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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初显锋芒

    一炷香的时间,要将手中的马匹牵回马厩,然后再返回练武场。超时一刻者,罚跑练武场一圈,以此类推。

    新来的夫子不会是故意折腾他们吧!瞅瞅代课夫子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再瞅瞅他健壮的体型,众纨绔敢怒不敢言。什么人能够招惹什么人不能招惹,他们门儿清。

    ……

    魏无忧此刻无比的后悔,早知道会陷入此时难言的窘迫,她宁愿领罚,也不愿意站在这里进退两难。

    男子一只手搭在她掌弓的手背上,另一只手则覆在她的肩上,纠正她的姿势……

    这种亲近让她敢怒不敢言,与那帮受罚的纨绔的表情一般无二,憋屈又~无奈。鼻尖无处不在的男子气息让她的手脚变得有些不停使唤,后背汩汩地冒着冷汗。

    “肩背放松,保持自然,手要稳,心要静。”独属于男子的低沉嗓音在耳畔响起。

    活了两世,她从来没有和父皇以外的男子这样靠近过,那些与她对练的武者是从暗卫中选出来的女子。

    现在,她很想冲着身后大吼:“滚远些,别碰我。”然后再将碰过她的那双爪子砍掉……

    不过,此刻的她什么都不能说,什么也做不了。

    夫子教导学生有错?

    没错!

    两个男子靠在一起射箭有错?

    好像也没有!

    可是~

    她是女的,女的……

    前方的箭靶在魏无忧的眼中越来越模糊,大颗的汗珠簌簌地往下掉。遇见他,她,重来没有好过。

    “放松,直视前方。”男子的气息似乎更近了,鼻尖乃至整个心间仿佛都充斥着这人的气息,整个人被对方笼罩,逃脱不开。

    魏无忧狠狠心咬了咬自己的下唇,突兀的痛感和淡淡的血腥味让她清醒了许多,一张小脸涨的通红,不是因为女子的娇羞,而是憋屈的气愤。

    她的箭术何须他教!

    扎步,吐气,运足内力拉弓。

    木箭裹挟着内力嗖的一声脱弦而出,正中靶心。

    萧重华原本漫不经心的站于一旁,对于这些学子的箭术,他并没有抱有多大的希望,这一箭的威力颠覆了他的认知,一个小小的青山学院还真是卧虎藏龙啊,不愧是那人的学生。那日在渡口,他还真是小看了这个少年人。

    观他年岁不过十一二岁,没曾想内力竟然如此深厚,难道……与他一般有什么机缘?

    不过,少年人的身体明显不是太好,瘦胳膊瘦腿,才刚站立那么一小会儿,虚汗就不停地往外冒,小脸红的也不正常,全身上下软绵绵,还,还有着淡淡的香味。

    说来也是奇怪,他素来不喜胭脂香粉的味道,这种香味却引不起他的反感。继而,又嗤之以鼻,好好的大好少年干嘛非要学着女子熏香,刚才升起的一丁点好感转眼便化作了烟雾散去。

    被罚跑练武场的学子陆续的回来,众人跃跃欲试,都想拔得头筹,少年热血,争强好胜的心理在练武场可以说是发挥的淋漓尽致。在这里,谁也不想谦让,什么哥们义气,什么家中长辈的官阶大小先放一边。

    比赛场上见真章!

    新来的夫子见人到齐,也不废话,手臂扬起向前一指:“今日,你们就来赛上一场。让我见识一下你们的实力!”

