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会（其三）
1.“三百七十万！”怒吼的声音仿佛金刚咆哮。
“三百七十万一次！”
“三百七十万两次，最后的机会，还有跟价的吗？”拍卖师环视四下大声问。
“三百七十万三次！恭喜这位先生拍下这柄斩马刀！”拍卖师敲下槌锤，那柄一米多长的斩马刀最终以三百七十万的价格落幕。
开场的《兰亭集序》似乎仅仅只是一剂调热气氛的猛药，在此之后拍卖的商品便再也没有超过一千万这个瓶颈。
江一鸣已经显得有点麻木了，再也没有为那些对他来说天文数字的拍卖品有任何情绪上的起伏，甚至还举了几次牌子跟这帮家伙竞拍。
人类是适应性最强的生物，再加上那些喊出的价格也并不是堆得如山高的现金当场交易，没有视觉上的冲击所以也没有给人多少实感。
江一鸣现在甚至觉得有点无聊，无聊到他都有点昏昏欲睡。
这群傻逼能不能搞快一点，老子还等着吃宵夜呢。江一鸣木着脸打了个哈欠。
旁边的林怀雅倒是玩得有点不亦乐乎，她一边吃着那份抹茶冰淇淋一边奸兮兮地跟人竞价。用奸来形容她并不是没有道理，因为这家伙的竞价方式十分……欠打，比如当一件商品正要尘埃落定花落别家时，这家伙就会忽然举起号码牌竞价。
单单是这个倒并没有多么可恶，主要是别人无论出价多少，这家伙就会在那个出价的基础上加五千元。
而拍卖的最低竞价标准也就是五千元。
这种行为就是纯粹的耍流氓耍无赖，但别人又拿她没办法，因为她并没有触犯任何规定。刚开始嘉宾们还以为这位小姐只是跟某些人有过节，并没有太过在意，结果这家伙反而一副越战越勇的状态，几乎每轮拍卖都在重复这样的情况。
现在全场接近半数的嘉宾都在愤怒地怒视这边，也有部分觉得有趣的在起哄，江一鸣觉得如果不是有什么规矩之类的，那帮眼球充血的人估计都要围过来殴打他们了。
但林怀雅却还是笑得开怀且嚣张，嘴角沾着冰激凌溶化后的水珠，对着每个咬牙切齿看过来的嘉宾做鬼脸，连江一鸣都觉得这家伙的行为太无赖太流氓了，但就是不由自主地想看她的笑脸，大概是因为那张漂亮的脸无论做出什么样的表情都那样摄人心魄。
说起来女生还真是种神奇的生物，只要化化妆打扮得漂漂亮亮做任何事都有一种与现实割裂开来的感觉，让喜欢她们的人目不转睛。
就像某本书中的一个女孩一样，那个夏天那样热，她提着扫把像提着把红缨枪一样，嚣张跋扈地对你说打劫，但你就是觉得她很耀眼很美好，犹如盛开的昙花一般。
妈的清醒一点江一鸣，别跟个文艺花痴一样犯骚情，真他妈膈应人。
江一鸣强迫自己收回了目光。
早知道刚才就该跟薛清川一起出去了，反正这里也不需要他。不如说无论哪里都不需要他。这个世界一直都是这样，你糊里糊涂地来到这个世界上，糊里糊涂地活了十几年，一切都是糊里糊涂的，有些人觉得外面的世界是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有些人却觉得外面的世界始终漆黑着。
佛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指的是仅凭我们肉眼看到的这个世界并不是这个世界的真实，因为无知所以无畏，又因为无畏所以又迷茫。
江一鸣突然站起身来。
“你干嘛？”林怀雅随口问。
“上个洗手间。”江一鸣微微点点头，然后弓着腰跑进了入拍卖场时的那个昏暗的通道。
“哎呦卧槽！”江一鸣被一个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摔了个狗啃泥，他怒了，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待者背靠走道垂着头。
“不是大哥，你值班期间睡觉摸鱼真的好吗？你睡觉也别在这睡呀，万一被领导看到了怎么办？”江一鸣轻声嘀咕了两句，然后才发现这家伙睡得还挺死，被自己踢了一脚居然还没醒。
