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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少年梁俊卿在门前拴好了骡子,将马福益慢慢扶了下来,二人相互扶持,一瘸一拐的迈高脚进了堂屋,但见正对门处堂屋高墙上用大块红纸墨写着天地君亲师五个大字,中间写的是梅山启教历代宗师神位,下方一排排正楷字工工整整的写满了宗师名字,名字前方便是一条横案,上面摆着一个奇怪的神像,前面便是陶制的香炉,里面密密麻麻插满了香脚。又见地面墙角掏空,似乎也供奉神像,地上点着两盏油灯,中间供着一盘鸡蛋与三杯酒水,煞是奇怪。

    堂屋中间是个八仙桌子,一位须发皆白的消瘦老者端坐上方,那红衣女孩侍奉旁边,不住的给二人使着眼色。老者目光如鹰隼般犀利,端着一把水烟壶审视着进门的狼狈二人。

    马福益端身拱手道“洪江会马福益,见过老先生”

    那老者一拱手,盯着马福益的肿胀双脚道“不必客气,你这脚可是肿了两三天?”

    马福益惊道“请老神仙救我”那老者放下水烟壶,起身过来让马福益脱了鞋袜,仔细端详了一番道“这是血脉闭塞所致,无妨”又走到我爷爷身边,提起裤管看了看,又闻了一闻,转过身对那红衣女孩怒目道“你这死丫头,教不变的妹子,又出去惹事了罢?”

    红衣女孩跑前撒娇道“爷爷,我是想帮你再找几支上好的半边莲做药引子,哪晓得他搅了我的阵法,坏了我的好事,那好不容易寻得的半边莲也给他敷了,爷爷,你可不能怪我”

    那老者训道“胡闹!”转身朝二人拱手道“老朽教育无方,让二位见笑了,今日天色已晚,就请二位在寒舍休憩,明日我定帮二位解除烦恼”

    二人大喜,连连称谢,那女孩在旁冲我爷爷挤眉弄眼了一番,转身去东边厨房做饭了。

    老者请二人入座等候,马福益便帮老者点燃水烟捻子寒暄起来,那老者却是老练至极,问他的话一概含含糊糊或云山雾罩不明就里,他问的问题却是一针见血直掏要害,一袋烟的功夫便把二人底细摸得清楚透彻,马福益却除了对方姓邹之外其他信息一无所获。

    未几红衣女孩便端了饭菜上来,但见:

    一盘小鱼仔是溪涧里自己用竹篓捕的,用菜籽油小火慢慢两面煎香至骨肉酥脆,再用青椒姜丝炒制;

    一盘清蒸猪血丸子却是湘南特产,是腊月里用那泉水豆腐揉碎,再加入猪血与肥七瘦三的猪肉碎末摔打成巴掌大的丸子状,最后用松针橘皮等慢慢烟熏而成,吃的时候只需切片清蒸即是美味;

    那女孩又端上了一盘青椒炒鸡子,一碗清炒冬蔊菜,老者又进里屋抱出来一坛陈年的新化水酒,四人一桌吃吃喝喝,在这寒冬深山里面温暖如斯好不热闹。

    我爷爷年少不胜酒力,两碗黑幽幽的新化水酒下肚,便止不住开始失态。但见我爷爷一手夹着一块猪血丸子,一手抹着眼泪哭道“十几年了,我才晓得菜饭是果样的好吃,做人是这样的美妙”众人哈哈大笑,酒足饭饱后便各自回房睡觉。

    却说我爷爷喝了两碗水酒,夜半时分头痛起来,便想着起床倒碗水喝,身旁的马福益鼾声如雷时不时还咬牙切齿的说着梦话,我爷爷摇摇头便蹑手蹑脚的爬了起来,正欲推门却发现门被反锁了。

    门外却似乎有人轻声说话,我爷爷大奇,趴着门缝朝外窥视,隐隐约约看见那老者正在训斥红衣女孩。

    只见那老者压低嗓门对女孩斥道“你以为我是怪你耍蛇吗?你怎敢如此荒唐大胆,将外人带到我们家里来?”

    那女孩跪在神位前低头不敢做声,老者又道“巧姑啊巧姑,你是忘了你爷娘怎样的惨死?你是忘了你在爷娘坟前发过的毒誓?你又怎敢如此轻信外人?这世间的男人,哪一个不是豺狼猪狗?”

    巧姑跪立道“爷爷,我知道这些年你养我长大,你教我诸般护身法术,你可知我每日里除了和你说话就只能和蛇虫讲话?我没有别的心思,我哪有别的心思,我只是想过一个多两个人说话,把这桌子四向坐满了的闹热年,巧姑真的没有别的心思啊”

    那老者听毕长叹一声道“人之情多矫,世之俗多伪,岂可信乎?巧姑啊巧姑,你看不破这人心的险恶,逃不脱这红尘的热闹,以后吃亏可不要怨恨爷爷啊”

    那老者将手一挥道“罢了,罢了,就留下这二人陪你过个闹热年节罢”巧姑欣喜上前磕头谢过,爷孙两便各自回房睡觉去了。

    我爷爷听得似懂非懂,见二人离开松了一口气,手一推门那门竟突然又能推开,我爷爷吓了一跳,顿觉这房子内四处都是神奇,愈发不敢造次了,去堂屋打了一碗水,灌下肚子回房睡觉不表。

    次日醒来但见窗外云雾缭绕恰似人间仙境,呼吸之间都感受到空气的湿润与清新。我爷爷正趴窗观望间,突然觉得右眼一阵疼痛,赶紧捂着眼睛推醒了马福益,那马福益揉着眼睛看了一眼道“我的娘勒,你这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哦,居然长了个吊疹(翳子)出来了”

    我爷爷一听长了吊疹,联想到昨晚的偷看爷孙谈话,又想到那门的奇怪之处,种种关联集中起来,瞬间明白了又是那老者的法术神奇,当下也不多言,眯着眼睛爬起床,就去找巧姑。

    那老者正在堂屋里抽水烟,看见我爷爷捂着眼睛乱窜,便叫过去看个究竟,一看眼睛那老者就笑了,问道“你这伢子,昨晚不好好睡觉,到处乱窜乱看做什么?”

    我爷爷支支吾吾半天,也不敢讲听到了他和孙女的谈话,老者道“来来来,我来帮你摘吊疹,下次乱来,我就不得管啰”

    老者将我爷爷带到屋外,对东面日头而站,摸了两把自己的额头后,便将右手也捉个剑诀,先对吊疹写了个三点水,咒曰“东方一口井,井里一条龙”又写个车字咒曰“此龙要到井”复又写个耳字,又咒曰“此井要照人”最后画一个圆圈圈道“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却又用剑指在那圆圈圈上一笔笔画线,共画了廿八笔,又说了廿八个字,最后老者将脚一跺,厉声道“好了!”我爷爷揉揉眼睛,那吊疹居然真的就不见了,连忙跪下身来,对那老者不住的磕头道“老神仙,今日见到了老神仙”

    那老者微微一笑道“昨晚我对巧姑说的话,也是教你的金玉良言,你要记在心里,切勿辜负才好”

    我爷爷心知昨晚果然没逃过这老者的法眼如炬,也不再多说,只是一个劲的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