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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恶魔低语

    二十许岁的青年掀开帐帘,只见他身长八尺,眉目修阔,躯干洪伟,来人正是李定国。他上前拱拱手,问道:“达,您有何事差遣。”

    八大王招招手,李定国近前附耳。父子二人嘀咕了几句小话……

    翌日,崇祯大病初愈。巳时时分,朱慈烺领来十岁的朱慈炯去龙骧营驻地瞎转悠,营中将士正在操练。不多时,二人晃悠至球场。

    朱慈烺要过耿郅怀中皮球,和朱慈炯踢了起来。只踢了两盏茶的光景,二人席地而坐。朱慈烺看着运动神经并不发达的好三弟,若有所思。

    半晌,开口道:“三弟,你的梦想是什么?”朱慈炯陷入沉思,可迷茫的眼神早已出卖了他,还未变声有些稚嫩的童音传来。

    “太子哥哥,我以后要当个清闲的贤王。”

    朱慈烺闻言道:“清闲的贤王?国朝局势至此,哪来的清闲?”

    朱慈炯不解道:“自太祖爷,哦,成祖爷起始,亲王大多都是一生清闲无事,安安稳稳在封地度过一生啊。”

    朱慈烺说道:“你认为如此过一辈子好么?”朱慈炯回道:“藩王们都是这么过来的,我哪能例外。”

    朱慈烺道:“如果给你个机会,让你带兵打仗,或冲锋陷阵,或凭险坚守,或四处游击,你可愿意?”

    朱慈炯脑袋摇得似拨浪鼓一般,藩王带兵啊,那可是想都不能想的禁脔。前唐藩尚在凤阳高墙中改过自新呢。

    朱慈烺似是看穿三弟心思,说道:“唐王,我说的是被抓起来那个,其实不应惩罚,而应勉励。”

    朱慈炯听得心悸,勉励?勉励他私自募兵擅出封地打仗?有成祖爷珠玉在前,任谁都不会让藩王掌兵踏出封地半步吧?

    身旁放哨的耿郅已然习以为常,更大逆不道的话,他都听过,这才哪到哪。

    并非朱慈烺口无遮拦,很多时候,他甚至有意说些混账话试探旁人,看是否有消息透露出去。

    他又不会承认,再不济装作癔症复发。大明两百余年皇太子皇太孙一旦册立,位子稳得很。哦,除了建文帝。

    朱慈烺决计再加一把火:“时移世易,如今四海鼎沸,藩王们再不出来帮父皇一把,也帮一把自己,怕是等不到众人所忧心的靖难,就要等来国都沦陷。”

    不消说自己一家人性命的存留只在农民军和鞑子一念之间。

    话虽如此,朱慈烺毫不同情那些已经嗝屁和正在嗝屁路上却无动于衷的藩王们,正常人和蛀虫们无法共情。

    朱慈炯心道,眼前场景难不成是梦魇作祟?他甩了甩脑袋,试图清醒一些。然而,却是如此真切,并非虚幻。

    朱慈烺往他身边凑近一些,低声道:“倘若有一日,父皇下旨,命你领兵打仗,你可愿意承担这份责任?还是说你也想苟且偷生?当个富贵清闲的藩王?”

    耿郅虽出身锦衣卫,见惯了他人形形色色的悲欢,也有些看不下去,微微别过头去。三殿下才十岁,少主如此步步紧逼同母弟弟是不是过于狠厉。

    朱慈炯擦拭掉额头细密的汗珠,心想:太子哥哥怎地与平时不一样啊。

    他颤声道:“若是父皇下旨,太子哥哥中意,臣弟义不容辞。可,可……”

    朱慈烺起身,一把拉起朱慈炯,剑指指向稍远处还在训练的将士,肃然道:“看着他们,说你愿不愿意?”

