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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收

    李彦回立马叫人带队沿途打听搜索袁品言,又叫了族老去联络隔壁张家共同出力找人,若忠勇侯家的世子在新乡地界出了事,两家都逃不了干系。

    李玉竹见没她什么事情就道:“父亲,世兄,我继续割麦子去了。”

    李彦回摆摆手:“你能割几垄麦子,别再晒坏了皮肤,去那边树荫下玩去吧,叫阿蛮给你摘些桑椹来吃!”

    李玉竹不满的鼓起脸颊道:“父亲就爱拿我当小孩儿糊弄。”

    齐鲁就在旁边道:“世弟还是要肯上进些才行,世道艰难,便是读书不成,也可从军,经商,男儿汉长大了便要撑起一个家族的荣耀,每日里没个正形可不好!世叔何必如此放纵,阻挡世弟上进?”

    李玉竹站在麦田边上,瞅着一本正经的齐鲁噗嗤一声笑出来,李彦回就反手一个脑瓜崩袭来,怒斥道:“调皮的很,这是你的待客之道。”

    又转向齐鲁不好意思道:“说来别恼世侄,这哪里是个臭小子,却是我家幺女玉竹,你叔母平日里太过纵着她,如今性子顽劣不堪,诓骗了世侄,实在抱歉啊!”

    玉竹对着齐鲁做鬼脸,红润的小脸闪着微光,道:“是他先唤我小童的,我不过将计就计罢了。”

    李彦回又一个脑瓜崩袭来,玉竹闪身逃开,朝麦地跑去。

    “你慢点跑,不像个小娘子样,别摔着了。”老父亲忍不住抓狂,又回头看齐鲁:“世侄,你看这事…”

    “是侄儿眼拙唐突了,世叔别放在心上。”齐鲁郁闷的摸摸鼻子,心中腹诽:“怎么瞧着是你在纵容女儿呢!”

    少年人将小娘子错认成小郎君,难免觉得有些尴尬,又觉得在李玉竹小娘子面前矮了一截子,明明是个妙龄秀丽的小小少女,自己却看成了男孩儿,实在是失礼。

    李家和张家拆了一部分人手由齐鲁的护卫带着寻人,李彦回想着他熬夜寻人便叫了两个玉字辈的青年过来接待齐鲁去吃饭休息,自己转头又开始做农活。

    齐鲁闲了下来无所事事,跟在两人身边朝族里走去,在前方田间地头停留喝了几口水,又见刚才的玉竹小娘子包着头,系着攀缚在近邻麦地里割麦子,午后阳光正烈,女孩露出娇嫩的一截肌肤,细白的胳膊晒的通红,忍不住搁下碗走过一把抢过了镰刀。

    “小鲁世兄,你抢我镰刀做什么?”玉竹对齐鲁的动作一头雾水:“你说我不务正业,我这不是正在卖力的割麦子嘛,你做甚阻止我务正业?”

    齐鲁脸庞又红了起来,勉强控制住清润的嗓音道:“你才十来岁的小娘子自然不需要务正业,我先前唐突了你,如今帮你割麦子赎罪吧,你去田垄边的树荫里坐着吧!”

    玉竹道:“世兄半夜快马赶来寻人,必是十分辛苦,不若家里去小憩一会儿缓缓力气。”

    旁边的李玉玲也抬起头来看,玉竹尴尬的扣脚趾:“这是豫州齐家的小鲁世兄。”又对齐鲁道:“这便是我堂姐玉玲,那边是我母亲,田垄边上扎麦捆的是我伯娘。”

    齐鲁打量了李玉玲一阵,目光不复刚才的尴尬柔和,沉声道:“你这堂姐我之前就见过了,只是她可能没看到我,我那时在马车里…”

    李玉玲闻得这清润特别的声音,心中一紧,明白是那日马车中叫住和自己攀谈之人的另一位公子,正是齐家小公子齐鲁。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赶紧慌忙行了一礼道:“世弟好,我那时并没有见着世弟,也没有行礼,世弟可别责怪。”

    齐鲁目光直直的盯住她一会儿才道:“你割麦子吧。”李玉玲被他的目光看得心惊肉跳,胡乱拿起镰刀走到另一旁麦垄。

    齐鲁心中却有些明悟这小娘子的私心,左不过是些嫉妒心里再作怪,才推了别人出去挡枪,顿觉此小娘子心术不正,人品不好,又惹得表弟一时非要寻她问个明白,找些麻烦,自己才被带累的连夜赶出来寻人,只是绷紧了神经,这会儿一松懈下来,才发觉大腿内侧磨的生疼,抓住马缰的双手也有些麻木。

    “你可知道那安小娘子真实身份?”

