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始

    这是黄土地。

    站在这里，放眼望去――远处是稀疏可见的灰绿色，以及连成一片的山包。因为天气炎热的缘故，山的轮廓在视线中扭曲，让人产生一种眩晕感。收回视线，近处的断崖面是裸露着的黄土块，表面嵌入的植物根系已经被风干、变硬。随着劲风的吹蚀和暴雨的冲刷，根系渐渐地和土壁相分离，完全暴露在空气中。这里的黄土地踩上去很硬，但是当你用脚把这片土地踩得多了，坚硬的地皮会变得像面粉一样细腻柔软。用手从地上抓起一把黄土，轻轻捻动。大部分的土会从指缝落下，被燥风吹散，而一小部分会滑进我们手掌的纹络，成为我们的肤色。当暴雨降临，地上的雨水参杂着黄土，奔腾着冲向远方。这片土黄色也随之感染到其他地区的土地和河流。在这片水土流失严重的地方，黄土不会消失。有更多的黄土会离开，就有更多的黄土会填补空缺。

    所以，这里永远是黄土地――深沉且持久的黄土地。

    秦庸的老家是西北黄土高坡的一个小小乡村。随着绿化工作的不断推进，黄土高坡不再是一望无际的黄沙漫天，而是有了小桥流水人家的柔软细腻，冲淡了粗砺干燥的原始气息。小的时候，这里还生活着很多的人家。小秦庸时常和村里的孩子沿着山沟底的小溪，挽起裤腿踩着溪边软泥前进。顺手的时候，会用双手放进溪水里的蝌蚪群，比水面略高些掬住一捧溪水，那些被困住的蝌蚪就在手中乱窜。运气更好一些呢，可以看到灰绿色或者灰褐色的青蛙，就蹲在水边的碎石上，屁股背对着人，一直咕噜噜的叫着。后来再长大一些，村里的人就变少了，年轻人都去城里打拼，他们希望自己的孩子在城里可以接受更好的教育，老人也会被接到城里。陆陆续续地，村子里只剩下了一些老人。

    秦庸的爷爷奶奶已经去世了。老人走的时候，留下了几间窑洞。由于秦庸父母一直都在城里工作，所以这几间老窑洞没有人打扫。秦庸这次回来就是想在老家住几天。

    至于回来的原因嘛，说起来其实是有些幼稚的。作为年轻人，秦庸理所应当地对这个世界以及周遭的环境存在着某种认知，认为这个世界其实就是简简单单的好好坏坏，没有那么复杂。可是当他经历地事情多了，当他阅读着一些卷宗，当他看着网路上键盘上敲出每个文字……他总会有一种被人当头一棒的感觉，好像有人拿着一个冷冰冰的大铁锤狠狠地在胸腔中猛敲了一下，让人心口发闷，堵得说不出话来。他其实一直知道这个世界或多或少充满着恶意，他也为之做好准备了，但是当他被那股恶意黏糊糊地涂抹在脸上时，他才感觉到一股心慌，呼吸间都是浓烈的恶臭味，让人想要呕吐，把整个身体内部都呕出来，成为一个空壳，或许，也好受些吧――但其实不能。他开始疑神疑鬼，用怀疑且带着警惕的目光，重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这些人会突然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吗？那个人会是一个好人吗？那个人会瞧不起自己吗？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恶意吗？那个人为什么一直盯着我？她、还有他、他们，这些人――什么都不懂啊！

    这些问题不算问题，却又像是秦庸一个人的自言自语。他知道自己变得有些神经质，或者只是有些敏感再加上一点中二呢？他曾多次安慰过自己，结果是没有半点起色。“原来……我是个胆小鬼……切……”秦庸不想再想这些关于生命、意外、危险、人心险恶这些话题和无意义的自言自语了，他想要一个安静的环境，重新把自己梳理一遍――当然结果可能会更糟糕，但他还是决定回来，只是因为这里不用接触到陌生的人和事，足够让他完全安静下来。

    “我还年轻，天天想这些问题是不是很无聊？”

    “我才活了二十多岁，怎么感觉把一辈子就过完了呢？”

    ……

    他被这些问题弄得厌倦了，也有可能他只是厌倦了他所接触到的这个世界。所以他想静静，不是网络梗里面的那个静静，而是真的静静。希望这片安静的环境能让自己别想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