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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模测验的作弊事件(9)

    论起校园里学生常去的地方,无外乎教室、食堂和寝室三处,即所谓三点一线,但这只是基于学习生活需要,若谈起闲情逸致的逍遥之地,在封闭的校园里学生可供选择的便是操场、体育馆、小卖部和周边环境清幽恬静的小道,条件更好的学校还会有图书馆和小公园等优美的场所,可惜大多数学校都不注重这些,所以缺乏维护,时间久了也就少有人往,这还是在没有算上时间成本的前提下,毕竟再好的地方若都只有匆匆一瞥的游人,那跟流水的展览品别无二致。考虑以上,校方就更会置若罔闻,学生也没那个阔余时间,彼此形成默契,从此闲置一旁,或许某天教育局的领导要来巡察一二的时候,学校就会加工赶夜地修缮一番吧,这也是学生为数不多的抱怨能得偿所愿的时候吧。

    邱诺了解自己,他可不是耐得住寂寞的人,枯燥重复的高中学业迟早会把他逼疯,如同现实压迫社畜一样,他打从身心都无法接受。因此,学会在封闭管理的校园里寻求心灵的安抚和情绪的发泄渠道便成了一种必修课。运动、音乐、美术、课外阅读……相比这些常见的方式,时常跟所谓“损友”们一起扯那些有的没的,偶尔一起干些无厘头的幼稚之事,反而会是一种惊喜。惊喜确实不错,但邱诺更喜欢的,应当是遵循自己的内心、参与自己的热爱、始终为自己奉献的而努力,那才是真正的必修课,所以在心情或糟糕透顶,或容光焕发,邱诺都会来教学楼的天台一趟。

    教学楼的天台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上来的,因为学校为了安全考虑,通往天台的门都被严格上锁,除了部分老师和教职工,也就学生会和极少数的特殊存在才拥有钥匙,比如作为校董的儿子——邱诺。

    钥匙是邱诺从父亲的好友兼学校领导之一的老师那里借的,只有天台这里能俯瞰到校园的全景,包括学校最美风景的小公园与小花园的景貌。邱诺喜欢来这里,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节省时间,说到底谁也不愿花十几分钟的脚程只为了路过一趟小公园,放学后的时间始终是不宽裕的。从天台处眺望的景色,在一年四季差距并不明显的南方来说,算是变化不大的了,校园里常绿的植被一年下来依旧披着绿衣,非要计较个春夏秋冬的不同之处,估计就是按照顺序的颜色由深入浅而已,外加不太明显的掉些枯黄的皮毛,如人们起床发现枕头上掉了几根毛发,不痛不痒。即使是这般了无生趣的景观,也是邱诺为数不多能在学校欣赏到的风景了。

    高一的时候,邱诺确实嫌弃过这里,那时的他还在跟亲人和自己闹别扭,每天的心情可谓不带重复的愤怒和怨恨,心情糟糕了、颓废了,反而更喜欢来这里。天台虽然没法与外面邱诺旅游过的名胜之地比较,起初邱诺对这里能看到的东西全然不屑一顾,可这里却是校园里最为宁静的地方,不会有任何人来烦扰他,他可以独占全部的时间和空间,无所事事地度过一个放学后的傍晚,就像今天,吹着晚风、乘着凉意,临近春末的晚霞总是不伤人分毫,照在脸上还带着些许暖意,偶有天空晴朗,坐看落日、沐浴余辉,倒也是一种美意,这时候若是灵感源泉喷发,邱诺难免似诗人般诗兴大发,写上一些随笔或几句有感而发,空闲之余还会撰写自己的旅游日记,回忆一番曾经走过的名胜古迹、有趣的人文奇观、国内外的著名城市……尽管他的文笔十分稚幼,用词生疏笨拙,但是并不妨碍他的热爱与坚持。邱诺只是享受如此、热爱如此、理想如此,跟其余的并没有太多的关系。渐渐的,来多了,也就习惯了,没有看不顺眼的地方,尤其在得到了汤若惜的拯救之后,天台在邱诺的眼中愈发显得可爱了。喜欢来天台阅读汤若惜的小说,喜欢来天台等候汤若惜的文章更新,喜欢来天台跟着粉丝们抢夺评论区的沙发,然后来上一句鼓励作者的话语或催更的调侃,跟个铁杆粉丝一样乐此不疲。自此,午后的炎夏飒爽,傍晚的腊冬暖心,度过了每一个味同嚼蜡的高中书海,邱诺找到了自己的所求。其实他一直就在做了,只是曾经的偏激和怨气蒙蔽了内心,导致他没有察觉,当他真正意识到的时候,来天台的次数就显得太勤奋了,那是高二新学期的伊始,他依旧做着以前高一的事,喜欢独自一人享受天台的宁静,欣赏着高空的景致,仰首蓝天的云卷云舒,想着心事、阅读文章、写就随笔、憧憬远方,心境上却是天差地别,如果高二的他比之高一的他少了什么,那应该是迷惘和恨意,而多出来的,除却坚信自己的追求,只剩期待着与汤若惜的相见,之后便发生了高三这学期开学后的荒唐事,对于当时的汤若惜而言估计是不太友好的,但对邱诺而言,那不仅是疯狂之举,更是发自内心的渴望,但毫无疑问的是,邱诺不计后果的行为确实给汤若惜她带来了巨大的麻烦,他对此至今仍然深有愧意,他给自己立了一个原则——一旦发现自己的过错,无论如何都要马上试图补救,不可也要事后弥补。这是年轻的他能轻而易举想到的最直接的做法,他不愿在看到有人因为他的过失而遭受他人群体的无端谩骂和过分侮辱——汤若惜开学那时遭受的网络暴力,邱诺后怕不已。