    朱慈炯定了定神道:“愿……愿意,可臣弟并不熟悉营中事务,恐难当大任。”

    朱慈烺脸上冰冷神情霎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和煦笑容。他轻声抚慰道:“不必给自己太大压力,慢慢来,明日我便为你寻本……

    《百战奇略》,权当话本看,培养兴趣,闲来无事时多翻翻,记住,要偷偷的看。”旋即,他又补充道:“这是个秘密,谁都不许说。”

    朱慈炯一时也分不清是偷偷看甚么百战奇略是秘密,还是今日朱慈烺与他所有的话是秘密。只得郑重回道:“臣弟遵命。”朱慈烺兴冲冲招呼三弟去骑马。

    中军军帐。朱慈烺冷声道:“就是这些不求上进的操练时左顾右盼?”耿郅应道:“都在这了。”

    “罚恶司何在?就搁这打,十军杖。”

    执法人员领会领导意图,手上额外多几分力道。处罚完,十余人被托出军帐。

    倒霉催的,十余个战兵见朱慈烺与一富贵公子有说有笑的来回闲逛,便拔眼去瞧。此时众人用肚脐眼想也明了,将军有意为之。

    早在正月初四,横扫四川后,八大王离开巴州,取道达州府准备东出湖广。杨嗣昌自然发觉其意图,九次传檄左良玉,四川你不来,湖广你总得守吧。

    杨嗣昌再一次被左良玉所无视。你拿平贼将军印戏耍本大帅时,可曾想到今日?就未曾想过玩脱了怎地下台?

    追击八大王的只有猛如虎,名字一听便知是位蒙古大爷。麾下兵士乃是此前杨嗣昌从左良玉那里搜刮来的豁豁兵。

    理应负责追击西营的暂时署理四川巡抚,不能说没追,一路始终与西营保持几日的路程。

    只将校与亲兵身穿甲胄,大部分兵丁身披破旧不堪打有补丁的皂衣。打,是打不过,追,一定要追。

    凭借左良玉兵过如篦的“威名”,猛如虎部所经地区的知县、衙役诸官吏溜得干净。缺乏向导,豁豁兵又军纪极差,对猛如虎号令阳奉阴违如同家常便饭,一路上频频陷入内耗之中。

    正月十三日,猛如虎率部抵达开县后与张献忠部遭遇。此时猛如虎部人困马乏,如何迎敌。刘士杰献策:趁八大王部立足未稳,莽一把,总好过让流寇以逸待劳。

    冲阵的只有猛如虎家丁和刘士杰的原农民军部下。至于杨嗣昌和万元吉搜刮来的左良玉部下,反向冲锋,小九九呼之欲出,溜回郧阳豁豁百姓多安逸,玩命去打流寇?

