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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八方客栈

    他们说的话自是一字不落的传入了马车中,颜琢抬起一双小鹿般迷蒙的眼睛向左看了看,又向右看了看,突然出声问道:“你们见过睿王?”

    “当然……”

    “当然听说过啊!”魏无忧及时的截住了慕少白的话头,接着说下去。他们这些普通的商户之家又怎会得见天潢贵胄。

    “对啊对啊!听过。”慕少白肯定地点了点头。“那些个儿大事不该我们管,吃饭……吃完还得赶路。”好险!差点就说漏嘴了。

    傍晚时分,一行人终于到的一座客栈。

    客栈名为“八方客栈”。

    此时的夜色浓黑的让人扒拉不开,像一个密不透气的罐子将一切笼罩其中,唯有客栈里透出的光亮在夜风中明明灭灭,孱弱又无助……

    前几日过来探路的钱十七在前引路,“老爷勿要怪罪,别看这间客栈简陋,方圆百里只此一家,再寻不出第二家。”这座客栈位于荆州通往青州的路上,但是已经偏离了官道。

    萧重华微微颔首,“出门在外没有这么多讲究,”侧身冲着魏无忧说道:“照顾好夫人。”

    魏无忧自是点头应是,搀扶着睿王——楚瑾瑜扮作的夫人向里走,长及膝盖的幂篱将他的面容和身段遮掩的严严实实,让人很难窥见半分。

    客栈不大,总体为两层阁楼,大致有十余间房。

    众人走进客栈的前厅,这才发现客栈远比他们想象的宽敞,十余张桌椅随意的摆放着,木质桌椅上的朱红漆泛着光泽,应该是近日才刷过漆,有股淡淡的味道,并不刺鼻。

    许是夜深,他们没有见到别的住客,只一个跛脚的伙计端着一盏烛台为他们忙前忙后的张罗。

    他们人多,房间却没剩几间,几人必须挤住在一间,都是些常年行走在外的人,自也没有人抱怨,没有多言。伙计很快安排妥当,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偌大的客栈只有空旷的厅堂留了一盏绿豆大小的烛火在垂死挣扎,似灭未灭,无声的诉说着什么。一只落单的飞蛾不知危险的往那唯一的亮点飞去……

    老旧的窗棱不知何时张开一条小缝,夜风乘缝隙而入。

    呼~

    烛火终于走向了生命的终结点,厅内不知何时升起一缕青烟,淡如无物,遇风而四下逃窜,很快没了身影。

    柜台后的客栈伙计无知无觉的趴伏在桌面熟睡,不知梦见了什么,嘴角边还停留着诡异的笑容,爬满皱纹的眼角几不可见的动了动。

    ……

    魏无忧所住的客房在客栈二层的尽头,推开窗扇,只见夜色争先恐后的窜进来。

    “站在那里吹什么冷风,还不过来坐下。”取下幂篱的楚瑾瑜不悦地说道。真是个小孩子,不知道春深夜寒,最容易染上风寒?想到此,心中便是一痛,他的小妹——明珠公主不就是染上风寒去了的?

    哪里有风?明明周围的空气浓稠的犹如化不开的浆糊,闷闷的让人喘不过气来,说不得有雨。魏无忧做了个鬼脸,听话的关上窗户。

    从包裹里掏出个杯子,再将随身水囊里的水注入杯中,这才递给楚瑾瑜。她这一套做的行云流水,倒是让楚瑾瑜频频侧目。

    宫里出来的人都不喜用外面的吃食,一应茶具,餐具和吃食都有专门的安排,楚瑾瑜早已习惯,没想到小少年居然也会如此,让他颇为诧异。心里莫名腹诽,难道此子也是在尔虞我诈的环境中长大?

