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故将军的妹妹5
秦苒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容正了，自从上次她定了决心，见过太子后，她再也没有见到他。
“哥哥，你出来见见我好不好？”
她看遍了整个房间，侧耳等了许久，依旧没有听到声响。
“哥哥……，你不要阿若了吗？”
秦苒不知等了多久，才听到他幽幽的声音传来。
“阿若。”
容正不再是之前那样骇人的模样，一身青衣，手边却没有他惯用的红缨枪。
见到他，秦苒忍着哭腔，“我以为哥哥生了我的气，不要我了。”
容正很想摸摸她的头，却不敢上前，正要向她提起自己的事，却见屋内闪进一个人影来。
褚昭素摘下面巾，坐到一旁，笑盈盈地看着她，“我有好消息，你听不听？”
秦苒看向容正，却见他已经不见了踪迹。
“能让殿下亲自来，我很想听。”
褚昭素笑意更甚，“桑洲的那位高手，我们拿到了。”
秦苒心中也是好奇，她并不清楚这个人是谁，但是能让太子这样高兴的，想来很有用。
褚昭素将自己的披风扔给她，示意她披好。
不等她系好系带，褚昭素便揽起她，从房间跃了出去。
见他心情这样好，秦苒忍不住道“原来殿下的功夫也这样好。”
褚昭素低头看她，见她月光下，一张素净的面容，眸光这样的干净，她说得极认真，这叫他听了更高兴。
“自然。”
等落了地，秦苒就脱离了他的怀抱，银月是女子，这样抱着她，她并没有觉得不对，可换成褚昭素的时候，她却觉得多停一下就不自在。
褚昭素也不在意，带着她往前走，这里并不是东宫，而是一处别院，守卫很多，此刻却并不敢抬头，秦苒心中疑团确实愈发地多。
“他是云浅月最信任的，也是最要紧的师傅，本与云浅月有婚约在身。”
秦苒放眼看去，只见男子一身白衣，乌发披散下来，衬得他如高山的雪，清冷，孤傲，即使这样狼狈，也完全不损他半分容颜。
她从未见过这个人，更没有听说过，此刻这样细细打量着，心中却觉得怪异。
有时候，她是真的不理解。
陈王，残废之躯，性情孤僻冷漠，极不待见女子，那么多年都未曾听说身边有女子出现，却忽然那样的心仪一个婢女。
那位剑客，武功极好，恰逢被一位绝色女子所救，心生爱慕在所难免，可是他却能用自己的性命换心上人和情敌。
而现在，她眼前这样一个谪仙般的男子，却是云浅月极信任的未婚夫君和师傅。
她不懂这种感情，也理解不了这种感情。
他们的感情产生的这样快，这样深，毫无道理可言，仿佛无论怎样的男子，只要见了她，便心甘情愿地臣服于她，愿意为她抛弃生死。
倘若只是一个两个，她就信了，这是上天赐予他们的姻缘，可是七八个优秀如斯的男子这样，却叫她害怕。
秦苒又看向褚昭素，褚昭素何其聪慧，一眼便瞧出了她心中的疑虑，当下就不悦起来，“本宫是何人，那种自作聪明，娇柔做作，轻浮却毫不自知的贱婢，也配。”
水牢里的男子闻声抬头，看向了褚昭素，想要说什么，口中却咳出一口血来。
这是秦苒第一次听他骂人，褚昭素虽然说话不怎么讨人喜欢，可他是天之骄子，本当如此，却从来不主动侮辱哪个人，即使最开始自己冒然寻上门，也只是被他言语讥讽而已，连银月银玄在他身侧许久，都只是口中惩罚。
见他这样经不起刺激，褚昭素又向秦苒道“昔日我去陈王府中赏花，这个贱婢却在我跟前极尽妩媚之姿撩拨，我那个好弟弟，不过是腿瘸了，没想到心也瘸了，这样的贱婢也瞧得上。”
秦苒想象不出这是一个怎样的场景，她所见到的云浅月，样貌绝色，雍容华贵，与陈王恩爱非常。
褚昭素又哼了一声，“你自是不知的，她以为我府中皆是美貌婢女，料定了我是一个十分好色的人，特意寻到我的屋里，说是给我送吃食。”
秦苒知道他在刺激这个人，便接口道“想必她确实只是去送吃食吧。”
褚昭素十分赞叹的瞧着她，“送吃食难道要穿着轻纱吗？我瞧她伺候陈王的时候穿的可不是这一件。”
“你不知道吧，她背后可是画着一朵牡丹的。”
秦苒想到那时褚昭素被围困在东宫，还是云浅月说亲自去送他一个体面。
她与褚昭素，说起来，也算是同病相怜。
听到这句话，水牢里的人终于抬头，正眼瞧向了褚昭素，褚昭素收起笑意，站到他面前，‘你以为陈王为什么要杀你？’
陈王为什么要杀他，男子仰头想了许久，终于认命似的，笑出了声，笑得悲凉。
“你一直没有解除婚约，所以每每二人有什么矛盾，她就去找你，是不是？”
“你一直以为她真的受尽了委屈，所以次次都挡在她面前，陈王待你，早有杀意，他从来就是如此，凡是自己看中的，决不许他人染指。”
“可是每一次，她都会回到陈王身边，你以为你不解除婚约是为了在她需要的时候帮她，可她却只把你当做试探陈王的垫脚石。”
“如今陈王知道她与几个男子不清不楚，珠胎暗结，一定要将你们赶尽杀绝的，不然，你以为我如何会知道你的去向？”
“堂堂七尺男儿，被一个贱婢耍弄至此，愚不可及。”
男子低着头，神色不明，一身清冷，此时却化作了一团水。
“她如今被陈王逼得四处躲藏，恐怕到时候并不好过。”
褚昭素没有说下去，秦苒却懂了，他在让这个人做选择。
要么心灰意冷，就在这里，等着陈王将她捉拿回去，自此不见天日。
要么心甘情愿，听人差遣，将怀着身孕的她平安带走，断了她与陈王的情缘，留她的性命与自由。
褚昭素正要带着秦苒出去，却听见他的声音，“我知道陈王在各处安插的细作，只要……只要留她一命。”
秦苒顿了顿，手不自觉的捏紧了。
她很想问一问。
这些细作，在他们这些人争风吃醋只在意情爱的人眼里，是不是真的不如云浅月一条性命重要。
他知不知道，这些被安排出去的细作，也有自己的性命，有自己的家人，他们或是为了家人，或是为了生存，或是为了忠心，将自己的性命搁在别人的手中，为的也许只是生存，为了家中的父母兄弟姐妹，为了自己选择的明主。
或许他们同自己的哥哥一样，愿意为了心中所求付出性命，绝无怨言，可绝不是这样，白白的为了一个毫无廉耻之心的女子被人出卖。
褚昭素摇头，“不够。”
男子闭了闭眼，挣扎了一番，还是喘着气，“陈王已经做出了火器，可供一支二十五人的精兵使用。”
秦苒猛地抬头，褚昭素并不知道火器是什么，眼睑她反应这样大，便点点头，“好，我必须先拿到火器，云浅月我会给你带过来，只要往后你们不要让我抓住。”
男子没有做声，说了一个位置。
秦苒拦住褚昭素，“殿下如何知道你们是否是故作姿态？”
“我们派去的人刚刚回信，云浅月已经受了重伤，目前已被拿下了，你若说的实情，想必她跟着去一趟也无妨，但若是诓骗我们，那就让她先给我们死去的将士陪葬。”
男子这才抬头，看向了秦苒。
却觉得她面容似曾相识，细想许久，没有想起，也就开口道“可否让我见一见她？”
秦苒摇头，“我们没有杀了她，带给你一具尸首已经是殿下仁慈，至于那些所谓的细作，或是火器，要找出来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你现在没有资格同殿下讨价还价。”