    李玉玲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便闷声回道:“听她自己交代也是大族嫡女,又是老君山仙师之徒,只不过丹田受损废了一身修为。”

    “那你还做出后来的事情,你是觉得她已经孤苦无依了,才敢如此假借他人之手欺辱与她嘛,你真是好胆量。”

    李玉玲硬着头皮道:“左右当时脑子一热,说了胡话出来,谁知道那位公子竟当了真,可是对安娘子造成了什么不好的后果?”又有些心跳加速,期盼着安有鱼真的发生些什么事情才好,这样她和刘柏溪再也没有牵连了,自己得不到她也得不到,这样才公平。

    “安娘子乃青州刺史安明扬之女,安明扬长女乃是皇帝的淑妃,孕育皇七子的后宫贵人,虽皇七子势弱,但皇子龙孙岂是普通人家可以亵渎的。我那表兄再混不吝的,也知道何人可以招惹,何人不可以招惹,你未免太看重了自己的心计。”

    齐鲁打量着李玉玲僵直的脊背,略微发抖的握住镰刀的双手,道:“你可知自己惹下了滔天大祸,安娘子如果追究你,你小命不保事小,动辄全族湮灭,你以为我在吓唬你,老君山十不全道长你以为是普通道人,那是圣上亲封的大国师,十不全道长历经三朝,一身术法无人能出其左右,安娘子是他最疼爱的徒弟,他的徒儿便是残废也不是随便一个阿猫阿狗便能羞辱的。”

    李玉玲后背浸透,扑通一声跪在麦茬地上,手中镰刀差一点削到胳膊,头脑轰鸣中才觉得无限后怕起来。

    李玉竹在一旁听了大半,又见齐鲁说完话,竟俯身收割起了麦子,便揣测事情结果并非如此厉害,道:“小鲁世兄别吓坏了堂姐,那安娘子可有明说怪责我家,倘若是些许小事,没有酿成不好的后果,我堂姐也知道错了,就还请得世兄从中间周旋补救一二,别的好说。”

    齐鲁目光回看向李玉竹,嗓音清润淡漠道:“此事可大可小,后果如何端看安娘子,不过安娘子心地善良,为人温和,我预计她也不会太过计较。只世姐为人太过偏激,轻易便招惹是非,还是要磨磨性子的好。”

    李玉玲低声应是,李玉竹见她失魂落魄,又看到母亲和伯娘频频向这边观望,便道:“劳烦小鲁世兄辛苦,实在不是待客之道。不若随我等回家中用饭,再歇息一二,也好养精蓄锐继续找人,割麦子这等小事,我家中奴仆也是够了的。”

    齐鲁闻言丢了镰刀直起身子时,身边的麦子已经倒了一大片,他自幼习武,膂力惊人,又熟悉春种秋收,是以割起麦子来速度极快,倒叫李玉竹吃了一惊,才觉得他应当是个极务实能干的,并不是老古板的公子哥。

    朝旁边田里唤了隔房的两个兄长过来继续接待齐鲁,和奴仆一起伴着李玉玲朝族中行去。此刻因为收割庄稼,吊桥放下供人来人往运送麦子,祠堂前面大大的场院里堆满了成捆的麦,金灿灿的一片丰收景象,齐鲁脸庞也不由和缓了下来。

    “今年豫州的庄稼都还不错,前半年是个丰年无疑了。”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两个小娘子都闷不吭声,齐鲁自觉交浅言深了,他俯身抓起一把麦穗,揉搓了一会儿,吹去了壳,观察起来。

    “小鲁世兄说的不错,我李家这几百亩地竟都是好光景,隔壁的张家有一些地被水淹了,后来改种了油菜,也收获颇丰。”

    “听闻李家极其擅长开渠耕种,好几样新型的农具都是李家制作出来的,又将法子分给周边的庄户人家,世叔虽然不再为官,但是拳拳爱民之心叫吾等惭愧不已。”

    “父亲虽好读书,但更爱农事,一年里倒有半年在乡下呆着,不瞒小鲁世兄,父亲书房最得意的作品不是字画,却是各种农具图纸,每得一种没见过的或者亲自研究更新出来的,都能开怀好几日。”

    “世叔真乃品性高洁之人。”

    齐鲁打量她说起父亲得意时昂起的小脑袋,粉红的双颊鼓起,嘴唇微微上翘,一双皎洁的眸子弯成月牙,突然转折话题道:“你唤我小鲁世兄,那么我便唤你玉竹世妹了。”