应该是熬夜值班了吧，兄弟我同情你。江一鸣同情地看了待者一眼，继续向外走。
当他打开通道的门时一泼雨水把他浇了个透心凉，他有些窝火地大骂了一声。
那套漂亮昂贵的西服被淋湿了大半，他只好脱下来把水拧干。风呼呼地往通道里刮，他这副样子也不太好回拍卖场，只好往里坐了坐举着西服想让风将其吹干。
妈的这凄风苦雨的，如果他这时在自己的面前摆个碗，那么这个场景就完美了。
风吹得倒是很大很冷，然而举了半天衣服也没有一点干的迹象，江一鸣最后只好放弃了这个本就很愚蠢的行为。他盘腿靠着墙看着通道外的雨幕，雨水哗啦啦地落，他的心情有些惆怅。
他摸出手机点进QQ，一如既往的没有人给他发信息，那个2018届毕业生群也没有人再发信息了，明明前不久还那样火热。
不过也没错，时间在走，世界也在变，每个人都要去追逐自己的未来和人生，没有什么东西是一成不变的，一成不变的东西没有价值，但是人不能像废品一样因为没有价值就丢进废品回收站，人还是得活着。
但是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江一鸣切回主屏幕，苍白的光打在他的脸上。
为了爱与正义吗？别他妈扯淡了，这句话用在那些小说动漫漫画主角身上就是牛逼，用在他身上就是傻逼。
每个人都会成长，每个人都会离开，永远没有一个人会为了另一个人选择留下，但江一鸣就是希望有那么一个人留在他的身边。
江一鸣关掉手机呆呆地望着雨幕满腔的悲伤孤独，甚至还想就那么冲出去感受一下‘冷冷的雨水在我脸上胡乱地拍’。
此情此景若不是他学识浅薄，否则还真想效仿古代的文人墨客借情呤诗一首。
“那廉价的眼泪就别挂在嘴边，什么也没改变，什么也不改变……”江一鸣满怀悲情地边叹气，边献唱了几句草东没有派对的《勇敢的人》。
“你干啥呢？”忽然有人的声音传来。
江一鸣被吓了一跳转头望去，李元生正在向这边走过来。
江一鸣顿时羞愧难当无地自容，雨声太大了，他没有听见李元生的脚步声，想必自己刚才的那几句深情演唱应该被他听见了。
“你不冷吗？”李元生上前几步关上了门，把风堵在外面。
“还好还好。”江一鸣尽量装得若无其事。
“本来想上个厕所的。”李元生靠着墙在他旁边坐下了，望了他一眼，“你怎么了？”
“刚才开门的时候淋了雨，现在回去不太好。”江一鸣实话实说。
“可我刚才听你边唱歌边叹气。”
果然被听到了。江一鸣觉得脸都快红到脚跟了，想说点什么缓解气氛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什么，就随便唱两句。”他只好说。
“你有时候会不会觉得自己活得挺矛盾的？”李元生突然问。
“啊？”江一鸣显然有点跟不上这种展开，他想元生兄这从何说起啊，但他还是尽量理清了思绪，“没有吧……”
“没有吗？”
“嗯，如果一个人活得矛盾的话，那么这个人该怎么活下去呢？”江一鸣自己都觉得自己说得绕口。
“那么你觉得想要被爱的人会封闭自己吗？”李元生接着问。
“会吧……因人而异嘛。”江一鸣刚想要说不会，但又突然想到了自己，于是临时改了口。
“那么，这是不是一种矛盾呢？”
“是吧……”江一鸣觉得心头有点闷闷的，李元生像是在含沙射影地说他，但李元生又没具体说名字，他也不太好发作，“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单纯想跟你讨论一下这个问题。”李元生一副严肃的表情。
江一鸣不甚理解，这一个月以来他和李元生只能算是点头之交，只是因为同住在一个宿舍，从来没聊过五分钟以上的天，两个人都是各忙各的。
但今天李元生却一改常态，居然跟他讨论起了这种深奥的问题。
于是江一鸣坐直了身子，“你有没有想过人为什么要活着？”
