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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始末缘由

    崇祯十三年十月十四日天气多云,北风四到五级。宜出行。注:点石成金的法术哪里能学?

    十四日辰时,朱慈烺策马扬鞭,与耿郅、吴三辅、以及李仲都先行返回。后面拖家带口的新募战兵,由吴襄约束,免得一起走拖慢行程。

    朱慈烺盘算着,几天下来在永安府城以及周边县城共募兵一千四百余人,离心理预期的八千人还远呢。众人来到家驿路旁茶铺,暂且在此歇脚。待店家端上来茶水,朱慈烺问道:“此处离开平中屯卫还有几日路程?”店家道:若是快马疾驰,不出一两日。朱慈烺对众人说道:“大家辛苦些,争取快些到。”休整半个时辰,众人上马继续向西南方疾行。

    十五日黄昏,众人抵达开平中屯卫。指挥听闻太子殿下前来,紧忙率卫所将校迎接,朱慈烺也没客气,令指挥先带众人安置下来。席间,指挥准备的席宴不合朱慈烺胃口,一水时令的鱼虾蟹。朱慈烺挑了些素菜,糊弄一顿,早早安歇。

    次日,众人校阅卫所行操,吴三辅看着普遍身体羸弱,面黄肌瘦的卫所兵站定、行进哩溜歪斜直皱眉头。吴三辅相貌和吴襄七八分相似,二十出头的年纪。归来后,朱慈烺端坐在堂内主位,不疾不徐地说道:“指挥,辛苦你了,一夜的功夫,寻来这么多凑数的。”

    指挥下跪忙回道:“殿下明鉴,自从卑职接手卫所,员额就未满过,逃逸的军户不知几何,卑职一方面想办法补充兵丁,另一方面兢兢业业训练士卒,还私下开垦土地给军户耕种,这才稍微止住军户逃亡的势头。”

    朱慈烺耐人玩味的说道:“本宫不问你有没有贪墨军户们的钱粮,也不问你有没有将治下的军户当作奴仆使役。只问你,卫所内还剩多少可战之兵。”指挥抖如筛糠说道:“四,四五百人。”朱慈烺道:“好,那明日辰时校场集合,想拿一两五钱银子月饷,一石禄米的卫所兵都可以来参加考核,不想来的也不必碍眼。”待指挥下去准备,吴三辅道:“殿下,哪里有四五百,最多三百人能通过考核。”朱慈烺叹道:“只怕天下卫所皆糜烂至此。”

    子夜,李仲都难以入眠来到院中,见朱慈烺正仰望撒落在夜空的点点繁星,上前道:“殿下。”朱慈烺不经意问道:“你会观星么?”李仲都回道:“不敢欺瞒殿下,其实会一点。”朱慈烺侧目,而后指天问道:“可看出什么来?”李仲都顺着朱慈烺手指方向,望了一会儿道:“学生不敢说。”朱慈烺道:“哎,恕你无罪。”

    李仲都心想殿下既己指出,自然也看出端倪来,沉吟片刻低声道:“帝星晦暗不明……”便不敢再往下说,两人沉默不语。半晌,朱慈烺开口道:“听说你一家三代都是秀才,其实,你更想走科甲正途罢。秋试该去便去,本宫不拦着,什么都不耽误。”李仲都默然。朱慈烺道:“夜深了,早些下去休息罢。”

    卫所的考核标准自然与平民百姓略有不同。枪术、步射、马射、开硬弓以及策论。原本还有火枪射击打靶,可朱慈烺瞧见那些破旧的三眼铳、鸟铳,居然不少还是万历年间制造的古董,他无奈摇摇头作罢。所得合格的士卒二百九十六人,其中不乏小旗、总旗。

    离开开平中屯卫,路上朱慈烺一直忧心忡忡,算上朱慈烺抄家、问诊所得出诊费,以及店铺、田庄,也撑不了多久。原定兵额可能需要先减少些,暂定为五千战兵。

    二十日临近黄昏,赶在城门关闭前,朱慈烺和耿郅回到京城。战兵以及家眷委派给吴三辅和李仲都负责,安置在京师以东二十里处庄园内,由张世遵、张安等人接应。

    回到宫内,朱慈烺先向周皇后报了平安。交待周后身旁的小太监明日去领一万两银钱,未彻查成国公逆案前朱慈烺曾在周皇后那借来两千两。朱慈烺抢在周后发问前说道:“这几日抄家所得商铺出手了几家。”周皇后道:“没别的?”朱慈烺笑呵呵的说道:“有是有,但都会用在正途。”周皇后问道:“近些日,你课业落下多少?”

