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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醉拒来客,剑舞忘忧

    “口含翡翠镶金定魂稳魄珠,一手握的是一尺七寸打鬼桃木剑,一手握的是一挂三枚黄铜五帝钱,脚蹬不湿不烂艾叶柳条鞋,身披不灭不侵青纱黄道袍。一咒念出,离魂去阴,两脚踏入,亡魂地境。走八川,过奈何,入苦海,遁鬼门,见亡灵,询遗事,回人间。”

    白樗愁腿挂在椅旁的小桌上,大声念着作法时的口诀。

    在堂下坐定的两位厚脂小主不知坊间传闻的天阴将军竟是这幅市前醉鬼泼皮腌臜的样子。虽是长的一表人才,长眉浓似出鞘之剑,明眸善似长夜星点,皓齿光洁,鼻峰高耸,一袭长发飘然,千缕黑鬓如瀑,可身上那浑浊酒气和含混言语无异于街角混厮墙下乞丐。

    “今日想是白将军有些不便,小女这边辞去,改日再来罢。”久居深宅大院平生从未吃过白眼冷落的宁家小姐未曾受过这般待遇,觉得气不打一出来,拉扯着陪同来的姊姊就要起身离开,那手边的茶盏却在胡乱之中被水袖一抚,碰翻落地。

    热茶泼溅中,那青花的瓷杯眼见着就要落地开花了,浑浑噩噩的白将军醉眼朦胧中抬脚一踢,连杯带盖的踢到自己面前,稳稳的拿住。

    宁家小姐心中暗自呼声好身手,自问是看走了眼。只是已经嘴上告辞,性子牛倔的她不好再多做停留,朝着软如烂泥般附在太师椅上的白将军施了个礼,就碎步离开。

    “小姐且慢,我家公子昨日因事多酌了几杯,不想不胜酒力,到今日都还未醒,叨扰惊煞了二位还请原谅则个。”那说话的人从堂后的影壁探出身子来,也是生的一副好皮相,却比那堂上将军少了几分男儿的硬朗和武夫的气场,一身白色素衣,脚下无声踏着双白靴几步就来到了宁家小姐面前。

    陪同姊姊见来人风度翩翩,话里又有些书生的酸气,再看这仙气十足的几步飘渺,想必修为不低。顿时心中升起几分好感,便出言相劝。

    “小妹今日来求白将军走阴,去寻家父求个遗言,未曾想白将军饮醉了,不知这位公子可否作主当家,商讨个时间我们再登门拜访。”

    白衣书生朝着两位小主抱拳施礼,瞟了眼那摊在座上的行尸,说道:“两日后可否,今日与明日白将军都还要施法走阴,两日后再请二位小主劳脚来府上。”

    “敢问姓名?空口无凭的,若是两日后再来,又见这醉汉酒鬼的,事情可就耽误了。”那宁家小姐怒眉横竖,嗔怪骄媃,看来还有些脾气。虽然家父先亡,但好歹也是朝廷上的三品大官,掌着一方土地的大权。若是在执地锡州,哪个权贵不附和,哪个达官不趋势,哪有纨绔青衫胆敢如此对待宁家的大小姐。

    今日来这前京城,饶是吃了一肚子的气。想来是应了老话虎落平阳被犬欺,一时觉得心气不顺,眼泪看着就要流下来。

    “小生乃是白将军的护法,法家司阴朗将,汪藏州。往常将军事务皆是由我来安排定夺,所以小姐不消担心,两日后再来罢。”汪藏州把这宁家小姐的气度看个满眼,只是寻常就是个不解风情之人,必不会出言好劝。

    “可要留下甚信物?好教白将军看了能早些准备。免得还要再来。”姊姊问,有意无意额朝着白衣懿郎靠近了两步。

    “留下走阴要访亡故人的生辰八字,要问的问题,再留下委托之人的生辰八字就好。”

    说罢汪藏州快步走开,不知从哪拿来上好的狼毫熟宣,用黄铜镇纸压住,展开来叫宁家小姐留下了八字。

    “敢问要寻之人是小主何人?”