    张献忠部突然发力,猛如虎杀出重围,献策的刘士杰,连同猛如虎儿子猛先捷等将士阵亡。

    而左良玉此时集结人马从郧阳如蝗虫过境般抢到陕西境内兴安,彻底远离杨嗣昌。别问,问就是膈应,隔岸观火岂不美哉。

    贺人龙最近学得跟左良玉一般油滑。在他看来,奉命出兵梓潼的李国奇,由于兵败,还没捂热的总兵职位就被降为副总兵。

    堕落的贺人龙入川侯四处瞎逛避战,甚至部下在开县哗归,事到如今屁事没有。贺人龙领着饿肚子兵来四川旅游一圈,这会儿已经返回陕西。

    此时,杨嗣昌在苦思如何推卸责任。西营流贼闹的那么欢,至少也得拿个总督巡抚级别的大员顶缸。

    杨嗣昌上书给崇祯,将责任归咎于陕西三边总督郑崇俭和四川巡抚邵捷春。至于为何忽的调不动左良玉与贺人龙,自己是怎么搞出一印乱二将的蠢事,只字未提。

    了解一个领导,只需暗中观察他的心腹如何行事,便八九不离十。

    焦头烂额的杨嗣昌眼见支使不动左良玉和贺人龙,连忙派使者赶赴襄阳,命令襄阳明军严密防守。

    又是一步臭棋。使者走在半路上,被西营游骑发现抓了起来,并从使者身上搜到了令牌、文书,上面还盖着杨嗣昌行辕的大印。

    每日都被自己帅醒的李定国此时乔装打扮为杨嗣昌使者,带了几名军士和令牌、文书,尝试混进襄阳。

    算好时辰,待李定国带领众人来到襄阳城边时,已然夜色朦朦。他在城门外向守军喊话,守城明军听说是杨阁部派来催饷,验过令牌、文书,未疑有他。毕竟,明军催饷常有的事,将李定国及其随从兵士放进城。

    当日夜晚,混进襄阳的西营兵士在城里多处放火。百姓从睡梦里惊醒,发现火光冲天,全城顿时陷入大乱。

    一片混乱当中,西营兵士打开城门,大队兵马入城,守军即便抵抗也来不及了。

    八大王帅军进城以后,一面派人打开监狱,救出被俘的兵士和家属。

    一面直奔襄王府,活捉襄王朱翊铭。八大王对尿了一地的襄王道:“咱老子欲取了杨嗣昌头颅,今日借你人头一用,让驴球的杨嗣昌陷藩伏法。来人,灌酒!”

    襄王被西营兵士们咕咚咕咚硬灌下碗酒,拖拽至城门处斩。八大王心道,决不能比李自成差,他李自成做得,咱老子也做得。

    八大王遂命麾下将士大撒币十五万两白银,对外号称五十万两。没错,除了兵力多寡,放赏亦可号称。

    此时,辽东关宁锦防线对峙的明清双方难得过了个好年。

    义州。崇祯十三年年关将近时,瞧着疲累的清军将士,存心摸鱼的多尔衮和豪格正在帐中商议。

    多尔衮和善的说道:“大过年的,八旗勇士还需在前线围困明军,真是苦了将士们。”

    豪格疑道:“不然还能怎地?”多尔衮奸诈一笑,道:“你我共同请示皇上,就说为安抚将士们,好让他们轮班回家过年打种。”

    豪格听罢心中犯难,半晌说道:“难办啊。”

    多尔衮大义凛然道:“哎……为了浴血奋战的将士们能回家吃顿年夜饭,不如私下准许他们轮流归家。”

    豪格细一琢磨,嗯,整挺好,说道:“且移营三十里,再请几个敲锣打鼓的,都热闹热闹。”经过叔侄二人亲切友好的交流,这桩事便这么定下了。

    一番离奇的场景在辽西大地上演。

    清军过大年的档口,洪承畴趁机紧急向锦州运输粮草,车轱辘都滚冒烟啦,清军也没什么反应。见此,城中众多胆大的兵士牵马至城外放牧。

    而多尔衮、豪格这边则在欢欢喜喜过大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大摆筵席。八旗将士悠哉游哉,好不热闹。

    崇祯十四年年初。奉命前去调查此事的范文程、刚林等人折回。

    盛京。脸色赤红,面广鼻长,两腮饱满的皇太极了解情况后气极,太阳穴血管直蹦,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原来,崇祯十三年十二月,皇太极曾催促多尔衮、豪格,按张存仁所奏方略先拔掉锦州城外松山、塔山、杏山三城,再实施围困。明清对峙已有半年之久,每日人吃马嚼所耗甚弥,长此以往,不止大明,大清也撑不住。

    怒极的皇太极惩忿窒欲,须臾间,神色如常。不知怎地就想起那帮兄弟们整出来的糟心事。

    阿敏在朝鲜时野心勃勃妄想裂土称王。

    莽古尔泰那个弑母的人渣竟敢御前抽刀。

    阿济格更是人如其名,小小,热衷于成年人干不出来的事。

    多尔衮又撺掇自己长子豪格偷奸耍滑。

    不知何时起,皇太极养成了熬夜的习惯,一桩桩一件件,好似药物般使他血压蹭蹭往上涨,今晚估计又是个不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