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亲力亲为
朱慈烺道：“长枪不是这么使的。”李仲都闻言如梦方醒，立在一旁。朱慈烺双手挚长枪，右脚踏前，左脚在后。枪头与肩膀平齐，左脚蹬地发力，重心略往前倾，手中长枪送出，力道从地而发，直抵枪头。
李仲都心想：气力却是不小，怎地右腿在前，左腿在后？
只见朱慈烺又连刺三枪，高度大约在人的喉咙、胸口、下体位置，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朱慈烺收势，道：“长枪不太趁手。”扭头对李仲都道：“军医的事，进展如何？”
李仲都答道：“昨日仅招揽来十余人。”朱慈烺道：“也不急于一时，下次提前请示，先斩后奏可要不得。”李仲都正欲解释，朱慈烺淡淡说道：“规矩如此，李法算莫介怀，好好练。”
法算一职隶属书吏序列，不必训练兵器，不过李仲都既然有这等觉悟，朱慈烺甚是欣慰。李仲都心道，殿下莫不是怪我擅作主张？换什么长枪，要换我吧？
中军军帐。张世遵颇为生疏为朱慈烺研墨。朱慈烺不经意问道：“听说伙兵长以前是个厨子？”张世遵道：“你说唐牛马？他手艺不错，要唤来么？”朱慈烺道：“叫过来，毕竟事关龙骧营几千人伙食。”朱慈烺提笔写着什么。
跟随张世遵进帐的唐牛马，浑身战栗地向朱慈烺见礼。朱慈烺心下起疑，这是有事啊，不去理会他，仍自顾写着。
过一柱香功夫，朱慈烺语气冰冷问道：“怎地，你有疯癫急症？”唐牛马颤声道：“不，不是。”朱慈烺厉声喝道：“若现下不坦白……军法司、镇抚司你挑一个罢。”
唐牛马再也顶不住威压，将自己近些年际遇以及猜测一股脑秃噜出来。
唐牛马道：“小的原本是北直隶一家酒楼的厨子，日子过得说得过去。可崇祯三年鞑子来了遵化，东家不知为何被鞑子一刀砍了脑袋，酒楼的人心便散了，各自逃命。小的换了家酒楼帮厨。期间，小的娶了媳妇生了娃，也攒了些银钱，想着以后自己开家店。”
朱慈烺心道，你怎么不从盘古开天，女娲造人说起呢。
“谁料想鞑子又……鞑子饱掠后退走，东家便举家南迁，从此不知所踪。”
“酒楼新东家姓蔡，他得知我过去的经历，说很同情我，丢下些银钱打发我走人。每当夜深人静时，我就在想，是不是我妨的。小的寻思树挪死，人挪活转而去投奔保定府一亲戚，帮忙种地，勉强度日，好在安稳下来。”
朱慈烺心想：甚么夯货。
“哪知才消停两年，崇祯十一年，鞑子又至保定。小的有逃命的经验，便想拉亲戚去荒郊野岭乱坟岗躲匿，可他们家不愿舍弃家财。小的一家三口躲进墓门里，逃过劫难。”
“亲戚家财尽遭洗劫，一大家子人没了踪影，许是被鞑子掳走了。”
唐牛马唏嘘道：“不知老天是保佑我，还是戏弄我。小的带着老婆孩子满怀愧疚地离开了亲戚家，又回到曾经做帮厨的那家酒楼。”
“蔡东家依然和善，耐心听完了我这几年遭遇。他表示世道如此，大家都是苦命人，然后给我指了一条明路。他对我说，斜对门新开了一家酒楼，让我去试试。”
张世遵心道，试什么？试试能否妨死那家酒楼老板？嗐，同行是冤家，什么人呐。
“小的拖家带口逃难到京师，人生地不熟，无人知我底细，贫而无依，便又去一酒楼帮厨。”
“今年九月，我听说酒楼东家靠山倒了，似是卷进……”
朱慈烺哀叹一声，道：“你继续说，别有顾虑。”
“那段时间，小的心灰意冷，闭门不出。后来，闻听京郊组建龙骧军，待遇不错。合计带兵打仗的主儿命应是挺硬的……便，便来投军。”
“小的幸得张总兵青睐，提拔为伙兵长。那日，将军召我前来，当晚熬到四更天才忐忑不安的入睡……”