“连同你自己，也不过是待定的鱼肉，留着你与杀了你并没有什么区别。”
男子摇摇头，“生死有命，只要能保她一命……”
即使后面说下去，秦苒也猜到了他要说什么，“她实在不是一个值得真心相待的人，你为什么要护她？”
男子苦涩一笑，“我与她，自小便一同长大，相依为命，护她，已是我的责任，珍爱她，是顺从我的心意……”
这样的情谊，那个云浅月，真的值得吗？
“她从前不是这样的，只是师傅离去后，她就性情大变，我不怪她，是我，是我没有照顾好她，让她这样天真直率……”
褚昭素听得天真直率几个字，眉头皱的能夹死人。
秦苒却听到了他口中所说的性情大变。
“倘若她真的尊重你们的……”
秦苒理不清这关系，顿了顿。
“尊重老人家，是绝不会这样对你的。”
“我从前听人说过，人将死未死时，若是有游魂经过，便会趁机抢夺躯体……你大可想想，若她真是你的未婚妻，凭你们多年相知相识，她的性情如何。”
她不忍再说下去。
褚昭素却听进了她的话，看着她，却并没有做声。
“原来是这样。”
男子似哭似笑，脸上笑得讥讽，眼中却落下泪，“原来是我，是我识人不清……”
这是他多年里一直困惑，耿耿于怀，他任着她磋磨利用，即便心中悲苦，也心甘情愿。
心中如何没有怨愤，没有难过，可他牵挂的，是从前她待自己的情谊，不能辜负，也不忍。
可怜他自诩聪明，到了今日才明白，所托非人。
他心中所念的人，早已成了魂魄。
“我可以把她带来见你，相应的，你也要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
男子抬头望着她，一双妙目中多了几分探究，“我与姑娘是否见过？”
秦苒细细想了，摇头道“未曾。”
男子点点头，“是我疑心了。”
褚昭素未料有这样的收获，带她出来，正见一轮明月挂在树梢，“殿下知道火器吗？”
褚昭素摇头，“未曾听闻。”
不过听名字，大概是用火药一类的东西制成的兵器吧。
“这种兵器，只要一把，任你武功如何高强，内里如何深厚，就能在百步内击杀。”
“陈王已经有了二十五支……”
“殿下，我们必须拿到这些火器！”
褚昭素没有说话，盯着她看了许久，看得秦苒心头一跳，“我的秘密，一定会同殿下讲清楚的，殿下信我，我自然不会辜负殿下。”
褚昭素却抬手捡去她发间不知何时留下的一枚树叶。
“走吧。”
秦苒默默跟在他后面，等到将她送回房间，都没有再同她说上一句话。
等她躺在床上，已是四更了，她本以为自己知道了真相，不大睡得着，可再醒来时，天光大亮，她撩开床幔，却见珍珠正在窗前绣花。
见她醒了，才上前服侍她起来，“二公子一早就来看你，只是你还没醒。”
“哥哥有什么事吗？”
“说是来看看姑娘，没说什么就走了。”
秦苒想了想，唯恐自己哪里出了纰漏。
这一次，她待在家里许久，都没有见到褚昭素过来找她，连带着容阷，也许久没有回来，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兆头。
即使心急如焚，面上还要勉强着去秦淮那里打探。
才到书房门口，就听到后面有人喊自己。
“三妹。”
秦苒回身，看见了一身疲倦的容阷，他身上的衣服此刻也皱的不成样子，秦苒知道他极爱干净，不可能连着两日不换衣服的，当下就意识到什么。
容阷看了眼她身后的书房，“三妹没有什么要跟我讲的吗？”
秦苒愣了愣，就见他牵着自己，说是牵，却好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秦苒疼得脸色一白。
“我有许多话要同你讲。”
容阷带着她，慢慢地，一步一步的，秦苒想拽回自己的手，挣扎了片刻，见他没有放手的意思，索性不再挣扎了。
“陈王已经被陛下以谋反之罪拿下了，不日便要处斩。”
“三妹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秦苒不知何时被他拉到了容正的屋子，里面黑白一片，看起来阴森凄凉。
容阷拿了香，点燃了插在灵前。
“三妹和兄长一样，一样的聪明。”
说着就跪在容正灵前。
“哥哥什么时候发觉的？”
容阷想了想，“大概是那次你去父亲书房吧。”
“你当时还没有这样从容冷静，脸色很不好，连掩饰都来不及。”
秦苒不想问下去了，她本应该高兴的，这么久的筹谋，了却心愿，她应该高兴的。
“我知道兄长待我极好，他教我读书念字，教我耍枪，母亲待我也很好，兄长有的，我也一定会有。”
“可是我不想要施舍，我也想像他一样优秀，让母亲看着高兴，让父亲也能问我的功课，可是兄长他太优秀了，我用尽全力，拼尽全力，也不及他。”
“我不听想他们论嫡庶，不想听我的书法、功课、枪法和兄长一样好这样的话，我不想只是他的影子！”
“所以哥哥死了，你就迫不及待的开始筹谋了，是不是？”
容阷却笑了，眼睛亮的出奇，死死看着她，“不，是我和他们一起，杀了他。”
眼见她从不敢置信，到眼睛里充满愤恨，癫狂一般，仰天大笑。
“我再也不是他的影子了。”
“他但凡有一点点质疑我，他就死不了！”
这么久，这样的秘密只有他和秦淮知道，他说不清这是什么样的滋味，他解脱了，又像没解脱，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替代兄长的位置，想要所有人忘记他。
“陈王给了我这样的机会，他说只要兄长不在了，以后一切都是我的了。”
“他说即使我不做，哥哥是一定要死的，既然这样，不如成全我。”
他想要这个家只剩下他容阷的气息。
他好像做到了，看着兄长疼爱的妹妹渐渐地依赖自己，带着她把从前和容正做过的事都做一遍。
“所以你早就怀疑我了，才给了我那只簪子。”
容阷摇头，“我怀疑你，但没有想过拆穿你，你喜欢熏香，兄长的身上就总有香味，我很不喜欢这个味道，我希望你能用我喜欢的香料，你走过的每一处，都是我喜欢的味道。”
他只能看着他们嬉戏打闹，看着他们一起，什么都一起，听着所有人说，他们兄妹感情真好。
他不喜欢这样。
所以才一步一步的拼命的给她所有的好玩的好用的好看的。
想要她忘记这个哥哥。
从今往后，他们才是兄妹，他会背着她出嫁，会挑起家族的使命，会在父母亲跟前尽孝，会替她出头，会成为她孩儿的舅舅，唯一的舅舅。
秦苒脑袋一片茫然，回忆着从前如今。
“你疯了，你已经疯了。”
容阷摇头，“我没疯。”
秦苒噙着泪，指着容正的排位，“我不曾依赖你，我敬你怕你，是我的错，为什么要让哥哥承受。”
容阷伸手擦去她的眼泪，“我只想待你们好，我待你们不够好吗？”
秦苒别过头，“我心里一直将你看做我的二哥哥，哥哥也把你当做他信任的弟弟……”
容阷执着的钳制着她的脸，替她把眼泪擦干，“我知道。”
有没有过后悔，
应该是有的。
就像小时候偷吃酸果，明明知道果子酸，还是忍不住偷吃，每每偷吃完，要用许多水漱口，才能把口中的酸味清除。
明明知道这个果子对身体不好，却总是忍不住。
就像明明知道真相总会暴露，却还是心存侥幸，贪恋一时的假象。
