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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蟒

    “滴答,滴答。”

    幽暗而空旷的石洞里,落针可闻。一滴又一滴的钟乳石液沿着洞穴上方的石笋滴落,沁入肌体,渗入地里,在这寂静无声的环境下显得分外清晰。

    “唉...”

    万般言语皆化作无言。良久良久,烈山才回复心神,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

    人是很奇怪的生物。他们微渺如尘埃,弹指即逝。他们孱弱如浮萍,触之即折。他们自私自利,谋划布局只求一己私欲。他们消亡,仿佛从来不曾活着。

    可当殃及种族存亡的灾厄降临之时,他们却又伟大似辰星,奋不顾身燃烧余烬。

    他们的坚韧,恰似荒草,一岁枯荣苍翠如初。他们的执念,历经日月更迭轮回变迁不曾消亡,久久驻于千百年后的蓝星彼岸。

    他们是矛盾的,为寻道不惜以森森白骨铺路,却为了守护情愿燃烧己道。

    当维系善恶的标准失衡,黑与白的界限也由此混淆。没有人可以评价此间对错,只因圭臬本就是世人强加于身的限制。

    “武圣,只是玄灵伊始。入虚,返虚,通虚...究竟是何等强大的境界?”

    烈山喃喃自语,语气里是无法抑制的震撼。

    当湮没于历史尘埃中的神话传说再一次浮现于世间,伴随着一段又一段辛酸的血泪古史跃出水面,其相隔千百载光阴扑面而来的厚重尘封感,俨然将他二十余年受社会影响所形成的三观撕扯得支离破碎。

    他本以为,武圣已然是无数武者苦苦追寻的究极境界,打破虚实桎梏,窥测微观世界,何等的不可思议?

    可今日发生的一切,却不啻于一记晴天霹雳,将他往昔那些可笑且幼稚的观念迷雾劈成粉末。

    “强,太强了。凭借肉身横渡虚空,以一己之力干涉方圆百里空间,屠杀万千灵境全身而退,这...便是天境的力量吗?”

    烈山不敢置信地回忆着先前所见的石碑刻迹,倏然之间,他有了一个荒诞离奇的念头。

    如果,即使强如天境强者,依旧如收割的麦子般纷纷陨落,那么如今世界上这些高端战力不过是武圣级的武者,在那等层面的战役之中,又算得了什么呢?

    难以想象,细思极恐。

    “若非亲眼所见,也许我还浑然不知。相较于那段被灾厄截断的历史,现今世界留存的武者,包括我在内,皆是一群不识星宇浩瀚的井底之蛙罢了。”

    “遗憾的是,石碑记载至此便中断了。再往后的内容,伴随着石碑主人的消逝,成为了永恒的不解之谜。

    “但至少有一点可以笃定,那场种族存亡之战,终究是人类修者取胜了。若不然,这个世界早已被密密麻麻的异蚁所占领,焉有我们这些后人的存在。”

    烈山揉了揉眉心,看着面前这块斑驳不堪的石碑,忽然间心血来潮,鬼使神差地伸出了右手,下意识地触摸上去。

    千载以前的流传,目睹不受史书记载的轶事,令他莫名有了零距离感触的冲动。

    也是在他手指触及的下一瞬,石碑微微颤动,然后...一道狭长的裂痕,悄然浮现。

    宛若发生连锁反应的多诺米骨牌般,随着第一道裂痕的出现,愈来愈多的裂隙遍布石碑表面。

    恰似消融于烈日之中的满怀冰雪,在烈山茫然的目光中,眼前的石碑最终化为了一片飞灰。

    也与此同时,一个沧桑而古朴的声音跨越了千百年的时光,于无限遥远的岁月彼岸遥遥传来。

    “人生于天地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偶然的来,必然的去。尽其所然,顺其...自然。”

    ……

    青桑山脉,深处。

    连绵不绝的峻岭群山,高耸入云的苍天古木。时有猛兽怒啸山林,飞禽搏击长空,俨然是一片未经开化的古朴蛮荒之象。

    可奇怪的是,纵然有奇禽异兽此起彼没,厮杀争斗屡见不鲜,那片居于灵气最浓郁地带的巍峨山岳,却始终不曾受任何外力干涉。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尊无可撼动的主宰盘踞于此,高居于距离天仅有咫尺之隔的灵山之巅,静静俯瞰着下方百兽浮沉,漠视着四季景致生长凋零,数十年来始终如一,周而复始。

    “虹彩纷呈,云蒸霞蔚。溪水潺湲,长天一色。蓝星雨后的景致,倒也不错。”

    徒手摘下一片残留着水珠的绿叶,任由水滴顺着叶间的细腻脉络徐徐淌落,直至叶片焕然如新,北月眉头微蹙,随即有些不舍地松开了手。

    “可惜再美丽的景致,也只是在刹那之间维系着永恒。再新颖的事物,也抵不过泛黄史书的一笔轻描淡写。我说的,对与不对?”

    北月的话语平淡如水,在奇花异草遍地的灵山之巅回响,即使有狂风呼啸而过,却也无法吹散那宁静无澜的声音。

    大抵是十息过后,一个厚重且冰冷的声音缓缓响起。

    “人族强者,你...逾矩了。十数年以来,再不曾有生灵涉足吾的领地。”

    视角微微延伸,伴随着画面的转换,一道长达十数丈的黑暗身影,赫然映入了北月的眼帘。

    那是一头庞大宛若小山般的蟒状灵兽,外观凶恶而狰狞,气势磅礴而浩荡。

    它生得挺拔,体表遍布幽光闪烁的森冷鳞甲,兽眸若铜铃般令人生畏,赫然正值于一生最为巅峰的时期。

    它无疑是极其强大的,统御一片偌大山脉,支配下方万兽生死,寿元延绵存世近千载。

    回溯过去的记忆,一幕幕激战的画面早已模糊,那些因它而葬送的尸骸只剩棱角。

    多久多久,不曾有生灵挑衅它的威严了。即使是可称一方霸主的诸多灵兽,亦在昔年的那一场惊世之战中失了胆魄,再不敢与其为敌。

    眼前的人类,是那场战役后再度涉足这片领域的第一个生灵。

    它有了些兴致,单论灵智,它相较于人已无差异,长久盘踞于此的孤寂,是任何智慧生命都难以忍受的煎熬。

    唯一令它惊疑的是,从对方的身上,它感知到了若有若无的刺痛感。

    那是与生俱来的本能直觉。仿佛冥冥之中,有一柄无形的索命之链悬于上空,使它心有顾虑。

    破天荒的,它选择了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