李元生想了想，然后开口，“你觉得为什么呢？”
“我就是不知道所以才问你……”
“讨论是指两个人都得有自己的观点，如果只有一方持有观点的话，就不算是讨论了。”李元生说。
江一鸣仰头望了望黑漆漆的天花板，“为了梦想？”他决定先用一个比较大众的回答当做自己的观点。
“那么实现梦想之后呢？”
“啊？”江一鸣懵了，李元生的这一问直击心脏，他没办法回答，因为他自己本来就没有梦想，没有梦想的人又何谈实现梦想一说呢？
再者说梦想本来就是很虚幻很遥远的东西，因为它虚幻遥远得不到，所以总是很美好。
“坚持……梦想？”江一鸣绞尽脑汁试探着问。
“已经实现后的梦想还算是梦想吗？”李元生又问。
江一鸣哑口无言，李元生的问题又是直击要害，江一鸣还记得曾经有看过一句话:实现后的梦想名为枷锁。
“人为什么要实现梦想？”李元生接着问。
“我不知道。”江一鸣干巴巴地回答，“我没有梦想。”
“那么说简单一点吧，人活着最基本的需求是什么？”李元生自问自答，“住的地方，食物，伴侣，地位，以及提供这些需求的钱。”
“你的意思是说人活着就是为了钱？”江一鸣听到这些话心中忽然有一团无名之火燃烧了起来，他说不清楚那是一团什么样的情绪，那是非常自然的，已经沉寂了许久的感情。
“那么你觉得是什么？”李元生平静地望着江一鸣。
江一鸣的愤怒终于到达了极点，就像一壶煮沸的水一般炸膛了，他眉头紧皱，呼吸变粗，几乎是在咬着牙低声咆哮，“他妈的我不知道，但是绝不是他妈的钱这种东西！”
空气沉寂了下来，静静的只剩下雨声和两个人呼吸的声音，李元生的呼吸声仍然是平静且有频率的，很理性的样子。
将近一分钟的时间过去了，江一鸣忽然又后悔了起来。他认识的人并不多，五十五中认识的也就那么几个，如果因为这件事和李元生闹僵了肯定是不好的。
但李元生那种态度那种语气真让人恼火，听着就想让人掀桌子。
他想道歉，但是又觉得这样做显得自己很卑微，于是想起身就走。
李元生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抱歉。”他轻声说。
这下轮到江一鸣不知所措了。
“我没想跟你吵，只是想跟你聊聊。”
“可是说了半天都是你在问我在说，你不是说讨论需要两个人都得有自己的观点吗？”江一鸣叹了口气。
“我的观点其实就在我问你的那些问题里。”李元生解释，“其实人活着就是为了住的地方，食物，伴侣，还有地位，只是完成这些都需要钱而已。”
“那不还是钱吗。”江一鸣又有点不耐烦了。
“不一样。”李元生摇摇头，“所谓的梦想就是对人类有价值的东西，你可以说是为了你自己，但不可否认这些都是人类所需要所创造的东西。”
“人类所需要的东西就一定会有价值，当这个东西被许多人所认可所需要的时候，那么这个东西的价值就会被放大，当我们完成这个东西的时候，我们也就获得了住的地方，食物，伴侣，还有地位。”李元生接着说，“就像老一辈人说的，人活一辈子，其实就是为了这几样东西。”
江一鸣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些什么，但是仔细一想李元生说的都没错，甚至非常有理有据，他没有任何理由反驳。
但就是不甘心，非常不甘心。
“你说的那些话都很理想很漂亮，理想很美好，能够给人带来前进的动力，所以我也非常喜欢理想。”李元生终于笑了笑，“只不过我认为人需要先认清现实，再以自己的方式去追求理想。”
“你说的对。”江一鸣沉默了一会最后说。
李元生的思想比他成熟太多了，在他面前江一鸣感觉自己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一样，即使再反驳下去也只是无理取闹罢了。
这时李元生伸出了一只手，江一鸣也笑了笑伸出手跟他握了握，有种中美乒乓球破冰的即视感。
“三百七十万一次！”
