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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蝴蝶飞呀

    两人才一出门,就遇着一伙土匪带着灾民正在屠杀,脚步捆着好几户的孩童,剩下的一家子竟是都给屠了个干净,两方碰了个照面,其中一土匪汉子狰狞笑道:

    “呦呵,还以为村子里男人都杀完了呢,没想到还漏头肥猪,身上带血,好吓人哦,还有那小娃娃,还不回家找你妈妈啊?说不定你妈妈早叫人给宰咯”

    闻言,顾成握刀径直杀了过去,

    方才院子只有三人,还都是饥瘦灾民,顾成服过金丹不提,就是吴华山,自小杀猪,力气在村中汉子里也是佼佼者,挥刀的本事那更是村里独一份,哦不,是独二份,顾成如今的手法半点不差吴华山了,收拾仨都吃不饱饭的饥瘦汉子,自是手到擒来。

    但此刻,对面那伙贼人里足有五六位带刀恶匪,顾成就这般贸然冲杀进去,自是赚不到半点好处,好在顾成身形修长精瘦,腾挪躲闪间,很是灵活,倒也不算白白送死,且力气奇大无比,顾成竟是还在包围间,连着杀了四五个灾民,但跟那些土匪汉子过招,却是一时之间难以拿下。

    就在顾成陷入包围,险象环生的时候,冷不防,一个汉子抓住顾成换气的空当,猛地朝着顾成身后劈去。

    急!顾成危在旦夕!

    眼见得那刀已经落下,一个胖子发了疯似的突闯进来。竟是硬生生替顾成抗下了这刀!

    吴华山受了这刀,胸前开了个半尺血口,鲜血滚滚滴落,但吴华山也抓住对方收刀换气的空当,猛地一刀捅进肾脏,将这悍匪杀死,之后吴华山仗着一身膘膀肥肉,硬生生吃了好几刀,更是刀换刀,命换命的打法,又杀了一个土匪汉子,吓退余下的土匪汉子,这才带着顾成,拼命从人堆里杀了出来。

    遍体鳞伤的吴华山拖拉着顾成,二人撤到院子里。吴华山大口喘着粗气,身上的血口不断涌出鲜血,浸透了吴华山的棉衣,四下张望,吴华山猛地瞧见角落里那匹黑色纻布,似是想到了什么,对着顾成郑重道:

    “村子……应该是没了,现在重要的是活下去,顾成,等会我把你用布包起来,你不要出声,也不要有动作,我有办法让你活下去。”

    望着面前满身伤口,血流如注的吴华山,顾成已是要哭了,倔强道:

    “那你怎么办!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咱俩杀出村子,再想……”

    “顾成!!!!!”吴华山打断顾成,红着眼睛吼道

    接着吴华山双手死死扣住顾成肩膀,瞪着顾成双眼,决然道:“我不了多久了,死了也好,就能去下头找瑶姐了,但依依还在等你!你必须活下来!活下来,才有办法救她!”

    说罢,不再啰嗦,直接将黑纻布拿来,把顾成紧紧包上,扛在肩膀上,吴华山最后往了眼柳家院子,深呼口气,猛地迈开步子朝自己院子跑去。

    迅!吴华山舍命狂奔!

    村子里,沿途的土匪只见得一个浑身浴血的胖子,肩上扛着一团东西,叫黑布裹着,看不真切,那满身的伤口好似不存在似的,像一份风一样从路上奔跑而过。一路流下长长的鲜血道路

    吴家院子,吴华山猛然跑入院中,已是分秒必争的时刻,将顾成放下,举动间,鲜血越发喷涌而出,将屋内木柜吃力移开,竟是一个墙洞,里头依稀能见着几坛子酒,吴华山赶忙叫顾成钻进来。

    等顾成整个身子彻底缩进墙洞,只剩个头还在外头伸着,吴华山语重心长的对着顾成说道:“记住,等会千万不能发出声音!记住了!”

    说罢,吴华山就要将墙洞移上,就在起身的最后一刻,吴华山转头对着顾成欣慰笑道:能认识瑶姐,认识你俩兄妹,是我的福分。

    话音落下,木柜随之移来,将墙洞封上,那是顾成见吴华山的最后一眼,那胖子脸上显露从未有过的坚毅面容,因为大量的失血,嘴唇早已发白,面色苍白,血也不再外涌,约莫是流光了。

    吴华山就坐在柜子外,自己的床边,等待着最终命运的到来,这胖子翻了翻地上的酒坛子,幸运找到个还剩些酒水的坛子,仰头灌下,狂笑道:瑶姐,下辈子俺一定要娶你!

