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高考前夕（2）
早晨的暴雨影响了学生的心情，却没能阻挠学生备考的进程，哪怕一丁点都不行，即使下午又断断续续来了些迅猛的雨水，学生在放学后依旧我行我素，干饭的冲去干饭，洗澡的回寝室洗澡，教室里还有不少逗留于此写习题作业或笔记的，瓷砖地板上尽是清晨冒雨上学的同学们留下的泥水脚印，负责值日的学生正叨念着时间而不情不愿又动作利索地打扫教室卫生。缪婷婷走进了这不属于她的班级，身边跟着的何悦儿带着好奇的目光四处打量着别人的教室。尽管同龄人皆是一副正为复习的事忙得不可开交的样子，但教室里突然现身的两位可爱漂亮的陌生女同学还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随即剩下的同学们也发现了走上讲台的她俩。少数耿直的同学选择了无视，继续埋头做自己的事情，教室里一下子变得十分安静。
“咳咳。”何悦儿佯装正经地提起大家的好奇心，停顿一二说：“同学们大家好。我是高三十六班的何悦儿，现在我以学生会的名义……”
何悦儿还没说完，缪婷婷赶紧制止了她的俏皮，站到最前面，一下子挡住了何悦儿，接着朗声说：“抱歉打扰到大家了，我们是应学生会要求来进行短暂的调查问卷活动的，目的是了解大家最近的备考情况，方便的话，能麻烦大家填一张问卷表吗？不用署名，我们不会牵扯到大家的隐私。我们不会耽误大家很多时间的，谢谢同学们。”
言毕，缪婷婷给何悦儿使了一个眼色，后者立即明白过来，动作麻溜地跑下讲台，扑闪扑闪的眼睛写满了古灵精怪的心思。她笑容可掬地逐个递送问卷，左边喊个小哥哥，右边叫个小姐姐，甜蜜的小嘴还不忘在句尾加个“谢谢啦、麻烦啦、热心助人的你真可爱”等溢美的话，男女们都很受用，笑脸回应的同时也打心底喜欢何悦儿一样。何悦儿就像走进了自家班级般轻车熟路，七窍玲珑的她很是讨人喜爱。
缪婷婷也去帮忙派发问卷，同时给一些提问具体如何填写的同学耐心解答。没过几分钟，发放下去的问卷便通通回收了，上面填满了工整认真的答案。之后，缪婷婷又一次站在讲台上提问，主要问了些关于动员大会的意见和对其内容的期待预想。终于，前后刚好十分钟，在大家积极的配合下，缪婷婷和何悦儿姑且完成了第一个班级的调查。
二人满心欢喜地离开了教室。天色未晚，时间仍早着，缪婷婷抱着能多做几份问卷的心情，计划赶在天空染上太阳的黄晕之前再走动多些班级，刚才顺利的表现给缪婷婷增添了信心。何悦儿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情，一直与她相伴。
工作总不会称心如意，碰壁是难免的，形形色色的生活会遇到行行色色的人，可爱和美少女也不是所有人都受用。接下来拜访的两个班级都称不上顺利，大多同学的表现十分冷淡，二人被无视忽略了不止一两次，即使凑近过去热络地拜托一二，也无非是热脸贴上冷屁股，徒劳无功。大家看上去很忙，对缪婷婷和何悦儿的态度表现得不耐烦，一些同学索性以吃饭为由，三言两语就走掉了，一点时间也不愿逗留。同学们无关痛痒的态度打击到了二人的积极性，并且寒了她俩的心。缪婷婷第一次觉得工作是一件那么难堪又困难的事，她仿佛又感受到了以前孤零零一人的时候、人与人之间的漠不相干，亲身经历起来挺令人感伤的。
磨磨蹭蹭下，总算是接连走访完了四个班级，暂且完成了四分之一的问卷，缪婷婷觉得不虚此行了，便带着何悦儿回了一趟十六班，将问卷都整齐放好在自己的课桌上，打算今晚整理一下，或许晚修过后就能将一部分的问卷交给董咏铃作材料参考之用，剩下的空白问卷就明天再努力好了。去往食堂的路上，缪婷婷心情不错，倒是何悦儿怨言不已，此时高空撒下的阳光伴着些许落幕的金粉，落日的余晖得益于此而凝成实质，因为雨后带走了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颗粒，不仅视野变得清晰明亮，而且空气裹挟着大自然的清新湿润随风扑鼻而来，校园一时之间被清风温阳照拂，传说中象征着迟暮的晚霞也不比朝霞差到哪去，那灿烂的金黄色是下班放学后对自己最美的嘉奖，辛勤的劳动和充实的生活便是大伙开启明天的意义。所以当何悦儿不厌其烦地吐露刚刚办公的苦水时，缪婷婷能始终微笑着做一名合格的倾听者。
“唉啊……”何悦儿又开始抱怨道，“你说我们都这么好声好气了，那些人怎么还是对我们爱搭不理的？难道我们这么漂亮可爱的女生都不值得他们花点时间在我们身上吗？”
“真是的，调查问卷什么的好麻烦！”何悦儿摆出了一张臭脸，此刻的她看上去一点都不可爱。
“你说是吧，婷婷……真搞不懂突然之间你怎么就想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调查来做什么？琢磨备考期间学生的焦虑情况？”何悦儿假装一张一张快速地浏览着手里仿佛存在的问卷，“一张又一张的，上面的回答基本都跟焦虑和迷惘沾边，简直就是相同的答案换了无数个不同的表达方式，我感觉做了好多无用调查。”她看着身旁的缪婷婷，作了一个将手里东西全抛掉的动作，又说：“真搞不明白这有什么好调查的，谁的备考烦恼不是这些？还不如通通扔掉爽快。”
“还好吧。今天能收集到这么多，我已经很满意了。”缪婷婷又说：“至于调查对象怎么想，他们的回答是什么，我倒是不太上心。答应了别人的拜托，我只要完成就好。”
“谁拜托的你啊？”
“学生会长。”
“学生会长？我记得好像是叫董永玲吧。”
缪婷婷点头。
“你为什么要答应她？这些工作她大可下派给学生会的成员去做啊。”
“学生会成员都是高一高二的学生，跟这次调查的高三对象没有很好的沟通渠道，毕竟不同年级之间的交流接触极少，隔阂存在，加上高中生学业繁忙，彼此之间自然有诸多不便，会长于是想到了她认识的高三前辈们。比如邝霖。”
“哦。”何悦儿理解般颔首，忽然想到什么，又说：“你应该不认识她吧？她怎么找上你的？邝霖是上任学生会长，所以她认识并找邝霖帮忙很合理。”
缪婷婷微微一笑，说：“不是她找上我，而是我主动找的她。”
“嗯？”何悦儿似乎满脸疑问，眼睛瞪得大大的。她歪着脑袋，瞳孔散着光一样扑闪扑闪，此刻的她就像碰见了新鲜事的好奇宝宝般向缪婷婷投去了恶作剧的目光。
“无故献殷勤——非奸即盗。”何悦儿用肩膀蹭了蹭缪婷婷的肩膀，暧昧地说：“你瞧上人家美色啦？还是想寻求同性之间亲密的精神交流和安慰？”
“言情小说看多了吧。”缪婷婷投来嫌弃的眼神。
何悦儿不以为意，反而饶有兴致地解释起来：“是百合小说。更广泛的说法应该是指百合向的ACG作品和同人小说，百合这个概念归属此领域，当然，其它类型的我也有一定的涉猎就是了，说是言情倒也没问题。”
“都快高考了，别把心思都放在这些不相干的事上，至少暂时放一放，待高考结束以后再说。”缪婷婷叮嘱道。
“我分得轻重，放心吧。”何悦儿又说：“另外呢……都快高考了，婷婷你也要注意，别把心思放在这些不相干的事上，至少暂时别掺和，待高考之后再说。”
看了眼忽然一本正经却时刻透露着古灵精怪的何悦儿，那张俏皮又带笑的面容着实让缪婷婷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也分得轻重，放心。所以不用担心我，也别刨根问底了。”缪婷婷好笑道。
“那可不行。谁让我有这么一个不让人省心的好朋友呢，况且我都被你拉过来打白工了，总不能还要被蒙在鼓里吧？”何悦儿朝缪婷婷眨了眨眼睛。
“我可没强迫你，明明是你好奇凑过来的，听完后就说要跟着我来。”
“那不是艾琪没空嘛，我看她百般为难又不好意思拒绝，所以才挺身而出的。你不也确实想找人帮忙么。”
“即使艾琪没空帮我，我一个人也忙得过来，只是会更花时间而已。你闲来无事，应该把时间专注在复习上的，就像你刚刚说的——快高考了。”缪婷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啊——！烦死啦！不就是问你个原因理由么，给我整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不说就不说嘛，我不稀罕了，哼！”何悦儿侧过头去，气呼呼地说。模样表情像极了小孩子撒气。她偷偷不甘心地用眼角余光瞄着缪婷婷脸上的神情。
