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下雨了
一年多后
深秋。
胡杨林已开始凋零，树叶已不再金黄。一阵飒飒秋风，树叶随风零落。
王宫西面城堡边，库依丽坐在一张宽大的扶手椅上，身体深深地缩了进去，手杖倚在扶手上。
自从吐哈死后，库依丽就再也没有早晚散步的习惯了，她已不记得胡杨林的金黄与凋零了。
每天午后，她都要坐在王宫西侧，遥望阿掖山，有时一直看到夕阳坠下山去，这似乎又成了她的一个习惯。
阿掖山的山头上，升起一片浓密的乌云，慢慢散开去，早早地吞没了还没下坠的太阳。
“山上又下雪了吧？”库依丽低声慢语地问道。
“应该是吧。”丹塔巴站在库依丽身后，向前一倾身，说道。
亲卫兵们在不远处站着，库依丽不喜欢他们太靠前，亲卫长曲鲁更是远远地站在一边，既不敢太靠前，又不敢离开。每天午后的这段时间，只有丹塔巴站在跟前。
“阿掖山啊，还是那个样子。”库依丽感慨道——如今她经常这样感慨。感慨时，叹了口气，库依丽又忽然问道：“丹塔巴，你那个时候多少岁？”
“哪个时候？”
“就是我们刚刚翻越阿掖山来到这里的时候。”
“那时候，丹塔巴八岁。”
“我记起来了，你八岁，那时候，我六岁。这一晃，我已经六十岁了。这六十年里，我都做了些什么？”库依丽叹了口气，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丹塔巴没有回答。
“丹塔巴，你说话呀，你说我都做了些什么？”
“六十年里，大王您建立了阿掖王国，如今阿掖王国的土地上，养育着八万多阿掖子民。”
“那又有什么用呢？”库依丽声音很低。
“八万多子民感激您的恩德。”
“可我自己不感激我。我已经不是我了。”
“大王……”
库依丽笑了笑：“瞧瞧，我都老成这个样子了。”
“大王您不老。”
“不要恭维我，我自己知道，你让我拿手杖做拐杖，可当作拐杖我也快拿不动它了，”库依丽凝望着西边的阿掖山，喃喃道，“以后要谁来拿着它呢？”
“手杖永远是大王您的，谁也不能拿着它。”
“哪来的永远？我死后，真不知道我要把它交给谁。要说最合适的人……丹塔巴，你拿着它最合适，你来吧。”
“大王，”丹塔巴来到库依丽面前，扑通跪倒，“手杖永远是阿掖家族的，丹塔巴只是彦古家族的一名普通子民，生来羸弱，幸得大王恩宠，一生足矣，手杖绝非是丹塔巴所能拿得动的。”
“瞧把你吓得，我只是说一说嘛，我还没死。以后不准在我面前说跪就跪，起来说话。”
丹塔巴连忙站起身来。
“可我阿掖家族有谁能拿得动呢？”库依丽问道。
“丹塔巴从未想过这件事，不敢妄言，一切都要大王定夺。”
库依丽摇头一笑，没说话。
见库依丽没说话，丹塔巴试探着问道：“大王，是不是三王子该放出来了？他好像已经反悔了。”
“反悔？哼！”库依丽脸上流露出一丝愠怒，一手扶起手杖，略一起身，说道，“如果他杀了我，倒也无妨，我是他的母亲，做母亲的，愿意为自己的孩子献出一切，包括生命，可是他……都做了些什么？”
“大王，都过去了，他毕竟是您的儿子，都放下吧。”
“放下？”库依丽轻轻地放下手杖，慢慢向后仰去，头枕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过了很长时间，库依丽依然是那个样子，好像睡着了一样。
乌云已经遮住了整个天空，天色变得有些暗淡。起风了，天气骤然凉了下来。两个侍女上前来，将一条花色毛毯盖在库依丽的身上。
库依丽仍然像睡着了一样。