朱慈烺心念急转，郑重道：“本将军有神明护佑，你下去罢，少吓唬自己。”唐牛马如释重负，退出军帐。
张世遵见朱慈烺绷着脸出神，唤道：殿下，将军？朱慈烺半晌才开口道：“他原本不必背负如此沉重的顾虑。”
闻言，张世遵神色凝重问道：“殿下，天下几时才得安宁？”朱慈烺道：“我亦不知，或许得等大侄子长大了罢。”
朱慈烺道：“你听过卫国夫妇求仙拜神，所求百币布典故么？”张世遵一时茫然，朱慈烺说与他听，又似乎讲给自己。
翌日，朱慈烺抵达校场，例行充当陪练，战兵各个目不斜视。李仲都又在习练长枪，手掌还缠了圈白布。细皮嫩肉的李秀才不曾吃过这般苦，掌心磨出水泡。朱慈烺不动声色，令吴有罴帮加练的李仲都指点斧正，转身回帐。
帐内，吴三辅接受朱慈烺质询。朱慈烺道：那些兵士操练得如何？吴三辅道：“将军，还不错，不少都有底子。”吴三辅接过耿郅递来的图纸，掠过几眼道：“将军，三百人习练清弓，没这个必要吧？”朱慈烺并未搭话，斜眼睥睨。吴三辅对上那凌厉的眼神，自知失言，行过军礼，走出中军军帐，朔风扑面。
近些日，朱慈烺睡眠质量恢复至那个时代同等水平，时好时坏，心下顿生不安，可别是将失眠的老毛病带过来了罢？闲暇时朱慈烺便对着铜镜发呆放空自我。
化身大冤种的黄伴伴被朱慈烺折磨得有些神经衰弱。
倒没什么大事，无非是朱慈烺时常对铜镜自言自语：“望之似将军否？”
睡梦中含糊不清的梦呓：“持弓欲固，开弓欲满。视的欲审，发矢欲分。”
驱赶解语障碍跑，偏要每次自己跑出一身汗才会停下等一系列脱离正常人轨道的行为。
岁月匆匆，半月光阴转瞬即逝。
崇祯十三年十二月五日天气晴。宜发饷，宜亲力亲为。注：层层选妃实乃善举。
校场将台。朱慈烺难得挤出笑脸，不知是谁前些天整日里不苟言笑。摆出瘆人笑容的朱慈烺，心道，露八颗牙齿式微笑是这样罢？
登上将台的龙骧营战兵，行过军礼，从朱慈烺手中接过饷银。朱慈烺呲着细密光洁的牙齿，勉励道：“努力！”
战兵高声回道：“奋斗！”
校场内不时响起“努力！”、“奋斗”的高声呼喊，如此一上午。
朱慈烺感觉笑得面部肌肉发麻，心道，难怪自古皇上选妃需要层层筛选，这要是亲力亲为，挑不挑花眼不好说，绝对三日不想进后宫，脸盲认错了如何是好？
朱慈烺边神游边味同嚼蜡咀嚼营中饭菜。用膳完毕，灌了半壶茶水，清清发痒的嗓子，揉揉僵硬的脸部肌肉，奔将台而去。
“努力！”
“奋斗！”
又努力奋斗一下午，朱慈烺拖着疲惫的身心瘫倒躺椅上，睡意昏昏。
钱巧语见赵守时老早回家，问道：“你一会儿还去李先生家么？”赵守时道：“李先生也要忙自己的事。”钱巧语道：“我怎地记得谁与我说过今日发饷银？拿来吧。”
赵守时道：“今日将军亲自发饷，咱如今是军官，粮饷优先发给普通战兵。钱巧语道：“你个临时把总，咋也算军官？”赵守时说道：“那怎地，别真拿粘豆包不当干粮。”
钱巧语道：“那以后都要这样么？”赵守时回道：“不好说，我听旁人议论，说将军担心有人克扣将士粮饷，又短不了咱的。”
……
夜色渐浓，万籁俱寂，星斗隐没在厚重的云层中，月光亦被遮掩住。
慈庆宫。金丝绣着花卉的粉红色帷幔悬挂在花榈木架子床上轻轻摆动，宫漏渗出清水落入盆盂传来滴答滴答的声响，回荡在寂静的殿内。
黄伴伴手提宫灯，宫灯内火苗不时窜动，蹑手蹑脚地寻找悉悉索索的声音来源。黄伴伴察看殿内过角落，又走近架子床，见帷幔无风兀的晃动。心下疑道，殿门他检查过，早关紧啦。
拎过宫灯，黄伴伴借微弱烛光向帷幔后床榻一看，登时心提到嗓子眼。虽瞧不真切，却见床榻上朱慈烺仰卧着前举双臂，又缓慢落下，左脚勾着帷幔一齐摆动。
