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手掌心
待到沈华堂酒醒之时，早已是半夜三更，只听得外头早蝉鸣鸣，月色刚刚好的样子。一阵昏沉的头疼让他站不起身，靠在床头稍稍平缓了些，才有心环顾四周。
这儿兴许是哪出寝殿，他本不想留宿宫中，免得穿出去遭人闲话，可现下已经在这儿了，也只好既来之则安之。
他叫了声白祁的名字，却无人应答。也是，这夜半三更的皇宫禁苑，大家都安稳睡去了吧。
沈华堂起身洗了把脸，喝了口茶水，已经清醒了许多。回想今日白天在酒席上，实在是丢脸，竟生生喝醉不省人事，也不知皇上会不会怪罪。
他打开门，吱呀一声，便跨了出去。圆明园夜里还凉快，他一件单衣，却也不觉寒凉，兴许是酒热未散，还暖得很。他那高大的身子骨在这婆娑月色的照射之下显得尤为禁欲，他总是克己守礼，生怕越了一丁点的界，他这二十多年从未犯下什么罪孽过错。
今日是不该了。
在院子里独自坐了一会儿，沈华堂便回了房。他点了烛火，屋子里便亮堂起来，这儿虽不大，但装饰依旧豪华，里外分为三间屋子，最外头是会客的，中间是供他写字看书喝茶的，再里边便是方才的寝殿。
沈华堂到了书桌前，桌上悬着的毛笔是崭新的，他自顾自地磨了些墨汁，铺开一张新纸来，平整好后，便沾墨落笔。
他是照着心性写的，落笔之时便写下了个“沈”字。他顿了顿笔，却不知要往下写些什么才好，他本想写自己的名字，却顺手写下了“莲华”二字。
沈华堂不由得心中一紧，很快便将笔放下，把这写着盛妃娘娘名讳的纸张揉成了团，揣进了自己兜里。沈华堂索性又回床上躺着，脑子里混沌不堪，让他好一阵心烦意乱。要知道他这可是大逆不道的非分之想！沈华莲是他的亲妹妹！是皇上的宠妃！
可她，真的是亲妹妹么？或者说，她真的是沈华莲么？
一想到这儿，他不禁反问自己。也许有些事情，不过是人们用来欺骗自己的幌子罢了，为了利益，有时候不得不伪装一些东西。自从盛妃上次小产昏迷，他便有许久没再见过她，为她医治的并非江太医，而是皇上钦点的太医前去照拂。
当时他便有了疑心，沈华莲究竟还是不是那个沈华莲。
莫非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易容术？
良久，一阵沉默，随即被一声轻笑所打破。
沈华堂有些魔怔了，他被自己这愚蠢的念头逗笑。他自知如今沈华莲看他的眼神另有情愫，虽不张扬，但他却心知肚明，且不说这是不是大逆不道之事。若皇上用某种手段将曾经的沈华莲掉包换成另外一人，那么此人本该是皇上的亲信，又怎会与他眉目传情？
那她究竟是谁？
她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吧？本将身为亲哥哥，怎会不知莲儿从小的性子和习惯？若只是为了复仇，顶多心思深沉些，断不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莲儿，从前从不唤我哥哥。
莲儿，不会对我给予她的任何东西而欣喜。
今日送她那只猫，她的喜悦是由内而外的，我能感受到。莲儿曾也是怕猫之人，今日却喜笑颜开？
她不是沈华莲，那她究竟是谁？！
沈华堂只觉背后一阵凉意，有些事情细思极恐，莫非世上真有灵魂互换这等蹊跷之事？若真如此，莲儿去了哪里，她又从何而来？
“得去找她问个清楚！”
他勿地站起身，却又顿在那儿挪不开步伐，转而又一屁股坐下：“啧…三更半夜的，去了也只是惊扰。难道就这样逼问她是谁么？若不是，她会被吓到的吧…”