    朱慈烺卖乖道:“儿子思念娘亲,一赶回来便前来相见,连侍讲的面都没见着,过几日还得去直隶南边府县。”见周皇后又要规劝他向学,朱慈烺打岔道:“这一路长了不少见识,娘亲什么时候得空,儿子给娘亲讲讲。”朱慈烺一口一个娘亲叫得那叫一个甜,角色扮演大孝子逐渐臻于化境,娴熟到朱慈烺自己都难辨真假。

    朱慈烺去拜见崇祯时,见王承恩守在殿门前,一问才得知,崇祯在与新任兵部尚书陈新甲议事。熬了一刻,朱慈烺倦意袭来,便返回慈庆宫。

    几日不见的解语四腿朝天恰在小憩,朱慈烺蹲下身,盯着研究:兔子何时进化出如此狂放不羁的睡相?黄伴伴见朱慈烺回来,忙迎上来。朱慈烺压低声音交待黄伴伴几句后,蹑手蹑脚地去补觉。

    ……

    北直隶广平府邯郸。最近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朱慈烺决定给自己放假,留吴襄等人在邯郸县城内募兵,一路向西疾驰。邯郸西郊十余里外遇见个身长八尺,双颧高耸明亮的壮硕青年,用连枷拍打晒干的黄豆苗。朱慈烺与耿郅上前询问周围哪有可供游玩的景致,那青年闻言并不搭话。二人漫无目的行进在乡野间,草木皆已枯黄,着实无甚风景。黄昏时分,在农家借住一晚。

    翌日,策马西行十余里后,耿郅抬头眺望远方,见远处山势起伏。心道,常言道,智者乐山,仁者乐水。少主如此聪慧,想来喜欢爬山吧?说道:“少主,前面似是个好去处。”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不知过了多久,二人方才催马来到山麓下。问过挑着几捆柴火的老乡,方才得知此山名为响堂山。朱慈烺只觉得山名耳熟,一时间却想不起什么。经过一段并不算平整的土路,见前方似有佛寺石窟,朱慈烺问道:“几时了?”耿郅道:“大概巳时左右。”朱慈烺说道:“还好,没过时辰,上去看看。”

    拾级而上,不多时,瑰丽宏伟的石窟便呈现在二人面前。二人目不暇接,接连逛了几个石窟。来到一洞前,见洞内外刻满经文。洞窟为三壁二龛式龛,顶部为浮雕莲花藻井,洞外为仿木结构屋檐的覆钵塔式。

    朱慈烺兴致盎然的看着旁边石碑:姚秦三藏法师鸠摩罗什译……原来刻的是《维摩诘所说经》。当念到“佛以一音演说法,众生随类各得解”处,朱慈烺似有明悟。不多时,二人原路折回。

    等二人再经过邯郸西郊外,又见那青年在打豆子,耿郅上前搭话。得知二人要讨口水喝,青年开口道:“待我做完今日的活计,便带你们前去。”耿郅掏出二两银子,道:“不如现在就带我们去,这二两银钱就算买下你今日的活计。”

    青年人执拗道:“既有银钱何必来这讨水。”朱慈烺道:“且等他一会儿。”青年熟练的挥动连枷,没一会儿,做完农活。青年收拾好家伙事儿,背着一麻袋豆子,头也不回道:“随我来吧。”朱慈烺和耿郅骑马跟着。

    农家小院中,朱慈烺和耿郅饮过几碗水,朱慈烺恭敬的问道:“老丈,眼瞅着到饭点,可否让我二人在此吃口便饭。”说着耿郅递上银钱。老丈推辞道:“用不了这么多,快拿回去些。”一番推让后,老丈收下银钱去厨房忙活。

    朱慈烺百无聊赖的逗弄着一只公鸡:“本少主教你蹴鞠,好不好?”耿郅早习惯少主偶尔显露出没溜儿的模样。在与公鸡几番交流无果后,朱慈烺喊道:“老丈,能加个菜么?”老丈见是只公鸡,随即同意,秃噜小鸡子去。

    耿郅见那青年回来就擦拭着一杆丈三长枪,上前问道:“我看你对这把长枪心疼得紧,会耍么?”青年不答话。耿郅道:“听说城内正在招募壮士,我见你虎背熊腰,应是有把子力气,何不去参军博个前程?”青年闻言眼神不善瞥了他一眼,别过头去,也不理他,继续拂拭着长枪,耿郅也不自找没趣。