“那好吧……”
何悦儿有些心灰意冷，不料缪婷婷转而说：“看在你把我当好朋友的份上……”
何悦儿心中一喜，立刻转过头来望着缪婷婷，挽过缪婷婷的手臂，恍如女友幸福地依偎在男友身边，嘻嘻地说：“嘿嘿，婷婷最好了！”
“贫嘴。”缪婷婷点了一下她的眉心，心情却不减。
“那能告诉我了吗？怎么突然舍得拿出时间去帮素昧平生的学生会长？”
“也没什么。就是看她孤零零的挺可怜，然后就萌生了想帮她的念头，接着就付诸行动了。”
“就这么简单？”何悦儿诧异道。
缪婷婷随即点头肯定：“就这么简单。”
何悦儿瞪眼看着缪婷婷好一会儿，接着慢慢放开了挽着缪婷婷的手，她唏嘘一口气，眼神无光道：“我还以为里面一定有什么跌宕起伏的隐情呢……害我白期待了好久。”
缪婷婷感觉被小觑了，脸上有点挂不住。她清清嗓子故意拔高音调说：“其实不止这么点啦——当时，唔……就是昨天，董永玲来我们隔壁班教室尝试做调查，就她一个人。那个时候正值下午放学后有一段时间了，隔壁班里剩下的同学大多赶时间去吃饭啊洗澡啊之类的，还有一些人做题不愿被打搅，所以几乎没有人搭理她，但她又始终坚持着守在门口，一个人孤零零又失落地站了好久，不厌其烦又强忍失落地向每一位进出门口的同学发放调查问卷，嘴里又是抱歉又是介绍地拜托前辈填一下，纵然她态度诚恳低下，可还是有不少同学视而不见，大家对她太冷淡了，我刚好经过目睹了全过程，实在看不下去了，我就跑过去帮她。之后在进一步交流下就答应了她的请求。我没做过这种事情，原本打算找经验丰富的班长帮忙的，可惜她也没空。好在你送上门来了。”
缪婷婷对何悦儿得意一笑。
“哈？敢情我和你都是自投罗网碰上了倒霉事？你是心软了，我是好奇心害死猫？”何悦儿一惊一乍之后便头疼道：“早知道这么无聊就不来了。”
“你这不来了么……而且你忍心看着好朋友一个人忙活？”缪婷婷揽过何悦儿的肩膀，又说：“好啦，等会儿请你喝奶茶作为补偿怎么样？”
“这还差不多。”何悦儿心满意足地说。
缪婷婷忍俊不禁。
“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二人走了一段路之后，何悦儿忽然又问：“大家都要备考，董永玲怎么还厚得起脸皮来拜托你的？她作为学生会长怎么可能不知道备考生时间的宝贵性？你也是，只是因为心软就肯帮忙啦？如果是我的话，实在没那个空闲就敷衍她过去了。我们可没道理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你说的有理。不过我不这么认为，吃力不讨好只是普遍看法而已。曾经也有人没有道理地来帮助我，我只是想传递这种美好的善心和温暖，所以抱着这种心情去试了试，感觉挺不错的。”
“唔……你这么一说，好像我也能理解了，那种感觉，就像有一个人默默对你好一样，渐渐的就感觉周围人都充满了善意，自己对周围的看法也会改变很多。”
何悦儿微微皱眉，一副苦思冥想又略带向往得意的表情。她似懂非懂地说：“怎么说呢，那种感觉我形容不出来，但直觉告诉我是很美妙的感觉。”
“我也这么觉得。”缪婷婷会心一笑，“那种感觉应该叫潜移默化。”
“这是个好词吗？”何悦儿天真地问。
“中性词。好不好就要看个人怎么想了。”
“怎么想……？”就在何悦儿琢磨着这话里的含义时，走在前面的缪婷婷回头打断了她。
“时候不早了，去吃饭吧。动作快一点，也许还能赶回寝室洗个澡。”
何悦儿应答着跟了上去，二人踏着轻盈的步履穿行在花圃铺排的校园大路上。路上来往的学生不在少数，无不例外迈着大步，即便雨水打湿了地面——混合着尘土沙砾和碎枝叶片的泥状物从花圃边冲刷到路边，泥泞的样子跟褐黑色沼泽有得一拼——大家也行走匆匆，似乎一点都不在意飞溅的泥水会弄脏裤腿和鞋子。雨天，其实普遍时候人会下意识注意脚下，从而习惯性低头走路，生怕踩到水洼或提醒自己别被雨水打湿鞋子，另外，漂亮的鞋子上沾染了肮脏的东西，有基本羞耻心的人都知道这对形象不好，学生大多如此，普通人更是如此，只是相比之下，学生不知不觉地就迈了大步、走得迅速了些。一边注意脚下，一边却又无意识赶着脚程，这种感觉估计经历过高中的人都能体会其中缘由。
校园路上的风景就像一幅静态的背景画，与行人组合起来便成了一幅连续生动的画面，其中若是有一动不动的人很容易被察觉，跟定格动画类似，人物与背景清晰可分。何悦儿看过定格动画，所以对此有很强烈的对比感，许是源于此，不远处、花圃后、大树边，一个举着相机迎面对焦她这边的男生露出了胸廓以上的身躯，整个人掩藏得极好，加之傍晚光线昏暗，着实难以被发现，若不是校园背景下的行人之中突兀出现一个静止不动的人，何悦儿灵敏的眼睛还真不一定能瞧出他来——那个给人感觉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身影，直觉告诉何悦儿，他一定在偷拍。
“婷婷，那边有个男生好像在偷拍我们。”何悦儿凑近缪婷婷耳边，悄声说。
缪婷婷先是皱眉，接着顺着何悦儿眼神示意的方向望去，凝视不过瞬间，她竟舒展了眉头，转而露出了古怪不解的表情。
缪婷婷神情的变化都尽收何悦儿的眼底，她心里犯懵，但依旧保持波澜不惊的平常心，神态自若地继续行走，俨然是为了免于打草惊蛇。缪婷婷似乎不是这般算计的心思，她作势要往男生那边去，好在被早有察觉的何悦儿及时拉住了。正当缪婷婷困惑地低头望向何悦儿的时候，何悦儿给了她一个噤声的嘴型提醒。
何悦儿挽着缪婷婷的手臂往前走，假装目不斜视，眼角的余光却时刻盯紧着大树斜后边那个男生的位置，她注意到男生手里的镜头随着她和缪婷婷的位置变化而平移。直到二人侧身直面男生的镜头，何悦儿终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她顿时暴跳如雷。
“好哇！你这不害臊的家伙居然真在偷拍我们！”何悦儿霎时转身直指那个男生的方向，厉声喝止道：“放下相机。今天让我逮到，你就只有后悔的份了！”
何悦儿大步流星地靠近那男生，缪婷婷跟上。男生不紧不慢地放下相机，好似才发现被人叫住的样子，出现了一时间的呆愣和彷徨，有些意外，又表现得莫名其妙，最后，他从树旁走出来，绕过身前的花圃来到路边，愉快地向怒气冲冲的何悦儿招手，微笑且亲切地说：“何悦儿同学，好巧啊！”
他又向何悦儿身后的缪婷婷招呼道：“婷婷同学，你也在呀！能同时遇见班里两位美女，嘿，今天莫不是我的幸运日？”
“装，你继续装傻充愣。”站到跟前的何悦儿向他摊开手，“宁思淳，把你的相机交出来。”
“哦？可以啊，没想到何悦儿同学对摄影也有兴趣，看来我找到了志同道合的异性朋友了。”宁思淳递出相机，脸上的笑容不减。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偷拍我们。想不到堂堂年级第一居然有这种偷拍女生的癖好……哼，等我找到了，就……”何悦儿一边捣鼓着相机一边说，表情忽然变得奇怪，她发出了“咦”的声音。随着相机按钮不停被摁下，何悦儿嘴里喃喃起来，原先的底气也渐渐减少至消失不见。
“就、就、就……咦咦咦——怎么都是对焦建筑的……？”
“怎么样？拍得还不错吧？这些可是专业的我拍出来的专业校园风景照。”宁思淳无不得意地说。
缪婷婷凑过去与何悦儿一起查看相机，里面的照片虽然抓拍到了她和何悦儿，但是也有路过的学生，并且照片的焦点并不是她们，而是她们身后的教学楼、图书馆，她们更像是为了增添生气而入景的。何悦儿对着一本正经的宁思淳露出了古怪的表情，她似有不甘地继续翻看相机的内存库，越往后翻皆是风景照，有单独的，有俯瞰视角的，也有天空、一些近距离的花花草草和不起眼的角落。总而言之，都是些与偷拍无关的事物。
