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剑（九）
两个月内，天机锁接连响了两次。
响得突如其来，停的毫无征兆，很有点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的整座圣山都有点惶然。
最惶然的还是成浩。
被小白一路叼着衣角拖进无妄崖底的山洞时，他整个人都是懵的。自己住了将近两百年的圣山下面，什么时候多出来这么一个山洞？
山洞被毁得有点彻底，四处都是剑锋剐过的痕迹，仿佛大能对战留下的荒芜战场。
一堆乱石散乱堆叠，地上一条触目惊心的裂缝，和裂缝边缘人事不知的一个小崽子。
他一直觉得这小崽子非池中之物，上山不过几年，俨然已经快把自己折腾成了几大峰的公敌，却还是没有想到一不留神，他能作出个这么大的。
聪明是真聪明，作也是真能作。
可为什么是这个时候呢？
偏偏是在泊予下山的这个当口，他把自己作了个人事不知，这要是真出点什么意外，等泊予回来，他可怎么交代？
成浩叹了口气，一口气用掉那么多灵力，他得缓缓。
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命，活了一把年纪，成就没多大，灵力却耗得比谁都多。
他有些无力地想，或者自己应该卸任改换峰头，去圣境峰的伤病所当个大夫，可能更合适一些。
这几年没干别的，净救人了。
他给时运掖了掖被子。
小崽子睡得很沉，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被什么骇到了。
他抬头望向窗外。
圣山又开始落雪，今年的雪，似乎多得有点不正常。
纷纷扬扬的大雪模糊了圣山的天空，也模糊了对面那座高耸的玉练峰。
空置多年的圣殿下方，为什么会有座院落？是老祖还是原来占据昆仑的妖族所建？
无妄崖底，竟有座山洞。
墙壁上的剑痕是新的，裂缝也是新的。
当时除了时运，还有谁在那？
天机锁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响，当时整座圣山的地动，是真切发生了的，不是梦。
圣山……连圣山本身都是有问题的吗？那全天下这一万六千四百一十六名驭妖师和九州大地上的十三座驭妖塔，还能有什么作为依凭？
成浩一颗历尽圣山两百年沧桑的心，直沉了下去。
他下意识撰紧了有些发凉的手，目光凝重地落向那只寸步不离一直守着小崽子的猫。
从出来到现在，这只猫始终紧闭一张猫嘴……什么也不肯说。
离升敏感地感觉到了成浩的目光，他犹豫了一下，扭了扭身子，留给成浩一个圆滚滚的猫屁股。
他不是不肯说，而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刚睡醒就被砸了个半死，随后却发现砸他的那个突然就半死不活了。
其实昏睡之前，他是有些感应的。
无妄崖下面，有一股莫名的威压。
那浩瀚威压让他一瞬间好似又回到了两千年前那个血流成河的战场上，修炼了整整两千年的大妖，有一瞬间竟恍惚觉得自己还是那只在那尸山血海里瑟瑟发抖的无力幼崽。
无助的，绝望的，恐惧的。
只是那威压刚刚出现，自己就毫无抵抗的没了意识。
他恹恹地望了眼沉睡中的小孩。
妖对生命的感应，比人要敏感的多。
这小孩看似面色红润，但气息却是微弱的。
不是呼吸的频率，而是生命的气息。
他的生命气息，在流失。
他会死吗？
不多久之前不是还在跟自己闲扯淡呢吗，怎么生命的气息突然就弱了这么多？
他那一颗不大的猫心，突如其来的就被恐惧给占了个满满当当。
将近四年的陪伴，他突然发现，自己并不希望这手欠总是欺负自己的小崽子死。
不，不会的。
这小崽子命硬的很。
当年那么大一个战场上他都活了下来……
他在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恹恹垂头伏在了自己的两只前爪上。