黄伴伴定了定神，将帷幔从朱慈烺左脚的大拇指与稍长中指缝隙间扽出来。见朱慈烺未醒来，轻轻苦笑一声。却见朱慈烺又将双臂前举，又迅速放下，似是喃喃说着甚么。黄伴伴心道，殿下又说梦话了，唉，许是累得。伸手去给朱慈烺掖被角，又看见朱慈烺快速伸直手臂又缩回，同时，嘟囔着甚么。
黄伴伴心里满是疑窦，殿下做噩梦了？准备附耳去听朱慈烺叨咕的话。哪知黄伴伴还未挪步，便见朱慈烺双臂不安分起来，仍重复方才做过几遍的动作，愈来愈快。
黄伴伴移过宫灯，往朱慈烺脸上一照，火苗腾得窜起，吓得心好似漏跳几拍。
只见朱慈烺露出八颗牙齿，咧着挂笑的嘴角，双臂似是装有弹簧般倏尔弹出，呢喃道：“努力！。”黄伴伴分明看到朱慈烺迅捷第收回手臂时，脸上又变为感激且肃穆的神情，嘴中兀自吐出两字：“奋斗。”
黄伴伴惊得失魂落魄，持宫灯的右手不住颤动，好悬没把床榻点了。黄伴伴紧咬牙关，用左手去掰不听使唤的双腿。半晌，终于蹭离床榻数步，一屁股坐下。黄伴伴叫苦不迭，心道，坏喽，殿下是让什么脏东西窜了窍吧。
翌日清晨。待朱慈烺离了慈庆宫前去校场，黄伴伴踌躇再三决定如实禀报周皇后。
“殿下他努力！奋斗！断断续续嘟囔一夜，边说边双臂前举，再放回去。”
周皇后心疼宝贝儿子，蹙眉道：“先下去吧。”心想：这般下去可不行，不若去给夫君吹枕边风。宝贝儿子累了，便在营中歇息，有数千战兵护卫，出不了差头。
自从起床就觉周身酸麻，胳膊犹甚。朱慈烺心下计较，只这一次。他便又喜眉笑眼，给登上将台的战兵递过分好的一两五钱银钱。
李仲都以及众书吏当初听得讯息都麻了，分饷银、分禄米亦是他们份内的工作。好在如今龙骧营军官皆为临时代理，全军待遇目前一致，客观上减少了工作量。
朱慈烺甩甩胳膊，心道，得多吃肉蛋奶，这小体格，欠练。
李仲都心想：气力却是不小，怎地右腿在前，左腿在后？
只见朱慈烺又连刺三枪，高度大约在人的喉咙、胸口、下体位置，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朱慈烺收势，道：“长枪不太趁手。”扭头对李仲都道：“军医的事，进展如何？”
李仲都答道：“昨日仅招揽来十余人。”朱慈烺道：“也不急于一时，下次提前请示，先斩后奏可要不得。”李仲都正欲解释，朱慈烺淡淡说道：“规矩如此，李法算莫介怀，好好练。”
法算一职隶属书吏序列，不必训练兵器，不过李仲都既然有这等觉悟，朱慈烺甚是欣慰。李仲都心道，殿下莫不是怪我擅作主张？换什么长枪，要换我吧？
中军军帐。张世遵颇为生疏为朱慈烺研墨。朱慈烺不经意问道：“听说伙兵长以前是个厨子？”张世遵道：“你说唐牛马？他手艺不错，要唤来么？”朱慈烺道：“叫过来，毕竟事关龙骧营几千人伙食。”朱慈烺提笔写着什么。
跟随张世遵进帐的唐牛马，浑身战栗地向朱慈烺见礼。朱慈烺心下起疑，这是有事啊，不去理会他，仍自顾写着。
过一柱香功夫，朱慈烺语气冰冷问道：“怎地，你有疯癫急症？”唐牛马颤声道：“不，不是。”朱慈烺厉声喝道：“若现下不坦白……军法司、镇抚司你挑一个罢。”
唐牛马再也顶不住威压，将自己近些年际遇以及猜测一股脑秃噜出来。
唐牛马道：“小的原本是北直隶一家酒楼的厨子，日子过得说得过去。可崇祯三年鞑子来了遵化，东家不知为何被鞑子一刀砍了脑袋，酒楼的人心便散了，各自逃命。小的换了家酒楼帮厨。期间，小的娶了媳妇生了娃，也攒了些银钱，想着以后自己开家店。”
朱慈烺心道，你怎么不从盘古开天，女娲造人说起呢。