何悦儿心有不甘地把相机交还给宁思淳，缪婷婷小声地提醒她：“宁思淳不会对朋友同学做那种事的，他的人品，你大可放心。”
说完，缪婷婷突然愣了一下，又喃喃补充道：“如果不是工作之类的话……应该不会吧……”
“爸爸手里的照片……”缪婷婷饶有深意地望了宁思淳一眼，独自低喃。
“嗯？”何悦儿看向缪婷婷。
“啊，没事。”
何悦儿转而看向正在查看相机的宁思淳，问：“你刚刚在做什么？”
“拍照啊，你不也看到了才过来找我的？”宁思淳抖了抖肩膀，背包的肩带随即紧了紧。背包看起来鼓鼓的，应该装满了东西而显得沉重。
缪婷婷看着宁思淳的背包，继而往下看他的手腕和鞋子。她露出了微妙的笑意。
“不对不对……你为什么要搞得那么奇怪，躲在这个隐蔽的地方摄影有必要吗？大方一点不行？”
“这个角度可以很好拍摄。另外我不是你想的那样躲在这里，而是我需要寻求一个安静自然的地方，以最不打扰环境的方式去拍摄，这样取得的效果是最棒的。至少我是这么认为，就跟生物课上所要求的观测实验是一个道理，尽量不人为影响和改变环境因素。”
“呵，听起来很有道理诶。”何悦儿嘴上这么说，却冒出不屑与猜疑的神色。
“背包很漂亮，背起来应该挺舒适的。”缪婷婷突然关切地问宁思淳：“用起来呢，觉得方便吗？”
“确实。”宁思淳侧了下身子面向缪婷婷，背包被移到了身后。
宁思淳又说：“这背包挺棒的，还有其它的礼物也很适合我，真是谢谢304女寝的大家给我挑的礼物，我很喜欢。”
“唔，不过光是一个庆功宴就送了这么多份礼物，我后面都回去拆开的时候都不知道哪个是谁送我的了，哈哈，这么说好像有点对不起你们呢。”宁思淳心情愉悦地说。
“鞋子……”缪婷婷顿了一下，平静地说：“鞋子是我送的，听说你们男生都很热衷球鞋，一谈到它们就心血澎湃。”
“哈，我还好啦。方奇和李锦园他们比我更热衷于此。”
缪婷婷和宁思淳对视着，彼此露出了友好的微笑，却没了往后的言语。这般情况持续了好一会儿，直至何悦儿感觉自己被冒犯到了。
“喂喂！我还在这儿呢，别忽视我！”何悦儿说，“你俩现在这样跟路边撒狗粮的纯情情侣在默默相望般一样。”
“是吗？情侣原来就像这样啊……？”宁思淳似有感叹，但又突然变脸，一副嬉皮笑脸，说：“嘿嘿，在别人眼里我和缪婷婷就像情侣，那我岂不是占了便宜啦？想想就很赚诶！”
宁思淳朝缪婷婷投了个自以为是的媚眼，耍帅般挑了挑眉，说：“要不要给我来个深情款款的告别，好让我回寝室前满足一下有女朋友的感觉？也让路人们艳羡一下？嗯？”
“想得美。”缪婷婷交叉挽臂，双手架在发育丰满的**下，诱人地说：“我对男朋友的标准可是很高的。”
“那今天看来有点遗憾呢。”
两人心有灵犀地相视而笑。
“我快受不了了。”何悦儿给宁思淳一个瞪眼，继续问：“所以你只是凭爱好才恰巧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摄影吗？”
“不完全是。”宁思淳果断回应。
“那你是为了……？”何悦儿刚沉下去的猜疑隐约又有重新冒头的趋势，眉头不自觉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工作。”宁思淳自豪般说，“给接下来要举办的高考动员大会拍摄相关PPT素材和背景图。”
“你们呢？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里？看样子应该没吃晚饭吧。”
“嗯，我和悦儿正要去食堂。刚刚我们才做完几个班的调查问卷。”说着，缪婷婷将手里捧着的问卷展示给宁思淳看。
“噢？学生会那边的调查问卷？”宁思淳看了一眼，问。
“你怎么知道？”何悦儿问。
“今天中午董咏铃找我帮忙的时候提起过。”宁思淳随口说道。
“想不到学年第一的人户外生活这么丰富，想不明白你是怎么保持第一的。”何悦儿感概。
“还好啦，不都是有手就行的事儿么。”宁思淳轻松地说。此话一出，何悦儿差点忍不住扁他一顿。
“时候不早了，和你们聊天真愉快。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了。”宁思淳拿着相机、背着沉重的背包，比了个再见的手势。
“嗯。”缪婷婷微笑着回应，摆摆手作再见。
待宁思淳走远，何悦儿挨近缪婷婷的肩膀，说悄悄话般蹭了蹭她：“你不觉得可疑吗？虽然没找到证据，但是也可能是他删掉了，或者用我们不知道的办法掩藏起来。我总觉得没有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
“除了言情小说，侦探小说你也看了不少吧？”缪婷婷看着她，笑容里尽是愉悦，一点嘲笑的意思都没有。
“咦？你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担心，还是说你其实不在意被别人偷拍？”
“在意，我当然在意。”缪婷婷理所应当地说，“那种背地里以满足私欲的偷拍难道不是很令人恶心么？尤其作为受害者。”
“可我看你的样子好像不是这么回事诶。你现在明明心情很好，好到可以用心满意足来形容了。”
缪婷婷没接话，而是与何悦儿足足对视了好一会儿才问：“我有这么明显吗？”
何悦儿点头。
“咳咳……我心情好是因为宁思淳他有好好珍惜我送他的礼物——就是他穿的那双鞋子——庆功宴的时候大家不也送礼物给他了么，我那次是第一次给男生送礼物，也不知道效果如何。自从鞋子送出去后，我见他一直在穿，所以感到很高兴，看来我挑礼物的品味还是很不错的。嗯，就是这样。”
“哦……我记得我也送了礼物给他。当时好像是凌子晗在群里提议来着，本来准备礼物的时间就很仓促，我都不打算送了，没想到她居然已经托人准备好了。”
何悦儿忽然交叉双臂，若有所思地说：“说来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送出去的礼物是什么，毕竟都是托人准备的……呃？奇怪，都是托人准备的，你咋知道你送的是鞋子？等等——”
何悦儿猛地瞪大了眼睛，惊呼：“你刚刚说了‘挑礼物’！”
不等缪婷婷慌张辩解，何悦儿突然欣喜地说：“哦！你就是凌子晗拜托的那人吧！也是呢，那些礼物都不收我们一分钱，那时我就怀疑是班费抵了，现在看来我还是想错了。礼物本来应该是全班同学商量出来打算一起送的，可估计是班费预算不足，办庆功宴已经见底了，所以礼物的事只能搁置，对吧？最后礼物还是准备好了，我想肯定是班里的谁慷概解囊，而你负责挑礼物，所以那人就是你了吧。本来我还以为是邱诺呢。嘿，有钱真好。”
“呃——对！跟你推理的八九不离十了！”缪婷婷暗地里松了口气，“其实挑礼物的不止我一个，庆功宴本来就是男生那边提议举办的，邱诺他也参与了，呵呵……”
“哼，不愧是我！”何悦儿得意地说。
“要是没事了，我们还是赶紧去吃饭吧。”缪婷婷提议说，“今晚还要晚修呢。”
“嗯，那走吧。”何悦儿欣快地答应。二人遂往食堂方向走。
“有一件事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你，婷婷。”何悦儿又说。
“我听着呢。”
“刚刚宁思淳偷拍的事……”
“你还纠结不放啊。他不都自证清白了？况且若真偷拍了，那也就一次，很可能还是无意中碰见了我们，所以一时下意识才拍的，那也问题不大。”
“就是因为不止一次，所以我才怀疑不放的。”
缪婷婷还打算循循开导来着，却被何悦儿平静的一番话噎住了。她对何悦儿眨了眨眼睛，似乎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缪婷婷仿佛思索了好久，缓缓吐出一句话：“什么意思？”
“就是宁思淳他这个样子不止一次被我看见。前些日子我就注意到了，他会在特定的时间里经常出没在刚刚那棵树后边。因为之前只有我一个人，他也没有特意关注我，所以我一直以为他只是单纯在摄影而已。后来有一次我发现他在对准你，尽管时间很短，但是足够引起我的疑心了。于是我留了个心眼，每次发现宁思淳的时候，必定注意他周围是不是出现了特定的谁。结果看来，在我认识的人中，就你相对次数最多了。所以啊，我怀疑……”何悦儿凑近了缪婷婷的耳朵，这使得缪婷婷没来由出现了猛烈的脸红和心跳。