“三百七十万两次，最后的机会，还有跟价的吗？”拍卖师环视四下大声问。
“三百七十万三次！恭喜这位先生拍下这柄斩马刀！”拍卖师敲下槌锤，那柄一米多长的斩马刀最终以三百七十万的价格落幕。
开场的《兰亭集序》似乎仅仅只是一剂调热气氛的猛药，在此之后拍卖的商品便再也没有超过一千万这个瓶颈。
江一鸣已经显得有点麻木了，再也没有为那些对他来说天文数字的拍卖品有任何情绪上的起伏，甚至还举了几次牌子跟这帮家伙竞拍。
人类是适应性最强的生物，再加上那些喊出的价格也并不是堆得如山高的现金当场交易，没有视觉上的冲击所以也没有给人多少实感。
江一鸣现在甚至觉得有点无聊，无聊到他都有点昏昏欲睡。
这群傻逼能不能搞快一点，老子还等着吃宵夜呢。江一鸣木着脸打了个哈欠。
旁边的林怀雅倒是玩得有点不亦乐乎，她一边吃着那份抹茶冰淇淋一边奸兮兮地跟人竞价。用奸来形容她并不是没有道理，因为这家伙的竞价方式十分……欠打，比如当一件商品正要尘埃落定花落别家时，这家伙就会忽然举起号码牌竞价。
单单是这个倒并没有多么可恶，主要是别人无论出价多少，这家伙就会在那个出价的基础上加五千元。
而拍卖的最低竞价标准也就是五千元。
这种行为就是纯粹的耍流氓耍无赖，但别人又拿她没办法，因为她并没有触犯任何规定。刚开始嘉宾们还以为这位小姐只是跟某些人有过节，并没有太过在意，结果这家伙反而一副越战越勇的状态，几乎每轮拍卖都在重复这样的情况。
现在全场接近半数的嘉宾都在愤怒地怒视这边，也有部分觉得有趣的在起哄，江一鸣觉得如果不是有什么规矩之类的，那帮眼球充血的人估计都要围过来殴打他们了。
但林怀雅却还是笑得开怀且嚣张，嘴角沾着冰激凌溶化后的水珠，对着每个咬牙切齿看过来的嘉宾做鬼脸，连江一鸣都觉得这家伙的行为太无赖太流氓了，但就是不由自主地想看她的笑脸，大概是因为那张漂亮的脸无论做出什么样的表情都那样摄人心魄。
说起来女生还真是种神奇的生物，只要化化妆打扮得漂漂亮亮做任何事都有一种与现实割裂开来的感觉，让喜欢她们的人目不转睛。
就像某本书中的一个女孩一样，那个夏天那样热，她提着扫把像提着把红缨枪一样，嚣张跋扈地对你说打劫，但你就是觉得她很耀眼很美好，犹如盛开的昙花一般。
妈的清醒一点江一鸣，别跟个文艺花痴一样犯骚情，真他妈膈应人。
江一鸣强迫自己收回了目光。
早知道刚才就该跟薛清川一起出去了，反正这里也不需要他。不如说无论哪里都不需要他。这个世界一直都是这样，你糊里糊涂地来到这个世界上，糊里糊涂地活了十几年，一切都是糊里糊涂的，有些人觉得外面的世界是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有些人却觉得外面的世界始终漆黑着。
佛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指的是仅凭我们肉眼看到的这个世界并不是这个世界的真实，因为无知所以无畏，又因为无畏所以又迷茫。
江一鸣突然站起身来。
“你干嘛？”林怀雅随口问。
“上个洗手间。”江一鸣微微点点头，然后弓着腰跑进了入拍卖场时的那个昏暗的通道。
“哎呦卧槽！”江一鸣被一个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摔了个狗啃泥，他怒了，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待者背靠走道垂着头。
“不是大哥，你值班期间睡觉摸鱼真的好吗？你睡觉也别在这睡呀，万一被领导看到了怎么办？”江一鸣轻声嘀咕了两句，然后才发现这家伙睡得还挺死，被自己踢了一脚居然还没醒。
应该是熬夜值班了吧，兄弟我同情你。江一鸣同情地看了待者一眼，继续向外走。
当他打开通道的门时一泼雨水把他浇了个透心凉，他有些窝火地大骂了一声。