沈华堂一夜无眠，几乎是来回踱步一直到了清晨，等到第一缕光落入窗台，他终于是推开了寝殿的大门，往沈华莲的寝殿去了。他正问着路上宫女奴才盛妃娘娘的寝殿在哪，就见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便是刚从内务府领了东西回去的映雪。
沈华堂赶忙刚跟上去，映雪像是感觉到了后方有人跟着一般，回了头一瞧，原来是沈大将军。
“沈大将军？可是来找娘娘？”映雪问道。
“嗯，娘娘可醒了？”沈华堂问道。
映雪说：“娘娘昨儿夜里便醒了…唉，有些话不方便说，大将军还是随我去娘娘宫里吧。”
说罢，映雪便往前头引路了。沈华堂有些不知所措，为何说不得？莫非沈华莲昨夜说了些什么？
沈华堂跟上去，没走几步便到了沈华莲寝殿。原来他与沈华莲的寝殿并未相隔多远，他只道皇上有心，知道他不久便要出征刹那，生死之地不知状况，于是好让兄妹俩个这些日子好生别离一番。
沈华莲的住处上挂了杏花阁的牌匾，看起来还很新，大概是为她新修葺的宫苑。里头要比他的住处宽敞不少，但却不如其名，名曰“杏花阁”，却见不到半点儿杏花的踪影。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走近院里，只听得正殿之中传来轻声的吟唱，沈华堂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想，他势必要去一探究竟。
听得门口传来声响，沈华莲抱着栗子起身张望，只见一抹玄色出现在屏风之后，她心中一阵欣喜，赶忙出去迎接。
沈华堂见她如此欣喜，忽然又有些忍不下心。
“臣，见过盛妃娘娘，盛妃娘娘万福金安。”
沈华莲一愣，放下栗子任它在房中玩闹，伸手扶起行礼的沈华堂，问道：“哥哥何时又这般守规矩？”
“你向来都是守规矩的。”
她更是一愣，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接话。她邀了沈华堂在圆桌前坐下喝茶，恰好小厨房正准备着早膳，便一同用膳了。
沈华莲说道：“曾经守规矩，如今也不守了，守规矩日日遭人欺，倒不如让自己痛快些。”
“当真？”沈华堂握着茶盏，手心的温热传遍全身，顿时散去了清晨那股凉意，“皇上说你开朗了许多，一开始，我也觉得是好的。”
沈华莲皱眉，问道：“一开始？怎么，现在不觉好了？”
沈华堂并未立刻答话，而是将茶盏不轻不重地放在桌上。他转头目不转睛地看向沈华莲的眼睛，她也丝毫不躲闪，就这么直直地盯着他。那是他曾经从来不会在沈华莲眼里见到的，那股坚毅与勇敢，那个软弱的沈华莲是不会有的。
“你究竟是谁？”
屋子里一阵沉默，鸦雀无声。只有那顽皮的栗子，总会弄得一阵躁动声响。沈华莲在桌下捏着帕子，那手心早已被她攥出汗来，指甲印在手心，留下红红的一道道印迹。
“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我是你的兄长，定然不会害你。”沈华堂倒是舒了口气，看来是真的，他又重新端起茶杯抿了口，很是自在，又恢复往日那副玩味的神色，“你一个人装得很憋屈吧，日日在这宫中顶着他人的名分和皮囊，好过么？”
沈华莲像是不再伪装，索性一甩手帕，一改往日对沈华堂那股温柔的态度，转而嚣张跋扈了些，语气也颇为不耐烦：“本宫倒以为是什么，不过是这些没有说法的东西。沈大将军问本宫是谁？”
她沉默片刻，那穿戴着金护甲的玉手重重拍在桌上，茶水微微溅出来些许，浸湿了她手里还捏着的帕子。
沈华莲起身走到沈华堂跟前，她一手撑着桌面，身子微微倾向他，那眼神微微泛着冷光，嘴角上挑起一丝危险的弧度，说道：“本宫是盛妃，未来，也将是盛贵妃、盛皇贵妃！”
