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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龙骧肇始

    下了朝,朱慈烺被单独留下,正好遂了他心意。朱慈烺又一次摆出不将闲杂人等清出去就装傻充愣的架势。当殿内只剩崇祯、王承恩、朱慈烺三人时,辽镇前线的奏报递到朱慈烺面前。朱慈烺翻来覆去看了两遍,略显惊疑道:“许是碰巧罢。”

    崇祯心道:碰巧到阵亡将士的人数都对得上?朱慈烺没有心思继续在万寿帝君托梦的事上多耗功夫,说什么?说托梦之事子虚乌有?

    朱慈烺疾言正色道:“儿臣有事禀奏。创立新军,刻不容缓。”崇祯和王承恩听得一愣。朱慈烺道:“辽西方向关宁锦防线现下双方仍在试探和对峙中,陕西四川方向李自成、八大王即将卷土重来,湖广河南方向革左五营蠢蠢而动。若此时不编练一支新军,如何应对之后形势?”

    崇祯有些不满道:“这等事自有各地督抚去操办。”朱慈烺听出话音儿,也知道崇祯忌讳什么,继续劝说道:“应敌据守的事自然是臣子们去办,可万一……局势难以控制,儿臣想着这宫中总得有旁的法子解决。”崇祯道:“你想说什么?”

    朱慈烺郑重说道:“鞑虏五次入寇,除了己巳年那次,众将表现如何无需儿臣赘述。民间有句俗语:鸡蛋不能放到一个篮子里。何况,若真到四海鼎沸之际,谁又能护我们一家人周全?指望一干督抚总兵么,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朱慈烺边说边观察崇祯神情,小心着措辞。崇祯明了朱慈烺未言明的,这几年,有些人已然不听调度。说是勤王,可勤出来个“诸官免送”的笑话。

    见崇祯仍举棋不定,朱慈烺道:“朝廷近来多了比银钱,拿出几十万两,募得数千精锐之师,也好过贪官污吏层层分润。”见崇祯没言语,朱慈烺伏倒跪地道:“还请父皇选派良将统领新军,儿臣自请出任监军。”

    崇祯和王承恩闻言心想:这不胡闹么,哪有皇子出任监军的成例,哎,不对,好像洪武朝和永乐朝初期皇子还可统兵镇守一方呢。可你是太子啊,出任监军?崇祯道:“出任监军的差事,自有宦官和文官去,太子要多熟悉朝政……”

    朱慈烺连连叩首,道:“退一万步讲,朝廷,不,父皇母后需要的是一支绝对忠诚的军队。若天下将倾时没有忠贯白日的可战之兵,出得了直隶地界么?那时,去给那些日益跋扈的奸臣悍将们当傀儡的机会都没有了。”

    此言一出,殿内登时陷入一片沉寂。崇祯胸口急剧起伏,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心道,悉心培养十余年的嫡长子,今日是疯魔了?

    朱慈烺平和的声音在殿内响起:“清军屡次入寇,却并未占领土地进行统治,为何?那阴鸷的皇太极无非为了避免重蹈覆辙,不走辽太宗金太宗的老路。以砍大树的方式,逐渐动摇、瓦解我大明在北地乃至全国的统治。

    待到时机成熟,便会直接动手,再无顾忌。国库空虚不是一两日的事,那时谁能来勤王,谁会来勤王,又有谁顾得上我们,忙着剃头还来不及呢。”

    崇祯下意识要斥责朱慈烺几句,可在帝王阴暗心理作祟下,思忖着太子的话并非完全没道理。良久,崇祯有些冰冷的声音传来:“先下去吧。”

    北镇抚司监牢内,朱纯臣还哆哆嗦嗦的扽着白绫不愿走完荒唐的一生,骆养性满脸嘲讽与轻蔑的催促道:“成国公,旨意已下,多少年了,朝廷办事没这么利索过。”

    见朱纯臣仍旧不愿体面,骆养性劝道:“事已至此,早些了结,或可保下你一家人,不必陪你去黄泉路。”朱纯臣闻言心一横,一屁股坐在原地。骆养性冷哼一声,转身便走,走时留下句话:“随你吧,可惜你那些亲族了。”

    没过多久,朱纯臣便打起提溜,以自缢的方式,算是给两百余年的成国公府留下所谓的颜面。然而,他的颜面如同一个眇乎小哉的水花,在历史的长河中消逝。

    翌日,朱慈烺又到黄华坊那所宅院外,进门便问:“本宫弟弟呢?”张安忙迎上来,回道:“刚出去,这会儿应到私塾了吧。”朱慈烺点点头,关心地问:“你的伤势恢复得如何?”张安道:“好得差不多了,少主可有什么要吩咐?”

