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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行不更名

    翌日,窦文抗发现家中来了个不速之客,心道,该来的还是来了。来人正是小姑娘她爹柴老汉,为退婚之事而来。

    县里有个将近七十的老员外,人老心不老,妄想延续香火,媒婆寻到柴老汉说媒。可小姑娘和窦文抗已有婚约,准确说是娃娃亲,小姑娘爷爷那辈口头定下婚事。柴老汉一想,那窦家迟迟拿不出符合他预期的彩礼,老员外又送上门来,便心思活泛,应承下媒婆。

    当日,小姑娘无意间听到她爹与那媒婆的对话,哭了个肿眼泡。又过几日,窦文抗同小姑娘见面,看她脸色煞白,眼底止不住的落寞,便不停追问,小姑娘没办法才合盘托出。

    二人尚且清醒,并未去央求她爹,而是想辙看能否凑些彩礼钱,便出来卖艺。可那老员外自知黄土埋到脖子,许诺的彩礼钱绝非这对鸳鸯能凑齐。

    “我不同意!世间没这个道理。”窦老丈青筋暴起,一巴掌把桌子拍得“砰”的一声,重重作响,看得出年轻时绝非任人揉捏的软弱之辈。

    柴老汉道:“你家拿不出老员外家那许多彩礼,我们两家并未白纸黑字签下契书,怎地不行?”窦老丈道:“你给我滚!就当两家从来没有过交情。”

    恰逢其时,窦文抗出现在门口。柴老汉吓得连退几步,喊道:“怎地,婚姻之事不成就想杀人灭口?还有没有王法了?”窦文抗将个包裹掷出,冷冷道:“这些够了么?”柴老汉一看不是要他命,放下心来,拆开包裹。铜钱被红绳穿成一串儿一串儿的,里面竟有个十两的银锭。

    柴老汉疑道:“哪来这些钱财?”转而拉长了声音道:“哦……你莫不是去做那蝇营狗苟的事儿去了?走,和我去见官。”说着伸手要拽窦文抗胳膊。窦文抗怒不可遏,一甩手臂打开柴老汉的手,说道:“有贵人赏识,借的。”

    柴老汉仍旧不相信,思虑片刻,道:“即便如此,那……也不够,老员外可是许了五十两银子的。”老员外其实许下三十两银子。柴老汉倨傲道:“再说,老员外家资颇丰,要是我女儿嫁过去就算不能生个一儿半女,等到老员外一口气没喘上来,到时候分家产……”

    窦文抗一想到小姑娘要被她亲爹亲手推进火坑,再也听不下去,扬手要柴老汉一巴掌。

    此时,耿郅身形一闪冲出来,一把按下窦文抗已抬起的手掌。柴老汉一见窦文抗方才要抽他,立即有人出面制止,心道,一定是同伙,在这配合演戏蒙我。

    柴老汉就势倒地打滚,撕心裂肺的嚎道:“没天理啊,今日原形毕露了吧,还未娶过门就敢打老泰山。你这个天杀的,早晚和你哥一样死了都没人埋。我……我……婚事退定了,我这就去报官。”

    柴老汉说完,也不再撒泼,起身便向门外逃去,无人阻拦。回家的路上,他正窃喜自己反应敏捷,要不然岂能走出那家人的门。

    还未到城门口,就见一锦衣华服的少年迎面走来,躬身施礼道:“可是柴老汉?柴老汉闻言脚步一滞,上下打量朱慈烺,问道:“小公子如何识得我,可有什么事?”朱慈烺道:“听闻柴老汉家中尚有一女待字闺中,还未婚配,贸然前来商谈,意欲求娶,有些唐突,还望老汉莫怪。”

    柴老汉挺了挺有些佝偻的背,神气地询问:“你又如何得知的?”朱慈烺道:“昨日城内见令爱舞弄长枪,身姿绰约,一见倾心,便遣奴仆打听。今日得知您出城去,这才在此等候。天公作美,还真等到您老。”

    朱慈烺说罢拿出两个五十两的银锭塞到柴老汉手中,笑道:“您别嫌少,这算是订金。”柴老汉盯着白花花的银子,眼睛拔不出来。朱慈烺唤了两声:“老汉,老汉。”

    柴老汉回过神,道:“还不知你是哪家的公子,嫁娶得三媒六聘,还有这花销……”