又过了一会儿，一两个雨点降落在地面上。
“什么东西？”库依丽忽然说话了。
“大王，什么东西？”丹塔巴赶紧问道。
“落在我脸上，冰凉凉的。”库依丽一动没动地说道。
“大王，下雨了，我们该回去了。”
“你说什么？”
“丹塔巴说，下雨了，刚刚落到您脸上的是雨。”
“雨？雨是个什么东西？”库依丽仍然一动未动。
“雨就是天上降下来的水。”
“水会从天上降下来，我怎么不知道？”
“我们有很多很多年没有下雨了，大王您是忘记了。”
“我记起来了，小的时候，有一次，夏天，雨很大，天上降下来好多的水，我们在济水河边，赛扬把几片芦苇叶子一缠，罩在了我头上，说是遮雨，吐哈不服，说那东西不遮雨，脱下衣服，缠在我头上，他们两个闹来闹去，我全身都被淋湿了。”库依丽说着说着笑了。
丹塔巴也笑了：“所以，现在下雨了，大王您待在外面，会被在淋湿的，我们还是回去吧。”
“不，我不回去。那种被淋湿的感受是什么样子？我是不是已经忘记了？这么多年了，只记得烈日、骄阳，天上连云都难得一见，天天如此，从未改变。今天为何突然变了呢？既然如此，水从天降，我就要感受一下，它能降给我什么。”
库依丽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厚重的雨滴三三两两地打在地面上，砸起一个个湿润的小坑，空气中弥漫着尘土的味道。
雨滴不时地敲打着库依丽的面庞，一滴，两滴……库依丽脸上露出一丝幸福的笑意，似乎是在渴望这雨滴的滋润。
过了很久很久，库依丽一动不动，静静地斜躺在座椅上，脸上依然保留着那份笑意。这一次，似乎是真的睡着了，手杖从身边慢慢滑落……
但是谁也没有发现，手杖头里空空的，里面的那颗明珠已经不知哪里去了。
深秋。
胡杨林已开始凋零，树叶已不再金黄。一阵飒飒秋风，树叶随风零落。
王宫西面城堡边，库依丽坐在一张宽大的扶手椅上，身体深深地缩了进去，手杖倚在扶手上。
自从吐哈死后，库依丽就再也没有早晚散步的习惯了，她已不记得胡杨林的金黄与凋零了。
每天午后，她都要坐在王宫西侧，遥望阿掖山，有时一直看到夕阳坠下山去，这似乎又成了她的一个习惯。
阿掖山的山头上，升起一片浓密的乌云，慢慢散开去，早早地吞没了还没下坠的太阳。
“山上又下雪了吧？”库依丽低声慢语地问道。
“应该是吧。”丹塔巴站在库依丽身后，向前一倾身，说道。
亲卫兵们在不远处站着，库依丽不喜欢他们太靠前，亲卫长曲鲁更是远远地站在一边，既不敢太靠前，又不敢离开。每天午后的这段时间，只有丹塔巴站在跟前。
“阿掖山啊，还是那个样子。”库依丽感慨道——如今她经常这样感慨。感慨时，叹了口气，库依丽又忽然问道：“丹塔巴，你那个时候多少岁？”
“哪个时候？”
“就是我们刚刚翻越阿掖山来到这里的时候。”
“那时候，丹塔巴八岁。”
“我记起来了，你八岁，那时候，我六岁。这一晃，我已经六十岁了。这六十年里，我都做了些什么？”库依丽叹了口气，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丹塔巴没有回答。
“丹塔巴，你说话呀，你说我都做了些什么？”
“六十年里，大王您建立了阿掖王国，如今阿掖王国的土地上，养育着八万多阿掖子民。”
“那又有什么用呢？”库依丽声音很低。
“八万多子民感激您的恩德。”
“可我自己不感激我。我已经不是我了。”
“大王……”
库依丽笑了笑：“瞧瞧，我都老成这个样子了。”
“大王您不老。”
“不要恭维我，我自己知道，你让我拿手杖做拐杖，可当作拐杖我也快拿不动它了，”库依丽凝望着西边的阿掖山，喃喃道，“以后要谁来拿着它呢？”