    “哦,当然可以!”李玉竹应声答道,二人相视一笑又继续并肩前行。

    齐鲁就低头盯着她,突然又无声的笑了起来,此女还是个孩童心性。

    李玉竹带人来到三进的院落,李玉玲道:“我身体不舒服,就先回去了。”竟是看都不在看齐鲁一眼,就匆匆的离开去了隔壁屋子。

    李玉竹着人摆饭,安排房间给齐鲁洗漱自是不用多提。

    且说李玉玲回到自己家中的卧房,躺在架子床上盯着帐子发呆,脑海里一时闪过刘柏溪揭开车帘的瞬间惊艳,又闪过安有鱼黝黑的双眼轻轻朝她打量,再想起父母兄长面上操劳过度的皱纹…其实自己就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娘子,没有好的家世,没有出色的容貌,之前觉得贵族公子不外乎如此,如今真的接触了此类的二代三代公子衙内,才发觉自己终究只是井底之蛙,他们那些人总是站在高处,低处的人做的小动作哪个轻易能逃脱他们的眼睛,他们出手动辄便是要收割了半条命去。这个齐鲁真是可恶,袁品言可恶,安有鱼更可恶,所有人都是如此可恶…

    李家和张家两队人马将整个新乡县翻了个遍都没有寻到袁品言,齐鲁睡到下午再醒来已精神抖擞,得知了消息,又连忙去往附近县里打听,晚间继续在李家修整,天一亮又出去寻找。

    终于在下午时分在林县地界,才在县里李玉亭手下衙门公人带领下,找到了街边乞儿一般的袁品言。

    袁品言靠坐在街边的石阶上,旁边还拉着一个衣着普通的农家小娘子不叫人家走,袁品言又脏又臭,灰土土脸,那女娘捂住鼻子正待发火,袁品言抬眼见了齐鲁顺手松开女娘,对着齐鲁差点哭出声来。

    原来他乘坐马车离开了青云书院不久便到了一处私人的果园,里面的水蜜桃长的极好。护卫要掏钱买果子,袁品言犯了病非要体验偷庄户家果子的乐趣,哪知道几人才翻土墙进了园中,就被庄户家的几条大狗追着分散逃开。

    后果就是袁品言这个病娇路痴胡乱走路,又不按常理出牌走大路,哪里偏僻就朝哪里走去,如此两方人马南辕北辙,护卫们没头没脑的遍寻不着只得派人回去求救齐鲁,余下的继续分散寻人,如此过去了两三天,袁品言直折腾成了个乞儿,尽然到了林县境内。

    他嗷呜一声就要熊抱齐鲁,齐鲁吓了一跳慌忙逃开,也顺势捂住了鼻子。

    袁品言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齐小鲁,你是不是故意不找我,叫我受嫩多罪,快给我找吃的,我要饿死了。”又支支吾吾的要钱,要给路边的布衣农家小娘子。

    那小娘子虽然衣服洗的发白,又皮肤微黑,但是整个人却神采奕奕,并不因为对方身份而猥琐胆小,反而对着袁品言嫌弃道:“快别给钱了,就吃了两个饼子,拉着我走了这半天,我还要回家收果子呢,早知如此难缠我饼子喂狗都不给你。”

    袁品言一听到狗,条件反射的跳脚起来:“那三条大狗又来了嘛?”又反应过来齐鲁和豫州守备府护卫俱在,也不是在那处养狗的果园旁边,胸膛不由挺起来:“齐小鲁,你不知道那果园里的大狗有多凶,我才摸一摸树上的桃儿,黑黄白三个齐齐应声来追我,幸好我跑得快…”

    话没有说完,觉得气氛不对,回头瞧向路边因赠饼而脱不了身的小娘子,直觉得她忽然似变了一个人。

    那小娘子缓缓的朝袁品言绽出一个甜腻的笑容,竟有七八分的光彩照入袁品言心中,不等他回味过来,就一把用力扯住了他的耳朵:“原来你就是偷我家果子的贼子,看我如何惩治你…”

    说起来豫州各乡里也算是卧虎藏龙了,靠近豫州的最大果园是刺史邹家的私产,邹大人六个孙子才得一孙女邹贺,自小到大都宠爱的跟眼珠子似的,邹贺不爱梳妆打扮,就爱农事,最喜欢种果树养花草,邹刺史老早就将果园划拉到了邹贺的名下做嫁妆。

    是以邹贺除了在府中陪伴长辈,学习掌家理事,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果园里泡着。除草施肥剪枝嫁接,哪项步骤都游刃有余,甚至每一棵果树何时开花何时结果何时采摘她都能预料个八九不离十,俨然一个匠人。

    所以袁品言偷摘她细心呵护的水蜜桃,惊起她养的三条巨犬追击,实在让她无比愤怒。她唤奴仆追了两天没有追到,又没有见过偷桃之人的正面,桃子其实也并没有损失,是以已经有些放下了。谁知道今天在县里采买农具准备用来采摘水蜜桃时,误打误撞给了个路边乞儿两个白饼子,竟无意间抓到了真凶,说来也怪那人夹缠不清,非要拉扯报恩,叫她满腹火气发不出来,不然岂不是叫他脱手去了。

