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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非曲直

    李玉玲在屋内的时候,和安有鱼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才坐在床沿上为安有鱼查看伤势。

    打开血肉粘连的小衣,胸口处又溢出了几小股血来,安有鱼额发被汗水浸湿,牙齿紧咬不发出声音来,李玉玲拿起干净的帕子给她清洗伤口处。安有鱼虚弱的抬手揭开全部衣服,露出了腹部最重的伤口,伤口不大却极深,似是短刀刺入,这处伤口不似胸口的皮外伤,关乎了身家性命。

    “你这处伤口必须要找医才能救治,我无能为力。”

    安有鱼忍痛喘息道:“咱们女儿家怕的不过是于子嗣有碍,男子从来也不会明白,更不会在乎。”

    李玉玲道:“你伤的这样重,眼看性命不保,还在乎什么子嗣后裔,本末倒置了吧。”

    安有鱼道:“我以前一点也不在乎这些的,家族的荣光我不屑一顾,大笔的财产我看不上眼,我在老君山跟随师傅一心修行,只盼那一日得道成仙,再不踏足世间凡尘一步,可惜事与愿违…”

    李玉玲听她这话就知道她身份不一般,心中想道:“我却从来想的都是更进一步再进一步,苦日子何时是个头,我努力了半天却仍旧在别人家不屑一顾的脚底下徘徊,遇到优秀的公子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和别的小娘子眉来眼去,谈婚论嫁。”

    安有鱼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低低的道:“旦夕祸福转瞬之间,家族一朝式微,就被同门的师姐暗中出手陷害,我从前最怕麻烦,从来不愿意动心思和别人牵连太多。师傅疼我赤子仁心,对我多加照顾,我也回报师傅孝顺关心,却被师姐觉得师傅因我家中对山中颇多照顾才对我偏心而怀恨在心。”

    李玉玲道:“待你好了再回山中将事情禀告,你师傅定会为你找回公道。”

    安有鱼道:“我之前也是这样想的,最初我丹田被师姐破坏,苟延残喘回到山中,却看到师姐仍旧和师傅谈笑自如,师姐相伴师傅日久,俩人感情深厚,我若出言败坏,师傅定也不会重罚于她。我丹田被破,一身功力被废已然是废人一个,师傅便是再宠爱我,又能为我做些什么呢?”

    那一日安有鱼拖着破败的身体离开老君山,中途搭了一辆车回青州族里去,结果那车把式欲夺钱财性命,索性安有鱼还有些外家工夫在身,勉强打晕那人逃走自保,在小凤山另外一侧被山中访友的刘柏溪所搭救,那时安有鱼便觉似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只觉得此生遇到刘柏溪是异样的幸运。

    但是后来,她发现腹部的伤口被师姐做了手脚,伤及宫壁,真正意义上成了个废人的时候,她再也不是曾经的天之骄女了,连回到家族里联姻都没有了价值。

    “刘公子是个心善之人,可惜我和他终究是有缘无份。”

    李玉玲道:“你说了太多话,对伤口愈合不好。”

    安有鱼凝眸望着李玉玲,绝色的面容有一股残缺般的凄美:“你帮我离开此处吧。”

    “你二人一见倾心,容貌家世匹配,早晚会谈婚论嫁,何必拉我进入其中夹缠,恕我难以从命。”李玉玲觉得胸腔里充满了愤怒,又不知怒从何处来,只觉得大家嫡女太过理所应当,她虽是普通人家的娘子,但却从来不想被人当筏子呼来喝去。只匆匆掩盖了她的衣服道:“我回去换了奴仆来给你用药。”

    李玉玲走出房门时,其实听到了许多主仆二人的谈话,她隐住了安有鱼自己说明的身份,并不和刘柏溪详细说明,打定主意不掺和进去俩人的情事。

    告别了刘柏溪后,回去自辗转反侧半夜才睡去,一大早用过饭又顶着俩黑眼圈起来在驿馆后面山坡上散步浏览风景,由高及低处看,属于刘柏溪和安有鱼的房间始终没有动静。

    日上三竿刘柏溪才出门来去隔壁安有鱼房间查看病情,熬药送饭,原来是雨一停天不亮刘大就带着刘柏溪去附近乡里请了医,给安有鱼检查完后又回去补的眠,时间正好和李玉玲错开。