沈华堂也不后退，便那么半撑着头，近乎玩味地看着她，那早已看穿一切的眼神褪去几分芥蒂，倒是多了几分趣味。
沈华莲忽然意识到自己离他颇为亲近了些，便霎时红了脸颊，连忙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手里还紧紧攥着那蚕丝玉锦绸子的手帕，握着拳头放在桌面上。
她这被戳穿后气急败坏的样子，倒是让沈华堂觉得有些可爱，那些与她对视为她醉宿的时分，大概也是想到她这可爱之处吧。
“不装了？”沈华堂往前倾了倾身子，他挪了凳子到沈华莲面前，两手搭在膝盖上，撑着身子从下边看着沈华莲低垂着的头。
他伸手拨了拨沈华莲那垂在耳边华丽的留宿，这幅场景好生暧昧，吓得沈华莲往后一倒，眼看就要摔下，却被沈华堂眼疾手快拉了回来。他几下剥开沈华莲那攥紧的手，只见那手心里早一是一片湿润，微微泛红。
“敢问姑娘闺名？”他隔着手帕揉了揉沈华莲的手心，可沈华莲却要把手收回去，无奈他拽得紧，沈华莲那小小力气是掰不过他的。
沈华莲依在气头上，这十八年的脸都在这儿丢光了，不仅喜欢上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还是个与她相比可是百年之前的人！从未被人戳穿过什么，这演技在他眼里竟然这般拙劣？沈亦舒的自尊心好似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一时不能从那股子气愤中脱离出来。
“罢了，若是不想告诉我，那我便只能尊称你为盛妃娘娘了。”沈华堂松了她的手，起身将那杯里的茶喝了干净。
恰巧此时，襄萤推门进来，叫两人去用早膳。沈华堂挥挥手说一会儿便来，可襄萤火虫依旧没有出去。正纳闷，襄萤走里边来，见自家娘娘正坐在凳子上生气，这俩人竟与那热恋中拌嘴的恋人一般，这是她瞧着倒还好，若是遭旁人看到，只怕是要掉脑袋的！
“沈大将军，借一步说话。”襄萤叫了沈华堂到另一侧，与他小声说道：“沈大将军，奴婢知道娘娘并非沈大将军的亲妹妹，可娘娘如今的身份始终都是盛妃娘娘，将军再动情，也得考虑娘娘与将军的身份啊！娘娘昨夜醉酒，夜里梦中喊的都是将军的名字。咱们在这到时候会，若是万一……”
“不会有万一。”沈华堂打断，他目中坚定，似乎有着十足的把握，“她是妃子我是臣子，定然不会行非分之事。此事只当从未发生，本将定会助娘娘荣登皇贵妃宝座，保她一生荣华富贵，安然无恙。”
襄萤有些说不出话来，只叹了口气，便转身离去。
屋子里又静下来，沈华堂便又从一旁回到沈华莲身边坐下，舒了口气，说道：“盛妃娘娘……”
“沈亦舒。”
沈华堂尚未反应过来，沈华莲见他不作反应，倒是更加恼怒，说道：“是本宫说的不清楚，还是沈将军需请太医治治耳朵？”
沈华堂感觉自己被骂了，忽的有些发愣，他瞬时笑了笑，说道：“无礼得很，我一眼便知，你不是莲儿。”
“我叫沈亦舒，至于我为何会在沈华莲的身子里，还得从长说起。”
沈华堂说道：“不必此刻解释，以后慢慢说。你叫…沈亦舒？你的姓，倒竟然也姓沈？名字倒是不错。”
沈华莲不吭声，沈华堂又继续道：“那…我私下称姑娘为，沈亦舒？”
沈华莲怒瞪他，说道：“从小到大还没人敢直呼本宫姓名！”
“好，盛妃娘娘。”
沈华莲又瞪了他一眼，甩过头去不再理他，只往外头奔去用早膳了。沈华堂笑笑，跟在后头，便与她一同去了。