“怀、怀疑什么？听说男生喜、喜……”
“我怀疑宁思淳偷拍你的照片拿去卖钱！”
“……啊？”
“啊什么，这不是明摆着么？你长得那么漂亮，还是千金大小姐诶，哪个男生不对你心动？换成我是男生也心仪你呀。借这个契机，指不定学校里就有人想要收藏你的照片呢，然后像个变态一样痴迷照片上的你，对你想入非非。嚯嚯，一般私下交易这种照片都是有价无市的，毕竟偷拍不易，想要偷拍到高质量的照片更是难上加难。”
“等等！”何悦儿突然一惊一乍地自语：“不止哦，我记得还有贩卖原图到各大平台图库里的，或者经过修图等一系列操作包装，出售给商家作广告、壁纸等等之用。”
“还有喔……！”何悦儿面向缪婷婷正要继续解说，眼前有黑影晃过，紧接着眉心乍然生痛，何悦儿不得不闭眼捂住额头位置，嘴里叫疼不已。她艰难地睁开眼睛，眼角因阵痛而微微湿润，她那股热情的劲褪去了，面前的缪婷婷还维持着弹指的姿势。
“你干嘛呀，好疼的诶！”何悦儿用幽怨的眼神盯着缪婷婷。
“这次又是什么类型的小说看多啦？说实话，我不怎么看小说，猜不出来。”缪婷婷收回手，迈步往食堂方向走。
何悦儿不甘心地跟上，嘴里依旧念念有词：“才没有看多，最近为了备考，我连平时爱不释手的电子书都寄回家去了。我只是想提醒一下你，难道你就真的一点也没注意到宁思淳？他最近的举动真的很奇怪……”
“好好。我会留意的。”缪婷婷招手催促着，“不过再不快点，食堂就只剩冷馊馊的饭菜喽。”
“那我们还是跑着去吧。”何悦儿重新振作精神，一把拉过缪婷婷的手，不等她反应过来就往前跑。猝不及防之下，缪婷婷踉跄一二，双腿不自觉跑了起来。
“着急没有用的，慢点！这么跑，到食堂可要出一身汗的！”
何悦儿回头大笑，说：“嗨，大不了回去洗个澡呗！晚饭吃不好可会影响我晚修的，这可是大事呀！”
一拉二跑，两个青春的身影肆意踩踏着雨水模糊后的地面，飞溅的水滴呈水花四射，鞋子、裤腿难免沾上一二，大笑声伴着跑步声一路向着食堂，这是与教室相反的方向，过路的学生撞见了免不了绕道而行，对此视而不见的也不在少数，他们往往头也不回地朝教室走去，少数人会多看两眼，似乎惊叹于这两个一路又笑又跑的女生能在仅剩一个星期的备考时间里保持如此心情，即便究尽其想象力，他们也想不出除了有钱人混日子和学渣自我弃疗之外的第三种能解释这般状况的原因了。
晚修是一个既漫长又短暂的夜晚，作业多了忙不过来，作业少了迷失方向，少有人能沉着耐心在长达三个小时的晚修里一直看书复习知识点，刷题不仅有成就感，而且三个小时很快耗过去，一个晚修下来就有一种虚假的充实感，比如一个晚上只钻研了两三道难度超纲的数学题并解决了，接着就可以回寝室睡觉休息了，老师布置的课业、今天要巩固的课堂知识、迟迟没有动手的笔记和至今空白的错题本，大概就是不知哪个明天找个空闲时间再处理的事了。
最后备考的一个星期，作业明显较以前减少了，除却每天老师叮嘱要复次重刷的历年高考真题，其余时间里老师领导更乐于给学生自由发挥的空间。缪婷婷对现在这般开始“放养”的备考不太习惯，好比游戏缺少了主线任务，玩家就不知道该继续干些什么了，重复打的内容很无聊，最后游戏就不想玩了，除非官方更新新的体验内容。起初缪婷婷跟大多数同学一样感到困惑和无所事事，好在持续时间不长，经过班长和朋友的指点迷津，缪婷婷有了自己的一星期复习计划，晚修基本是留给查漏补缺之用，平时该怎么学还是怎么学，多扎实自己的基础，回首自己的笔记和错题，一天下来若是仍有时间，便适当尝试一两道费脑细胞的题目，好给脑子整点新陈代谢，活络一下思维。缪婷婷清楚自己的能耐，只会在能力范围之内学习和稳步提升，高考比拼总分，眼高于顶的事她做不来，所以至始至终，高考对她来说只是一场发挥高中每一天学习积累的大型考试，她平日努力了，考试尽力了，不管结果如何都是满足的了。抱着这样的心态，备考生活便顺利与充实，缪婷婷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第一节晚修结束，课间休息时间，十六班依旧如上课般安静，大家在适当休息伸展腰肢的时候尽量不发出声音，以免打搅仍在思绪的高潮且奋笔疾书或沉着凝神的同学，这几乎是一种无形的默契了。班里的学习氛围很是浓厚，但多少沉静得过分，一股疲软无力的气息在蔓延，就像雷雨的前奏，那层密集乌黑的云就在每个人的头顶，给人闷闷的感觉，于是缪婷婷起身出门透透气。
夜晚的空气延续了晌午雨后的清新和湿润，在晚风的加持下，面庞有如贴上了清凉的湿面膜，提神的瞬间给人饱满亮泽的感觉，心情一好仿佛皮肤都漂亮了。夜色一如既往的平平无奇，校园里若是少了路灯，在教学楼走廊里眺望，底下远远的漆黑一团竟猜不出是树木枝叶密密麻麻聚在一块的表现，许是对学校太过陌生了，缪婷婷才会有这般错觉——倒也是，如果没有宁思淳，她现在估摸着仍在城市喧嚣的灯红酒绿那处独自过活。想到这，缪婷婷下意识就往教室里宁思淳的座位望去，那里空无一人，想必也像她这般出去走走了吧。
走廊上的空气没有不让缪婷婷满意的，学累了出来转转，走动一二换换心情，总体上来说还是很舒服的，就像顺利工作了一晌午，然后出来享受一个合着音乐的悠扬下午茶，或是熬夜完成了任务，在阳台上啜着一口浓郁的咖啡远眺熟睡却灯光依旧的城市，总而言之心情很坦然。这时候摒除杂念是最好的，什么都不用想、暂且先放一放，不理会景色是否怡人，不顾及往后是否坎坷，只消好好享受当下，呼吸那风分享的安然与惬意。
可惜人明显不是轻易安分的生物，尤其当值青春期。心静如水了，顺其自然放松下去，思绪却轻易飘去了平常被琐事和生活忽略的地方。缪婷婷又想起了宁思淳，想起了下午他的出现，想起了何悦儿提醒的话，还有父亲曾交给他的工作……
缪婷婷不是没怀疑过，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可以证明，而且自与父亲重归于好后，她私下已经拜托父亲不要再过分关注和保护她了，这是她从父亲那里得来的承诺。她反感偷拍这种劣迹行径，并且不经她人同意，这是违法的，所以尽管父亲偷拍她的日常生活是出于父爱，事后她也无法接受被偷拍的事实。何悦儿的提醒不无道理，不过缪婷婷信任宁思淳的为人，虽然他确实比较轻率，说话也轻浮得紧，但关键时候很可靠，办事令人心安。不知为何，如果对象是他，缪婷婷觉得被偷拍了些无伤大雅的生活照也不无不可。她自己也很奇怪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更奇怪的想法在生日会那天也有过，那时候得知寝室里的女生都有礼物，而且都是602男寝的男生或其男友送的礼物，缪婷婷就觉得里面有蹊跷，但不是坏事，隐隐之中她居然还期待过，期待着那人也会送她一份礼物——一份专挑细选的不同寻常的礼物——最后看来成为了枉然，缪婷婷倒也没有太多心情的起伏，她习惯了，习惯了接受现实，不同的是，如今的她并非站在高高在上的天台上冷视下方，而是学会了立足地平线上昂首远方，期待着明天的太阳会愈发灿烂多彩。她不再独自一人，她有了很多很多想要做的事、想要在一起的人，她有了自己的追求，也明白取得想要的结果所需要的坚持与韧性。希望现在的生活持续下去，在未来遇见不一样的精彩，这是她新生的愿望。当然啦，看着身边的朋友们找到了她们各自的美好，她也有自己的小私心，也许它近在眼前，也许就在不久的将来，更不妨碍高考之后她勇敢去找、去追。对着生活与未来多些不切实际的期待，这未尝不可是努力与坚持下去的理由？它不一定实现，也可能永远不会实现，但过程中一直期待的好心情足以让人收获每一天辛勤奋斗的美好自己。今天的自己“美”了，今天不就有意义了么？
第二节晚修的铃声响起，十六班歇息的同学们顿时回座打起精神，备考仿佛一下子从短暂的松弛回到了积极紧张的状态。思绪被铃声牵引回来，缪婷婷透过走廊的窗户目睹了大家有序又紧张的过程，感觉自己也浑身充满了莫名其妙的力气。想不通的事情就暂且不再想了，或许不久的将来，在机缘巧合之下，答案会自己突然蹦出来也说不准呢。缪婷婷想要实现的愿望，至少也得跟着大家熬过高考才是，所以在最后的一个星期里，哪有分心的理由啊！