    没有意外,一众土匪紧随其后,蜂拥进屋内,将吴华山乱刀砍死……

    顾成死死捂住嘴巴,嘴唇都咬出了血,死死不敢作声。

    院子外,靳云鹏和苗维都见着了那浴血胖子,却是都没兴致出手阻拦,眼下两人碰了头,靳云鹏倒是对地上这条长长的血路来了兴趣,扛着依依,沿着血路进了屋子。苗维跟在身后

    屋子里,吴华山被杀的不成人样,地上却没什么鲜血,吴华山的鲜血早已在先前跑的时候流光了……

    “嚯,这胖子倒是有点骨气,你们搜搜这间屋子,看看有什么东西”靳云鹏望着地上那一大张染血的黑纻布料子,对着手下吩咐道

    苗维这时候走上前来,神色恭敬,粗声说道:“三当家的,村里还留了些水灵娘们,不如带回寨子里,让弟兄们爽爽?”说罢,苗维还摆出个淫荡笑容,配上那满脸横肉,显得恶心异常。

    靳云鹏闻言,面无表情,冷漠说道:

    “都杀了,带上娘们影响赶路,再过几日何老爷的人可就要来了,对方可只要孩子,何况大当家的伤拖延不得,对方这次带了“丹”的,要是走得慢,耽搁了交易,你那颗头可不够赔!”

    顿了顿,靳云鹏看向肩上扛着的顾依依,,抚须继续说道:

    这趟倒是来的值,想不到这破烂村子里,还有这么个小美人胚子,倒是不愁那些人不出个好价钱了,当务之急是速速回山,免得多生事端。

    苗维闻言直冒冷汗,当下不敢再多言。

    屋子里,几个手下正在四处翻找,却是连粒米都不曾见着,靳云鹏就要离去,正巧院外走进来几个土匪汉子禀报。

    “三当家的,这胖子杀了咱们好几个弟兄,就这么死了,也太便宜他了。”

    苗维接过话头:“这点小事还要劳烦三当家的?你们几个,去把这胖子拖去村口,那儿不是有棵破槐树嘛,给他吊那儿,也正好吓吓那些个下等苦力,叫他们知道跟咱们作对的下场。剩下的人,走了,回朱甲山去了。”

    顾成如今就躲在这群土匪的眼皮子底下,听着屋内靳云鹏与苗维的交谈声,墙洞中的顾成死死地记下他们说过的话,却是动也不敢动,紧捂着嘴巴,大气也不敢喘,若是发出了声响,叫外头那群杀人不眨眼的听见,自己只怕难逃一死。

    一众恶匪离去,屋内响着嘈杂的脚步声又渐渐远去,顾成仍是不敢大意,继续在墙洞里猫了整整一个时辰,心中暗自盘算着时候,临着日暮时分,顾成这才一脚踹开柜子,从墙洞里钻出。

    出了院子,顾成一路谨慎,多是找着掩护静悄悄走,村子街道上盖着雪,雪上再盖着血,猩红的雪地上,尽是尸体,断手断脚搭着内脏肠子,更有那睁大双眼的头颅停着。辛泽村满是一副惨绝人寰的炼狱景象。

    顾成看得肝胆欲碎,但眼下最要紧的是吴华山的情况,强忍着泪,顾成小心翼翼向着村口摸去。

    天将向晚,昏红的落日渐渐埋入雪白色的群山之间,这般时候,本该早早升起袅袅炊烟的辛泽村,当下却无半点声响,村中一片死寂无声。

    赤红的晚霞落下,雪染上紫熏的颜色,沉默无声地落下,落在辛泽村一片片猩红的雪泥上;落在一具具村民的尸体上;落向绝望,落向惨状……

    老槐树下,董槐根与马健,死不瞑目地躺着,身旁是一堆猩红的血脚印,在雪中留下,又蔓延向村外的方向。

    他们带着一道红光,汹汹涌杀来,留下数百道血脚印,匆匆忙离去。

    老槐树上,澄澄赤霞泻在老树枝头,吴华山的尸体被绳子吊着,一身棉衣让刀砍破,叫血浸透,破漏的棉绒掺着发黑的鲜血飘落,倏然寒风凌冽,呼啸间风雪大作,几百片枯黄槐叶窸窣作响,一具尸体轻轻摇晃……

    吴华山那张死去的面容上,眼角忧心忡忡地皱起,嘴角却带着浅浅笑意,似是在死前想到了某些美好的事物,亦或是……某个美好的人。

    顾成看得心痛,不顾一切的冲来,爬枝斩绳,吴华山尸体轰然落下!就在吴华山尸体落下的那一瞬间,辛泽村—老槐树—枝头上,那数百片倔强攀着的枯黄槐叶,一齐落下!