“我真心的，将你看做我的亲妹妹。”
秦苒跪在他身旁，眼睛直愣愣的盯着牌位。
“你是不是觉得，兄长就在身边？”
容阷很多次，都能听见她与人对话，可是他去看时，却只见她一个人。
“最初，我是能看见哥哥的，他说，他尸骨无人收拾，只能在四处游荡。”
容阷看了四面，竟没有觉得害怕，“他一定叫你替他报仇，是不是？”
秦苒看向他，“没有，哥哥叫我不要管这些事，说你待我很好，他很放心。”
容阷听了，方才愣了愣，勉强笑着“不可能。”
怎么可能放过他这样的帮凶，哪怕成了一个孤魂野鬼，也叫她不要管这件事。
“哥哥总说，你以后一定是一位极出众的状元，他夸你的文章写的很好，常常叫我背你的诗，因此我总是害怕你。”
容阷忽然起身，想要到牌位前说什么，张口许久，却是带着哭腔，“你为什么不报复我？为什么……还这么光明磊落坦坦荡荡！”
秦苒很想知道，那时究竟是什么场景。
容阷跌坐在她旁边，头发有些许凌乱，“是我学着兄长的笔迹，替他们做掩护，是我，找来了那具尸体，是我，一心想替代他，三妹，你杀了我吧。”
听到这些话，秦苒却是瑟缩了。
容阷待她，是极好的，即使发现了端倪，也配合着她，没有挑破。
“你明明发现了，为什么没有拆穿我。”
她其实很希望他拆穿自己，甚至是要将她灭口，既然做不成兄妹，就做仇人。
她不想这样。
不想对杀了哥哥的凶手心软，那她实在不配做一个妹妹。
“我想看着你出嫁，你那时说，你要我们背着你出门上轿。”
“我同父亲商量了很久，替你物色了一个极好的男子，本该说带明年开春就成婚的。”
所以那时，母亲安排的，不是他的婚事，是自己的。
他舍不得杀了她。
他以为不会来的这样快，以为她出嫁了，这些事情不再是两人之间的困扰，他会守着她，守着母亲，守着这个家，大家总有消除隔阂的时候。
秦苒有些迟钝的消化这些事，却没有瞧见容阷此刻面色痛苦。
直到他躺在她身旁，秦苒才发觉不对。
“你怎么了？哥，你告诉我，解药在哪里？”
“你快告诉我!解药在哪啊！”
容阷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我去给兄长赔罪，你……你不要哭了，以后我不能背着你出门了，兄长养的小马驹不见了，我找不到，我给你重新养了一匹新的小马驹，在马房里……。”
秦苒抓着他的手，摇着头，泪滴在他脸上“你们都不背着我，我该怎么办？哥哥，没人背着我，我该怎么办，我不要小马驹了，哥！”
容阷眼前黑了，却能看见兄长在给小马驹洗澡，“如果，如果是别人杀了我，你也会为我报仇，对不对？”
秦苒连连点头，“会，一定会的，你是我的二哥哥，我肯定会的。”
容阷便放心了，“兄长过来接我了，往后，父亲母亲就交给你了……”
秦苒想要拉起他，却怎么也拉不动，“你们来人帮帮我，帮我把哥哥抬出去好不好！”
直到她力气用尽了，喉咙喊哑了，还是无法将他拽出门，她望着地上没了气息的容阷，忽然泪如雨下，抱着他的头，想要擦干净他脸上的血渍。
秦淮来时，便看见了地上的一双儿女，脚下踉跄了一下，从前稳若泰山的从容，此刻只剩了不敢置信，他甚至不敢走近瞧一瞧。
见着他来了，秦苒什么也顾不上了，起身想要去拉他，却被秦淮躲开了。
他冷眼看着这个女儿，说不清心里的滋味，只觉得嘴里苦的很。
“你以为我冷血是不是？”
“眼看着我的孩儿被害，无动于衷，觉得我心中只有权势富贵，是不是？”
秦苒摇着头，“父亲，你先救救哥哥，救救哥哥好不好？”
秦淮上前，颤抖着手摸向容阷的脸，“你要我如何？我的雅芝已经死了，难道你还要……还要我一剑杀了另一个孩儿吗？”
“秦家这么多年，才从一介农夫，有了现如今的秦府，有了世袭的爵位，难道要我亲手，亲手杀尽子嗣，断送了这秦家，你才如愿吗？”
秦苒看着他慢慢抱起容阷，从自己眼前走出去。
原本该得偿所愿的。
可是真正见了他说了原委，死在自己眼前，又觉得难过。
她本应该快乐的，让他们心中所念的，一一断送。
可是她现在一点儿也不痛快。
“姑娘，你快去瞧瞧夫人吧，她怕是不行了。”
珍珠顾不上秦苒此刻的情绪，她只知道，再去晚了，恐怕连夫人的最后一面都见不上了。
秦苒赶到时，姜夫人还醒着，精神格外好看见她来了，才慢慢扬起一个微笑，“阿若，我要去找你的哥哥了。”
秦苒慢慢坐到她跟前，姜夫人却摸了摸她的脸，“阿若，你做得很好，不要自责，这是秦家的命数，是我要你去寻仇的，杀了人，是一定要付出代价的，雅芝的命，他一定要还，他的命，由母亲去还。”
秦淮没有来见发妻最后一面，姜夫人似乎也并不想见他，很快，她就撑不住了。
自从陈王兵败后，京都里乱了许多，许多家族都因造反被牵连，一夜间就消失了两成的官员，在这样的杀戮与死亡面前，秦家一夜间死了两个人，一点波澜都没有。
褚昭素见到秦苒时，她正在给自己梳发，头上插上了两朵白色绢花。
见她来了，很是从容，眼里毫无生气。
“是要去见她吗？”
褚昭素点点头。
这次却要她正大光明地从东宫大门进。
秦苒见到了那个日夜惦记的女人。
许是痛失腹中孩儿，许是陈王被杀，许是她自己前路迷茫，云浅月看着十分的憔悴。
呆呆的，有些痴了。
见到褚昭素同她一起进来，有些迷茫。
“怎么会这样呢？”
是啊，怎么会这样呢，她只是想同他闹闹脾气，想叫他知道，自己不是非他不可。
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你记得秦容正吗？”
云浅月想了许久，秦苒看着她茫然的模样，走到她跟前，用容阷送她的簪子扎在了她的肩上。
云浅月痛极了，却动不了分毫。
“他是我的哥哥，你那位剑法极好的朋友就是顶了我哥哥的身份。”
云浅月才想起，确实有这件事。
“不是我要他干的，是他自作主张，杀人顶名，不是我……”
看着她闪躲的目光，秦苒又朝她脸上狠狠的划了一下。
“啊啊！”
云浅月平生最爱的，就是她的这张脸。
此刻她眼见自己被这个女人癫狂至此，连忙向她求饶，“是我！是我要他这样做的，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秦苒这才对她笑了笑，笑得让云浅月头皮发麻。
“我的哥哥，本想做大将军的，他……他临行前，说回来就给我带一匹小马驹，我的二哥哥，也很聪明的，他如果成了亲，一定会和嫂嫂十分恩爱，他们会四处游玩，给我寄来很多的玩意儿，我会高高兴兴的，让他们背着我出嫁，我的父亲是一个极有能力的人，他会做一个好官，我的母亲也一定会含饴弄孙，长命百岁。”
“可是就因为你，因为陈王想安插一个人进来，我们家就这样毁了。”
秦苒扯着她的头发，一把把她拖到地上，眼中噙着泪，“我的两个哥哥，就这样死了，就因为你们！”
云浅月痛极了，想要挣扎，却半分动弹不得，她半含着泪，一片柔弱之态望向褚昭素，期盼这个男子能心软。
褚昭素望着这个几乎有些癫狂的秦苒，还是上前制止了她，“我给你留了另一个人。”
云浅月眼中闪过一丝希冀，银月却一把把她带走了。