    朱慈烺道:怪我,一时心急。我乃窦府嫡长子,家在顺德府城,府里犹有些产业。这家业日后还要交到我手上,花销甚么自不必节省。婚书都拟好了,您看?不若您寻个中人,今日就定下这门亲事,其余关节,日后再补上。”

    柴老汉犯嘀咕,心想:同姓也就罢了,都相中他家闺女……这事儿透着蹊跷。可白花花的银子可在手里攥着呢。嗨!甭管是七十老翁还是十几岁少年,银子是真的不就成了。

    柴老汉大字不识,便看也不看,收好其中一份婚书,道:“不必了,花那冤枉钱寻中人做甚。贤婿,老夫这就回去等你的好消息。”

    朱慈烺忍着恶心,说道:“那怎么行,今日小子得偿所愿,还未感谢老汉成全,走,去全县最好的酒楼喝一杯去。”柴老汉乐乐呵呵的一路跟随朱慈烺步入家酒楼。

    两柱香后,酒楼雅间内,传来朱慈烺的声音:“哎,你个老毕登,掉钱眼里出不来啦,你闺女怎地摊上你这么个爹。”说罢还不解气,抡圆胳膊,一巴掌抽过去,给柴老汉扇得眼冒金星。

    取回那一百两银子,朱慈烺又照着柴老汉肚子来了一脚,却未使多大气力。朱慈烺冷哼一声,道:“不妨告诉你,本公子不姓窦。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听好咯,我叫石倪蝶。”说罢,扬长而去。

    柴老汉鼻青脸肿的回到家中,越想越气,什么事啊。与一妇人道:“老婆子,这口气不能这么咽下去。”老婆子一听也嚷嚷道:“哪个丧尽天良的,下这么狠的手。为了一个赔钱货,咋惹出这些祸事来。”

    正所谓龙找龙来虎找虎,癞蛤蟆找蝲蝲蛄。谁会想到老太婆口中的赔钱货可是她亲生女儿。

    次日,二人便来到县衙喊冤。邯郸县令近来协助太子殿下募兵,哪顾得上这茬。可架不住这对老夫妻又是击鼓,又是哭闹。邯郸县令生怕此事传进太子殿下耳中,再误以为他不作为。唉,审吧。升堂!

    县令一拍惊堂木,问道:“堂下何人,有何冤屈,如实讲来。”柴老汉原原本本诉说“冤情”。县令问道:“你身上的伤可是那恶少所为?”柴老汉道:“不是。”县令追问道:“那是何人所为?”柴老汉恨恨道:“是那酒楼的伙计,见我付不起钱,以为遇见吃白食的,就不由分说一顿好打。石倪蝶点了一桌酒菜,什么贵点什么,小老儿哪里付得起。”

    县令方才便心下起疑,又问一遍,那恶少叫什么名字?柴老汉答道:“石倪蝶。”

    县令反复默念:“石倪蝶,石倪蝶,石倪……”心下愤然:本县尊近几日操劳募兵之事,腿都溜细了,如今还得被两个刁民愚弄。县令怒火中烧,厉声喝道:“来人,将这两个无事生非,胆敢辱骂一县父母官的刁民,给我狠狠地打。”

    ……

    朱慈烺道:“这是你哥的抚恤银钱。你若不愿来参军,本宫不会勉强,婚书你且收好。”说罢转身欲走。

    窦文抗道:“殿下之恩,文抗无以为报,愿追随殿下左右。”朱慈烺道:“本宫还觉得事儿没办好,这么一闹,气是出了,可这事……估计没多久,你那岳父岳母就会想明白,两家关系没准更加紧张。”

    窦文抗道:“殿下,要不是您出手相助,恐怕为时已晚……”朱慈烺道:“这是那日霸王餐应付的银钱,你寻个合适时机,给人家送去。”

    与窦文抗走出房门,门外众人已然得知朱慈烺身份,皆磕头行礼。朱慈烺道:“都起来,是朝廷对不住你们,本宫受这一拜有愧。”偏头对窦文抗道:“规矩不能改,后日招募的战兵便要和本宫回京。你若参军,家人必须随行,那婚事……”

    柴姑娘道:“殿下,民女年纪尚小,等明年再与窦哥哥成亲也不迟。”说罢面色绯红,饶是能把长枪舞得虎虎生风的她,也受制于时代。

    朱慈烺见窦文抗并无异议,说道:“也好,婚事即已定下,也不急于一时。”