自己明明是只妖，为什么总是会眷恋人的感情？
房间里只有一只吃灵石的日晷咔嚓咔嚓的响，响得有些沉重。
等等吧，说不定很快就能醒了。
于是，一天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
下山的泊予刚进界碑，就被小童迎进了天机峰。
他甚至做好了被几大峰联手施压的准备，虽然时运被关在无妄崖上，可他从来就没有觉得那八个人偶和自己那象征性的结界当真关得住他。
小崽子自己在的时候尚且要见缝插针地上房揭几片瓦，何况自己不在？
可迎接他的不是各峰的长老峰主，却是一只睡得人事不知的小孩。
成浩叹了口气，“在无妄崖下面找回来的，我到的时候已经没了意识，没有伤，可就是不醒。我用灵力给他吊着命，三个月了。”
泊予的嘴角不自觉绷紧，一声不吭地抱起了时运，转身出门。
三个月全凭灵气吊命，小崽子肉眼可见的瘦了下去，他不过下山几个月，原本被养的圆滚滚的那一身的肉就全没了。
成浩拦住他，满脸愁容，“你现在这状况没法用自己的灵力给他护体，不如，就让他留在我这里，老头子虽然年纪大，可还是有点用处的。”
泊予顿了顿，垂着一双眼皮，好半晌才开口，“他是我的徒弟，我……”他勾了勾嘴角，露出个淡淡的笑，“我虽成废人，但一个徒弟，还护得住。”
然后推门离开。
玉练峰山腰上几个月没住人的院子，依旧干干净净，地面连片残雪都没有。
小童们尽职尽责，看家看得很严谨。
只是，太干净了，干净的，完全嗅不到一丝人气。
没了小崽子三天两头的闹腾，整个院子好像瞬间就寂寞了下来。
泊予很小就上了玉练峰。
听说以前玉练峰也是热闹过的，只是他没见过。
师父是个不爱说话的，两人说的最多的话全是跟功法有关。
“灵犀诀修到第几重了？”
“第八重。”
“你天生修灵境，灵犀诀几乎是与生俱来的本能，如今才第八重，慢了。”
“是。”
“功法还是要在实战中检验，马上进秘境了，准备好了没？”
“嗯。”
然后，他进了秘境，师父也去闭了关，闭着闭着就把自己闭断了气。
等他从秘境里出来，整座玉练峰上就剩了他自己。
泊予觉得这也没什么，反正有师父的时候和没师父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差别，总都是寂寞的。
这玉练峰容不下热闹和感情，通天的征途面前，人好像就应该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和天机锁一样的机器。
他在玉练峰上一个人又呆了两年，灵犀诀修到八重大圆满就下了山。
结果打了一场大仗，受了场治不好的伤，捡了一个豆包大的小孩。
这个伤对他来说，是致命的。
泊予，是个不世出的天才，一进驭妖堂就被老峰主领上了玉练峰。
那是玉练峰啊。
老峰主在时，多少人争破头都想进的地方。
说心气不高，那是假的。
泊予一度是非常骄傲的，尽管骄傲的非常隐晦。
圣山上谁提到这个少年不会一脸惊叹艳羡？天生的修灵境，灵脉定品直接七品，十岁进秘境就以榜首的成绩出来，哪怕老峰主陨落的突然，也没有人会怀疑玉练峰的未来。
结果一场大战，废了根基。
呵，废了。
就这么废了。
再次睁眼的泊予，真希望自己没有睁眼。
就那么死了，可能还更好一些吧？废了的天才少年，如果就那么死了，可能还有机会成为一代传说，活着的，却只能做一个笑话。
他不想做个笑话。
不如死了。
可身边却总有个小崽子眼巴巴地看着他，在人间的这边拼命地拉扯他。
是了，自己答应过的，要做他的亲人。
于是，那小孩便认认真真地把自己当成了他的亲人。
他看着那个所谓的亲人每日里吵吵闹闹，不断地作各种各样的妖给自己捅各种各样的娄子，热热闹闹的折腾着，突然，就不是那么想死了。
可如今那个总是闹腾的小孩，突然就再也不折腾了。