    永昌七年,十月末,寒冬。天水国河北道,冀州武邑县,深炀镇辛泽村。村内三百七十二口人,除年幼孩童外,二百九十七口人,不论男女,无分残好,一日死绝!

    数百片枯黄槐叶,落在那数百道猩红脚印上。人养树,树送人,辛泽村二百一十七年老槐树,为辛泽村二百九十七位村民,落叶归根!

    同一时刻———武邑县

    县尉徐虎已经剿匪归来,才进着城门口,徐虎就令手下快些补给粮草,随即火急火燎地赶往县衙,向县令大人汇报剿匪情况。

    至衙门,县衙已是画酉歇下,徐虎迈步入内,径直去了县衙三堂,县令住处。县令胥长公此刻正在招待一位来客,却是一位中年邋遢汉子,一身破旧的黑灰布裳,两鬓微霜,披头散发着,一副脏兮兮的模样,再细细瞧去,五官倒是不差,颇有几分潇洒豪迈的气概。

    邋遢汉子身旁放着一杆枪,没有枪穗,枪身用长布裹着,只露出个雪白精亮的枪头,其上锻着墨色龙纹,只瞧见一眼,就叫人汗毛陡竖,遍体生寒,端的是锋利无比。

    徐虎已是走了进来,县令胥长公眼见得徐虎归来,正欲上前搭话,才发现徐虎身上裹着纱布,似是受了不轻的伤,连忙关切问道:“徐校尉,此次剿匪竟是连你也受伤不小?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禀大人,安昌县那土匪寨子已经拔掉了,那伙土匪,大多是群乌合之众,叫下官杀了个干净,独独那寨子里的三个头头,竟是都有些本事,二三当家都是临门境,领头的那个大当家还与下官相同,是武师境。”

    闻言,正吃着的邋遢汉子来了兴致,插嘴道:“哦?这小地方的土匪还能有武师境的人?倒是稀奇。”说罢,嘴巴却是不停,继续毫无风度地狼吞虎咽起来。

    “那三人有些本事,但我这武师境好歹是战场上杀出来的,老子跟他以命换命,那大当家的怂了,叫我打成了重伤,只是换伤下来,我也受伤不小,叫他们三人带着些残党跑了。我跟着追,他妈的!半路粮食吃完了,叫他们跑了,溜去深炀镇那边了。”徐虎越说越气,忍不住骂起来。

    胥长公听完,揉了揉皱紧的眉头,很是有些头疼,沉吟思索片刻,胥长公对着徐虎,认真说道:

    “徐大人辛苦了,且先在城里静养,莫要落下了病根。明日我亲自带兵剿匪,前天深炀里正上表奏记过来,他那儿今年收成差,我顺道带些粮食过去,接济一下他们。”

    “大人万万不可!你素来不擅领兵杀伐,我可不能让大人你犯险,不然非得让县内百姓打死,何况您又是京城指派来的,国子监张司业的学生,将来可是要入朝堂的,还是让咱来吧!”

    二人争执间,那邋遢汉子已是吃完,打了个响亮饱嗝,一边拿起牙签悠哉剔着牙,一边漫不经心道:“小胥,把我那马牵来,我这趟路过你这,也不白吃你这顿饭,我帮你把这些个小土匪收拾了。”

    外人不知这邋遢汉子深浅,胥长公却是再清楚不过这位大人的本事,闻言,胥长公心头一喜,忙拱手作辑,对着那邋遢汉子恭敬谢道:“胥长公代武邑县百姓谢过王……谢过李大侠!”胥长公话到嘴边,才惊觉说错话,连忙改口说道。

    徐虎闻言望向那邋遢汉子,虽不知这人深浅,但平日行政素以严苛严谨著称的胥县令,言谈中满是崇敬语气,料想这邋遢汉子定然不是一般人,遂出声附和道:“谢过这位好汉,两县人马眼下就在城中补给,随时待命出发,在下也尚能再战,任凭这位壮士差遣!”