    “这些年吃饭的本事没丢罢。”

    张安道:“没丢,只是夜间双目难以视物的老毛病仍未完全调养好。”朱慈烺心道,哪日去寻周神医,问他讨个方子。说道:“无妨,按照此前予你的食谱坚持吃。明日,你去京师以东二十里处庄园,具体事务听张世遵安排。”

    “好了,本宫过几日再来。”

    出了院门,耿郅近前道:“少主,不少同僚得了赏银,各个喜不自禁,还托我问,什么时候能再用到他们。”朱慈烺道:“眼下真有桩紧要事,一会儿将那个打更的寻来。

    茶舍雅间内,张世遵见朱慈烺前来,起身便拜,朱慈烺摆摆手道:“外道了,你我之间哪需那多礼数。”耿郅在门前守着,朱慈烺与张世遵有一搭无一搭先闲聊起来……

    今日刘尚德接到一个任务,去陈演府上递封书信,耿郅嘱咐他要亲手交到陈演手上。

    去陈府的路上,刘尚德与个身量高挑瘦削汉子擦肩而过,觉得似曾相识,那眼神好像在哪里见过。刘尚德狐疑着往前走,不时回头看向那汉子,心中一凛,该不会是他吧。

    当日五更,他见一蒙面汉子从教忠坊一民宅里跃墙而出,宅子内火光顿起。他奔至那汉子身前尝试阻拦,却被那汉子冷冷瞪了一眼,那眼神锐利且阴狠。见他要叫嚷,那汉子右臂抡来,他曲臂格挡,被砸得手臂吃痛。他不顾手臂传来的剧痛,立即扑向已闪身窜出两步的那汉子。那汉子好似脑后长眼,回身一脚迎击蹬在他腹部。

    他身子半腾空趴落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双手捂着转筋似的腹部。此时风助火势,宅院内火光更盛,他见那汉子急奔而走,想呼喊却疼得冷汗直冒。缓了一会儿,他忙起身呼喝,唤来早起的百姓扑救……

    想及此处,刘尚德再扭头去寻那汉子,却早已不见其踪影。

    礼部右侍郎陈演取过书信还在纳闷,送信的人却不做停留,转身急走,出府后不多时消失在巷口。

    陈演犹豫片刻拆开信件,脸色数变,如同坠入冰窟。原来陈演勾结内侍,提前探知崇祯次日问话内容的事发了。准确说,被太子殿下得知,陈演后退几步瘫坐椅子上,陷入惶恐不安之中。

    雅间内,朱慈烺询问过张世遵这些日子用功钻研兵书的领悟,话题又转到前几日献贼窜入四川的战事。朱慈烺道:“杨嗣昌那个杀材,原本向好的局面,非要搞什么一印乱二将的蠢事,这会儿,估计没人会帮他。顿了顿又道:杨嗣昌没那个能力,不如让孙传庭去当这个五省总督。”

    张世遵道:“孙伯雅还在诏狱里蹲着,不知何时才能起复。”说罢,他有些后悔,自己一个混吃等死的小公爷不应置喙此事,一定是和殿下待久了,什么大逆不道话都敢往外秃噜。朱慈烺道:“看着罢,杨嗣昌死期不远咯。”张世遵道:“献贼有那么厉害?”

    湖广襄阳府,左良玉军账中。幕僚问道:“将军真不去四川么?”左良玉没好气的说道:“去那?贺人龙那个潮巴都没去。”幕僚为难道:“杨督师那怎么回话?”左良玉不以为意道:“有什么好交待,杨嗣昌那个潮巴,爱折腾就任他折腾去。就说革左五营闹得正欢,咱们走不开。”幕僚不敢反驳,他可太清楚左大帅是什么人。

    崇祯十三年十月初五日,天气晴,空气质量优。宜流放,宜筹备新军。注:大明铁骨铮铮的言官们怎地万马齐喑了?