响得突如其来，停的毫无征兆，很有点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的整座圣山都有点惶然。
最惶然的还是成浩。
被小白一路叼着衣角拖进无妄崖底的山洞时，他整个人都是懵的。自己住了将近两百年的圣山下面，什么时候多出来这么一个山洞？
山洞被毁得有点彻底，四处都是剑锋剐过的痕迹，仿佛大能对战留下的荒芜战场。
一堆乱石散乱堆叠，地上一条触目惊心的裂缝，和裂缝边缘人事不知的一个小崽子。
他一直觉得这小崽子非池中之物，上山不过几年，俨然已经快把自己折腾成了几大峰的公敌，却还是没有想到一不留神，他能作出个这么大的。
聪明是真聪明，作也是真能作。
可为什么是这个时候呢？
偏偏是在泊予下山的这个当口，他把自己作了个人事不知，这要是真出点什么意外，等泊予回来，他可怎么交代？
成浩叹了口气，一口气用掉那么多灵力，他得缓缓。
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命，活了一把年纪，成就没多大，灵力却耗得比谁都多。
他有些无力地想，或者自己应该卸任改换峰头，去圣境峰的伤病所当个大夫，可能更合适一些。
这几年没干别的，净救人了。
他给时运掖了掖被子。
小崽子睡得很沉，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被什么骇到了。
他抬头望向窗外。
圣山又开始落雪，今年的雪，似乎多得有点不正常。
纷纷扬扬的大雪模糊了圣山的天空，也模糊了对面那座高耸的玉练峰。
空置多年的圣殿下方，为什么会有座院落？是老祖还是原来占据昆仑的妖族所建？
无妄崖底，竟有座山洞。
墙壁上的剑痕是新的，裂缝也是新的。
当时除了时运，还有谁在那？
天机锁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响，当时整座圣山的地动，是真切发生了的，不是梦。
圣山……连圣山本身都是有问题的吗？那全天下这一万六千四百一十六名驭妖师和九州大地上的十三座驭妖塔，还能有什么作为依凭？
成浩一颗历尽圣山两百年沧桑的心，直沉了下去。
他下意识撰紧了有些发凉的手，目光凝重地落向那只寸步不离一直守着小崽子的猫。
从出来到现在，这只猫始终紧闭一张猫嘴……什么也不肯说。
离升敏感地感觉到了成浩的目光，他犹豫了一下，扭了扭身子，留给成浩一个圆滚滚的猫屁股。
他不是不肯说，而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刚睡醒就被砸了个半死，随后却发现砸他的那个突然就半死不活了。
其实昏睡之前，他是有些感应的。
无妄崖下面，有一股莫名的威压。
那浩瀚威压让他一瞬间好似又回到了两千年前那个血流成河的战场上，修炼了整整两千年的大妖，有一瞬间竟恍惚觉得自己还是那只在那尸山血海里瑟瑟发抖的无力幼崽。
无助的，绝望的，恐惧的。
只是那威压刚刚出现，自己就毫无抵抗的没了意识。
他恹恹地望了眼沉睡中的小孩。
妖对生命的感应，比人要敏感的多。
这小孩看似面色红润，但气息却是微弱的。
不是呼吸的频率，而是生命的气息。
他的生命气息，在流失。
他会死吗？
不多久之前不是还在跟自己闲扯淡呢吗，怎么生命的气息突然就弱了这么多？
他那一颗不大的猫心，突如其来的就被恐惧给占了个满满当当。
将近四年的陪伴，他突然发现，自己并不希望这手欠总是欺负自己的小崽子死。
不，不会的。
这小崽子命硬的很。
当年那么大一个战场上他都活了下来……
他在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恹恹垂头伏在了自己的两只前爪上。
自己明明是只妖，为什么总是会眷恋人的感情？
房间里只有一只吃灵石的日晷咔嚓咔嚓的响，响得有些沉重。