    设身处地地想象一下,董咏铃若是被众人指责和辱骂……说实话,邱诺害怕看到那样的场面,因为这不是普通人能承受得起的。在查寻到真相,得知皆是董咏铃所为之后,邱诺顾虑再三,最后选择了息事宁人。他不会去告发董咏铃,录像资料的销毁便是最好的证明,而当着董咏铃的面指出她的所作所为——大部分是推理出来的,真正的细节如何,也只有董咏铃自己清楚——也只是希望她能引以为戒、以后莫要再犯而已。他希望这件事能石沉大海,随着时间慢慢被遗忘,成为永不能平反的事件,这样对所有人都好,邱诺并不会因此有什么损失,只要始终在意的人相信他,一场两场的考试成绩什么的并没有所谓,以前连学业都可以抛弃,现在只是抛弃一场大考成绩而已,这么一比较就没有什么可计较的了,对他来说二模仅仅是一场相对严格的摸底考试,他的远方可不止于此。

    天空的颜色带着点橘黄,就像画稿上意外沾了点颜料,多了点意想不到的色彩。时间还早着,远没有到急着跑回寝室洗澡又马不停蹄地赶回教室上晚修的需要,邱诺趴在围栏边,神情惬意地享受着暖阳的轻抚。不久,大开的通往楼顶的门口走出了一位身材娇小的女生,步履僵硬、神情紧绷,宛如没有情感的木偶,断断续续地走到邱诺身后相距十米外的地方,她并拢着双脚,十指在不停地来回缠绕,仿佛有一团乱绳捆绑于双手,不管怎么来回挣扎都解不开。

    邱诺听见了脚步声,也不急着说话,直到女孩急不可耐地质问,声音却带着胆怯的颤抖。

    “为什么不告发我?是想要折磨我么?”女孩顿了一下,见邱诺不回应,她恼怒道:“我不会承认你是在偏袒我的!”

    邱诺呼了口气,转身面向她。女孩霎时惊慌了,欲抬不抬的脚暴露了她想要后退的想法。

    “别、别想借此威胁我!我不会任由你摆布的!”声音有些中气不足。

    邱诺有些犯难,挠了一下侧脸道:“这又不是什么狗血电视剧,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也应该看到了,这两天以来,有人因为你造假作弊事件的事找过你么?这次约你出来,只是为了将前天下午没能说明白的事跟你说清楚。”

    “我直说吧,我不会告发你,你也不用天天提心吊胆了,证据都让我给销毁了,也希望你不要因此而感到愧疚难安。我知道你对我似乎有很多不好的误解,你也不用以为我宽宏大量,总之这事之后,我俩谁也不欠着谁,谁也不再惹着谁,大家就像普通的学生相处即可,你若是愿意,把我当陌生人也可以,当我不存在也随你喜欢,但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做这样影响恶劣的事情,我不希望如此优秀的你却在为人上有所缺欠,这可不是大家想要看到的。”

    “我想说的就这么多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言毕,邱诺迈步准备离开。

    “为什么?你是在可怜我吗?堂堂一位学生会会长居然做出这样的事。”在董咏铃身边经过的时候,董咏铃冷不丁地问。

    邱诺突然驻足,言语里带着无奈:“啊,好麻烦……难道别人的好意就一定是可怜吗?”