秦苒跟着褚昭素走了许久，这几天她几乎滴水未进，这样走一遭，双腿几乎在发抖，褚昭素发觉了，便一把将她抱起，抱着她来到了一个地牢。
秦苒打量这个男子许久，最终目光落到男人的腿上。
看见褚昭素，褚世洲几乎咬断了牙，“怎么，想亲手了结我？”
秦苒确认了身份，来到他面前，“你自然也不认得我了。”
褚世洲却意外的认出了她，“你是秦容阷的妹妹。”
说着便讥讽道“我早该想到他。”
秦苒毫不在意的蹲在他跟前，袖中掏出了一把匕首。
“秦容阷这样没用的货色，只是叫他杀个人而已，推三阻四，注定这辈子成不大器。”
褚世洲料定褚昭素还想留着他折磨，言语便激烈起来。
秦苒却毫不在意，她对着他的双腿就插了上去。
“我听说你的腿已经好了许多，再配上云浅月找来的药，就能痊愈了。”
褚世洲疼得喘不过去，咬着牙不愿吭声。
秦苒却拿着匕首来回割起来。
看着他再也忍不了的痛喊出声。
“我知道，你不想让自己喊出声，所以我现在就找人来帮你。”
秦苒来到褚昭素身旁，附耳说了两句话，褚世洲疼得没有力气，靠在墙上喘气。
“你知道吗？我本不想这样折磨你，可是我一想到我哥哥受的苦，就忍不住想要你也受受苦。”
“你瞧不上我们，那你就好好记得今天，日后做了鬼再来找我。”
“你出身高贵，我们这样的人便应该踩进泥里，你以后就要记得，正是我们这样的人，叫你生不如死。”
秦苒说着，“拔了他的舌头。”
褚昭素不忍叫她这样，“让他们来吧。”
秦苒固执的站在他前面，“我一定要看他生不如死。”
“叫他痛，叫他怕，叫他到了地府就向我的母亲哥哥磕头认错。”
褚昭素伸手抱住她，“本宫知道，本宫都知道。”
云浅月被带到了一个人面前，见到他，几乎要欢喜的晕过去，“师傅，帮帮我，我不想死在这里。”
男子抬头，含笑看着她，“我自然是为了帮你的。”
银月将云浅月绑在一张榻上，云浅月方才的笑意便僵住了。
“师傅，这是做什么？”
男子拿出惯用的银针刀具，“你顶着她的身体很久了。”
云浅月当即就挣扎起来，“是我啊，师傅，你瞧瞧我，我是你的阿月啊。”
秦苒同褚昭素站在外面，看着他几乎活生生挑断了她经脉。
“她本该是极好的女子，天真可爱，悲天悯人，与我两情相悦，可是你，人尽可夫的肮脏之物，手上占了多少人命，我总该叫你赎罪的。”
秦苒见他正在调剂药物，来到她的身旁。
“你自认为穿越到这里，这落后的、封建的世界就应当向你称臣，你身边的男子爱慕你，像我哥哥这样的人自然也可以为你去死，是不是？”
听到穿越两个字，云浅月瞪大了双眼，一双美目变得狰狞可怖。
“是了，是我给你送去了那个妇人，我不过是一个深闺女子，自然没有能力认识你这样仙子般的人物，你晓得吗？”
秦苒凑到她耳边，“你知道吗？我第一次死的时候，也像你一样，痛苦，不甘，甚至是恐惧。”
处置了两个人，秦苒却并没有觉得轻松，甚至是空虚的叫她害怕。
褚昭素陪着她坐了许久，才开口。
“现在，你总该告诉我，你哪里来的消息吧。”
一个深闺女子，对陈王和云浅月这样的熟悉，这样的了解，能够知道许多云浅月的秘密并一击即中，他本该忌惮的。
可是瞧着她又这样的可怜，这样的会说话会哄人。
杀了又不忍心。
“其实，我一直看得见哥哥的魂魄。”
这话说出来，褚昭素几乎就印证了自己的猜想，他第一次去找她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说话。
秦苒勉强对他笑笑，“殿下待我极好，我也很感激殿下为我做的一切，我都不知道如何报答殿下。”
褚昭素刚要说什么，却见她泪就落下来，一张脸满是泪水，他从未见过像她这样爱哭的女子，可偏偏哭完了，她还能记得自己要做的事。
褚昭素看她这样狼狈，叹了口气。
“人都叫你杀了，还这么委屈。”
秦苒听着他的话，一头扎进了他怀里，“我的哥哥说好了回来就带我去骑马，马丢了，二哥哥又为我养了一匹小马驹，殿下，我没有哥哥了。”
“我的母亲也走了。”
“如果我知道会是这样，我一定会拦住他，不叫他去打仗了。”
“我是不是应该听哥哥的话，不去追究，这样，我的母亲，我的哥哥都在，我……我至少还有一个哥哥。”
褚昭素拍着她的背，“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可是，可是哥哥很久不见我了，他一定是不愿见我。”
褚昭素才想起自己一直要给她的惊喜。
“你哥哥的尸骨被我命人葬在了应该葬的地方，他的枪，我也给你拿回来了。”
秦苒边笑边哭，仔细地摩挲红缨枪，“你什么时候找到的？”
褚昭素见她看的这样认真，忍不住跟着笑“你来本宫这里的第二日。”
怪不得，顾不得后来容正再也没有出现，她还以为是自己一意孤行，叫他生气了。
“可是，可是我后来还见过他一次。”
褚昭素接过枪，耍弄了一下，“可能是他的好妹妹哭声吵醒了他，让他不得不过来一趟吧。”
怪不得，容正不再是那身战服，而是换上了青衣，手中的红缨枪也不见了。
“谢谢殿下。”
褚昭素顺口道“那便以身相许吧。”
秦苒甚至不知该怎样接这句话，褚昭素便不悦起来，“怎么，本宫倒配不起你？”
秦苒连连摇头，“我父亲哥哥已经同人说定了我的亲事，恐怕……”
褚昭素似乎很惊讶她还有这个想法，“你以为我做什么要你从正门进我东宫？”
“何况，我早已让他娶了心上人，你难道还要心甘情愿做人家的小不成？”
“真是越发不识趣了。”
秦苒眼见他又是这副熟悉的模样，不知为何，眼泪说来便来。
褚昭素便无奈了，“真不知你哪来这么多眼泪。”
“殿下明明喜欢我，为什么嘴上总是不肯饶人？”
褚昭素只看着她，秦苒被他看得心慌，“不知殿下何时……”
“初见。”
秦苒看着他，四目相对，月光好似笼罩在两人身上。
“本宫第一眼就觉得你很顺眼，冷静，执着，而且……你很识抬举，知道如何取悦本宫，说本宫爱听的话。”
“还这样可怜，有一点小聪明就敢到我这里来替你兄长报仇，如果本殿下不出手帮你，你可要把自己愁死了。”
秦苒连连点头，“是的，所以我一定要多说好听的话报答殿下的恩情。”
秦苒再见秦淮的时候，他正在书房里，桌上摆着一本枯黄的话本。
见到这个话本，秦苒鼻头就酸涩起来。
“父亲……”
秦淮盯着话本失神，见她来了，点点头。
“你还在孝中，婚事便暂时搁置了，往后的路，就要你自己走了。”
秦苒知道，父亲无法原谅自己间接逼死容阷，她也知道自己无法原谅父亲隐瞒真相。
从今往后，秦淮无妻无子无女。她秦苒，无父无母无兄。
“你……你哥哥给你养了一匹小马驹，你去瞧一瞧吧。”
秦苒走出门，院子里两个小子正牵着一匹枣红小马驹，她侧头去看秦淮，却见他背着身子，腰弯了许多，头上生了许多白发。
她仰头去摸小马驹，“小马，我很喜欢你。”
从前，她很怕容阷，一是怕背他写的诗词文章，二是怕他不苟言笑，后来，她特意的接近他，做他最亲最想要的妹妹可那些相处，那些话，那些日子，是真的，那些感情也是真的。她不知道，容阷在那些日子里，是不是像他看起来的那样开心，那些日子他是否真的快活，自己是不是他想要的妹妹的模样。