往后的日子，似乎明媚了许多，不只是阳光之中有了新的光亮，还是他的手心，存留着她的柔软和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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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儿兴许是哪出寝殿，他本不想留宿宫中，免得穿出去遭人闲话，可现下已经在这儿了，也只好既来之则安之。
他叫了声白祁的名字，却无人应答。也是，这夜半三更的皇宫禁苑，大家都安稳睡去了吧。
沈华堂起身洗了把脸，喝了口茶水，已经清醒了许多。回想今日白天在酒席上，实在是丢脸，竟生生喝醉不省人事，也不知皇上会不会怪罪。
他打开门，吱呀一声，便跨了出去。圆明园夜里还凉快，他一件单衣，却也不觉寒凉，兴许是酒热未散，还暖得很。他那高大的身子骨在这婆娑月色的照射之下显得尤为禁欲，他总是克己守礼，生怕越了一丁点的界，他这二十多年从未犯下什么罪孽过错。
今日是不该了。
在院子里独自坐了一会儿，沈华堂便回了房。他点了烛火，屋子里便亮堂起来，这儿虽不大，但装饰依旧豪华，里外分为三间屋子，最外头是会客的，中间是供他写字看书喝茶的，再里边便是方才的寝殿。
沈华堂到了书桌前，桌上悬着的毛笔是崭新的，他自顾自地磨了些墨汁，铺开一张新纸来，平整好后，便沾墨落笔。
他是照着心性写的，落笔之时便写下了个“沈”字。他顿了顿笔，却不知要往下写些什么才好，他本想写自己的名字，却顺手写下了“莲华”二字。
沈华堂不由得心中一紧，很快便将笔放下，把这写着盛妃娘娘名讳的纸张揉成了团，揣进了自己兜里。沈华堂索性又回床上躺着，脑子里混沌不堪，让他好一阵心烦意乱。要知道他这可是大逆不道的非分之想！沈华莲是他的亲妹妹！是皇上的宠妃！
可她，真的是亲妹妹么？或者说，她真的是沈华莲么？
一想到这儿，他不禁反问自己。也许有些事情，不过是人们用来欺骗自己的幌子罢了，为了利益，有时候不得不伪装一些东西。自从盛妃上次小产昏迷，他便有许久没再见过她，为她医治的并非江太医，而是皇上钦点的太医前去照拂。
当时他便有了疑心，沈华莲究竟还是不是那个沈华莲。
莫非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易容术？
良久，一阵沉默，随即被一声轻笑所打破。
沈华堂有些魔怔了，他被自己这愚蠢的念头逗笑。他自知如今沈华莲看他的眼神另有情愫，虽不张扬，但他却心知肚明，且不说这是不是大逆不道之事。若皇上用某种手段将曾经的沈华莲掉包换成另外一人，那么此人本该是皇上的亲信，又怎会与他眉目传情？
那她究竟是谁？
她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吧？本将身为亲哥哥，怎会不知莲儿从小的性子和习惯？若只是为了复仇，顶多心思深沉些，断不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莲儿，从前从不唤我哥哥。
莲儿，不会对我给予她的任何东西而欣喜。
今日送她那只猫，她的喜悦是由内而外的，我能感受到。莲儿曾也是怕猫之人，今日却喜笑颜开？
她不是沈华莲，那她究竟是谁？！
沈华堂只觉背后一阵凉意，有些事情细思极恐，莫非世上真有灵魂互换这等蹊跷之事？若真如此，莲儿去了哪里，她又从何而来？
“得去找她问个清楚！”
他勿地站起身，却又顿在那儿挪不开步伐，转而又一屁股坐下：“啧…三更半夜的，去了也只是惊扰。难道就这样逼问她是谁么？若不是，她会被吓到的吧…”
沈华堂一夜无眠，几乎是来回踱步一直到了清晨，等到第一缕光落入窗台，他终于是推开了寝殿的大门，往沈华莲的寝殿去了。他正问着路上宫女奴才盛妃娘娘的寝殿在哪，就见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便是刚从内务府领了东西回去的映雪。