    董咏铃被吓了一跳,身体又是一紧,方才沮丧的神情暂时被错愕和害怕压了下去。

    “难道不是么?”董咏铃不自信道。

    一阵突如其来的沉默如水汽弥漫在周边空气,董咏铃有些后悔说出这般不合情理的话了。

    “一定需要一个原因你才肯接受?”邱诺忽然问。

    董咏细细“嗯”了声以作回答。

    “为了不让你遭受同学们、老师们异样的目光和背地里的指责。”

    “为了……我?”董咏铃诧异地转身,不可思议地望着邱诺的背影。

    “不。”邱诺也背过身面向她,“是为了汤若惜。”

    “学姐!?”董咏铃一头雾水。

    “唔——算是对她的一种歉意吧,曾经由于我的过错,导致她陷入了不明不白的网络暴力中,所以我深知被群众指责唾骂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我不希望有人在我的眼皮底下遭受这样的伤害。”

    “是这样啊……”董咏铃似懂非懂般喃喃自语,她忽然又对着邱诺说:“你变了好多。”

    邱诺有些不明所以,选择了沉默。

    “谢谢你的大义和解惑。我会还你一个清白的。”董咏铃向邱诺鞠了一躬。

    这次轮到邱诺一头雾水了,他有些无措,混乱之下不断摆动自己的双手,说:“你跟我道谢干嘛,我不用你还我清白,我俩现在这样就可以了,就这样让这件事过去就可以了。”

    “不。”董咏铃坚决道,“我心中的正义感不允许我这样做。邱诺,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对你么?”

    邱诺有些犯迷糊,但也只好顺势而为,问;“为什么?”

    “你平时违反校纪校规只是诱因而已,根本微不足道。”董咏铃沮丧道:“我也是后来才发现的。原来我一直都羡慕记恨着你,你从小就夺走了我最为想要的,却在长大之后毫不犹豫地丢弃了,明明你拥有这么多、这么好的东西,却不知道珍惜,所以我感到不值,所以恨你。到头来我才是那个面目可憎的人。”

    邱诺不知该说什么安慰的话,最后也只是吐出了“抱歉”二字。

    “不,你根本不用向我道歉,都是我咎由自取。”董咏铃握了握拳,好像纠结了好久,说:“我会自首的,向老师和校长吐露真相,还你清白。”

    “这会让你信誉扫地的,成为学生会会长并建立威信,这么久以来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你确定要这么做?”邱诺不近人情地直言:“难道你不怕同学们的冷艳嘲讽吗?不怕同学们的疏远和孤立吗?就连你父亲……校长他,他可是出了名的大义灭亲……”

    “我怕呀……我怎么可能不怕……”董咏铃带着哭腔说:“可面对你,我也惭愧得害怕不已。”

    “父亲他,他若是知道了是我做的,我会以后都抬不起头的,我这些年来已经很努力去争取他的注视了,可他从没有对我特别关心过……呜呜呜,邱诺,父亲他是不是不待见我,不管我怎么努力都一样?”

    董咏铃哭了,一贯倔强坚强的她还是没能阻挡泪水洪流的决堤。她哭得惭愧,像个孩子一样无措大哭,然后乞求邱诺的原谅,尽管邱诺不停地答应原谅她,她仍是坏掉一般泪流不止,哭声幽幽,充满了委屈和泄气。原本好端端的一场解释变成了一场闹剧一样,邱诺还要担任安慰闹剧的唯一人员。

    “好啦,不要哭了……求你真的别哭了,校长他不会不待见你的,你这么优秀,换做是我也不会啊。校长不是那样的人。”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董咏铃边哭边质问,脾气跟个任性无理的大小姐有些许类似,“你又不了解我父亲!”

    邱诺没有生气,反而一脸平静。意识到自己在耍性子的董咏铃止住了哭声,眼泪还是接连不断地滴落,她有些害怕看到如此安静的邱诺。

    “校长他早就不一样了。”邱诺忽然对着董咏铃笑了笑,“他如今不再是从前那个私人家教,而是对所有学生一视同仁的校长。我知道的,我当然知道,因为不再受到他的紧迫之后,我就察觉到了校长教学态度的转变。你若不信,可以亲自去问问校长。问问他对我、对你、对学生是怎么样的一个看法。”

    董咏铃没有所动,而是茫然惊慌地躲闪自己的目光。见她如此反应,邱诺忍不住大笑着调侃了一句:“没想到堂堂以威严示人的学生会会长还会有害怕面见校长的时候。”

    董咏铃怒了,正要对他发火,回头看向邱诺的时候,意外地沐浴了一番春风般的微笑。

    邱诺向她伸出了手,如同在向淑女发出邀请。

    “相信我。若是害怕的话,大不了我陪你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