等等吧，说不定很快就能醒了。
于是，一天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
下山的泊予刚进界碑，就被小童迎进了天机峰。
他甚至做好了被几大峰联手施压的准备，虽然时运被关在无妄崖上，可他从来就没有觉得那八个人偶和自己那象征性的结界当真关得住他。
小崽子自己在的时候尚且要见缝插针地上房揭几片瓦，何况自己不在？
可迎接他的不是各峰的长老峰主，却是一只睡得人事不知的小孩。
成浩叹了口气，“在无妄崖下面找回来的，我到的时候已经没了意识，没有伤，可就是不醒。我用灵力给他吊着命，三个月了。”
泊予的嘴角不自觉绷紧，一声不吭地抱起了时运，转身出门。
三个月全凭灵气吊命，小崽子肉眼可见的瘦了下去，他不过下山几个月，原本被养的圆滚滚的那一身的肉就全没了。
成浩拦住他，满脸愁容，“你现在这状况没法用自己的灵力给他护体，不如，就让他留在我这里，老头子虽然年纪大，可还是有点用处的。”
泊予顿了顿，垂着一双眼皮，好半晌才开口，“他是我的徒弟，我……”他勾了勾嘴角，露出个淡淡的笑，“我虽成废人，但一个徒弟，还护得住。”
然后推门离开。
玉练峰山腰上几个月没住人的院子，依旧干干净净，地面连片残雪都没有。
小童们尽职尽责，看家看得很严谨。
只是，太干净了，干净的，完全嗅不到一丝人气。
没了小崽子三天两头的闹腾，整个院子好像瞬间就寂寞了下来。
泊予很小就上了玉练峰。
听说以前玉练峰也是热闹过的，只是他没见过。
师父是个不爱说话的，两人说的最多的话全是跟功法有关。
“灵犀诀修到第几重了？”
“第八重。”
“你天生修灵境，灵犀诀几乎是与生俱来的本能，如今才第八重，慢了。”
“是。”
“功法还是要在实战中检验，马上进秘境了，准备好了没？”
“嗯。”
然后，他进了秘境，师父也去闭了关，闭着闭着就把自己闭断了气。
等他从秘境里出来，整座玉练峰上就剩了他自己。
泊予觉得这也没什么，反正有师父的时候和没师父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差别，总都是寂寞的。
这玉练峰容不下热闹和感情，通天的征途面前，人好像就应该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和天机锁一样的机器。
他在玉练峰上一个人又呆了两年，灵犀诀修到八重大圆满就下了山。
结果打了一场大仗，受了场治不好的伤，捡了一个豆包大的小孩。
这个伤对他来说，是致命的。
泊予，是个不世出的天才，一进驭妖堂就被老峰主领上了玉练峰。
那是玉练峰啊。
老峰主在时，多少人争破头都想进的地方。
说心气不高，那是假的。
泊予一度是非常骄傲的，尽管骄傲的非常隐晦。
圣山上谁提到这个少年不会一脸惊叹艳羡？天生的修灵境，灵脉定品直接七品，十岁进秘境就以榜首的成绩出来，哪怕老峰主陨落的突然，也没有人会怀疑玉练峰的未来。
结果一场大战，废了根基。
呵，废了。
就这么废了。
再次睁眼的泊予，真希望自己没有睁眼。
就那么死了，可能还更好一些吧？废了的天才少年，如果就那么死了，可能还有机会成为一代传说，活着的，却只能做一个笑话。
他不想做个笑话。
不如死了。
可身边却总有个小崽子眼巴巴地看着他，在人间的这边拼命地拉扯他。
是了，自己答应过的，要做他的亲人。
于是，那小孩便认认真真地把自己当成了他的亲人。
他看着那个所谓的亲人每日里吵吵闹闹，不断地作各种各样的妖给自己捅各种各样的娄子，热热闹闹的折腾着，突然，就不是那么想死了。
可如今那个总是闹腾的小孩，突然就再也不折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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