    众人齐齐地看向前方百步外立着的箭靶,神色各异,有擅射的,自是欢喜;有那不擅骑射的,整张脸都写着不满;也有那无所谓的,只盼着早些散学回家睡大觉。魏无忧自是最后一种。

    五人一组,每人十支箭矢,实行淘汰制,比试到了最后只余两个少年郎,一个神采飞扬,一个俊美非凡。

    这二人正是顾炫和魏无忧。

    “这是第几场?”才加入进来看热闹的人问道。

    在旁已经观看了一阵的人答道:“第二场了,那个新来的魏无忧赢了第一场。”声音里透着满满的兴奋,仿佛比自己上场比赛还要值得炫耀。

    “真厉害。”另一人盯着赛场应和道。他们都是些寒门子弟,要不是李山长不畏权势,破格录取他们,他们至今还求学无门。魏无忧这个新生,听闻也不是什么权贵子弟,自然而然被划归到了他们这边,既然是同类,他们当然要多多捧场助威,不能让那些权贵子弟小看了他们。

    今日的练武场无比热闹,其他课室的学子听说这里有热闹可看,俱都围拢了过来,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的全是人。

    俊逸的少年仿佛周身都带着阳光,唇角的笑容恣意而张扬,一如京城里那个被太后宠的无法无天的小霸王。看见这样的顾炫,魏无忧心里有些复杂,对着昔日这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长辈,她是应该抬手放过,还是给他一记响亮的耳光呢?谁让他上午揪着迟到不放的,她的手心现在还隐隐作痛。

    来而不往非礼也!

    她可不是君子!

    顾炫斜眼看向魏无忧,这个瘦鸡的箭术居然不差。原先十拿九稳的事情让他心里有些打鼓。

    稳住心神,再不思旁物,拉弓放箭,箭矢脱弦而出,“嗖”的一声直直地稳扎在箭靶正中。

    拥在顾炫周围的学子全都欢呼出声,目露鄙夷地望向那些寒门子弟。

    场地中央那些被淘汰掉的学子本想冲着魏无忧说上几句风凉话,刚要张口,触及一旁高大男子如冰霜般的眼神就齐齐的失了声响。

    明明是与他们差不多年岁,还未及冠的夫子,偏就让他们下意识的生出一股子敬畏感。

    犹如战场上千军万马般的肃杀之气让他们缩了缩脖子,很没骨气的缩在顾炫的身后不再做声。

    顾炫不屑地瞥了这帮软骨头一眼,哼,全是些酒囊饭袋,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到了见真章的时候,个个就像缩头乌龟,在那个新来的夫子面前P都不敢放一个。

    失神的功夫,就听围拢在魏无忧身旁的学子发出震耳的欢呼声,想来又是正中靶心。

    站在一旁观战的萧重华,目中神色如同深井,情绪莫辨。一个内力深厚的少年与一个毫无内力可言的纨绔对决,胜负根本毫无悬念。

    可是,少年根本没有使用内力,是觉得不屑还是……藏拙?

    少年面无表情,手指搭在箭矢上,拉开弓弦,姿态娴熟,半眯着眼,屏息凝神,阳光斜射在她的身上,仿佛给她镀上了一层光晕,让人看不真切。

    咻——

    破空声传出,木箭竟是偏离了靶心。

    众人还没回过味来,明明是胜券在握的一箭,它怎么就射偏了呢?

    即便如此,魏无忧仍是以两胜一负的战绩赢得了比赛。

    少年宠辱不惊,既没有因为射中而高兴,也没有因为失误而懊恼。只是侧头看了一眼顾炫,回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笑……笑屁啊,顾炫在心里暗骂一声。有什么得意的,赶明儿,他再赢回来就是。气闷的将手中的弓箭扔下,冲着魏无忧吼了一声:“小子,别得意,咱们下次再赛。”

    少年血气方刚,受不住挫折,放出一句狠话就像得不到糖吃的小孩,既委屈又想挽回些脸面。

    魏无忧丝毫没有生气,淡淡颔首:“随时奉陪。”嘴角的笑容越发张扬了几分。

    没有热闹可看,练武场很快安静下来。

    萧重华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魏无忧,施施然走了。

    直到那抹背影消失不见,魏无忧这才将视线收回,垂眸沉思。

    最初与这人相见是在甲字号码头,她并没有在意,原本以为就是一面之缘的路人;第二次是在总督府附近,此人和他的小厮换成了道士服。当时,她扮成了乞丐,没有被对方认出,不然……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大的麻烦。