    邋遢汉子剔着牙,优哉游哉听着徐虎这番慷慨激昂发言,面露不耐,挥了挥手,慵懒说道:“用不上,不过是收拾些小喽啰,我一人足矣,你们跟着只会碍事。”这般慵懒的语气,叫这汉子说来,竟好似有一种睥睨纵横的气度显露,隐隐让人觉着恰好无比。

    武邑县北城门口,胥长公同徐虎为这邋遢汉子送行,县令胥长公更是亲自牵马而出,那邋遢汉子也不客气,骑马轻拍,径直离去。

    茫茫风雪中,邋遢汉子骑黄马,背长枪,身影渐渐淡去,徐虎远远望着,忍不住好奇问道:“大人,这位好汉身上的气息下官完全感知不到,是江湖上的高手?”

    胥长公不急着搭话,只将手指轻轻扣在嘴边,示意噤声,眼中满是感慨,遥遥望向风雪中背枪汉子离去的方向,沉默了好一会,这才神色满是敬佩地说道:“这位是谁我不便透露,但我可以告诉你,这位是咱们天水的大人物。”

    末了,胥长公对自己这话犹不满意,遂补充说道:“通了天的大人物!”

    日暮西山时,荏苒光阴刻

    辛泽村这边,顾成眼下正背着吴华山尸体,缓缓向家中赶去。不知怎的,顾成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个夜晚,也是这般大雪天,那时尚还年幼的自己拖着父亲的尸体去下葬……

    如今自个已经长大,五尺男儿,力气不小,可到头来什么也不曾改变,从前是冬天,现在也是,村子没了,娘死了,外公外婆也……好似所有的不幸都随着冬天到来。顾成讨厌雪,也讨厌冬天。

    柳家院子旁的空地,柳瑶就葬在这儿,那方小小的石碑上,三个小小的土堆缓缓浮现,香囊还在,沾着一层灰,黯淡于碑前。顾成已将吴华山,外婆王水芸,外公柳策依次葬下,清雪凄凄,浊土凉凉,连个木牌都不曾放下。

    字有九万,独独死字,伤人最深。可奈何?总有些苦,叫人无力挣扎,说不出话,也无非咽下血泪,再叫自个心受罪。

    四人坟前,顾成说不出话,一连九叩,只那磕头声重重响起,声声沉痛……磕罢,却是连悲伤的时间也不能拥有,先前在墙洞内,顾成已将众人的对话牢牢记下。

    朱甲山,顾成倒是听镇上赶集的人提起过,就在镇子东边,即村子东北方向,离着足有百里路程。那伙土匪是要赶着回去,跟那所谓何老爷的人作交易,丹?大当家的伤势?顾成有些不解,但眼下当务之急是救回妹妹,这是世上,顾成唯一的亲人了。

    深吸口气,顾成强压下心中的焦虑,让自己保持冷静,必须做好准备,否则别说救回妹妹,只怕自己半路就要倒下。

    村子里,顾成细致地搜罗食物,寻着那些恶匪疏漏掉的残余粮食,盘算着差不多够了,又回了家中,取出三年前的蓝白花纹包裹布,是柳瑶那块,布还是当年的布,也还要用来赶路,主人却已不同……

    收拾完毕,顾成径直向村口走去,路上满是横陈的尸骨,顾成却只能视而不见,至村口,片片黄叶子盖在道道血脚印上,向着村子外的世界蔓延而去。顾成最后看向这座自己生活了三年的村子,看向那棵赶集回来远远就能见着的老槐树。

    董爷爷不会在家门口看槐树了,依依不会在那老槐树底下,带着欢欣笑意向着自己盈盈跑来了,再听不到粉色小鞋踩着尘土的声音,雪落在树枝上,像是撒满了盐。

    蓦地,顾成猛然跪下,正对着村口,哀伤说道:“抱歉,我没法安葬所有人,我也不能向你们保证,我能救下所有的孩子,我……我只想救回我的妹妹……抱歉,抱歉,抱歉,请原谅我的自私……假若我和妹妹能活着回来,我一定将你们安葬!。”

    说罢,顾成决绝转身,只见得,一少年斜挎包裹,腰间系着两把锋利杀猪刀,一身沾血素蓝棉袄,眼中带着死意,要再次远行,三年前为家,三年后为家人。

    就在少年走向村外的那一刻,身后那棵二百一十七年老槐树,竟一瞬枝干全都枯裂而下!只剩一根孤零的主干在风雪中留下,老槐树没能熬过这个冬天,同辛泽村一道死去了。

    看少年,一袭黑发……??……!!顾成的头发,竟是全然作了白发!看那少年,一袭白发,比这料峭寒冬更为冷峻的白发,梨花飘飘,迎着昏昏落日,向朱甲山行去……

    那少年白了头,往死里去,向虎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