    “家父。”

    “节哀。”

    汪藏州拱手,又斜瞟了一眼白樗愁,就将两人送到了府外。又招呼来家丁顺福,一路上护着两位小姐,送到了客栈里。

    “要装到几时?”汪藏州伸手要去抓白樗愁的手腕,被躲过了。

    那白樗愁本来朦胧迷散的双眼兀自明亮清晰起来,酒气也随之消散,转成了阵阵的檀香。他横在太师椅上,伸了个懒腰,神色里露出个狡诈的笑来。

    “藏州,我确实是多喝了几盏,怎么能说我装呢?”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就如汪藏州所言,这前京城中,大大小小酒肆饭馆不下百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法家出了个天阴将军不说,这将军的酒量好生了得,纵是最烈的酒,也能饮下他两坛。就是个千杯不醉万杯不倒的狠角色,就从未听说过海量填山的白将军也能喝醉。

    白樗愁这遭装醉的把戏也就骗骗外地来的小主,可唬不住前京城的任何一人。

    要说起来也奇怪的紧,白樗愁这名字不知为何传的整个大武王朝上下皆知。上至真龙天子武阳王,下至两岁漏档孩童,都晓得出了个能见鬼差,寻亡魂,下地狱,还人间的天阴将军。

    外行的人就看个热闹,知晓了这法家真如上辈所说能穿阴度阳,与鬼说话,和魂来往。懂行的人皆知这是佛道法三家的复兴之势,江湖上那些牛鬼蛇神又会再度兴风作浪,争名夺利。

    寻常百姓的日子就怕是又不好过了。

    自打无上剑尊无化量筹借普天百姓与天机的五十年法韵和吉象,一剑斩断了齐王王相,又以命问天,助武恒王夺得天下,建立这大武王朝以来,佛道法三家就真如断了气脉法韵一般,再未出过天资聪慧之人能掌道盘根。

    如今尽是些老妖怪坐镇鼎位,把守各大派门的最后根性,表面修生养息,实则暗中角力。只等哪天天机复苏,赐良人天才,再好生培养成棋子,纵横天下局势,捭阖众家兴败。

    将将过去了五十年,江湖上就流传起来,道家因无上剑尊助了开国皇帝武恒王,被尊为大武王朝的三家之首,占尽了天机法韵。只是不知为何被法家夺了天机法韵,呈现吉象,出了第一位骄才。

    虽是习的走阴偏门,但好歹也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破了忘忧障,入了造化的人。

    只是法家那一众老妖怪都纷纷侧目兴叹,这块好料不知被谁给污秽了,竟学了终日与阴差孤鬼交道的走阴,即便入了造化,这层层境界,想必也难以突破。

    也难怪这帮长命妖仙如此捶足,纵是法家如日中天,焰压佛道两家之时,修行走**门,被尊为阿鼻之王的鬼冥天师葛谦元也只是刚入了大无畏境,就被阴鬼霍乱了根性,跌入了心魔地狱中,一生再无精进建树。

    这倒是乐了佛道两家,只盼着自己这边也顺了天命,出来些能入造化之人,好与另外两家分庭抗衡,再博得这国运正宗的名头。

    话说回来,白樗愁倒不知道三家的老怪物对他的看法,也不在乎。走了阴就算半个死鬼游魂,对人间阳世的俗事红尘自然是耳根清净心台明亮许多,不然也不会破了忘忧障,成了这所谓的造化第一人。

    随着其他破障入造化的人出现,众人的视线就慢慢从这毫无盼头可言的白樗愁身上挪开了。

    不过走阴一门本就晦涩,法家中仅一门一宗,肯修习之人也少,所以混了个四海名声后,白樗愁通过走阴是揽得大笔钱财,在前京城龙气清流,阔马池源的地方买下栋前朝国师袁师祖的宅子,开门迎客,广结善缘。