    崇祯十三年十一月初四日天气阴宜检查军备。注:人类社会的本质就是草台班子。

    近几日黄伴伴忙得都瘦了几斤。去兵杖司挑捡军备的差事落在他头上。不光他,张世遵负责选捡军器局的武器装备。不出朱慈烺所料,武器盔甲生锈的过半,负责看管火器的吏员,出库都不敢查验。炸膛了怎么办?此事朱慈烺得亲自出面。

    朱慈烺腰挎一柄名为善良之刀的埋鞘环首刀向军器局赶去。

    工部戌字库。张世遵正在那里费口舌,见到朱慈烺前来,便诉苦道:“殿下,您看看,这能用么?”朱慈烺取过一杆鸟铳,笑道:“呵!还是万历年间的古董呐。”

    说罢举起鸟铳瞄了瞄那工部主事。朱慈烺用铜条捅了捅鸟铳内壁,取出火药倒入一部分,塞入铅弹,又倒入剩余火药,再用铜条压实,装上火绳,冲着火折子吹口气。眼见朱慈烺熟悉的执行着一系列步骤,即将点燃火绳击发鸟铳,平日里习练养气功夫的工部主事再也沉不住气。

    要真炸膛伤及朱慈烺,他得去投胎;要是没炸膛,朱慈烺真一枪把他崩了或者走火,他也得去投胎。工部主事慌神忙制止,说道:“殿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您就是拿鸟铳把微臣一枪打死,微臣也拿不出那么多合格的火器。”朱慈烺喝道:“什么话,本宫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么?”工部主事道:“微臣失言,失言。”

    朱慈烺扣上火门盖,说道:“一个月,本宫给你一个月,两千五百副布面铁甲、铁盔,两千步枪,三千骑枪,五百连枷,五百骨朵,不够的部分皆要补齐;年前再凑齐一千支鸟铳,鸟铳至少是崇祯九年之后的,不够就新造;火炮两个月内交付,其余相配套的武器装备也必须配齐。

    一会儿去京城正东外二十里处的庄园,即龙骧营驻地,寻个叫李仲都的法算,领五万两银子。剩余银两,等本宫有需要再提前通知你。要是这点事都办不好,本宫自会让你好看。”

    其实,大明生产武器是按套计算,朱慈烺生怕底下人糊弄,才特意拆分开来进行验收。

    “副总兵,剩下的事交给你。”

    “是,殿下。”

    张世遵今日被崇祯正式任命为龙骧营副总兵。大孝子为筹建新军而奔波,推荐个勋贵子弟,崇祯没有必要驳他的面子。

    回到慈庆宫,朱慈烺听取黄伴伴汇报。黄伴伴道:“殿下,两千步弓,三千骑弓倒是备齐了。那两千五百盔甲奴婢紧着点儿催,估计用不了多久,一千鸟铳是得费些时日。”朱慈烺点点头,问道:“银子领过了罢?黄伴伴道:“去李法算那领过了。”

    朱慈烺道:“还需要打造三百清弓以及梅针箭,就是清兵用的那种。过几日,草图就能送到了。”

    朱慈烺没歇太久,出宫与耿郅汇合,前往龙骧营驻地视察。

    途中,耿郅谈及前些日他搜罗到有关李仲都的传闻。

    “李仲都十四岁便进学,行文苍凉雄浑,一时名声鹊起。虽才思敏捷,少年得志难免张狂些。提学欲效法教导张太岳的顾璘,有意对其打压磨砺。

    转年李仲都秋试未中。崇祯九年,秋试前,提学致书同科主考官。李仲都二次参加秋试得中,本来要定为亚元,主考官力排众议将李仲都从名单拨了出去。李仲都得知讯息后愤懑不平,去与那提学争论,大闹一场,被提学喝令奴仆架出府邸。

    之后,李仲都便意志消沉,整日饮酒作乐。之后那提学由座师擢拔,调去外省任职,拍拍屁股走人。直至李豆芽出生后,李仲都才缓过劲来,往日里的狂生变成说书、代写书信的李秀才。”

    朱慈烺闻言道:“甚么狗屁挫折教育,入场券都不发放,乱弹琴,啐!”

    李仲都近些时日忙得不可开交。先随朱慈烺、吴襄、耿郅等人到邯郸募兵,后又与朱慈烺、耿郅先行返回原属成国公府的东郊庄园,负责招纳、管理一众新募充作书吏的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