    汩汩的山泉水顺着笔直的崖壁倾泻形成一股瀑布,李玉玲隐在暗处逆着光观察水汽氤氲的地方,那里有一圈微小的美妙虹光,看了一会儿,她突然走出去用手搅散了虹光。

    日头高升,水汽蒸发极快,官道本就夯实,又多等了半日,此刻再出发便不必担心车轮会陷入泥土中,李玉玲随着父母族人的车队远去了。

    离开的时候李玉玲故意骑着高头大马,拎着鎏金的铁制骨朵锤,豪气冲天的和刘柏溪告别,马蹄声远去后,刘柏溪还在回味,这个小娘子除却皮囊,言谈举止坦然自若,来去自得,却有她独特的魅力。

    安有鱼气色萎靡,一大早刘大就请医来看过她,处理好外伤就说到了内伤,大致还是伤及了宫壁不好生育,丹田受损影响寿命,胸口处伤及真皮恐会大面积留疤…

    刘柏溪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安慰她,如今安有鱼的情形怕是做妾他母亲也不肯接受的,更何况她执拗的很,必是要一心一意一双人的。

    “刘郎该去书院了,不必为小女特意停留,昨日的搭救恩情,终身难忘。”安有鱼靠在床头的枕头上,双目灼灼,气质变得疏离起来。

    “你这般情形,一个人如何是好,我既然救了你,就必定负责到底。”刘柏溪就差说你这样貌美,如何自保了,只可惜他接触的几样女子都是很有主见的硬茬子,热烈开朗的是,柔弱温顺的更是。

    “公子何必如此!”安有鱼侧过身去阖上了双目,一行清泪顺一边眼角流下,不一会儿就湿了枕头。

    刘柏溪内心里有些沉痛,倘若她仍旧健康的话,必是别人家里得意洋洋的娇女,她这样的人间绝色,走到哪里都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存在,如今却这般痛苦失落…

    两人终究分道扬镳,人的感情是非常奇怪的事情,时候对了就能成,时候不对了总是这样那样的隔阂成不了。

    笔直的官道一阵尘土飞扬,一群豪门世家的二代三代衙内们蜂拥而来,李家的车队靠边停车为对方让路。李玉玲骑在马上避在一边,她日常为了防晒就在头上包一块布斤,此刻只露出一双眼睛出来观察大队人马。

    对面一辆豪华的马车驶过的时候,内里的少年公子突然喊道:“停车。”赶车的仆人应声而停,旁边跟随的家将也都聚拢在马车旁边。

    一个身材细长的浓眉大眼华服公子撩开车帘对着李玉玲道:“把你的蒙面打开,我要看看你长的怎么样。”原来华服公子最是刁钻任性,爱惹是生非,他对很多事情都很好奇,必要追究到底。

    “公子赎罪,小女子相貌普通,只是因为怕晒才如此着装打扮。”李玉玲解释道,她虽然一心想要高嫁,但那也是相对而言的,世家贵族她从来就没有想过,也不敢想。

    “来啊,把她的蒙面打开,如此啰嗦浪费时间,等下丑到我了,我要把你的鼻子割下来。”少年满不在乎的对左右家将挥手,根本不顾及李玉玲如何解释。

    手下有两个人骑马靠近,一个长脸的壮硕青年道:“小娘子可别用你的骨朵打我,我身娇体弱,会害怕的。”

    另一个虬髯壮汉哈哈大笑,声音如雷贯耳:“府兵剿匪时你砍了多少人的脑袋了,跟随忠勇侯在陇西时你比谁都凶狠,连重甲都能刺破的汉子,如今道害怕小娘子手中的玩具骨朵,真是好笑。”

    那长脸睬了虬髯一眼:“你行你来。”

    虬髯道:“我来就我来,看我如何辣手摧花。”虬髯是做惯这等无赖事迹的,伸手拉下李玉玲包头巾,定睛打量一回又将包头巾扔了回去。

    “小娘子果然所言非虚,我今日本想辣手摧花,结果却被花辣了眼睛。”

    长脸汉子哈哈大笑起来,回看少年公子,那公子一脸便秘:“丑人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李玉玲红着眼睛盯了那公子一瞬,突然大胆打马走近前去,壮汉回马挡在车前道:“小娘子做甚,你短刀骨朵吓吓贼匪之徒可以,我们却是不怕的。”

    李玉玲道:“我的兵器是防身的可不是用来主动杀人的,况你等精兵良将我如何敢动。只是你家公子动辄说别人丑,我却要看看他能有几分姿色,仅此而已,何必如临大敌。”

    那公子露出几分嫌弃,又有些狠戾的低声道:“你这小娘子如此好强做甚,小爷我从来都是看别人姿色的,却从来没有被别人看过,你敢看我,我叫人拆了你的骨头丢出去喂狗。”

    李玉玲被吓了一跳,努力平复心情,而后才道:“公子别多想,小女只是昨日刚在青云驿馆见过一位受伤的美貌小娘子和照顾她的俊俏公子哥,那一对璧人才是人间绝色,此刻听到公子说话,难免有些要拿他们出来做比较的意思。”

    那公子明显有了兴趣,道:“如何颜色叫你如此推崇,你才见过多少人,那对人是何形容?”