如果有来世，他们愿不愿意，还做她的哥哥。
“哥哥，你出来见见我好不好？”
她看遍了整个房间，侧耳等了许久，依旧没有听到声响。
“哥哥……，你不要阿若了吗？”
秦苒不知等了多久，才听到他幽幽的声音传来。
“阿若。”
容正不再是之前那样骇人的模样，一身青衣，手边却没有他惯用的红缨枪。
见到他，秦苒忍着哭腔，“我以为哥哥生了我的气，不要我了。”
容正很想摸摸她的头，却不敢上前，正要向她提起自己的事，却见屋内闪进一个人影来。
褚昭素摘下面巾，坐到一旁，笑盈盈地看着她，“我有好消息，你听不听？”
秦苒看向容正，却见他已经不见了踪迹。
“能让殿下亲自来，我很想听。”
褚昭素笑意更甚，“桑洲的那位高手，我们拿到了。”
秦苒心中也是好奇，她并不清楚这个人是谁，但是能让太子这样高兴的，想来很有用。
褚昭素将自己的披风扔给她，示意她披好。
不等她系好系带，褚昭素便揽起她，从房间跃了出去。
见他心情这样好，秦苒忍不住道“原来殿下的功夫也这样好。”
褚昭素低头看她，见她月光下，一张素净的面容，眸光这样的干净，她说得极认真，这叫他听了更高兴。
“自然。”
等落了地，秦苒就脱离了他的怀抱，银月是女子，这样抱着她，她并没有觉得不对，可换成褚昭素的时候，她却觉得多停一下就不自在。
褚昭素也不在意，带着她往前走，这里并不是东宫，而是一处别院，守卫很多，此刻却并不敢抬头，秦苒心中疑团确实愈发地多。
“他是云浅月最信任的，也是最要紧的师傅，本与云浅月有婚约在身。”
秦苒放眼看去，只见男子一身白衣，乌发披散下来，衬得他如高山的雪，清冷，孤傲，即使这样狼狈，也完全不损他半分容颜。
她从未见过这个人，更没有听说过，此刻这样细细打量着，心中却觉得怪异。
有时候，她是真的不理解。
陈王，残废之躯，性情孤僻冷漠，极不待见女子，那么多年都未曾听说身边有女子出现，却忽然那样的心仪一个婢女。
那位剑客，武功极好，恰逢被一位绝色女子所救，心生爱慕在所难免，可是他却能用自己的性命换心上人和情敌。
而现在，她眼前这样一个谪仙般的男子，却是云浅月极信任的未婚夫君和师傅。
她不懂这种感情，也理解不了这种感情。
他们的感情产生的这样快，这样深，毫无道理可言，仿佛无论怎样的男子，只要见了她，便心甘情愿地臣服于她，愿意为她抛弃生死。
倘若只是一个两个，她就信了，这是上天赐予他们的姻缘，可是七八个优秀如斯的男子这样，却叫她害怕。
秦苒又看向褚昭素，褚昭素何其聪慧，一眼便瞧出了她心中的疑虑，当下就不悦起来，“本宫是何人，那种自作聪明，娇柔做作，轻浮却毫不自知的贱婢，也配。”
水牢里的男子闻声抬头，看向了褚昭素，想要说什么，口中却咳出一口血来。
这是秦苒第一次听他骂人，褚昭素虽然说话不怎么讨人喜欢，可他是天之骄子，本当如此，却从来不主动侮辱哪个人，即使最开始自己冒然寻上门，也只是被他言语讥讽而已，连银月银玄在他身侧许久，都只是口中惩罚。
见他这样经不起刺激，褚昭素又向秦苒道“昔日我去陈王府中赏花，这个贱婢却在我跟前极尽妩媚之姿撩拨，我那个好弟弟，不过是腿瘸了，没想到心也瘸了，这样的贱婢也瞧得上。”
秦苒想象不出这是一个怎样的场景，她所见到的云浅月，样貌绝色，雍容华贵，与陈王恩爱非常。
褚昭素又哼了一声，“你自是不知的，她以为我府中皆是美貌婢女，料定了我是一个十分好色的人，特意寻到我的屋里，说是给我送吃食。”
秦苒知道他在刺激这个人，便接口道“想必她确实只是去送吃食吧。”
褚昭素十分赞叹的瞧着她，“送吃食难道要穿着轻纱吗？我瞧她伺候陈王的时候穿的可不是这一件。”
“你不知道吧，她背后可是画着一朵牡丹的。”
秦苒想到那时褚昭素被围困在东宫，还是云浅月说亲自去送他一个体面。
她与褚昭素，说起来，也算是同病相怜。
听到这句话，水牢里的人终于抬头，正眼瞧向了褚昭素，褚昭素收起笑意，站到他面前，‘你以为陈王为什么要杀你？’
陈王为什么要杀他，男子仰头想了许久，终于认命似的，笑出了声，笑得悲凉。
“你一直没有解除婚约，所以每每二人有什么矛盾，她就去找你，是不是？”
“你一直以为她真的受尽了委屈，所以次次都挡在她面前，陈王待你，早有杀意，他从来就是如此，凡是自己看中的，决不许他人染指。”
“可是每一次，她都会回到陈王身边，你以为你不解除婚约是为了在她需要的时候帮她，可她却只把你当做试探陈王的垫脚石。”
“如今陈王知道她与几个男子不清不楚，珠胎暗结，一定要将你们赶尽杀绝的，不然，你以为我如何会知道你的去向？”
“堂堂七尺男儿，被一个贱婢耍弄至此，愚不可及。”
男子低着头，神色不明，一身清冷，此时却化作了一团水。
“她如今被陈王逼得四处躲藏，恐怕到时候并不好过。”
褚昭素没有说下去，秦苒却懂了，他在让这个人做选择。
要么心灰意冷，就在这里，等着陈王将她捉拿回去，自此不见天日。
要么心甘情愿，听人差遣，将怀着身孕的她平安带走，断了她与陈王的情缘，留她的性命与自由。
褚昭素正要带着秦苒出去，却听见他的声音，“我知道陈王在各处安插的细作，只要……只要留她一命。”
秦苒顿了顿，手不自觉的捏紧了。
她很想问一问。
这些细作，在他们这些人争风吃醋只在意情爱的人眼里，是不是真的不如云浅月一条性命重要。
他知不知道，这些被安排出去的细作，也有自己的性命，有自己的家人，他们或是为了家人，或是为了生存，或是为了忠心，将自己的性命搁在别人的手中，为的也许只是生存，为了家中的父母兄弟姐妹，为了自己选择的明主。
或许他们同自己的哥哥一样，愿意为了心中所求付出性命，绝无怨言，可绝不是这样，白白的为了一个毫无廉耻之心的女子被人出卖。
褚昭素摇头，“不够。”
男子闭了闭眼，挣扎了一番，还是喘着气，“陈王已经做出了火器，可供一支二十五人的精兵使用。”
秦苒猛地抬头，褚昭素并不知道火器是什么，眼睑她反应这样大，便点点头，“好，我必须先拿到火器，云浅月我会给你带过来，只要往后你们不要让我抓住。”
男子没有做声，说了一个位置。
秦苒拦住褚昭素，“殿下如何知道你们是否是故作姿态？”
“我们派去的人刚刚回信，云浅月已经受了重伤，目前已被拿下了，你若说的实情，想必她跟着去一趟也无妨，但若是诓骗我们，那就让她先给我们死去的将士陪葬。”
男子这才抬头，看向了秦苒。
却觉得她面容似曾相识，细想许久，没有想起，也就开口道“可否让我见一见她？”
秦苒摇头，“我们没有杀了她，带给你一具尸首已经是殿下仁慈，至于那些所谓的细作，或是火器，要找出来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你现在没有资格同殿下讨价还价。”
“连同你自己，也不过是待定的鱼肉，留着你与杀了你并没有什么区别。”
男子摇摇头，“生死有命，只要能保她一命……”
即使后面说下去，秦苒也猜到了他要说什么，“她实在不是一个值得真心相待的人，你为什么要护她？”