    今日,不少京师的吃瓜百姓们出来看热闹。好家伙,百余人规模的流放,多少年没不曾见到,幸生崇祯“治世”啊。京营的士卒与锦衣卫维持着秩序,负责押送犯人的衙役们此刻仰头挺胸,好不气派。

    话说押送千里流放的犯眷可是个苦差事,更别提此次还有自锦衣卫和京营中挑选出来的上差全程监督。可谁叫太子殿下仁德,这次差事每人赏银二十两,出发前先给八两,回来复命再给十二两。

    有幸参与到此次押运任务的郝总旗回味着朱慈烺方才的话:“何为仁,不过是能与天下人共享天地财富;何为道,不过是能让天下人都获得利益。”怀里揣着八两银子的衙役们自然欢喜,心想:这太子还怪好得嘞。

    慈庆宫。朱慈烺正两手轻轻薅着兔子耳朵,幽幽说道:“解语,你说为何有那许多人热衷于美化自身起家经历?说白了,有通过特殊渠道,利用信息差的;有知晓不为人知秘密要挟他人的;有栽赃、诬陷他人以牟取利益的;有各种意义上投机倒把,出卖他人的;有不惜双手沾满鲜血,直接杀人越货的……”

    黄伴伴愈听愈觉瘆得慌,出声打断:“殿下,殿下。”朱慈烺偏头道:“何事?”黄伴伴关切道:“殿下,不若把太医寻来?”朱慈烺一听这话气乐了,道:“我且问你,大同世界甚么模样?”黄伴伴一时跟不上朱慈烺的脑回路,窘迫道:“殿下,奴婢哪里知道这些。”

    朱慈烺又问道:“老有所养、病有所医、幼有所教,贫有所依何时能实现,实现了就天下大同了么?”黄伴伴道:“这……这……”朱慈烺见黄伴伴这了半天未说出个子午卯酉来,便不为难他,继续去逗弄解语。

    ……

    将要组建新军的消息不胫而走,百官并无意见。但后来又传出来太子殿下将担任新军的监军,引得不少人侧目。可向来战斗力强悍的言官们此时却无人跳出来指摘。

    逆党案才结束,咋,还想体验逆党抄家流放套餐?骗廷杖也没有这个骗法,不值当;还是想阻挡各部院的财路?仅银子一项,从成国公府共抄出一百一十二万三千九百九十九两九钱。武清侯府共抄出二十四万四千零一钱。看看,有零有整。

    朱慈烺带人又是砸墙又是刨院子。现下民脂民膏,不,赃款可还是没分账呐,各部堂官眼睛都绿了。哪个不长眼的科道官员敢蹦出来反对太子殿下监军,就等着被群起而攻之吧。

    翌日,朱慈烺得到崇祯的传召,步入东暖阁,就瞧见一个五十来岁老头撅腚跪着,还狐疑是谁,近前一看果然是吴襄。

    崇祯示意吴襄起身,朱慈烺给崇祯行过礼后便等着问话。崇祯道:“吴两环,筹备新军的事全权交给你。”末了还补了句:“太子也交给你。”吴襄回道:“谢皇上隆恩,臣怎敢不尽欢竭忠。”

    崇祯合计给吴襄挂个什么衔,转头看到朱慈烺满面笑容,问道:“太子,可有什么话要说?”朱慈烺道:“父皇,儿臣想给旁人讨个差事。”崇祯一听也没当回事,道:“何人请托到你这来了?”朱慈烺笑道:“不是请托,是举荐。儿臣举荐,英国公府小公子张世遵。”崇祯点点头准了,心道,让年轻勋贵多历练,顺便盯梢吴襄。朱慈烺又道:“父皇,新军还没命名罢?”“叫什么?”崇祯问道。

    朱慈烺不知怎地想起“玉塞含凄见雁行,北垣新诏拜龙骧”一句,说道:“儿臣想出来个龙骧营的名号。”崇祯默念两遍:“龙骧营,龙骧营。嗯,不错。”

    朱慈烺和吴襄一前一后行至殿外,吴襄刚要拜别,朱慈烺笑嘻嘻道:“吴伯伯。”这称呼给吴襄吓够呛,吴襄忙道:“殿下折煞老臣了。”朱慈烺道:“那以后就称您吴总兵罢。”吴襄答道:“都依殿下。”

    朱慈烺道:“这名号也定下了,不知父皇定了多少兵额,拨了几多银两?”吴襄道:“兵额暂定三千,银两先划拨二十万两。”朱慈烺道:“少了些。嗯……一个半时辰后,还请吴总兵带上家丁去内校场一趟。见面再行谋划,招募多少兵丁,兵丁的来源以及每月饷银……”

    吴襄眼珠轻轻转动。心道,殿下怎么这么上心,莫不是殿下早筹划好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