“手杖永远是大王您的，谁也不能拿着它。”
“哪来的永远？我死后，真不知道我要把它交给谁。要说最合适的人……丹塔巴，你拿着它最合适，你来吧。”
“大王，”丹塔巴来到库依丽面前，扑通跪倒，“手杖永远是阿掖家族的，丹塔巴只是彦古家族的一名普通子民，生来羸弱，幸得大王恩宠，一生足矣，手杖绝非是丹塔巴所能拿得动的。”
“瞧把你吓得，我只是说一说嘛，我还没死。以后不准在我面前说跪就跪，起来说话。”
丹塔巴连忙站起身来。
“可我阿掖家族有谁能拿得动呢？”库依丽问道。
“丹塔巴从未想过这件事，不敢妄言，一切都要大王定夺。”
库依丽摇头一笑，没说话。
见库依丽没说话，丹塔巴试探着问道：“大王，是不是三王子该放出来了？他好像已经反悔了。”
“反悔？哼！”库依丽脸上流露出一丝愠怒，一手扶起手杖，略一起身，说道，“如果他杀了我，倒也无妨，我是他的母亲，做母亲的，愿意为自己的孩子献出一切，包括生命，可是他……都做了些什么？”
“大王，都过去了，他毕竟是您的儿子，都放下吧。”
“放下？”库依丽轻轻地放下手杖，慢慢向后仰去，头枕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过了很长时间，库依丽依然是那个样子，好像睡着了一样。
乌云已经遮住了整个天空，天色变得有些暗淡。起风了，天气骤然凉了下来。两个侍女上前来，将一条花色毛毯盖在库依丽的身上。
库依丽仍然像睡着了一样。
又过了一会儿，一两个雨点降落在地面上。
“什么东西？”库依丽忽然说话了。
“大王，什么东西？”丹塔巴赶紧问道。
“落在我脸上，冰凉凉的。”库依丽一动没动地说道。
“大王，下雨了，我们该回去了。”
“你说什么？”
“丹塔巴说，下雨了，刚刚落到您脸上的是雨。”
“雨？雨是个什么东西？”库依丽仍然一动未动。
“雨就是天上降下来的水。”
“水会从天上降下来，我怎么不知道？”
“我们有很多很多年没有下雨了，大王您是忘记了。”
“我记起来了，小的时候，有一次，夏天，雨很大，天上降下来好多的水，我们在济水河边，赛扬把几片芦苇叶子一缠，罩在了我头上，说是遮雨，吐哈不服，说那东西不遮雨，脱下衣服，缠在我头上，他们两个闹来闹去，我全身都被淋湿了。”库依丽说着说着笑了。
丹塔巴也笑了：“所以，现在下雨了，大王您待在外面，会被在淋湿的，我们还是回去吧。”
“不，我不回去。那种被淋湿的感受是什么样子？我是不是已经忘记了？这么多年了，只记得烈日、骄阳，天上连云都难得一见，天天如此，从未改变。今天为何突然变了呢？既然如此，水从天降，我就要感受一下，它能降给我什么。”
库依丽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厚重的雨滴三三两两地打在地面上，砸起一个个湿润的小坑，空气中弥漫着尘土的味道。
雨滴不时地敲打着库依丽的面庞，一滴，两滴……库依丽脸上露出一丝幸福的笑意，似乎是在渴望这雨滴的滋润。
过了很久很久，库依丽一动不动，静静地斜躺在座椅上，脸上依然保留着那份笑意。这一次，似乎是真的睡着了，手杖从身边慢慢滑落……
但是谁也没有发现，手杖头里空空的，里面的那颗明珠已经不知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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