缪婷婷挽了挽耳边的秀发，重振精神回到座位上，开始了漫长又短暂的第二节晚修，只是当她准备全身心投入复习之前，她再次扭头望去宁思淳的座位，微微蹙眉猜想着他仍没回来的理由。
“咳咳。”何悦儿佯装正经地提起大家的好奇心，停顿一二说：“同学们大家好。我是高三十六班的何悦儿，现在我以学生会的名义……”
何悦儿还没说完，缪婷婷赶紧制止了她的俏皮，站到最前面，一下子挡住了何悦儿，接着朗声说：“抱歉打扰到大家了，我们是应学生会要求来进行短暂的调查问卷活动的，目的是了解大家最近的备考情况，方便的话，能麻烦大家填一张问卷表吗？不用署名，我们不会牵扯到大家的隐私。我们不会耽误大家很多时间的，谢谢同学们。”
言毕，缪婷婷给何悦儿使了一个眼色，后者立即明白过来，动作麻溜地跑下讲台，扑闪扑闪的眼睛写满了古灵精怪的心思。她笑容可掬地逐个递送问卷，左边喊个小哥哥，右边叫个小姐姐，甜蜜的小嘴还不忘在句尾加个“谢谢啦、麻烦啦、热心助人的你真可爱”等溢美的话，男女们都很受用，笑脸回应的同时也打心底喜欢何悦儿一样。何悦儿就像走进了自家班级般轻车熟路，七窍玲珑的她很是讨人喜爱。
缪婷婷也去帮忙派发问卷，同时给一些提问具体如何填写的同学耐心解答。没过几分钟，发放下去的问卷便通通回收了，上面填满了工整认真的答案。之后，缪婷婷又一次站在讲台上提问，主要问了些关于动员大会的意见和对其内容的期待预想。终于，前后刚好十分钟，在大家积极的配合下，缪婷婷和何悦儿姑且完成了第一个班级的调查。
二人满心欢喜地离开了教室。天色未晚，时间仍早着，缪婷婷抱着能多做几份问卷的心情，计划赶在天空染上太阳的黄晕之前再走动多些班级，刚才顺利的表现给缪婷婷增添了信心。何悦儿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情，一直与她相伴。
工作总不会称心如意，碰壁是难免的，形形色色的生活会遇到行行色色的人，可爱和美少女也不是所有人都受用。接下来拜访的两个班级都称不上顺利，大多同学的表现十分冷淡，二人被无视忽略了不止一两次，即使凑近过去热络地拜托一二，也无非是热脸贴上冷屁股，徒劳无功。大家看上去很忙，对缪婷婷和何悦儿的态度表现得不耐烦，一些同学索性以吃饭为由，三言两语就走掉了，一点时间也不愿逗留。同学们无关痛痒的态度打击到了二人的积极性，并且寒了她俩的心。缪婷婷第一次觉得工作是一件那么难堪又困难的事，她仿佛又感受到了以前孤零零一人的时候、人与人之间的漠不相干，亲身经历起来挺令人感伤的。
磨磨蹭蹭下，总算是接连走访完了四个班级，暂且完成了四分之一的问卷，缪婷婷觉得不虚此行了，便带着何悦儿回了一趟十六班，将问卷都整齐放好在自己的课桌上，打算今晚整理一下，或许晚修过后就能将一部分的问卷交给董咏铃作材料参考之用，剩下的空白问卷就明天再努力好了。去往食堂的路上，缪婷婷心情不错，倒是何悦儿怨言不已，此时高空撒下的阳光伴着些许落幕的金粉，落日的余晖得益于此而凝成实质，因为雨后带走了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颗粒，不仅视野变得清晰明亮，而且空气裹挟着大自然的清新湿润随风扑鼻而来，校园一时之间被清风温阳照拂，传说中象征着迟暮的晚霞也不比朝霞差到哪去，那灿烂的金黄色是下班放学后对自己最美的嘉奖，辛勤的劳动和充实的生活便是大伙开启明天的意义。所以当何悦儿不厌其烦地吐露刚刚办公的苦水时，缪婷婷能始终微笑着做一名合格的倾听者。
“唉啊……”何悦儿又开始抱怨道，“你说我们都这么好声好气了，那些人怎么还是对我们爱搭不理的？难道我们这么漂亮可爱的女生都不值得他们花点时间在我们身上吗？”
“真是的，调查问卷什么的好麻烦！”何悦儿摆出了一张臭脸，此刻的她看上去一点都不可爱。
“你说是吧，婷婷……真搞不懂突然之间你怎么就想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调查来做什么？琢磨备考期间学生的焦虑情况？”何悦儿假装一张一张快速地浏览着手里仿佛存在的问卷，“一张又一张的，上面的回答基本都跟焦虑和迷惘沾边，简直就是相同的答案换了无数个不同的表达方式，我感觉做了好多无用调查。”她看着身旁的缪婷婷，作了一个将手里东西全抛掉的动作，又说：“真搞不明白这有什么好调查的，谁的备考烦恼不是这些？还不如通通扔掉爽快。”
“还好吧。今天能收集到这么多，我已经很满意了。”缪婷婷又说：“至于调查对象怎么想，他们的回答是什么，我倒是不太上心。答应了别人的拜托，我只要完成就好。”
“谁拜托的你啊？”
“学生会长。”
“学生会长？我记得好像是叫董永玲吧。”
缪婷婷点头。
“你为什么要答应她？这些工作她大可下派给学生会的成员去做啊。”
“学生会成员都是高一高二的学生，跟这次调查的高三对象没有很好的沟通渠道，毕竟不同年级之间的交流接触极少，隔阂存在，加上高中生学业繁忙，彼此之间自然有诸多不便，会长于是想到了她认识的高三前辈们。比如邝霖。”
“哦。”何悦儿理解般颔首，忽然想到什么，又说：“你应该不认识她吧？她怎么找上你的？邝霖是上任学生会长，所以她认识并找邝霖帮忙很合理。”
缪婷婷微微一笑，说：“不是她找上我，而是我主动找的她。”
“嗯？”何悦儿似乎满脸疑问，眼睛瞪得大大的。她歪着脑袋，瞳孔散着光一样扑闪扑闪，此刻的她就像碰见了新鲜事的好奇宝宝般向缪婷婷投去了恶作剧的目光。
“无故献殷勤——非奸即盗。”何悦儿用肩膀蹭了蹭缪婷婷的肩膀，暧昧地说：“你瞧上人家美色啦？还是想寻求同性之间亲密的精神交流和安慰？”
“言情小说看多了吧。”缪婷婷投来嫌弃的眼神。
何悦儿不以为意，反而饶有兴致地解释起来：“是百合小说。更广泛的说法应该是指百合向的ACG作品和同人小说，百合这个概念归属此领域，当然，其它类型的我也有一定的涉猎就是了，说是言情倒也没问题。”
“都快高考了，别把心思都放在这些不相干的事上，至少暂时放一放，待高考结束以后再说。”缪婷婷叮嘱道。
“我分得轻重，放心吧。”何悦儿又说：“另外呢……都快高考了，婷婷你也要注意，别把心思放在这些不相干的事上，至少暂时别掺和，待高考之后再说。”
看了眼忽然一本正经却时刻透露着古灵精怪的何悦儿，那张俏皮又带笑的面容着实让缪婷婷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也分得轻重，放心。所以不用担心我，也别刨根问底了。”缪婷婷好笑道。
“那可不行。谁让我有这么一个不让人省心的好朋友呢，况且我都被你拉过来打白工了，总不能还要被蒙在鼓里吧？”何悦儿朝缪婷婷眨了眨眼睛。
“我可没强迫你，明明是你好奇凑过来的，听完后就说要跟着我来。”
“那不是艾琪没空嘛，我看她百般为难又不好意思拒绝，所以才挺身而出的。你不也确实想找人帮忙么。”
“即使艾琪没空帮我，我一个人也忙得过来，只是会更花时间而已。你闲来无事，应该把时间专注在复习上的，就像你刚刚说的——快高考了。”缪婷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啊——！烦死啦！不就是问你个原因理由么，给我整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不说就不说嘛，我不稀罕了，哼！”何悦儿侧过头去，气呼呼地说。模样表情像极了小孩子撒气。她偷偷不甘心地用眼角余光瞄着缪婷婷脸上的神情。
“那好吧……”
何悦儿有些心灰意冷，不料缪婷婷转而说：“看在你把我当好朋友的份上……”
何悦儿心中一喜，立刻转过头来望着缪婷婷，挽过缪婷婷的手臂，恍如女友幸福地依偎在男友身边，嘻嘻地说：“嘿嘿，婷婷最好了！”
“贫嘴。”缪婷婷点了一下她的眉心，心情却不减。