    魏无忧瞅见兄长的表情,知他心中所想,说道:“出门在外,小心为上。”

    “大哥,你没发现这家客栈有些古怪?”刚才在楼下,她观那个伙计虽然跛脚,落步却轻盈,且虎口处有厚茧,绝不如他表现的那般无害。

    对于大哥的称呼,楚瑾瑜已经习惯了,开始还要纠正一番,后来~索性难得理会,顺其自然。

    古怪?他还真没觉得,只是过于安静了些,“也许是夜深,客人都睡下了。”

    魏无忧摇了摇头,根据我的直觉……

    “好了,魏小五,天色不早了,大哥我还有伤在身。”楚瑾瑜很是不雅地打了个哈欠,这一路来,他不知听了多少回魏小五提起她那可怕的直觉,耳朵都听得打颤,他很想安安心心的躺在床上睡上一觉,借以抚慰自己那颗被折磨的千疮百孔的心灵。刺杀,中毒,闫成文和江南官员贪墨的银两,重现江湖的玲珑阁,哪一件不让他揪心,现如今为了躲避暗杀不得已扮成已婚妇人……

    他这个睿王爷也够憋屈的!

    指了指屋中唯一的一张大床,问道:“你睡里面还是外面?”他难得的征询一下对方的意见,免得说他仗势欺人。

    “啊……”

    “哦……”

    “我不习惯与人同睡!”

    魏无忧飞快地卷了一床被子躺倒在临窗的矮榻上。

    “哼,”毛病真多,楚瑾瑜冷哼一声,谁爱和人同睡,既然他知趣,他也就心安理得睡大床。

    很快,室内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夜还很长,无知无觉。

    两个黑色的身影一前一后的从二楼窗扇中跃出。前面的黑影颇为高大,走路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显然是个练家子,后面黑影身形纤瘦高挑,紧随其后。

    头顶的树叶无风而动,由远及近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听在耳里莫名让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越往前,声响越大……

    前面的黑影似也发觉异样,立在一棵树下站定,似在探查什么。

    两人的距离不过十步,只要那人转头,说不得就能发现她,魏无忧往阴影里缩了缩。

    鼻尖有淡淡的异味萦绕,魏无忧用力的吸了吸鼻子,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虽然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却本能地感觉到危险的临近,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几步。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树林里响起了笛声。

    在魏无忧的印象中,笛声可以高亢嘹亮,激越人心,如狂风肆掠,如跳跃的火花,激起心里的巨浪;可以欢快跳脱,如飞鸟林间嬉戏如骏马在草原奔腾;也可以宛转悠扬,恬静悠远,如淙淙溪流,轻吟浅唱,引人遐思……

    绝不会如现在,笛声突起,尖锐锋利,如快刀出鞘,刺啦刺啦——似磨骨的钢刀骤然扬起又戛然而止。

    魏无忧捂住耳朵,刚刚吐出一口气,笛声再起,快如雷鸣闪电,忘情的,发狠的,一声声,一声声……声声入耳,搅的人体内气血翻涌,恨不能呕出一口鲜血。

    “何人藏头缩尾,不敢现于人前!”大树下那具高大的身影似乎并未受到影响,用内力喊话,话声在林中回荡,声若洪钟,话中的气势竟是将刚才无比张扬得意的笛声给稳稳压了下去。

    魏无忧眉头微蹙,发出声音之人竟然是萧重华。他的年岁不大,没想到内力如此浑厚,背后说不得有高人指点。既然不是敌人,她暂且把他当作同盟,疾步走了过去。

    “站住,不要过来!”萧重华及时出声喝止。

    你叫不过来就不过来吗?魏无忧心里冷哼,她偏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要藏着掖着。

    大树的旁边,有一处地势凹进去,有些像雨水冲刷过的土坑,黑暗虽然增加了视物的困难,以着习武人的目力,魏无忧仍旧看得清楚,上面覆盖着一层密密麻麻的怪蛇,数量之多,根本难以估算,它们似乎对这块地方情有独钟,拼命扭动着身躯,游走着,交缠着,啃咬着,尽情释放它们的欢愉,听到魏无忧弄出来的声响,居然如人有了思想一般,齐齐调转蛇头,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朝她看来,蛇口中吐出的红信子似要将她卷进吞入。