男子苦涩一笑，“我与她，自小便一同长大，相依为命，护她，已是我的责任，珍爱她，是顺从我的心意……”
这样的情谊，那个云浅月，真的值得吗？
“她从前不是这样的，只是师傅离去后，她就性情大变，我不怪她，是我，是我没有照顾好她，让她这样天真直率……”
褚昭素听得天真直率几个字，眉头皱的能夹死人。
秦苒却听到了他口中所说的性情大变。
“倘若她真的尊重你们的……”
秦苒理不清这关系，顿了顿。
“尊重老人家，是绝不会这样对你的。”
“我从前听人说过，人将死未死时，若是有游魂经过，便会趁机抢夺躯体……你大可想想，若她真是你的未婚妻，凭你们多年相知相识，她的性情如何。”
她不忍再说下去。
褚昭素却听进了她的话，看着她，却并没有做声。
“原来是这样。”
男子似哭似笑，脸上笑得讥讽，眼中却落下泪，“原来是我，是我识人不清……”
这是他多年里一直困惑，耿耿于怀，他任着她磋磨利用，即便心中悲苦，也心甘情愿。
心中如何没有怨愤，没有难过，可他牵挂的，是从前她待自己的情谊，不能辜负，也不忍。
可怜他自诩聪明，到了今日才明白，所托非人。
他心中所念的人，早已成了魂魄。
“我可以把她带来见你，相应的，你也要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
男子抬头望着她，一双妙目中多了几分探究，“我与姑娘是否见过？”
秦苒细细想了，摇头道“未曾。”
男子点点头，“是我疑心了。”
褚昭素未料有这样的收获，带她出来，正见一轮明月挂在树梢，“殿下知道火器吗？”
褚昭素摇头，“未曾听闻。”
不过听名字，大概是用火药一类的东西制成的兵器吧。
“这种兵器，只要一把，任你武功如何高强，内里如何深厚，就能在百步内击杀。”
“陈王已经有了二十五支……”
“殿下，我们必须拿到这些火器！”
褚昭素没有说话，盯着她看了许久，看得秦苒心头一跳，“我的秘密，一定会同殿下讲清楚的，殿下信我，我自然不会辜负殿下。”
褚昭素却抬手捡去她发间不知何时留下的一枚树叶。
“走吧。”
秦苒默默跟在他后面，等到将她送回房间，都没有再同她说上一句话。
等她躺在床上，已是四更了，她本以为自己知道了真相，不大睡得着，可再醒来时，天光大亮，她撩开床幔，却见珍珠正在窗前绣花。
见她醒了，才上前服侍她起来，“二公子一早就来看你，只是你还没醒。”
“哥哥有什么事吗？”
“说是来看看姑娘，没说什么就走了。”
秦苒想了想，唯恐自己哪里出了纰漏。
这一次，她待在家里许久，都没有见到褚昭素过来找她，连带着容阷，也许久没有回来，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兆头。
即使心急如焚，面上还要勉强着去秦淮那里打探。
才到书房门口，就听到后面有人喊自己。
“三妹。”
秦苒回身，看见了一身疲倦的容阷，他身上的衣服此刻也皱的不成样子，秦苒知道他极爱干净，不可能连着两日不换衣服的，当下就意识到什么。
容阷看了眼她身后的书房，“三妹没有什么要跟我讲的吗？”
秦苒愣了愣，就见他牵着自己，说是牵，却好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秦苒疼得脸色一白。
“我有许多话要同你讲。”
容阷带着她，慢慢地，一步一步的，秦苒想拽回自己的手，挣扎了片刻，见他没有放手的意思，索性不再挣扎了。
“陈王已经被陛下以谋反之罪拿下了，不日便要处斩。”
“三妹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秦苒不知何时被他拉到了容正的屋子，里面黑白一片，看起来阴森凄凉。
容阷拿了香，点燃了插在灵前。
“三妹和兄长一样，一样的聪明。”
说着就跪在容正灵前。
“哥哥什么时候发觉的？”
容阷想了想，“大概是那次你去父亲书房吧。”
“你当时还没有这样从容冷静，脸色很不好，连掩饰都来不及。”
秦苒不想问下去了，她本应该高兴的，这么久的筹谋，了却心愿，她应该高兴的。
“我知道兄长待我极好，他教我读书念字，教我耍枪，母亲待我也很好，兄长有的，我也一定会有。”
“可是我不想要施舍，我也想像他一样优秀，让母亲看着高兴，让父亲也能问我的功课，可是兄长他太优秀了，我用尽全力，拼尽全力，也不及他。”
“我不听想他们论嫡庶，不想听我的书法、功课、枪法和兄长一样好这样的话，我不想只是他的影子！”
“所以哥哥死了，你就迫不及待的开始筹谋了，是不是？”
容阷却笑了，眼睛亮的出奇，死死看着她，“不，是我和他们一起，杀了他。”
眼见她从不敢置信，到眼睛里充满愤恨，癫狂一般，仰天大笑。
“我再也不是他的影子了。”
“他但凡有一点点质疑我，他就死不了！”
这么久，这样的秘密只有他和秦淮知道，他说不清这是什么样的滋味，他解脱了，又像没解脱，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替代兄长的位置，想要所有人忘记他。
“陈王给了我这样的机会，他说只要兄长不在了，以后一切都是我的了。”
“他说即使我不做，哥哥是一定要死的，既然这样，不如成全我。”
他想要这个家只剩下他容阷的气息。
他好像做到了，看着兄长疼爱的妹妹渐渐地依赖自己，带着她把从前和容正做过的事都做一遍。
“所以你早就怀疑我了，才给了我那只簪子。”
容阷摇头，“我怀疑你，但没有想过拆穿你，你喜欢熏香，兄长的身上就总有香味，我很不喜欢这个味道，我希望你能用我喜欢的香料，你走过的每一处，都是我喜欢的味道。”
他只能看着他们嬉戏打闹，看着他们一起，什么都一起，听着所有人说，他们兄妹感情真好。
他不喜欢这样。
所以才一步一步的拼命的给她所有的好玩的好用的好看的。
想要她忘记这个哥哥。
从今往后，他们才是兄妹，他会背着她出嫁，会挑起家族的使命，会在父母亲跟前尽孝，会替她出头，会成为她孩儿的舅舅，唯一的舅舅。
秦苒脑袋一片茫然，回忆着从前如今。
“你疯了，你已经疯了。”
容阷摇头，“我没疯。”
秦苒噙着泪，指着容正的排位，“我不曾依赖你，我敬你怕你，是我的错，为什么要让哥哥承受。”
容阷伸手擦去她的眼泪，“我只想待你们好，我待你们不够好吗？”
秦苒别过头，“我心里一直将你看做我的二哥哥，哥哥也把你当做他信任的弟弟……”
容阷执着的钳制着她的脸，替她把眼泪擦干，“我知道。”
有没有过后悔，
应该是有的。
就像小时候偷吃酸果，明明知道果子酸，还是忍不住偷吃，每每偷吃完，要用许多水漱口，才能把口中的酸味清除。
明明知道这个果子对身体不好，却总是忍不住。
就像明明知道真相总会暴露，却还是心存侥幸，贪恋一时的假象。
“我真心的，将你看做我的亲妹妹。”
秦苒跪在他身旁，眼睛直愣愣的盯着牌位。
“你是不是觉得，兄长就在身边？”
容阷很多次，都能听见她与人对话，可是他去看时，却只见她一个人。