“那能告诉我了吗？怎么突然舍得拿出时间去帮素昧平生的学生会长？”
“也没什么。就是看她孤零零的挺可怜，然后就萌生了想帮她的念头，接着就付诸行动了。”
“就这么简单？”何悦儿诧异道。
缪婷婷随即点头肯定：“就这么简单。”
何悦儿瞪眼看着缪婷婷好一会儿，接着慢慢放开了挽着缪婷婷的手，她唏嘘一口气，眼神无光道：“我还以为里面一定有什么跌宕起伏的隐情呢……害我白期待了好久。”
缪婷婷感觉被小觑了，脸上有点挂不住。她清清嗓子故意拔高音调说：“其实不止这么点啦——当时，唔……就是昨天，董永玲来我们隔壁班教室尝试做调查，就她一个人。那个时候正值下午放学后有一段时间了，隔壁班里剩下的同学大多赶时间去吃饭啊洗澡啊之类的，还有一些人做题不愿被打搅，所以几乎没有人搭理她，但她又始终坚持着守在门口，一个人孤零零又失落地站了好久，不厌其烦又强忍失落地向每一位进出门口的同学发放调查问卷，嘴里又是抱歉又是介绍地拜托前辈填一下，纵然她态度诚恳低下，可还是有不少同学视而不见，大家对她太冷淡了，我刚好经过目睹了全过程，实在看不下去了，我就跑过去帮她。之后在进一步交流下就答应了她的请求。我没做过这种事情，原本打算找经验丰富的班长帮忙的，可惜她也没空。好在你送上门来了。”
缪婷婷对何悦儿得意一笑。
“哈？敢情我和你都是自投罗网碰上了倒霉事？你是心软了，我是好奇心害死猫？”何悦儿一惊一乍之后便头疼道：“早知道这么无聊就不来了。”
“你这不来了么……而且你忍心看着好朋友一个人忙活？”缪婷婷揽过何悦儿的肩膀，又说：“好啦，等会儿请你喝奶茶作为补偿怎么样？”
“这还差不多。”何悦儿心满意足地说。
缪婷婷忍俊不禁。
“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二人走了一段路之后，何悦儿忽然又问：“大家都要备考，董永玲怎么还厚得起脸皮来拜托你的？她作为学生会长怎么可能不知道备考生时间的宝贵性？你也是，只是因为心软就肯帮忙啦？如果是我的话，实在没那个空闲就敷衍她过去了。我们可没道理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你说的有理。不过我不这么认为，吃力不讨好只是普遍看法而已。曾经也有人没有道理地来帮助我，我只是想传递这种美好的善心和温暖，所以抱着这种心情去试了试，感觉挺不错的。”
“唔……你这么一说，好像我也能理解了，那种感觉，就像有一个人默默对你好一样，渐渐的就感觉周围人都充满了善意，自己对周围的看法也会改变很多。”
何悦儿微微皱眉，一副苦思冥想又略带向往得意的表情。她似懂非懂地说：“怎么说呢，那种感觉我形容不出来，但直觉告诉我是很美妙的感觉。”
“我也这么觉得。”缪婷婷会心一笑，“那种感觉应该叫潜移默化。”
“这是个好词吗？”何悦儿天真地问。
“中性词。好不好就要看个人怎么想了。”
“怎么想……？”就在何悦儿琢磨着这话里的含义时，走在前面的缪婷婷回头打断了她。
“时候不早了，去吃饭吧。动作快一点，也许还能赶回寝室洗个澡。”
何悦儿应答着跟了上去，二人踏着轻盈的步履穿行在花圃铺排的校园大路上。路上来往的学生不在少数，无不例外迈着大步，即便雨水打湿了地面——混合着尘土沙砾和碎枝叶片的泥状物从花圃边冲刷到路边，泥泞的样子跟褐黑色沼泽有得一拼——大家也行走匆匆，似乎一点都不在意飞溅的泥水会弄脏裤腿和鞋子。雨天，其实普遍时候人会下意识注意脚下，从而习惯性低头走路，生怕踩到水洼或提醒自己别被雨水打湿鞋子，另外，漂亮的鞋子上沾染了肮脏的东西，有基本羞耻心的人都知道这对形象不好，学生大多如此，普通人更是如此，只是相比之下，学生不知不觉地就迈了大步、走得迅速了些。一边注意脚下，一边却又无意识赶着脚程，这种感觉估计经历过高中的人都能体会其中缘由。
校园路上的风景就像一幅静态的背景画，与行人组合起来便成了一幅连续生动的画面，其中若是有一动不动的人很容易被察觉，跟定格动画类似，人物与背景清晰可分。何悦儿看过定格动画，所以对此有很强烈的对比感，许是源于此，不远处、花圃后、大树边，一个举着相机迎面对焦她这边的男生露出了胸廓以上的身躯，整个人掩藏得极好，加之傍晚光线昏暗，着实难以被发现，若不是校园背景下的行人之中突兀出现一个静止不动的人，何悦儿灵敏的眼睛还真不一定能瞧出他来——那个给人感觉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身影，直觉告诉何悦儿，他一定在偷拍。
“婷婷，那边有个男生好像在偷拍我们。”何悦儿凑近缪婷婷耳边，悄声说。
缪婷婷先是皱眉，接着顺着何悦儿眼神示意的方向望去，凝视不过瞬间，她竟舒展了眉头，转而露出了古怪不解的表情。
缪婷婷神情的变化都尽收何悦儿的眼底，她心里犯懵，但依旧保持波澜不惊的平常心，神态自若地继续行走，俨然是为了免于打草惊蛇。缪婷婷似乎不是这般算计的心思，她作势要往男生那边去，好在被早有察觉的何悦儿及时拉住了。正当缪婷婷困惑地低头望向何悦儿的时候，何悦儿给了她一个噤声的嘴型提醒。
何悦儿挽着缪婷婷的手臂往前走，假装目不斜视，眼角的余光却时刻盯紧着大树斜后边那个男生的位置，她注意到男生手里的镜头随着她和缪婷婷的位置变化而平移。直到二人侧身直面男生的镜头，何悦儿终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她顿时暴跳如雷。
“好哇！你这不害臊的家伙居然真在偷拍我们！”何悦儿霎时转身直指那个男生的方向，厉声喝止道：“放下相机。今天让我逮到，你就只有后悔的份了！”
何悦儿大步流星地靠近那男生，缪婷婷跟上。男生不紧不慢地放下相机，好似才发现被人叫住的样子，出现了一时间的呆愣和彷徨，有些意外，又表现得莫名其妙，最后，他从树旁走出来，绕过身前的花圃来到路边，愉快地向怒气冲冲的何悦儿招手，微笑且亲切地说：“何悦儿同学，好巧啊！”
他又向何悦儿身后的缪婷婷招呼道：“婷婷同学，你也在呀！能同时遇见班里两位美女，嘿，今天莫不是我的幸运日？”
“装，你继续装傻充愣。”站到跟前的何悦儿向他摊开手，“宁思淳，把你的相机交出来。”
“哦？可以啊，没想到何悦儿同学对摄影也有兴趣，看来我找到了志同道合的异性朋友了。”宁思淳递出相机，脸上的笑容不减。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偷拍我们。想不到堂堂年级第一居然有这种偷拍女生的癖好……哼，等我找到了，就……”何悦儿一边捣鼓着相机一边说，表情忽然变得奇怪，她发出了“咦”的声音。随着相机按钮不停被摁下，何悦儿嘴里喃喃起来，原先的底气也渐渐减少至消失不见。
“就、就、就……咦咦咦——怎么都是对焦建筑的……？”
“怎么样？拍得还不错吧？这些可是专业的我拍出来的专业校园风景照。”宁思淳无不得意地说。
缪婷婷凑过去与何悦儿一起查看相机，里面的照片虽然抓拍到了她和何悦儿，但是也有路过的学生，并且照片的焦点并不是她们，而是她们身后的教学楼、图书馆，她们更像是为了增添生气而入景的。何悦儿对着一本正经的宁思淳露出了古怪的表情，她似有不甘地继续翻看相机的内存库，越往后翻皆是风景照，有单独的，有俯瞰视角的，也有天空、一些近距离的花花草草和不起眼的角落。总而言之，都是些与偷拍无关的事物。
何悦儿心有不甘地把相机交还给宁思淳，缪婷婷小声地提醒她：“宁思淳不会对朋友同学做那种事的，他的人品，你大可放心。”
说完，缪婷婷突然愣了一下，又喃喃补充道：“如果不是工作之类的话……应该不会吧……”
“爸爸手里的照片……”缪婷婷饶有深意地望了宁思淳一眼，独自低喃。
“嗯？”何悦儿看向缪婷婷。
“啊，没事。”
何悦儿转而看向正在查看相机的宁思淳，问：“你刚刚在做什么？”
“拍照啊，你不也看到了才过来找我的？”宁思淳抖了抖肩膀，背包的肩带随即紧了紧。背包看起来鼓鼓的，应该装满了东西而显得沉重。
缪婷婷看着宁思淳的背包，继而往下看他的手腕和鞋子。她露出了微妙的笑意。