    无尽的黑夜中,刺鼻难闻的怪味,摄人心魄的蛇群,神秘莫名的笛声交织成一幅诡异无比的画面直冲魏无忧的脑海。

    啊——

    尖叫声响彻林间,惊起飞鸟无数。

    魏无忧很怀疑那道震耳欲聋的尖叫声是从她的口中发出的,事实上,她真的……真的极力压制了。她也很想捂住自己的嘴巴,可眼前惊惧的一幕实在让她控制不住身体的本能反应。

    要说她此生最为惧怕什么?那绝对……是蛇,没有之一,她对这种生物的惧怕简直难以描说。

    她活到至今,经历了毒杀,重生,刺杀,与兄长重遇……以为自己的心理已经足够强大,但是~今夜所见真是刷新了她的认知。

    萧重华很想嘲讽她几句,待走近几步,看见她那张吓得惨白的小脸,咽下刚才要脱口而出的话语,斜睨着她道:“还走的动?”

    魏无忧捂住自己的嘴巴,猛力地点了点头。今夜遭遇太过诡异,她担心兄长,巴不得快些赶回客栈。

    “想走没这么容易。”林中响起一声轻嗤,笛声响起,长长短短……不成曲调,群蛇闻音而动,发出嘶……嘶!嘶——声响,无端让人头皮发麻。蛇头齐齐扭转,争先恐后气势汹汹,杀气腾腾向她二人逼来,湿滑黏腻的感觉蔓延至全身,激灵灵地让人后背发凉。

    寒光闪过,无数蛇身被斩成数段嘭嘭嘭——落入草地中。

    魏无忧再次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将那股冲刺喉间的恶心给强行压了回去。然后哆哆嗦嗦地从袖中摸出一把利刃,闭着眼睛,凭着超强的辨声定位的功夫朝着嘶嘶嘶——声挥去。

    为了这次路程的安全,她在靴中藏着匕首,腰间别着长鞭,袖中更是随身放着“秋水”,这把短剑是师父为了配合流光剑法专门重金寻来的,意为秋水流光皆无痕。

    就如此刻,剑光凌厉,招招见血,却不沾染分毫。果然没有堕了它在武器排名榜前十的威名。

    杀到后来,不知是感知麻木还是已经没有退路,魏无忧心中的那种对于蛇的恐惧慢慢淡了下去。

    两人逐渐配合默契,一人挥刀,一人使剑,朝着近身的怪蛇砍去,蛇身断落如雨下,即便如此,它们也毫不退缩,随着笛声悍勇向前,似有灵性般将他们的退路全部围住。

    这样下去,绝对不行。即便不被怪蛇咬死,定也会体力不支,成为敌人砧板上的美食。

    经历过山匪劫杀,又一路同行,他们二人之间难得有了些许默契。萧重华扭头对着魏无忧眼神暗示,又抬起下巴点了点不远处的树林。

    魏无忧点了点头,表示已经明了。

    男子身形腾空而起,避过蛇群,闪电般冲向笛声所在。古语云: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就让他来看看这个躲在暗处的那位驱蛇人还有怎样的本事。

    魏无忧默默在心里催眠自己:不要怕,不要怕,它们就是一群大一些、长相奇异的蚯蚓……杀掉它们……就能回到客栈。虽然思绪不稳,魏无忧手中的秋水却毫不留情,所过之处,无一活蛇。

    林中有打斗声传来又很快止歇,魏无忧嘴角挑起一抹高高的弧度,萧重华这人的性格虽然不讨人喜欢,但是人家实力摆在那里,根本不用她担心。这样的同盟远比拖后腿的温柔书生强了太多。

    果然,没一会儿,从林中走出两个身影,确切的说是一个高大的身影押着另外一个……

    嗯,怎么说呢?