    今日,这人又来到青山书院,是不是太过蹊跷。

    眼神望向远方,书院的左前方有着一大片空地,那里是为山长修建的院舍,李怀远没有娶妻生子,独自一人居住在那里。

    看刚才那人离开的方向定是去了那里。

    眼中闪过疑惑,李怀远淡薄名利,无意于官场,又怎会接纳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进入书院。更何况,此人还来自于上京。

    ……

    萧重华推门而入时,李怀远正埋头写着什么,神情专注,面色平和。夕阳的余晖从窗棂的缝隙窜将进来,将室内的一切定格成一幅静谧悠远的画面。

    没有因为多出一个人而生出多余的声响。

    萧重华并没有打破这样的宁静,只寻了一个靠窗的软塌坐下,思绪也随着渐沉的斜阳回到了一年前的一天。

    那一日是他和她的第一次相遇,也是……最后一次。

    永安帝命祖父带他入宫觐见。

    途中,他借口内急在宫里四处溜达,并非向往宫里的繁华,而是想好好看看盛世中的大燕皇宫,看看他和军中弟兄为之守护的大好河山的最高权力中心是何等尊荣的模样。

    皇宫太过广大,每条道路都近乎相同,每一座宫殿的式样也相差不大。他走着,走着便迷了路,小径边草木丛生,宫殿也破败不堪。

    就在他沮丧地四处乱窜找不到头绪时,从远处的墙根下缓缓行来一人,嘴里哼唱着不知名的小曲,悠悠忽忽的传入他的耳中,让他错觉的以为不是置身于大燕皇宫,而是身处乡间野外。

    待得那人走近,萧重华才看清来人是一个小宫女。

    十一二岁的年纪,梳着双丫髻,上身着淡粉的素面交领窄袖短袄,领间一圈白色的绒毛衬的肌肤更加莹白如玉。下着月白色的夹棉绫裙,腰上系着一根绣有应季图案的同色腰带。无比娇嫩的颜色堆积在小姑娘的身上,就如那天边的白云,轻灵飘逸,恰到好处。

    他虽没有来过宫里,也听祖父说过,各个宫殿的宫女装扮不同,有品级的宫女的装扮又有严格的区分。有些无措的挠了挠头,板着一张俊脸喝问道:“你,站住,哪个宫的?”第一次进宫,可不能堕了他们镇国公府的威名。

    小姑娘仿若未闻,径直沿着朱红色的墙根往前走,丝毫没将他看在眼里。

    少年意气风发,怎容得一个小小宫女看轻。

    快走几步抢先在小宫女的身前站定。

    小宫女侧身让开,继续向前。没走几步,又被少年拦在路中。小宫女指着他,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不知顾忌什么,又讪讪地闭了口。在萧重华想来,应该不是好话,

    萧重华蹙起眉头,拍掉直指着自己的手指:“你,你什么你?小小宫女,没规矩。”心里不满的腹诽,都说宫里的规矩最是严苛,怎的有这般不知礼数的宫女。

    不及他肩高的小宫女怔忪片刻,突的抬起手指着他骂道:“你是哪家的?”不等他说话又继续道:“怎么,不敢报上姓名?”

    萧重华觉得这个小宫女颇为无礼,也不知那些教习嬷嬷是怎么教导她的,他一个翩翩少年郎,为了这次觐见,特意华服着身,怎么着也轮不到她一个小小宫女指着鼻子颐指气使。

    萧重华将双手背在身后,一副少年老成的训斥道:“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你是哪个宫里的?叫什么名?”

    不答反问?