“最初，我是能看见哥哥的，他说，他尸骨无人收拾，只能在四处游荡。”
容阷看了四面，竟没有觉得害怕，“他一定叫你替他报仇，是不是？”
秦苒看向他，“没有，哥哥叫我不要管这些事，说你待我很好，他很放心。”
容阷听了，方才愣了愣，勉强笑着“不可能。”
怎么可能放过他这样的帮凶，哪怕成了一个孤魂野鬼，也叫她不要管这件事。
“哥哥总说，你以后一定是一位极出众的状元，他夸你的文章写的很好，常常叫我背你的诗，因此我总是害怕你。”
容阷忽然起身，想要到牌位前说什么，张口许久，却是带着哭腔，“你为什么不报复我？为什么……还这么光明磊落坦坦荡荡！”
秦苒很想知道，那时究竟是什么场景。
容阷跌坐在她旁边，头发有些许凌乱，“是我学着兄长的笔迹，替他们做掩护，是我，找来了那具尸体，是我，一心想替代他，三妹，你杀了我吧。”
听到这些话，秦苒却是瑟缩了。
容阷待她，是极好的，即使发现了端倪，也配合着她，没有挑破。
“你明明发现了，为什么没有拆穿我。”
她其实很希望他拆穿自己，甚至是要将她灭口，既然做不成兄妹，就做仇人。
她不想这样。
不想对杀了哥哥的凶手心软，那她实在不配做一个妹妹。
“我想看着你出嫁，你那时说，你要我们背着你出门上轿。”
“我同父亲商量了很久，替你物色了一个极好的男子，本该说带明年开春就成婚的。”
所以那时，母亲安排的，不是他的婚事，是自己的。
他舍不得杀了她。
他以为不会来的这样快，以为她出嫁了，这些事情不再是两人之间的困扰，他会守着她，守着母亲，守着这个家，大家总有消除隔阂的时候。
秦苒有些迟钝的消化这些事，却没有瞧见容阷此刻面色痛苦。
直到他躺在她身旁，秦苒才发觉不对。
“你怎么了？哥，你告诉我，解药在哪里？”
“你快告诉我!解药在哪啊！”
容阷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我去给兄长赔罪，你……你不要哭了，以后我不能背着你出门了，兄长养的小马驹不见了，我找不到，我给你重新养了一匹新的小马驹，在马房里……。”
秦苒抓着他的手，摇着头，泪滴在他脸上“你们都不背着我，我该怎么办？哥哥，没人背着我，我该怎么办，我不要小马驹了，哥！”
容阷眼前黑了，却能看见兄长在给小马驹洗澡，“如果，如果是别人杀了我，你也会为我报仇，对不对？”
秦苒连连点头，“会，一定会的，你是我的二哥哥，我肯定会的。”
容阷便放心了，“兄长过来接我了，往后，父亲母亲就交给你了……”
秦苒想要拉起他，却怎么也拉不动，“你们来人帮帮我，帮我把哥哥抬出去好不好！”
直到她力气用尽了，喉咙喊哑了，还是无法将他拽出门，她望着地上没了气息的容阷，忽然泪如雨下，抱着他的头，想要擦干净他脸上的血渍。
秦淮来时，便看见了地上的一双儿女，脚下踉跄了一下，从前稳若泰山的从容，此刻只剩了不敢置信，他甚至不敢走近瞧一瞧。
见着他来了，秦苒什么也顾不上了，起身想要去拉他，却被秦淮躲开了。
他冷眼看着这个女儿，说不清心里的滋味，只觉得嘴里苦的很。
“你以为我冷血是不是？”
“眼看着我的孩儿被害，无动于衷，觉得我心中只有权势富贵，是不是？”
秦苒摇着头，“父亲，你先救救哥哥，救救哥哥好不好？”
秦淮上前，颤抖着手摸向容阷的脸，“你要我如何？我的雅芝已经死了，难道你还要……还要我一剑杀了另一个孩儿吗？”
“秦家这么多年，才从一介农夫，有了现如今的秦府，有了世袭的爵位，难道要我亲手，亲手杀尽子嗣，断送了这秦家，你才如愿吗？”
秦苒看着他慢慢抱起容阷，从自己眼前走出去。
原本该得偿所愿的。
可是真正见了他说了原委，死在自己眼前，又觉得难过。
她本应该快乐的，让他们心中所念的，一一断送。
可是她现在一点儿也不痛快。
“姑娘，你快去瞧瞧夫人吧，她怕是不行了。”
珍珠顾不上秦苒此刻的情绪，她只知道，再去晚了，恐怕连夫人的最后一面都见不上了。
秦苒赶到时，姜夫人还醒着，精神格外好看见她来了，才慢慢扬起一个微笑，“阿若，我要去找你的哥哥了。”
秦苒慢慢坐到她跟前，姜夫人却摸了摸她的脸，“阿若，你做得很好，不要自责，这是秦家的命数，是我要你去寻仇的，杀了人，是一定要付出代价的，雅芝的命，他一定要还，他的命，由母亲去还。”
秦淮没有来见发妻最后一面，姜夫人似乎也并不想见他，很快，她就撑不住了。
自从陈王兵败后，京都里乱了许多，许多家族都因造反被牵连，一夜间就消失了两成的官员，在这样的杀戮与死亡面前，秦家一夜间死了两个人，一点波澜都没有。
褚昭素见到秦苒时，她正在给自己梳发，头上插上了两朵白色绢花。
见她来了，很是从容，眼里毫无生气。
“是要去见她吗？”
褚昭素点点头。
这次却要她正大光明地从东宫大门进。
秦苒见到了那个日夜惦记的女人。
许是痛失腹中孩儿，许是陈王被杀，许是她自己前路迷茫，云浅月看着十分的憔悴。
呆呆的，有些痴了。
见到褚昭素同她一起进来，有些迷茫。
“怎么会这样呢？”
是啊，怎么会这样呢，她只是想同他闹闹脾气，想叫他知道，自己不是非他不可。
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你记得秦容正吗？”
云浅月想了许久，秦苒看着她茫然的模样，走到她跟前，用容阷送她的簪子扎在了她的肩上。
云浅月痛极了，却动不了分毫。
“他是我的哥哥，你那位剑法极好的朋友就是顶了我哥哥的身份。”
云浅月才想起，确实有这件事。
“不是我要他干的，是他自作主张，杀人顶名，不是我……”
看着她闪躲的目光，秦苒又朝她脸上狠狠的划了一下。
“啊啊！”
云浅月平生最爱的，就是她的这张脸。
此刻她眼见自己被这个女人癫狂至此，连忙向她求饶，“是我！是我要他这样做的，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秦苒这才对她笑了笑，笑得让云浅月头皮发麻。
“我的哥哥，本想做大将军的，他……他临行前，说回来就给我带一匹小马驹，我的二哥哥，也很聪明的，他如果成了亲，一定会和嫂嫂十分恩爱，他们会四处游玩，给我寄来很多的玩意儿，我会高高兴兴的，让他们背着我出嫁，我的父亲是一个极有能力的人，他会做一个好官，我的母亲也一定会含饴弄孙，长命百岁。”
“可是就因为你，因为陈王想安插一个人进来，我们家就这样毁了。”
秦苒扯着她的头发，一把把她拖到地上，眼中噙着泪，“我的两个哥哥，就这样死了，就因为你们！”
云浅月痛极了，想要挣扎，却半分动弹不得，她半含着泪，一片柔弱之态望向褚昭素，期盼这个男子能心软。
褚昭素望着这个几乎有些癫狂的秦苒，还是上前制止了她，“我给你留了另一个人。”
云浅月眼中闪过一丝希冀，银月却一把把她带走了。
秦苒跟着褚昭素走了许久，这几天她几乎滴水未进，这样走一遭，双腿几乎在发抖，褚昭素发觉了，便一把将她抱起，抱着她来到了一个地牢。
秦苒打量这个男子许久，最终目光落到男人的腿上。