    随着距离的拉进,魏无忧看清了此人,本以为吹笛之人会是一位翩翩公子,即便不是如切如磋,也应该面貌清秀……

    事实上,被萧重华捆了个结结实实的男子五短身材,未及魏无忧肩头,四肢颇为粗壮,虽然身穿大燕服饰,面貌明显不是大燕人,有着明显的异族血统。

    萧重华将男子扔在蛇堆上,再重重地踹翻,让他的脸部与群蛇来了个亲密接触,“这么喜欢蛇,就跟它们做伴去吧!”

    笛声停止,那群怪蛇便如失去双眼,没了双耳的散沙,四处乱窜,好几只险些爬上魏无忧的鞋面,惊得她跳脚,再次挥动手中的秋水一通乱砍。

    “好了,我们快些回去。”萧重华不愿理会在蛇群中挣扎惨叫的男子,有些担忧地说道。他担心客栈中有变,必须尽快赶回。

    他的担忧马上变成了现实。

    客栈方向传来了刺耳的笛声,跟刚才他们听见的一模一样。萧重华低低咒骂一声,黑眸中闪过一丝深意,拎起已经被蛇群攻击的奄奄一息的男子向客栈方向急跃而去。

    魏无忧冲他的背影瘪了瘪嘴,这人还真是把她当空气!遂也提气跟上。

    客栈依旧,却让人觉出一些不同。但要用语言表达出来却又不能,也许这只是魏无忧自己的直觉!

    笛声不死不休地在耳边萦绕,却总像是蒙着一层纱,让人辨不出在什么方位,以为在东,等你寻去,却又什么都没有……

    客栈里的人仿佛丝毫未觉,依旧睡得香甜。魏无忧和萧重华查仔细探查一番,依旧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如果说是中了迷药,他们又觉诧异,那位以研究毒物为乐趣的慕少白居然也沉睡不醒,难道……

    笛声,难道还是笛声?

    如果说是笛声,她二人听在耳里又为何没有想睡的感觉。

    两人陷入了沉思。

    魏无忧的目光在客栈的厅堂内逡巡,倏的,快步走向一处,接着示意萧重华过去,指着一处让他看:“这里,原有一盏烛台,现在不见了。”说完瞄了一眼软到在柜台下的伙计,心下沉思,这个跛脚伙计在引他们上楼后又回到了这里?

    “所有呢?”萧重华双手环胸,不以为然的问道,觉得他有些大惊小怪。他不认为这个瘦小子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我们进来时,烛台明明放在此处,却没有点燃。现在竟是不知所踪。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猜想,烛台里面燃着一些我们根本就无法察觉的迷香,我们二人没有中招是因为……”

    “背后之人是在我们离开之后点燃的烛台。”萧重华收起刚才的轻视神色,接着说道。当然背后之人并不知道他们两人悄悄出去。不然也许用不了这么麻烦,早将他们一干人等连锅端,一个不留?!

    转头看向魏无忧,这个小子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记忆力惊人。对于他的这项天赋,他并没有质疑,反倒深信不疑。他自己就是记忆力超群之人,有此过目不忘的能力的人,他也见过不少。只是要将几个时辰前的事物记得丝毫不差的人就少之又少了。

    一声痛苦的呻吟打断了他的思量,两人齐齐回头。

    躺倒在地上的那个异族男子拼命地想要挣脱捆绑的绳索,全身扭曲成一个奇怪的弧度,面目全非,被怪蛇啃咬过的地方溃烂开去,诡异恐怖。

    笛声愈急,似是与男子感同身受。

    萧重华若有所思,一把将地上男子拎起,走到客栈的外间,冲着黑暗中喊道:“想要此人性命,就停了你的鬼哭狼嚎,不然,我现在就要了他的性命。”一把雪亮的长刀架在了男子的脖颈上,只要他的手稍稍抖上一抖,长刀不长眼就会要了对方的性命。

    “不要!”终于一个身量不高的身影从林中窜出,语带焦急。

    萧重华举目望去,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他有人质在手,急的是对方。果然,僵持不过片刻,对方往前走了走,似要将萧重华手中的男子看得清楚些,“不要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