    “今日是何故不肯好好见那两位小主?”汪藏州问,看了眼留下的八字,眼里有些唏嘘之意。

    “你可知那两人是何人?”白樗愁翘着腿没回答,反问道。

    “锡州中书监宁吴琛的嫡女宁蝶名与她已经出嫁的同姓堂姊宁潇柳。”汪藏州答。

    “你知道还想坑害我!那宁姓女子在锡州嚣张跋扈不是纨绔胜似纨绔,莫说脂粉零食,就是那一颗蜜枣也不肯给一分一毫,整日明抢豪夺。如今中书监一死,宁家失势,想要趁机将宁家连根掀掉,把这女子躏回家做洗衣丫鬟的不说成百也有五十。若是被知道我替宁家走了阴,还带了中书监的口信,把那些私藏的钱财和要挟的把柄传到这滚泼女子耳中,我还能安生?”白樗愁没好气的回到。

    汪藏州还真没想到这么多。他做事很少深想揣测,只是得了前京天监,白樗愁母亲欧阳若清之命,作为护法守在白樗愁身畔,整日奉命做事就好,哪有心思也没这个城府仅这片刻就思考如此深远。

    无奈已经许诺了,汪藏州只好摆着张比女人还好看的脸,痴痴的望着白樗愁,嘴里还嘟囔着:“我也就是奉天监之命来督你修行,你这整日浑噩不肯精进修为,入了造化后一直就困在这一重的他化自在境,到时候见了天监,又是一顿臭骂。”

    “你可少拿娘亲来压我,天监的事务就有够她忙活了。虽然这前京离皇城还有十里距离,但也是大武龙气充沛,生息流转的所在,佛道法三家在此处都有不少眼线爪牙。那些法家老儿也是位子坐久了屁股刺痒的慌,想出个天监的名头来,说是替法家天师们掌一地的各门各宗不叛经离道,实则就是与佛道两家互成对峙,勾心斗角。”白樗愁一口饮尽了杯中的凉茶,拔出身侧的白鞘长剑,握在手中端详片刻。

    “我在这他化自在境也是乐得自在。若是想上二重的无量声闻,还是得有些契机,急不得。”待气沉丹田,运神走窍,一股温热于眉心天庭浮现出来,白樗愁挥舞着长剑在堂中舞起剑势来。

    深知白樗愁习惯的汪藏州也没阻止,默默把堂中名贵的瓷器木制都挪到了一边。若是碎了一两个,欧阳天监的脾气他也是知道的,少不了一阵责骂,还要克扣开销禄钱。

    再看这寒影交错,剑光漫漫间,白樗愁双目紧闭,凌厉招式中又似拂袖轻舞,气息葳蕤不断,渐入意境。

    汪藏州在旁看个满眼,发出与法家老怪一样的感叹,若是白樗愁入道家,专研剑门,如今哪还有那剑仙剑魔之名。

    常言说近水楼台先得月,白樗愁不仅母亲欧阳若清贵为法家天监,父亲白萧客是一名道家剑门禀赋高手。在六十年前十岁时便破障入造化,十年时间就突入了凡人大关,造化第五重大无畏境,若不是天机被斩断五十年,修为受阻,想必定能得名剑仙。

    可谁知白萧客晚年得子白樗愁,荒废了在剑势意境上的造诣不说,对这天资聪慧的孩子也溺爱无比,放纵其性子做耍,浪费了一身的天赐材骨。所幸是见识了走阴后痴迷此道,竟几年间成为了第一个获取天机,入了造化的人。

    白樗愁现在舞的就是白萧客寻常练剑的白龙游水二十四式,单靠着见过几次,他就能完整的把这套剑势打出来,虽然神采意境上还差了许多,可剑门中人都能看出来,白樗愁的剑,也将破障入造化。

    “今日所斩何事何物?”

    待白樗愁舞毕收剑。汪藏州上前递过一条缎子,给他擦汗。看今天这比往常更杀伐凌厉的剑势,剑下不知死了多少想象中的敌手。

    白樗愁斜眼看着他幽幽的说了句话,让汪藏州汗毛倒竖,如坠三九冰窟。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