那套漂亮昂贵的西服被淋湿了大半，他只好脱下来把水拧干。风呼呼地往通道里刮，他这副样子也不太好回拍卖场，只好往里坐了坐举着西服想让风将其吹干。
妈的这凄风苦雨的，如果他这时在自己的面前摆个碗，那么这个场景就完美了。
风吹得倒是很大很冷，然而举了半天衣服也没有一点干的迹象，江一鸣最后只好放弃了这个本就很愚蠢的行为。他盘腿靠着墙看着通道外的雨幕，雨水哗啦啦地落，他的心情有些惆怅。
他摸出手机点进QQ，一如既往的没有人给他发信息，那个2018届毕业生群也没有人再发信息了，明明前不久还那样火热。
不过也没错，时间在走，世界也在变，每个人都要去追逐自己的未来和人生，没有什么东西是一成不变的，一成不变的东西没有价值，但是人不能像废品一样因为没有价值就丢进废品回收站，人还是得活着。
但是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江一鸣切回主屏幕，苍白的光打在他的脸上。
为了爱与正义吗？别他妈扯淡了，这句话用在那些小说动漫漫画主角身上就是牛逼，用在他身上就是傻逼。
每个人都会成长，每个人都会离开，永远没有一个人会为了另一个人选择留下，但江一鸣就是希望有那么一个人留在他的身边。
江一鸣关掉手机呆呆地望着雨幕满腔的悲伤孤独，甚至还想就那么冲出去感受一下‘冷冷的雨水在我脸上胡乱地拍’。
此情此景若不是他学识浅薄，否则还真想效仿古代的文人墨客借情呤诗一首。
“那廉价的眼泪就别挂在嘴边，什么也没改变，什么也不改变……”江一鸣满怀悲情地边叹气，边献唱了几句草东没有派对的《勇敢的人》。
“你干啥呢？”忽然有人的声音传来。
江一鸣被吓了一跳转头望去，李元生正在向这边走过来。
江一鸣顿时羞愧难当无地自容，雨声太大了，他没有听见李元生的脚步声，想必自己刚才的那几句深情演唱应该被他听见了。
“你不冷吗？”李元生上前几步关上了门，把风堵在外面。
“还好还好。”江一鸣尽量装得若无其事。
“本来想上个厕所的。”李元生靠着墙在他旁边坐下了，望了他一眼，“你怎么了？”
“刚才开门的时候淋了雨，现在回去不太好。”江一鸣实话实说。
“可我刚才听你边唱歌边叹气。”
果然被听到了。江一鸣觉得脸都快红到脚跟了，想说点什么缓解气氛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什么，就随便唱两句。”他只好说。
“你有时候会不会觉得自己活得挺矛盾的？”李元生突然问。
“啊？”江一鸣显然有点跟不上这种展开，他想元生兄这从何说起啊，但他还是尽量理清了思绪，“没有吧……”
“没有吗？”
“嗯，如果一个人活得矛盾的话，那么这个人该怎么活下去呢？”江一鸣自己都觉得自己说得绕口。
“那么你觉得想要被爱的人会封闭自己吗？”李元生接着问。
“会吧……因人而异嘛。”江一鸣刚想要说不会，但又突然想到了自己，于是临时改了口。
“那么，这是不是一种矛盾呢？”
“是吧……”江一鸣觉得心头有点闷闷的，李元生像是在含沙射影地说他，但李元生又没具体说名字，他也不太好发作，“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单纯想跟你讨论一下这个问题。”李元生一副严肃的表情。
江一鸣不甚理解，这一个月以来他和李元生只能算是点头之交，只是因为同住在一个宿舍，从来没聊过五分钟以上的天，两个人都是各忙各的。
但今天李元生却一改常态，居然跟他讨论起了这种深奥的问题。
于是江一鸣坐直了身子，“你有没有想过人为什么要活着？”
李元生想了想，然后开口，“你觉得为什么呢？”
“我就是不知道所以才问你……”
“讨论是指两个人都得有自己的观点，如果只有一方持有观点的话，就不算是讨论了。”李元生说。