    李玉玲道:“自是人间绝色,公子见了便知,小女蒲柳就不打扰公子了。”

    那少年公子道:“你别哄我,不然我必是要回头叫人割了你的鼻子才罢休。”

    “我乃新乡李氏族人,如果哄骗公子,公子自去我家寻我即可。”

    此刻隔壁马车一道清凉的声音传来:“品言,别耽搁了时辰去书院。”

    少年公子袁品言放下帘子,暴躁的回道:“齐小鲁,别以为在你的地盘我就听你的。”

    大队人马蜂蛹而去,李玉玲后背衣服粘在身上,刚才不觉得,此刻生出无限后怕来,齐家当家人齐宣乃豫州太守,所练府兵骁勇善战,此刻这队人马里有齐鲁小公子在,又被府兵护卫,定是齐家人出行,只是姓袁的却不知道何种身份,她此刻有些怔忡的回望来路,不知道此后结局如何,只觉得后背潮湿的厉害。

    李寄回打马行至女儿处:“你和那公子说了些什么?”

    “就只是简单的问了句话,互相又不认识,别的什么也没有了。”

    “你可知他是何等身份?”

    “只听到二人互唤姓名,一个叫做品言,一个叫做齐小鲁。”

    李寄回道:“久不在族中,对豫州人事生疏,只知道豫州守备是齐家人,大公子是齐豫,小公子便是这齐鲁了。齐鲁小公子早些年周岁宴,你叔父还在州府任职,倒也携带家眷去过,那时还没有玉竹呢,你也才将将2岁上,如今一晃眼十几年过去,小鲁公子也长成大人了。”

    “可惜齐家和咱们家并没有什么私交,只平日里共同协助太守齐大人剿匪,人家小鲁公子或许根本不识得咱们是新乡李家的谁。”

    “这说的什么混账话,又不是姻亲关系来回走动,齐家又是一州顶级门阀,如何要来低就咱们这些普通人家。你信不信就昨日的刘家公子虽然家族在林县也是望族,但在齐家面前恐也沾不上什么面子情分。”

    “父亲做何拿两人对比,那些王孙公子不过是出身造就,我观刘公子才能将来未必不能和小鲁公子平起平坐。”

    李寄回摇头苦笑:“我女儿何时变得如此好高骛远,动辄低看大家贵族的公子。那张员外今年初又从临乡农户手中收了上百亩良田,我与你母亲再给你添些嫁妆补进去,待你和张家小公子二人年底成婚后,你就安稳的在家中相夫教子吧,不比在外头风吹日晒来得舒坦,我儿别再执拗了。”

    “父亲…”李玉玲一甩马鞭,佯装羞涩的逃开。

    李寄回却有些头疼,他一直有一种直觉,乖觉能干的女儿远不是表面上那般看来人畜无害,又觉得自己或许是想多了。

    大队人马重新开拔,背道而驰的车马也逐渐到达了青云驿馆,到了此处,诸位公子带书童仆人上山中书院安置,车马护卫修养后原路返回,待旬休再来护卫小主人回归。

    袁品言跳下马车就着人打听,果然在一处院落找到了安有鱼的居所。此刻安有鱼已经和刘柏溪分离,刘柏溪离去时从附近村里请了个妇人来照顾她一日三餐,熬药换衣。

    安有鱼躺在床上安睡修养,日暮时分悠然转醒,突然发现黑灯瞎火里站着一个人,看身形是个少年模样,忍不住脑中一热,道“柏溪,是你回来啦?”