“不对不对……你为什么要搞得那么奇怪，躲在这个隐蔽的地方摄影有必要吗？大方一点不行？”
“这个角度可以很好拍摄。另外我不是你想的那样躲在这里，而是我需要寻求一个安静自然的地方，以最不打扰环境的方式去拍摄，这样取得的效果是最棒的。至少我是这么认为，就跟生物课上所要求的观测实验是一个道理，尽量不人为影响和改变环境因素。”
“呵，听起来很有道理诶。”何悦儿嘴上这么说，却冒出不屑与猜疑的神色。
“背包很漂亮，背起来应该挺舒适的。”缪婷婷突然关切地问宁思淳：“用起来呢，觉得方便吗？”
“确实。”宁思淳侧了下身子面向缪婷婷，背包被移到了身后。
宁思淳又说：“这背包挺棒的，还有其它的礼物也很适合我，真是谢谢304女寝的大家给我挑的礼物，我很喜欢。”
“唔，不过光是一个庆功宴就送了这么多份礼物，我后面都回去拆开的时候都不知道哪个是谁送我的了，哈哈，这么说好像有点对不起你们呢。”宁思淳心情愉悦地说。
“鞋子……”缪婷婷顿了一下，平静地说：“鞋子是我送的，听说你们男生都很热衷球鞋，一谈到它们就心血澎湃。”
“哈，我还好啦。方奇和李锦园他们比我更热衷于此。”
缪婷婷和宁思淳对视着，彼此露出了友好的微笑，却没了往后的言语。这般情况持续了好一会儿，直至何悦儿感觉自己被冒犯到了。
“喂喂！我还在这儿呢，别忽视我！”何悦儿说，“你俩现在这样跟路边撒狗粮的纯情情侣在默默相望般一样。”
“是吗？情侣原来就像这样啊……？”宁思淳似有感叹，但又突然变脸，一副嬉皮笑脸，说：“嘿嘿，在别人眼里我和缪婷婷就像情侣，那我岂不是占了便宜啦？想想就很赚诶！”
宁思淳朝缪婷婷投了个自以为是的媚眼，耍帅般挑了挑眉，说：“要不要给我来个深情款款的告别，好让我回寝室前满足一下有女朋友的感觉？也让路人们艳羡一下？嗯？”
“想得美。”缪婷婷交叉挽臂，双手架在发育丰满的**下，诱人地说：“我对男朋友的标准可是很高的。”
“那今天看来有点遗憾呢。”
两人心有灵犀地相视而笑。
“我快受不了了。”何悦儿给宁思淳一个瞪眼，继续问：“所以你只是凭爱好才恰巧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摄影吗？”
“不完全是。”宁思淳果断回应。
“那你是为了……？”何悦儿刚沉下去的猜疑隐约又有重新冒头的趋势，眉头不自觉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工作。”宁思淳自豪般说，“给接下来要举办的高考动员大会拍摄相关PPT素材和背景图。”
“你们呢？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里？看样子应该没吃晚饭吧。”
“嗯，我和悦儿正要去食堂。刚刚我们才做完几个班的调查问卷。”说着，缪婷婷将手里捧着的问卷展示给宁思淳看。
“噢？学生会那边的调查问卷？”宁思淳看了一眼，问。
“你怎么知道？”何悦儿问。
“今天中午董咏铃找我帮忙的时候提起过。”宁思淳随口说道。
“想不到学年第一的人户外生活这么丰富，想不明白你是怎么保持第一的。”何悦儿感概。
“还好啦，不都是有手就行的事儿么。”宁思淳轻松地说。此话一出，何悦儿差点忍不住扁他一顿。
“时候不早了，和你们聊天真愉快。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了。”宁思淳拿着相机、背着沉重的背包，比了个再见的手势。
“嗯。”缪婷婷微笑着回应，摆摆手作再见。
待宁思淳走远，何悦儿挨近缪婷婷的肩膀，说悄悄话般蹭了蹭她：“你不觉得可疑吗？虽然没找到证据，但是也可能是他删掉了，或者用我们不知道的办法掩藏起来。我总觉得没有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
“除了言情小说，侦探小说你也看了不少吧？”缪婷婷看着她，笑容里尽是愉悦，一点嘲笑的意思都没有。
“咦？你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担心，还是说你其实不在意被别人偷拍？”
“在意，我当然在意。”缪婷婷理所应当地说，“那种背地里以满足私欲的偷拍难道不是很令人恶心么？尤其作为受害者。”
“可我看你的样子好像不是这么回事诶。你现在明明心情很好，好到可以用心满意足来形容了。”
缪婷婷没接话，而是与何悦儿足足对视了好一会儿才问：“我有这么明显吗？”
何悦儿点头。
“咳咳……我心情好是因为宁思淳他有好好珍惜我送他的礼物——就是他穿的那双鞋子——庆功宴的时候大家不也送礼物给他了么，我那次是第一次给男生送礼物，也不知道效果如何。自从鞋子送出去后，我见他一直在穿，所以感到很高兴，看来我挑礼物的品味还是很不错的。嗯，就是这样。”
“哦……我记得我也送了礼物给他。当时好像是凌子晗在群里提议来着，本来准备礼物的时间就很仓促，我都不打算送了，没想到她居然已经托人准备好了。”
何悦儿忽然交叉双臂，若有所思地说：“说来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送出去的礼物是什么，毕竟都是托人准备的……呃？奇怪，都是托人准备的，你咋知道你送的是鞋子？等等——”
何悦儿猛地瞪大了眼睛，惊呼：“你刚刚说了‘挑礼物’！”
不等缪婷婷慌张辩解，何悦儿突然欣喜地说：“哦！你就是凌子晗拜托的那人吧！也是呢，那些礼物都不收我们一分钱，那时我就怀疑是班费抵了，现在看来我还是想错了。礼物本来应该是全班同学商量出来打算一起送的，可估计是班费预算不足，办庆功宴已经见底了，所以礼物的事只能搁置，对吧？最后礼物还是准备好了，我想肯定是班里的谁慷概解囊，而你负责挑礼物，所以那人就是你了吧。本来我还以为是邱诺呢。嘿，有钱真好。”
“呃——对！跟你推理的八九不离十了！”缪婷婷暗地里松了口气，“其实挑礼物的不止我一个，庆功宴本来就是男生那边提议举办的，邱诺他也参与了，呵呵……”
“哼，不愧是我！”何悦儿得意地说。
“要是没事了，我们还是赶紧去吃饭吧。”缪婷婷提议说，“今晚还要晚修呢。”
“嗯，那走吧。”何悦儿欣快地答应。二人遂往食堂方向走。
“有一件事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你，婷婷。”何悦儿又说。
“我听着呢。”
“刚刚宁思淳偷拍的事……”
“你还纠结不放啊。他不都自证清白了？况且若真偷拍了，那也就一次，很可能还是无意中碰见了我们，所以一时下意识才拍的，那也问题不大。”
“就是因为不止一次，所以我才怀疑不放的。”
缪婷婷还打算循循开导来着，却被何悦儿平静的一番话噎住了。她对何悦儿眨了眨眼睛，似乎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缪婷婷仿佛思索了好久，缓缓吐出一句话：“什么意思？”
“就是宁思淳他这个样子不止一次被我看见。前些日子我就注意到了，他会在特定的时间里经常出没在刚刚那棵树后边。因为之前只有我一个人，他也没有特意关注我，所以我一直以为他只是单纯在摄影而已。后来有一次我发现他在对准你，尽管时间很短，但是足够引起我的疑心了。于是我留了个心眼，每次发现宁思淳的时候，必定注意他周围是不是出现了特定的谁。结果看来，在我认识的人中，就你相对次数最多了。所以啊，我怀疑……”何悦儿凑近了缪婷婷的耳朵，这使得缪婷婷没来由出现了猛烈的脸红和心跳。
“怀、怀疑什么？听说男生喜、喜……”
“我怀疑宁思淳偷拍你的照片拿去卖钱！”
“……啊？”
“啊什么，这不是明摆着么？你长得那么漂亮，还是千金大小姐诶，哪个男生不对你心动？换成我是男生也心仪你呀。借这个契机，指不定学校里就有人想要收藏你的照片呢，然后像个变态一样痴迷照片上的你，对你想入非非。嚯嚯，一般私下交易这种照片都是有价无市的，毕竟偷拍不易，想要偷拍到高质量的照片更是难上加难。”