    大快朵颐后,二人拜别,返回城中。

    朱慈烺近来无心工作,持续性摸鱼,次日又与耿郅在街上闲逛。前面不远一伙人围着叫好,二人凑到前面,原来是卖艺的。

    只见场中那人,挥舞长枪,如灵蛇出洞,出枪角度诡异莫测。又似重峦叠嶂,将周身防的密不透风,引得众人一片喝彩。朱慈烺看向耿郅,发现耿郅也在看着他。这人不就是昨日那个青年么?长枪舞过一阵,一个十四五岁小姑娘英姿飒爽,脆生生的高声道:“老少爷儿们,来到贵宝地,讨口饭吃,没钱的捧个人场,有钱的捧个钱场,小妹在这里先谢过。”说罢,也抄起杆长枪,与那青年对打起来。朱慈烺赞叹道:“比起那青年,小姑娘一招一式难免有花架子之嫌,好在经过巧妙设计,恰到好处,着实令人眼花缭乱。”

    而后,小姑娘托着个盘子,讨了一圈赏钱,到朱慈烺面前,朱慈烺豪爽的将个十两的银锭放在盘中。小姑娘吓了一跳,睁大眼睛注视着朱慈烺。普通人家平日里多使用铜钱,碎银子都很少用到。收还是不收?这位公子出手如此大方,可是有什么别的心思?小姑娘一时拿不定主意,立在原地。

    朱慈烺道:“自从昨日见那壮士便有一疑问,还望解答一二。”青年见小姑娘身旁二人面熟,上前道:“又是你们,可有什么事?”朱慈烺道:“我有一事疑惑不解,还望赏光……”

    此时,一帮身着皂隶巾服的衙役上前驱散众人,为首那人走到青年面前说道:“懂不懂规矩?还愣着干嘛?”小姑娘不忿道:“上午才在西城给过,怎地又来索要。”那皂隶道:“西城又不归我管,你交的是西城的钱,此地属南城,莫要纠缠,快交钱!”青年指向为首身后一人道:“西城就是他收的,甭管你们是哪个衙门的,也不能一日之内收两次钱。”

    为首皂隶道:“我这兄弟路过不行啊,废话少说。”皂隶们已失去耐心,作势就要去抢夺小姑娘手里的盘子。朱慈烺眼神示意,耿郅心领神会,搂过为首那皂隶肩膀,转身露出令牌。那皂隶字认不全,可却识得那把雁翎刀。再看向朱慈烺与耿郅衣着,眼睛嘀哩咕噜乱转思索着。不知这皂隶师从何人,学得川剧变脸的技法,赔笑道:“都是误会。”眨眼功夫带着不明就里的皂吏们灰溜溜跑得不知所踪。

    茶铺内角落处,小姑娘欣喜的数着盘子中的铜钱。青年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朱慈烺道:“这不重要,我有个疑问想请这位小姑娘解答,还请壮士移步。”青年并未起身。朱慈烺正色道:“我等并无恶意。”小姑娘放下盘子,对青年道:“没事,你去吧。”青年起身到门口那桌守着。

    小姑娘道:“什么事,问吧。”说着还摆弄着手中的一枚铜钱。朱慈烺问道:“不知这位壮士可有难言之隐?”耿郅适时补充道:“昨日我见这壮士身材魁梧,一直擦拭一杆长枪,就问他会不会使,他也不回;跟他说城中募兵的事,他也不理。”小姑娘闻言压低声音道:“你说窦哥哥啊,我是看在二位帮忙的恩情,才肯告诉你们。”

    小姑娘稍作停顿,说道:“其实他还有个哥,前几年投军到一个叫什么,哦,叫卢什么的大官手下。后来那个姓卢的大官力战鞑子不敌,他哥也跟着战死在顺德府巨鹿。

    那个姓卢的大官殉国后都迟迟得不到承认,谁还管阵亡兵士。等鞑子兵退了,窦哥哥得悉他哥的死讯,偷偷去寻他哥的尸骨。尸骨也没找到,他回来时手指上满是伤口与血渍,瞧着让人心疼。到头来,抚恤银钱没有,邻里听说这事还背后嚼舌根,说谁让他哥去当臭丘八,活该。他哥为国战死却连个好名声也没落下……”

    朱慈烺了解情况后,不禁产生一股悲戚之情。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可国朝又如何对待的他们。

    朱慈烺问道:“还不知壮士姓名。”小姑娘眼神霎时明亮起来,声音柔和几分,道:“他叫窦文抗。”朱慈烺点点头,起身来到窦文抗的身前,与他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小姑娘仍在摆弄着手里那枚铜钱。耿郅则沉浸在小姑娘方才所说的故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