看见褚昭素，褚世洲几乎咬断了牙，“怎么，想亲手了结我？”
秦苒确认了身份，来到他面前，“你自然也不认得我了。”
褚世洲却意外的认出了她，“你是秦容阷的妹妹。”
说着便讥讽道“我早该想到他。”
秦苒毫不在意的蹲在他跟前，袖中掏出了一把匕首。
“秦容阷这样没用的货色，只是叫他杀个人而已，推三阻四，注定这辈子成不大器。”
褚世洲料定褚昭素还想留着他折磨，言语便激烈起来。
秦苒却毫不在意，她对着他的双腿就插了上去。
“我听说你的腿已经好了许多，再配上云浅月找来的药，就能痊愈了。”
褚世洲疼得喘不过去，咬着牙不愿吭声。
秦苒却拿着匕首来回割起来。
看着他再也忍不了的痛喊出声。
“我知道，你不想让自己喊出声，所以我现在就找人来帮你。”
秦苒来到褚昭素身旁，附耳说了两句话，褚世洲疼得没有力气，靠在墙上喘气。
“你知道吗？我本不想这样折磨你，可是我一想到我哥哥受的苦，就忍不住想要你也受受苦。”
“你瞧不上我们，那你就好好记得今天，日后做了鬼再来找我。”
“你出身高贵，我们这样的人便应该踩进泥里，你以后就要记得，正是我们这样的人，叫你生不如死。”
秦苒说着，“拔了他的舌头。”
褚昭素不忍叫她这样，“让他们来吧。”
秦苒固执的站在他前面，“我一定要看他生不如死。”
“叫他痛，叫他怕，叫他到了地府就向我的母亲哥哥磕头认错。”
褚昭素伸手抱住她，“本宫知道，本宫都知道。”
云浅月被带到了一个人面前，见到他，几乎要欢喜的晕过去，“师傅，帮帮我，我不想死在这里。”
男子抬头，含笑看着她，“我自然是为了帮你的。”
银月将云浅月绑在一张榻上，云浅月方才的笑意便僵住了。
“师傅，这是做什么？”
男子拿出惯用的银针刀具，“你顶着她的身体很久了。”
云浅月当即就挣扎起来，“是我啊，师傅，你瞧瞧我，我是你的阿月啊。”
秦苒同褚昭素站在外面，看着他几乎活生生挑断了她经脉。
“她本该是极好的女子，天真可爱，悲天悯人，与我两情相悦，可是你，人尽可夫的肮脏之物，手上占了多少人命，我总该叫你赎罪的。”
秦苒见他正在调剂药物，来到她的身旁。
“你自认为穿越到这里，这落后的、封建的世界就应当向你称臣，你身边的男子爱慕你，像我哥哥这样的人自然也可以为你去死，是不是？”
听到穿越两个字，云浅月瞪大了双眼，一双美目变得狰狞可怖。
“是了，是我给你送去了那个妇人，我不过是一个深闺女子，自然没有能力认识你这样仙子般的人物，你晓得吗？”
秦苒凑到她耳边，“你知道吗？我第一次死的时候，也像你一样，痛苦，不甘，甚至是恐惧。”
处置了两个人，秦苒却并没有觉得轻松，甚至是空虚的叫她害怕。
褚昭素陪着她坐了许久，才开口。
“现在，你总该告诉我，你哪里来的消息吧。”
一个深闺女子，对陈王和云浅月这样的熟悉，这样的了解，能够知道许多云浅月的秘密并一击即中，他本该忌惮的。
可是瞧着她又这样的可怜，这样的会说话会哄人。
杀了又不忍心。
“其实，我一直看得见哥哥的魂魄。”
这话说出来，褚昭素几乎就印证了自己的猜想，他第一次去找她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说话。
秦苒勉强对他笑笑，“殿下待我极好，我也很感激殿下为我做的一切，我都不知道如何报答殿下。”
褚昭素刚要说什么，却见她泪就落下来，一张脸满是泪水，他从未见过像她这样爱哭的女子，可偏偏哭完了，她还能记得自己要做的事。
褚昭素看她这样狼狈，叹了口气。
“人都叫你杀了，还这么委屈。”
秦苒听着他的话，一头扎进了他怀里，“我的哥哥说好了回来就带我去骑马，马丢了，二哥哥又为我养了一匹小马驹，殿下，我没有哥哥了。”
“我的母亲也走了。”
“如果我知道会是这样，我一定会拦住他，不叫他去打仗了。”
“我是不是应该听哥哥的话，不去追究，这样，我的母亲，我的哥哥都在，我……我至少还有一个哥哥。”
褚昭素拍着她的背，“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可是，可是哥哥很久不见我了，他一定是不愿见我。”
褚昭素才想起自己一直要给她的惊喜。
“你哥哥的尸骨被我命人葬在了应该葬的地方，他的枪，我也给你拿回来了。”
秦苒边笑边哭，仔细地摩挲红缨枪，“你什么时候找到的？”
褚昭素见她看的这样认真，忍不住跟着笑“你来本宫这里的第二日。”
怪不得，顾不得后来容正再也没有出现，她还以为是自己一意孤行，叫他生气了。
“可是，可是我后来还见过他一次。”
褚昭素接过枪，耍弄了一下，“可能是他的好妹妹哭声吵醒了他，让他不得不过来一趟吧。”
怪不得，容正不再是那身战服，而是换上了青衣，手中的红缨枪也不见了。
“谢谢殿下。”
褚昭素顺口道“那便以身相许吧。”
秦苒甚至不知该怎样接这句话，褚昭素便不悦起来，“怎么，本宫倒配不起你？”
秦苒连连摇头，“我父亲哥哥已经同人说定了我的亲事，恐怕……”
褚昭素似乎很惊讶她还有这个想法，“你以为我做什么要你从正门进我东宫？”
“何况，我早已让他娶了心上人，你难道还要心甘情愿做人家的小不成？”
“真是越发不识趣了。”
秦苒眼见他又是这副熟悉的模样，不知为何，眼泪说来便来。
褚昭素便无奈了，“真不知你哪来这么多眼泪。”
“殿下明明喜欢我，为什么嘴上总是不肯饶人？”
褚昭素只看着她，秦苒被他看得心慌，“不知殿下何时……”
“初见。”
秦苒看着他，四目相对，月光好似笼罩在两人身上。
“本宫第一眼就觉得你很顺眼，冷静，执着，而且……你很识抬举，知道如何取悦本宫，说本宫爱听的话。”
“还这样可怜，有一点小聪明就敢到我这里来替你兄长报仇，如果本殿下不出手帮你，你可要把自己愁死了。”
秦苒连连点头，“是的，所以我一定要多说好听的话报答殿下的恩情。”
秦苒再见秦淮的时候，他正在书房里，桌上摆着一本枯黄的话本。
见到这个话本，秦苒鼻头就酸涩起来。
“父亲……”
秦淮盯着话本失神，见她来了，点点头。
“你还在孝中，婚事便暂时搁置了，往后的路，就要你自己走了。”
秦苒知道，父亲无法原谅自己间接逼死容阷，她也知道自己无法原谅父亲隐瞒真相。
从今往后，秦淮无妻无子无女。她秦苒，无父无母无兄。
“你……你哥哥给你养了一匹小马驹，你去瞧一瞧吧。”
秦苒走出门，院子里两个小子正牵着一匹枣红小马驹，她侧头去看秦淮，却见他背着身子，腰弯了许多，头上生了许多白发。
她仰头去摸小马驹，“小马，我很喜欢你。”
从前，她很怕容阷，一是怕背他写的诗词文章，二是怕他不苟言笑，后来，她特意的接近他，做他最亲最想要的妹妹可那些相处，那些话，那些日子，是真的，那些感情也是真的。她不知道，容阷在那些日子里，是不是像他看起来的那样开心，那些日子他是否真的快活，自己是不是他想要的妹妹的模样。
如果有来世，他们愿不愿意，还做她的哥哥。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