中常常要空白的,但由于黎云学得孤山门一派不讲究飞升,又主修红尘术与丹法,对于各种道门忌讳反而不屑,况且这趟顺风车坐了,就必须想办法报恩,省得到时候麻烦更大。

    江明生忽然目光凝重,试探道:“小道长,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厉害的人,但我很诧异的是,你的师兄为何从来没跟我讲过这些事情?”

    黎云面色如常,只是稍微抖擞了一下精神道:“六师兄确实比我厉害不少,可他不仅是一个道士,更是个生意人,修道人言无禁忌,但生意人可得讲究合则两利。”

    江明生将车速放慢,然后转过头又问道:“那还有什么是我应该小心的?或者我能不能破财消灾?”

    “小心点障眼法,哦,通俗点来讲那叫心理暗示,至于破财消灾就不必了,那是你命定的劫数,不过八成是有惊无险,别怕。”黎云可不是一个神棍,不可能为了钱什么都说,他可是很负责任的给对方回答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