沈华堂赶忙刚跟上去，映雪像是感觉到了后方有人跟着一般，回了头一瞧，原来是沈大将军。
“沈大将军？可是来找娘娘？”映雪问道。
“嗯，娘娘可醒了？”沈华堂问道。
映雪说：“娘娘昨儿夜里便醒了…唉，有些话不方便说，大将军还是随我去娘娘宫里吧。”
说罢，映雪便往前头引路了。沈华堂有些不知所措，为何说不得？莫非沈华莲昨夜说了些什么？
沈华堂跟上去，没走几步便到了沈华莲寝殿。原来他与沈华莲的寝殿并未相隔多远，他只道皇上有心，知道他不久便要出征刹那，生死之地不知状况，于是好让兄妹俩个这些日子好生别离一番。
沈华莲的住处上挂了杏花阁的牌匾，看起来还很新，大概是为她新修葺的宫苑。里头要比他的住处宽敞不少，但却不如其名，名曰“杏花阁”，却见不到半点儿杏花的踪影。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走近院里，只听得正殿之中传来轻声的吟唱，沈华堂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想，他势必要去一探究竟。
听得门口传来声响，沈华莲抱着栗子起身张望，只见一抹玄色出现在屏风之后，她心中一阵欣喜，赶忙出去迎接。
沈华堂见她如此欣喜，忽然又有些忍不下心。
“臣，见过盛妃娘娘，盛妃娘娘万福金安。”
沈华莲一愣，放下栗子任它在房中玩闹，伸手扶起行礼的沈华堂，问道：“哥哥何时又这般守规矩？”
“你向来都是守规矩的。”
她更是一愣，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接话。她邀了沈华堂在圆桌前坐下喝茶，恰好小厨房正准备着早膳，便一同用膳了。
沈华莲说道：“曾经守规矩，如今也不守了，守规矩日日遭人欺，倒不如让自己痛快些。”
“当真？”沈华堂握着茶盏，手心的温热传遍全身，顿时散去了清晨那股凉意，“皇上说你开朗了许多，一开始，我也觉得是好的。”
沈华莲皱眉，问道：“一开始？怎么，现在不觉好了？”
沈华堂并未立刻答话，而是将茶盏不轻不重地放在桌上。他转头目不转睛地看向沈华莲的眼睛，她也丝毫不躲闪，就这么直直地盯着他。那是他曾经从来不会在沈华莲眼里见到的，那股坚毅与勇敢，那个软弱的沈华莲是不会有的。
“你究竟是谁？”
屋子里一阵沉默，鸦雀无声。只有那顽皮的栗子，总会弄得一阵躁动声响。沈华莲在桌下捏着帕子，那手心早已被她攥出汗来，指甲印在手心，留下红红的一道道印迹。
“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我是你的兄长，定然不会害你。”沈华堂倒是舒了口气，看来是真的，他又重新端起茶杯抿了口，很是自在，又恢复往日那副玩味的神色，“你一个人装得很憋屈吧，日日在这宫中顶着他人的名分和皮囊，好过么？”
沈华莲像是不再伪装，索性一甩手帕，一改往日对沈华堂那股温柔的态度，转而嚣张跋扈了些，语气也颇为不耐烦：“本宫倒以为是什么，不过是这些没有说法的东西。沈大将军问本宫是谁？”
她沉默片刻，那穿戴着金护甲的玉手重重拍在桌上，茶水微微溅出来些许，浸湿了她手里还捏着的帕子。
沈华莲起身走到沈华堂跟前，她一手撑着桌面，身子微微倾向他，那眼神微微泛着冷光，嘴角上挑起一丝危险的弧度，说道：“本宫是盛妃，未来，也将是盛贵妃、盛皇贵妃！”
沈华堂也不后退，便那么半撑着头，近乎玩味地看着她，那早已看穿一切的眼神褪去几分芥蒂，倒是多了几分趣味。