    小宫女不知是刚才走得太急,还是被他训斥,巴掌大的脸上泛起好看的红晕,使她看起来更加冰雪可爱。

    萧重华觉得口气太过生硬,似怕吓着她,以手握成拳抵唇咳嗽几声:“本公子要去勤政殿,你,在前带路,念你年岁尚小,本公子就不与你计较了。”

    女孩仰着头盯着少年看了半晌,脸上的表情在听闻他的话后瞬间变得精彩无比,似笑似怒,转而又无比欢快起来,双手抱胸肯定地道:“你莫不是迷路了吧!”说完不怀好意地对他上下打量一番。

    那种异乎寻常的热切眼神让萧重华的后背莫名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对未知危险的敏锐感觉让他有些迟疑,可转念又抛到脑后。他堂堂男子汉,又从小勤学武艺,自有一种少年人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难道还怕一个小女子。

    其后的经历不是很美好,却让人永生难忘。

    他被小姑娘骗去了一处更加偏僻的宫殿,那里荒凉可怕,杂草丛生,风吹过,似有无数鬼影藏于其中,伺机而动。本以为都是些死物,没甚可怕的,哪知眼前渐渐模糊起来,耳边似有无数战鼓擂动,竟是恍若置身于短兵相交的战场,荒野中嗜血的大刀向他砍来,让他慌忙地四处避让,好不狼狈。

    直到此时,他才知小看了那个宫女,这哪里是一处废弃的宫殿,分明是夺人心智,让人疯狂的迷阵……

    直到祖父寻来,他才获救,虽没有受伤,但满身的狼狈仍让他羞愤不已,心中暗暗发誓定要寻到那个小宫女报仇雪恨。

    匆忙的梳洗过后,随着祖父来到勤政殿,永安帝问了些什么,他自己又应答了些什么,过后全都不记得了,只在脑海里一遍遍回想那个小宫女的样貌和与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就连对方的眼神也被他来来回回的仔细描画。

    萧重华觉得心里有团火灾燃烧,被一个小姑娘戏耍的恼怒简直要将他的理智燃尽。如果不是在宫里,他定要不管不顾的将她找出来……!

    也许,他的怒火已经上达天听,也许,命运使然。

    他刚要跨下台阶,追上前面的祖父时,偏殿的门突然打开,从里飞奔出一个身着粉衣白裙的小姑娘,正自顾自地低着头把玩着手中物件与他擦身而过,只留下一缕淡香缠绕鼻尖。

    他随即呆愣当场,直直地看向那个小姑娘,虽然只看见一抹背影,但是那张脸~那张脸就算是化成灰,他也不会忘记,正是那个戏耍他的小宫女……

    为他引路的小太监好心地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道:“公子,小心脚下。”然后附耳说道:“那是长公主殿下,不得直视。”

    被这一打岔,萧重华回了神。

    长公主殿下?

    原来~是个穿着喜欢穿着宫女服四处招摇撞骗的小骗子!

    冲小太监低声道谢,故意放缓脚步,倾听殿内的声响。

    刚才对着他一板一眼,严肃冷清的帝王,不知道听见小姑娘说了什么,夸张的大笑出声。笑声中的愉悦毫不掩饰,帝王的威严消失殆尽,就如寻常家中的父辈般,与自家的子女谈天说笑。

    外间谣传长公主殿下最为受宠,果真不假!

    他,恐怕…一定…肯定难报此仇。

    岂知还没走出几步,便听大殿中传来一阵骚乱声,更有太监宫人大声的嚷道:“公主中毒……快传太医……快传太医……”

    来不及多想,抓起身边的小太监运起轻功朝着太医院飞去。

    等他携着一个老太医进到殿内已然回天乏术,暗黑的血液沿着唇角滑落,女孩仿佛感应到他的目光,朝他努力挤出一丝笑容,然后闭上了那双灵动异常的双眼。

    后来的许多时候……

    一遍遍回忆起与她的初见,当时被骗入迷阵的怨愤,早就随着那个看似娇蛮,实则灵动聪慧的女孩的早殤而远去。

    徒留那凄美的笑容在心海荡起无数涟漪,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