“谁料想鞑子又……鞑子饱掠后退走，东家便举家南迁，从此不知所踪。”
“酒楼新东家姓蔡，他得知我过去的经历，说很同情我，丢下些银钱打发我走人。每当夜深人静时，我就在想，是不是我妨的。小的寻思树挪死，人挪活转而去投奔保定府一亲戚，帮忙种地，勉强度日，好在安稳下来。”
朱慈烺心想：甚么夯货。
“哪知才消停两年，崇祯十一年，鞑子又至保定。小的有逃命的经验，便想拉亲戚去荒郊野岭乱坟岗躲匿，可他们家不愿舍弃家财。小的一家三口躲进墓门里，逃过劫难。”
“亲戚家财尽遭洗劫，一大家子人没了踪影，许是被鞑子掳走了。”
唐牛马唏嘘道：“不知老天是保佑我，还是戏弄我。小的带着老婆孩子满怀愧疚地离开了亲戚家，又回到曾经做帮厨的那家酒楼。”
“蔡东家依然和善，耐心听完了我这几年遭遇。他表示世道如此，大家都是苦命人，然后给我指了一条明路。他对我说，斜对门新开了一家酒楼，让我去试试。”
张世遵心道，试什么？试试能否妨死那家酒楼老板？嗐，同行是冤家，什么人呐。
“小的拖家带口逃难到京师，人生地不熟，无人知我底细，贫而无依，便又去一酒楼帮厨。”
“今年九月，我听说酒楼东家靠山倒了，似是卷进……”
朱慈烺哀叹一声，道：“你继续说，别有顾虑。”
“那段时间，小的心灰意冷，闭门不出。后来，闻听京郊组建龙骧军，待遇不错。合计带兵打仗的主儿命应是挺硬的……便，便来投军。”
“小的幸得张总兵青睐，提拔为伙兵长。那日，将军召我前来，当晚熬到四更天才忐忑不安的入睡……”
朱慈烺心念急转，郑重道：“本将军有神明护佑，你下去罢，少吓唬自己。”唐牛马如释重负，退出军帐。
张世遵见朱慈烺绷着脸出神，唤道：殿下，将军？朱慈烺半晌才开口道：“他原本不必背负如此沉重的顾虑。”
闻言，张世遵神色凝重问道：“殿下，天下几时才得安宁？”朱慈烺道：“我亦不知，或许得等大侄子长大了罢。”
朱慈烺道：“你听过卫国夫妇求仙拜神，所求百币布典故么？”张世遵一时茫然，朱慈烺说与他听，又似乎讲给自己。
翌日，朱慈烺抵达校场，例行充当陪练，战兵各个目不斜视。李仲都又在习练长枪，手掌还缠了圈白布。细皮嫩肉的李秀才不曾吃过这般苦，掌心磨出水泡。朱慈烺不动声色，令吴有罴帮加练的李仲都指点斧正，转身回帐。
帐内，吴三辅接受朱慈烺质询。朱慈烺道：那些兵士操练得如何？吴三辅道：“将军，还不错，不少都有底子。”吴三辅接过耿郅递来的图纸，掠过几眼道：“将军，三百人习练清弓，没这个必要吧？”朱慈烺并未搭话，斜眼睥睨。吴三辅对上那凌厉的眼神，自知失言，行过军礼，走出中军军帐，朔风扑面。
近些日，朱慈烺睡眠质量恢复至那个时代同等水平，时好时坏，心下顿生不安，可别是将失眠的老毛病带过来了罢？闲暇时朱慈烺便对着铜镜发呆放空自我。
化身大冤种的黄伴伴被朱慈烺折磨得有些神经衰弱。
倒没什么大事，无非是朱慈烺时常对铜镜自言自语：“望之似将军否？”
睡梦中含糊不清的梦呓：“持弓欲固，开弓欲满。视的欲审，发矢欲分。”
驱赶解语障碍跑，偏要每次自己跑出一身汗才会停下等一系列脱离正常人轨道的行为。
岁月匆匆，半月光阴转瞬即逝。
崇祯十三年十二月五日天气晴。宜发饷，宜亲力亲为。注：层层选妃实乃善举。
校场将台。朱慈烺难得挤出笑脸，不知是谁前些天整日里不苟言笑。摆出瘆人笑容的朱慈烺，心道，露八颗牙齿式微笑是这样罢？
登上将台的龙骧营战兵，行过军礼，从朱慈烺手中接过饷银。朱慈烺呲着细密光洁的牙齿，勉励道：“努力！”
战兵高声回道：“奋斗！”
校场内不时响起“努力！”、“奋斗”的高声呼喊，如此一上午。