沈华莲忽然意识到自己离他颇为亲近了些，便霎时红了脸颊，连忙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手里还紧紧攥着那蚕丝玉锦绸子的手帕，握着拳头放在桌面上。
她这被戳穿后气急败坏的样子，倒是让沈华堂觉得有些可爱，那些与她对视为她醉宿的时分，大概也是想到她这可爱之处吧。
“不装了？”沈华堂往前倾了倾身子，他挪了凳子到沈华莲面前，两手搭在膝盖上，撑着身子从下边看着沈华莲低垂着的头。
他伸手拨了拨沈华莲那垂在耳边华丽的留宿，这幅场景好生暧昧，吓得沈华莲往后一倒，眼看就要摔下，却被沈华堂眼疾手快拉了回来。他几下剥开沈华莲那攥紧的手，只见那手心里早一是一片湿润，微微泛红。
“敢问姑娘闺名？”他隔着手帕揉了揉沈华莲的手心，可沈华莲却要把手收回去，无奈他拽得紧，沈华莲那小小力气是掰不过他的。
沈华莲依在气头上，这十八年的脸都在这儿丢光了，不仅喜欢上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还是个与她相比可是百年之前的人！从未被人戳穿过什么，这演技在他眼里竟然这般拙劣？沈亦舒的自尊心好似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一时不能从那股子气愤中脱离出来。
“罢了，若是不想告诉我，那我便只能尊称你为盛妃娘娘了。”沈华堂松了她的手，起身将那杯里的茶喝了干净。
恰巧此时，襄萤推门进来，叫两人去用早膳。沈华堂挥挥手说一会儿便来，可襄萤火虫依旧没有出去。正纳闷，襄萤走里边来，见自家娘娘正坐在凳子上生气，这俩人竟与那热恋中拌嘴的恋人一般，这是她瞧着倒还好，若是遭旁人看到，只怕是要掉脑袋的！
“沈大将军，借一步说话。”襄萤叫了沈华堂到另一侧，与他小声说道：“沈大将军，奴婢知道娘娘并非沈大将军的亲妹妹，可娘娘如今的身份始终都是盛妃娘娘，将军再动情，也得考虑娘娘与将军的身份啊！娘娘昨夜醉酒，夜里梦中喊的都是将军的名字。咱们在这到时候会，若是万一……”
“不会有万一。”沈华堂打断，他目中坚定，似乎有着十足的把握，“她是妃子我是臣子，定然不会行非分之事。此事只当从未发生，本将定会助娘娘荣登皇贵妃宝座，保她一生荣华富贵，安然无恙。”
襄萤有些说不出话来，只叹了口气，便转身离去。
屋子里又静下来，沈华堂便又从一旁回到沈华莲身边坐下，舒了口气，说道：“盛妃娘娘……”
“沈亦舒。”
沈华堂尚未反应过来，沈华莲见他不作反应，倒是更加恼怒，说道：“是本宫说的不清楚，还是沈将军需请太医治治耳朵？”
沈华堂感觉自己被骂了，忽的有些发愣，他瞬时笑了笑，说道：“无礼得很，我一眼便知，你不是莲儿。”
“我叫沈亦舒，至于我为何会在沈华莲的身子里，还得从长说起。”
沈华堂说道：“不必此刻解释，以后慢慢说。你叫…沈亦舒？你的姓，倒竟然也姓沈？名字倒是不错。”
沈华莲不吭声，沈华堂又继续道：“那…我私下称姑娘为，沈亦舒？”
沈华莲怒瞪他，说道：“从小到大还没人敢直呼本宫姓名！”
“好，盛妃娘娘。”
沈华莲又瞪了他一眼，甩过头去不再理他，只往外头奔去用早膳了。沈华堂笑笑，跟在后头，便与她一同去了。
往后的日子，似乎明媚了许多，不只是阳光之中有了新的光亮，还是他的手心，存留着她的柔软和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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