“等等！”何悦儿突然一惊一乍地自语：“不止哦，我记得还有贩卖原图到各大平台图库里的，或者经过修图等一系列操作包装，出售给商家作广告、壁纸等等之用。”
“还有喔……！”何悦儿面向缪婷婷正要继续解说，眼前有黑影晃过，紧接着眉心乍然生痛，何悦儿不得不闭眼捂住额头位置，嘴里叫疼不已。她艰难地睁开眼睛，眼角因阵痛而微微湿润，她那股热情的劲褪去了，面前的缪婷婷还维持着弹指的姿势。
“你干嘛呀，好疼的诶！”何悦儿用幽怨的眼神盯着缪婷婷。
“这次又是什么类型的小说看多啦？说实话，我不怎么看小说，猜不出来。”缪婷婷收回手，迈步往食堂方向走。
何悦儿不甘心地跟上，嘴里依旧念念有词：“才没有看多，最近为了备考，我连平时爱不释手的电子书都寄回家去了。我只是想提醒一下你，难道你就真的一点也没注意到宁思淳？他最近的举动真的很奇怪……”
“好好。我会留意的。”缪婷婷招手催促着，“不过再不快点，食堂就只剩冷馊馊的饭菜喽。”
“那我们还是跑着去吧。”何悦儿重新振作精神，一把拉过缪婷婷的手，不等她反应过来就往前跑。猝不及防之下，缪婷婷踉跄一二，双腿不自觉跑了起来。
“着急没有用的，慢点！这么跑，到食堂可要出一身汗的！”
何悦儿回头大笑，说：“嗨，大不了回去洗个澡呗！晚饭吃不好可会影响我晚修的，这可是大事呀！”
一拉二跑，两个青春的身影肆意踩踏着雨水模糊后的地面，飞溅的水滴呈水花四射，鞋子、裤腿难免沾上一二，大笑声伴着跑步声一路向着食堂，这是与教室相反的方向，过路的学生撞见了免不了绕道而行，对此视而不见的也不在少数，他们往往头也不回地朝教室走去，少数人会多看两眼，似乎惊叹于这两个一路又笑又跑的女生能在仅剩一个星期的备考时间里保持如此心情，即便究尽其想象力，他们也想不出除了有钱人混日子和学渣自我弃疗之外的第三种能解释这般状况的原因了。
晚修是一个既漫长又短暂的夜晚，作业多了忙不过来，作业少了迷失方向，少有人能沉着耐心在长达三个小时的晚修里一直看书复习知识点，刷题不仅有成就感，而且三个小时很快耗过去，一个晚修下来就有一种虚假的充实感，比如一个晚上只钻研了两三道难度超纲的数学题并解决了，接着就可以回寝室睡觉休息了，老师布置的课业、今天要巩固的课堂知识、迟迟没有动手的笔记和至今空白的错题本，大概就是不知哪个明天找个空闲时间再处理的事了。
最后备考的一个星期，作业明显较以前减少了，除却每天老师叮嘱要复次重刷的历年高考真题，其余时间里老师领导更乐于给学生自由发挥的空间。缪婷婷对现在这般开始“放养”的备考不太习惯，好比游戏缺少了主线任务，玩家就不知道该继续干些什么了，重复打的内容很无聊，最后游戏就不想玩了，除非官方更新新的体验内容。起初缪婷婷跟大多数同学一样感到困惑和无所事事，好在持续时间不长，经过班长和朋友的指点迷津，缪婷婷有了自己的一星期复习计划，晚修基本是留给查漏补缺之用，平时该怎么学还是怎么学，多扎实自己的基础，回首自己的笔记和错题，一天下来若是仍有时间，便适当尝试一两道费脑细胞的题目，好给脑子整点新陈代谢，活络一下思维。缪婷婷清楚自己的能耐，只会在能力范围之内学习和稳步提升，高考比拼总分，眼高于顶的事她做不来，所以至始至终，高考对她来说只是一场发挥高中每一天学习积累的大型考试，她平日努力了，考试尽力了，不管结果如何都是满足的了。抱着这样的心态，备考生活便顺利与充实，缪婷婷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第一节晚修结束，课间休息时间，十六班依旧如上课般安静，大家在适当休息伸展腰肢的时候尽量不发出声音，以免打搅仍在思绪的高潮且奋笔疾书或沉着凝神的同学，这几乎是一种无形的默契了。班里的学习氛围很是浓厚，但多少沉静得过分，一股疲软无力的气息在蔓延，就像雷雨的前奏，那层密集乌黑的云就在每个人的头顶，给人闷闷的感觉，于是缪婷婷起身出门透透气。
夜晚的空气延续了晌午雨后的清新和湿润，在晚风的加持下，面庞有如贴上了清凉的湿面膜，提神的瞬间给人饱满亮泽的感觉，心情一好仿佛皮肤都漂亮了。夜色一如既往的平平无奇，校园里若是少了路灯，在教学楼走廊里眺望，底下远远的漆黑一团竟猜不出是树木枝叶密密麻麻聚在一块的表现，许是对学校太过陌生了，缪婷婷才会有这般错觉——倒也是，如果没有宁思淳，她现在估摸着仍在城市喧嚣的灯红酒绿那处独自过活。想到这，缪婷婷下意识就往教室里宁思淳的座位望去，那里空无一人，想必也像她这般出去走走了吧。
走廊上的空气没有不让缪婷婷满意的，学累了出来转转，走动一二换换心情，总体上来说还是很舒服的，就像顺利工作了一晌午，然后出来享受一个合着音乐的悠扬下午茶，或是熬夜完成了任务，在阳台上啜着一口浓郁的咖啡远眺熟睡却灯光依旧的城市，总而言之心情很坦然。这时候摒除杂念是最好的，什么都不用想、暂且先放一放，不理会景色是否怡人，不顾及往后是否坎坷，只消好好享受当下，呼吸那风分享的安然与惬意。
可惜人明显不是轻易安分的生物，尤其当值青春期。心静如水了，顺其自然放松下去，思绪却轻易飘去了平常被琐事和生活忽略的地方。缪婷婷又想起了宁思淳，想起了下午他的出现，想起了何悦儿提醒的话，还有父亲曾交给他的工作……
缪婷婷不是没怀疑过，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可以证明，而且自与父亲重归于好后，她私下已经拜托父亲不要再过分关注和保护她了，这是她从父亲那里得来的承诺。她反感偷拍这种劣迹行径，并且不经她人同意，这是违法的，所以尽管父亲偷拍她的日常生活是出于父爱，事后她也无法接受被偷拍的事实。何悦儿的提醒不无道理，不过缪婷婷信任宁思淳的为人，虽然他确实比较轻率，说话也轻浮得紧，但关键时候很可靠，办事令人心安。不知为何，如果对象是他，缪婷婷觉得被偷拍了些无伤大雅的生活照也不无不可。她自己也很奇怪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更奇怪的想法在生日会那天也有过，那时候得知寝室里的女生都有礼物，而且都是602男寝的男生或其男友送的礼物，缪婷婷就觉得里面有蹊跷，但不是坏事，隐隐之中她居然还期待过，期待着那人也会送她一份礼物——一份专挑细选的不同寻常的礼物——最后看来成为了枉然，缪婷婷倒也没有太多心情的起伏，她习惯了，习惯了接受现实，不同的是，如今的她并非站在高高在上的天台上冷视下方，而是学会了立足地平线上昂首远方，期待着明天的太阳会愈发灿烂多彩。她不再独自一人，她有了很多很多想要做的事、想要在一起的人，她有了自己的追求，也明白取得想要的结果所需要的坚持与韧性。希望现在的生活持续下去，在未来遇见不一样的精彩，这是她新生的愿望。当然啦，看着身边的朋友们找到了她们各自的美好，她也有自己的小私心，也许它近在眼前，也许就在不久的将来，更不妨碍高考之后她勇敢去找、去追。对着生活与未来多些不切实际的期待，这未尝不可是努力与坚持下去的理由？它不一定实现，也可能永远不会实现，但过程中一直期待的好心情足以让人收获每一天辛勤奋斗的美好自己。今天的自己“美”了，今天不就有意义了么？
第二节晚修的铃声响起，十六班歇息的同学们顿时回座打起精神，备考仿佛一下子从短暂的松弛回到了积极紧张的状态。思绪被铃声牵引回来，缪婷婷透过走廊的窗户目睹了大家有序又紧张的过程，感觉自己也浑身充满了莫名其妙的力气。想不通的事情就暂且不再想了，或许不久的将来，在机缘巧合之下，答案会自己突然蹦出来也说不准呢。缪婷婷想要实现的愿望，至少也得跟着大家熬过高考才是，所以在最后的一个星期里，哪有分心的理由啊！
缪婷婷挽了挽耳边的秀发，重振精神回到座位上，开始了漫长又短暂的第二节晚修，只是当她准备全身心投入复习之前，她再次扭头望去宁思淳的座位，微微蹙眉猜想着他仍没回来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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