    那少年轻嗤一声:“柏溪是谁,你的情郎,我可不是他,我叫做袁品言。”

    角落处突然传来另一道声音,如浮光掠影:“是刘柏溪吧,他与我是同窗,怎么来上学还带着如花似玉的妾室,还弄得这样病怏怏的,他一贯自诩正人君子,看不出来藏的这样深。”

    安有鱼急道:“非是这样,他是我救命恩人。”说的太急,吸入了空气进入肺部,安有鱼忍不住咳嗽起来。

    一支蜡烛被点燃,角落里的齐鲁终于从暗处走到了明处,袁品言凑到蜡烛旁边细看安有鱼一会儿,道:“那丑娘子果然没有骗我,世间还真有这般绝色人物。”

    安有鱼听了这话咳嗽的更加厉害了,几乎背过气去,袁品言就好心的给她拍背。

    旁边照顾的妇人早缩到了外面的廊下,如今门户打开,屋中两个年轻公子并一个美貌女娘,那妇人有心给刘柏溪报个信,可看看身边虎视眈眈的几个护卫,又什么心思都歇了。

    也不知道是那妇人内心里呐喊磁场太过强烈,还是怎的,刘柏溪竟真的趁着夜色下山来看望安有鱼了。

    原来刘柏溪思虑了一个下午,回忆起和安有鱼相处时的种种,怎么也无法安心下来读书,便想硬着头皮也要将安有鱼带回家中去,厮磨三年两载再行娶妻之事。她又不能生育子嗣,虽然一时内心里转换不过来,但是时间久了定会安稳下来。

    才进了院中,就发觉情形不对,几个护卫立在门口,请来照顾安有鱼的妇人缩在门口,敞开的门户里是一根微弱的烛光。

    袁品言正在观察安有鱼的情绪,见她稳定了下来不再咳嗽才又将她放了回去,试探着道:“你别想什么柏溪啦,跟我走好了,做我的妾室,我不管你受了什么伤都无所谓,你这样的美人我就想带回去藏起来。”

    安有鱼又差点要咳嗽出来,生生忍耐住了,小脸憋的通红。

    旁边的齐鲁再也忍不住了,使劲儿拍了一下袁品言的脑袋:“一天到晚胡说八道什么,从京都发配到豫州来受管制,却还是死性不改,姨丈合该将你直接带到陇西的荒凉偏僻的关隘处去。”

    他手劲其大,又惯会装腔作势,袁品言被打的痛了噙了一包眼泪,又不敢反抗,只鼓足气道:“我可没有胡说八道,我喜欢的东西我就要得到,谁也别想和我抢。”语气逐渐的转冷,眼神也有些森森的意味,门外的刘柏溪就有些踟蹰要不要进来了。

    齐鲁扶额发愁,这袁品言一天到晚犯病抽风,还是打得轻了,也难怪,姨丈是浴血奋战拼来的忠勇侯,守在边关的日子比在家中长久多了,家中几个孩儿又被姨母溺爱的厉害,外祖父多次出面阻拦不成,只能转头将小世子打包送到了豫州另一个靠谱的女儿家中教养。

    结果从京都到豫州一路上状况百出,到了太守府上,又折腾的整个府上鸡飞狗跳,哄着来书院也是一刻不得消停,简直就是一个无法无天的精分病娇公子。

    袁品言扭头看到了门口来人,静立在房中只等对方前来见礼,门旁的两个汉子齐齐道:“公子请吧!”

    刘柏溪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来道:“林县刘柏溪见过两位公子。”

    齐鲁起身还礼,道:“深夜来到安娘子屋中打扰,失礼了。”

    袁品言睨他一眼道:“假惺惺的做什么,我就是光明正大的来瞧瞧安娘子的颜色如何的,用得着齐小鲁你替我道歉。”

    又看向刘柏溪,此子年及弱冠,身材长成,端的一副公子如玉的景象。

    “丑娘子说的还挺对,你二人相貌果然一流也。”袁品言此刻也不得不认同李玉玲的说法,他还是个少年人没有可比性,齐小鲁虽然也是少年,只是常年练武身材高挑匀称健壮,面部坚毅线条流畅,倒是可以和他一比。

    齐鲁退回到他身边道:“看也看过了,你随我回去吧,明日里一大早还要去拜见先生呢。”

    袁品言看着刘柏溪道:“这位安娘子确实是容貌极美我内心里非常喜欢,你和她情义如何,如果你肯娶她为妻,我现在立时就走。”

    刘柏溪正色道:“袁公子说哪里话,婚姻大事结两姓之好,自有家中父母长辈做主,相信安娘子家也是如此。并不是我俩想如何便如何的。”

    袁品言不依道:“你不必顾虑家中父母,你只说要不要娶安娘子?”

    “这…”刘柏溪一时语塞,回头看向安有鱼,安有鱼一双美目也回看向了他。刘柏溪终究艰难道:“安娘子可于我做妾室,我必定用心待她,保她余生安稳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