    邹贺暗中庆幸,也打定主意要严惩此人,不管齐鲁在后面道:“此子乃京中忠勇侯世子袁品言,小娘子手下留情…”

    邹贺拉住袁品言就走,只随风传来一句话:“小女乃邹家邹贺,公子放心便是,大事保管没有。”小事就是干农活晒到秃噜皮,手脚必磨出血泡。

    才几日家,表兄弟俩人都在小娘子那里矮了一头,一个认错态度良好只干了一阵农活,一个实在过份要做多久就不得而知了。

    齐家的护卫来传了消息袁公子找到了,李家张家才放下心来,如此又过大半月农忙才逐渐收尾,家家户户都有余粮,冬季喂牛的麦草也预备的充足,又种了蜀黍,栗米,豆子等,大雨就哗啦哗啦的下个不停起来,如此连阴了四五日才逐渐停歇,地里的种子都冒了头。

    又过了四五日,李寄回在县里置办好了房产,全家要迁到县里去了,待年底时李玉玲再回到族里发嫁,名下的十几亩地也租给了隔房的兄弟,只每季收些粮食做租子。

    玉竹一家自是为玉玲一家践行,玉竹亲自下厨做了一桌菜出来,拉着玉玲说话。

    李玉玲自那日和齐鲁遇到之后整个人都有些郁郁寡欢起来,对玉竹给她调理皮肤不甚上心,玉竹和她说话也是时不时走神,整个人像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张氏擦擦酸涩的眼角,道:“这孩子如今突然这般沉默寡言,可怎生是好,别中了什么邪。”

    陈氏就道:“不若改天带她去白云观拜拜,那里的道士十分灵验。”

    那天的事情李玉竹和李彦回说过,但是长辈们并不以为是大事,李寄回私下也教训过李玉玲不可再鲁莽行事,并没有追究太过,只李玉玲自己内心里多思多虑走不出来,急坏了两家大人。

    李家长房搬走之后,李彦回就道:“如今田里事情告一段落了,自留地也都分给了家中佃户打理,族中的生意也正常做着,无甚大事,咱们便启程回州府去吧。”

    陈氏道:“族中的两个小辈秋闱就要下场了,夫君做何打算?”

    李彦回就道:“此事还得劳烦夫人了,两位舅兄都是做学问的,免不得去青云书院打搅一回了。”

    陈氏道:“玉亭就是我俩个兄长一手带起来的,如今多两个小辈入学指导一下,倒也不是甚么大事,只是今年听说青云书院里有几个佼佼者,一个是林县的刘家嫡子,一个是豫州邹家的小郎君,恐魁首无望了。”

    李彦回就道:“他二人资质只是中上,能中举就不错了,何敢高攀解元,到时候走一走门路候补上县丞县令的缺就是极大的造化了。”

    陈氏道:“族中最大的官员便是叔父了,只是京中卧虎藏龙,甚是艰难,只盼叔父能够一直一帆风顺,来年玉亭任期满了也能更进一步。”

    李彦回想起月前来家的少年,忍不住道:“齐世兄家小鲁年少有为,品德清正,只可惜我家门阀不足以匹配,不然竹儿有此等郎婿,岂不美哉。”

    陈氏白了他一眼:“净想美事,叔父的孙女倒可匹配,只是叔父瞧中了…”她后面一句话没有说出来,李彦回却明了话中意思。

    “诸位皇子公主逐渐成年,便是侧妃也是天大的荣耀,那忠勇侯世子袁品言早不来晚不来,此刻来豫州,表面是顽皮难教,最终的目的不过是避免尚公主,我朝驸马都没有正经官职,世家大族是避之不及的。舅兄可有说过那刘家嫡子人品如何,可有婚配,邹家咱们也不行,只有刘家正好相匹配。”

    陈氏道:“兄长早就帮着看过了,说是那刘柏溪为人和善正直,又努力上进,如今并没有婚配,恐怕也是在等秋闱后再做考量。”

    “夫人要多多上心了,为了竹儿到时候榜下捉婿动作快点,好男儿可遇不可求啊。”

    陈氏笑道:“看你偏疼孩子的样儿,咱们竹儿又不是嫁不出去了,哪就至于和别人抢女婿。”

    “相貌好学问好为人好,这样的可不就是得抢嘛,没人抢的证明不够好,那我也不要。”

    “好好好,明儿起我多吃一碗饭,抢起人来非得比别家丈母娘厉害不行。”

    夫妻俩人相视一笑,都觉得对方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