江一鸣仰头望了望黑漆漆的天花板，“为了梦想？”他决定先用一个比较大众的回答当做自己的观点。
“那么实现梦想之后呢？”
“啊？”江一鸣懵了，李元生的这一问直击心脏，他没办法回答，因为他自己本来就没有梦想，没有梦想的人又何谈实现梦想一说呢？
再者说梦想本来就是很虚幻很遥远的东西，因为它虚幻遥远得不到，所以总是很美好。
“坚持……梦想？”江一鸣绞尽脑汁试探着问。
“已经实现后的梦想还算是梦想吗？”李元生又问。
江一鸣哑口无言，李元生的问题又是直击要害，江一鸣还记得曾经有看过一句话:实现后的梦想名为枷锁。
“人为什么要实现梦想？”李元生接着问。
“我不知道。”江一鸣干巴巴地回答，“我没有梦想。”
“那么说简单一点吧，人活着最基本的需求是什么？”李元生自问自答，“住的地方，食物，伴侣，地位，以及提供这些需求的钱。”
“你的意思是说人活着就是为了钱？”江一鸣听到这些话心中忽然有一团无名之火燃烧了起来，他说不清楚那是一团什么样的情绪，那是非常自然的，已经沉寂了许久的感情。
“那么你觉得是什么？”李元生平静地望着江一鸣。
江一鸣的愤怒终于到达了极点，就像一壶煮沸的水一般炸膛了，他眉头紧皱，呼吸变粗，几乎是在咬着牙低声咆哮，“他妈的我不知道，但是绝不是他妈的钱这种东西！”
空气沉寂了下来，静静的只剩下雨声和两个人呼吸的声音，李元生的呼吸声仍然是平静且有频率的，很理性的样子。
将近一分钟的时间过去了，江一鸣忽然又后悔了起来。他认识的人并不多，五十五中认识的也就那么几个，如果因为这件事和李元生闹僵了肯定是不好的。
但李元生那种态度那种语气真让人恼火，听着就想让人掀桌子。
他想道歉，但是又觉得这样做显得自己很卑微，于是想起身就走。
李元生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抱歉。”他轻声说。
这下轮到江一鸣不知所措了。
“我没想跟你吵，只是想跟你聊聊。”
“可是说了半天都是你在问我在说，你不是说讨论需要两个人都得有自己的观点吗？”江一鸣叹了口气。
“我的观点其实就在我问你的那些问题里。”李元生解释，“其实人活着就是为了住的地方，食物，伴侣，还有地位，只是完成这些都需要钱而已。”
“那不还是钱吗。”江一鸣又有点不耐烦了。
“不一样。”李元生摇摇头，“所谓的梦想就是对人类有价值的东西，你可以说是为了你自己，但不可否认这些都是人类所需要所创造的东西。”
“人类所需要的东西就一定会有价值，当这个东西被许多人所认可所需要的时候，那么这个东西的价值就会被放大，当我们完成这个东西的时候，我们也就获得了住的地方，食物，伴侣，还有地位。”李元生接着说，“就像老一辈人说的，人活一辈子，其实就是为了这几样东西。”
江一鸣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些什么，但是仔细一想李元生说的都没错，甚至非常有理有据，他没有任何理由反驳。
但就是不甘心，非常不甘心。
“你说的那些话都很理想很漂亮，理想很美好，能够给人带来前进的动力，所以我也非常喜欢理想。”李元生终于笑了笑，“只不过我认为人需要先认清现实，再以自己的方式去追求理想。”
“你说的对。”江一鸣沉默了一会最后说。
李元生的思想比他成熟太多了，在他面前江一鸣感觉自己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一样，即使再反驳下去也只是无理取闹罢了。
这时李元生伸出了一只手，江一鸣也笑了笑伸出手跟他握了握，有种中美乒乓球破冰的即视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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