朱慈烺感觉笑得面部肌肉发麻，心道，难怪自古皇上选妃需要层层筛选，这要是亲力亲为，挑不挑花眼不好说，绝对三日不想进后宫，脸盲认错了如何是好？
朱慈烺边神游边味同嚼蜡咀嚼营中饭菜。用膳完毕，灌了半壶茶水，清清发痒的嗓子，揉揉僵硬的脸部肌肉，奔将台而去。
“努力！”
“奋斗！”
又努力奋斗一下午，朱慈烺拖着疲惫的身心瘫倒躺椅上，睡意昏昏。
钱巧语见赵守时老早回家，问道：“你一会儿还去李先生家么？”赵守时道：“李先生也要忙自己的事。”钱巧语道：“我怎地记得谁与我说过今日发饷银？拿来吧。”
赵守时道：“今日将军亲自发饷，咱如今是军官，粮饷优先发给普通战兵。钱巧语道：“你个临时把总，咋也算军官？”赵守时说道：“那怎地，别真拿粘豆包不当干粮。”
钱巧语道：“那以后都要这样么？”赵守时回道：“不好说，我听旁人议论，说将军担心有人克扣将士粮饷，又短不了咱的。”
……
夜色渐浓，万籁俱寂，星斗隐没在厚重的云层中，月光亦被遮掩住。
慈庆宫。金丝绣着花卉的粉红色帷幔悬挂在花榈木架子床上轻轻摆动，宫漏渗出清水落入盆盂传来滴答滴答的声响，回荡在寂静的殿内。
黄伴伴手提宫灯，宫灯内火苗不时窜动，蹑手蹑脚地寻找悉悉索索的声音来源。黄伴伴察看殿内过角落，又走近架子床，见帷幔无风兀的晃动。心下疑道，殿门他检查过，早关紧啦。
拎过宫灯，黄伴伴借微弱烛光向帷幔后床榻一看，登时心提到嗓子眼。虽瞧不真切，却见床榻上朱慈烺仰卧着前举双臂，又缓慢落下，左脚勾着帷幔一齐摆动。
黄伴伴定了定神，将帷幔从朱慈烺左脚的大拇指与稍长中指缝隙间扽出来。见朱慈烺未醒来，轻轻苦笑一声。却见朱慈烺又将双臂前举，又迅速放下，似是喃喃说着甚么。黄伴伴心道，殿下又说梦话了，唉，许是累得。伸手去给朱慈烺掖被角，又看见朱慈烺快速伸直手臂又缩回，同时，嘟囔着甚么。
黄伴伴心里满是疑窦，殿下做噩梦了？准备附耳去听朱慈烺叨咕的话。哪知黄伴伴还未挪步，便见朱慈烺双臂不安分起来，仍重复方才做过几遍的动作，愈来愈快。
黄伴伴移过宫灯，往朱慈烺脸上一照，火苗腾得窜起，吓得心好似漏跳几拍。
只见朱慈烺露出八颗牙齿，咧着挂笑的嘴角，双臂似是装有弹簧般倏尔弹出，呢喃道：“努力！。”黄伴伴分明看到朱慈烺迅捷第收回手臂时，脸上又变为感激且肃穆的神情，嘴中兀自吐出两字：“奋斗。”
黄伴伴惊得失魂落魄，持宫灯的右手不住颤动，好悬没把床榻点了。黄伴伴紧咬牙关，用左手去掰不听使唤的双腿。半晌，终于蹭离床榻数步，一屁股坐下。黄伴伴叫苦不迭，心道，坏喽，殿下是让什么脏东西窜了窍吧。
翌日清晨。待朱慈烺离了慈庆宫前去校场，黄伴伴踌躇再三决定如实禀报周皇后。
“殿下他努力！奋斗！断断续续嘟囔一夜，边说边双臂前举，再放回去。”
周皇后心疼宝贝儿子，蹙眉道：“先下去吧。”心想：这般下去可不行，不若去给夫君吹枕边风。宝贝儿子累了，便在营中歇息，有数千战兵护卫，出不了差头。
自从起床就觉周身酸麻，胳膊犹甚。朱慈烺心下计较，只这一次。他便又喜眉笑眼，给登上将台的战兵递过分好的一两五钱银钱。
李仲都以及众书吏当初听得讯息都麻了，分饷银、分禄米亦是他们份内的工作。好在如今龙骧营军官皆为临时代理，全军待遇目前一致，客观上减少了工作量。
朱慈烺甩甩胳膊，心道，得多吃肉蛋奶，这小体格，欠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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