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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小满宫宴(一)

    漫漫长夜,更声起起落落,宫里长街上一片昏暗,只有夜里那微风轻俏而过。隔窗望去,但见天际挂着一轮明月,渐渐西沉,寥寥可数的几颗星辰闪耀着光芒,万籁俱寂、虫鸣隐隐。

    这寂静深宫之中似乎有人正伴着明月轻声哼唱,依稀听得那“月影婆娑自难得,逢人悲秋天寂寥”的歌词,明月洒下的点点惨白的月光,倒是为这夜幕之中的皇城添上几分薄情。

    翊坤宫中依旧通明着灯火,屋内焚着清幽的檀香,不自觉就让人松懈下来。那窗前正有一女子端坐着,手中握着细长的笔,在那米白宣纸上炒着些什么东西。她一身素衣,墨发乖静地披散着,她眼底沉着淡漠,嘴角平平,似乎没什么情绪。

    沈华莲不时颦眉蹙頞,放下手里那名贵的笔,握着手腕细细揉了揉。

    一旁的唤春见状,连忙上前来替她按摩着手腕,关心问道:“娘娘大概是写久了时辰,手腕有些劳累,不如先歇着。”

    “无妨。”她朱唇微张,吐出二字,平淡而安稳,“你去将本宫的药端来,一直温着不喝也不是事儿。”

    “襄萤已经去拿了。”唤春又换着为她锤着肩膀,“娘娘,那药是江太医给娘娘补身子的,日后还是得按时喝下去才是。”

    她阖眸叹息,深深换了几口气,才垂目说道:“本宫上次有身孕是何时?哦,你大概是不知。”

    唤春笑笑道:“奴婢入宫伺候娘娘,怎会不知娘娘的事儿呢?娘娘原是去年除夕才有的身孕,到现在,已经过了...快五个月了。”

    五个月了,也有小半年了。

    沈华莲心中默默盘算着,她低头抚着自己的小腹,却是平静无风。前阵子侍寝,她也算是体会了人生一次经历,可为何没有动静?

    “莲儿?”

    一声呼唤自门口传来,声音低沉却温柔着,沈华莲侧头望着,是琮珏站在那门口珠帘旁,身后还跟着手中捧着那碗药的襄萤。

    沈华莲不紧不慢地起身行礼,说:“臣妾给皇上请安。”

    琮珏慢步走上去,搂着她的肩扶了她起身,伸手拨弄着她那头乌亮的秀发,他注视着她,神色缓和无比,问道:“今日不曾按时服药?”

    沈华莲微微弯唇,眼眸低垂下来,柔声说道:“这不是正准备喝着,皇上便来了。”

    琮珏回头朝襄萤伸出手,示意她将汤药端给他。襄萤也顺着将白瓷小碗送到了琮珏手中,便识趣地拉着唤春退出了屋子。琮珏扶着她道床边坐下,轻舀了一勺汤药放于唇前吹冷,才送到她嘴边,喂她喝下。

    沈华莲喝了一口,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才又从琮珏手中将那小碗端了回来,说道:“怎能让皇上伺候臣妾?不过是一碗药,臣妾快些喝了便是。”

    琮珏坐在一旁,静静地等着她喝完了药,他定定的望着,只见她放下了小碗缓缓抬头,便与她四目相对,沈华莲有些羞涩,便索性撇开脸去。他目光微动,露出些许笑意,瞥了眼她这柔顺的模样。

    “许久不见你如此柔和,平日里任性惯了,怎的今日话少了?”琮珏拉过她软乎的手,温度似乎有些凉,便握着给她暖了暖。

    “皇上这时怎突然到臣妾这儿来了?敬事房的人不是说,皇上今晚翻了佟佳贵人的牌子...”沈华莲说道。

    琮珏轻笑声,说道:“原来是在生朕的闷气,上回在养心殿,你让佟佳贵人以为夜里要侍寝,后来不也是半路截胡了?怎么,朕今日亲自来,你倒是不乐意了?”

    想到佟佳怜玉,这姑娘进来许是气坏了,三番两次被她抢了皇上去,这会儿也不知是不是在延禧宫哭着闹着呢。

    沈华莲说道:“皇上才是,总纵容着臣妾,若哪日让妹妹们不高兴了,是不是又得怪罪到臣妾头上来?”

    琮珏捏了捏她软嫩的脸蛋,说道:“你啊,是越发任性可爱了。若不是朕由着你去,你以为这后宫还安宁?纵使佟佳贵人心里埋怨,也不过是看着你身份高贵又得朕宠爱,才不敢说罢了。”

    “那皇上这是责怪臣妾了?”沈华莲佯装委屈嗔怪,惹得琮珏一阵心疼。

    “不曾,不曾。”琮珏摆了摆手,“时候不早了,替朕宽衣吧。”

    沈华莲依旧习惯了这些繁琐的事儿,她感慨多回,古代男人就是会享受,总让自己妻子替自己更衣宽衣,长了双手也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琮珏坐在榻边,沈华莲则起身弯着腰替他解着扣子,他这身衣裳全是金缕丝绣,摸上去光滑平整,料子也是极好的,薄而不透,哪怕是贴身也觉得穿着舒适。

    大约是她身旁散发着的清香,让琮珏忍不住动情,何况她今日难得素净,少有的自然风韵,他一把捉住她那双游走在他衣襟的玉手,用力一拽,便让她扑在了自己身上。

    沈华莲一震,连忙要撑着身子起来,却被琮珏用力横住了腰身,动弹不得。

    沈华莲自然知晓琮珏是什么意思,便干脆遂了他的意,娇滴滴地轻声唤着:“皇上...”

    他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颈间,痒痒的,让人忍不住心头一颤。烛火摇曳着,影影绰绰,这屋内的氛围似乎暧昧起来,两人耳鬓厮磨,几乎快要叫她融化在这团烈火之中。他解下她身上的束缚,箍紧了她柔软纤细的腰肢,不时轻微用力掐着,听她在耳畔小声吐息,就着实让他情难自禁。

    他稍一用力,就将她翻身到了下方,琮珏一手垫在她的后背,一只手捏着她的脸颊,低头,含住了她的唇。从深到浅,温柔啄吻,诱她沉沦。

    只要让她留在朕身边,只要占有她,便无人能动摇朕的地位。

    良宵过后便是小满,清晨叶吐露珠,薄薄晨雾将偌大的皇城笼罩其中,呈现出一副神秘而深邃的画卷。总到了早晨,阳光拨开那云雾照射在人间,这宫苑四处的屋顶都变得金灿灿的,空中掠过几只白鹭,晴天色、万里云。

    小满至,人丁旺。瓜果丰硕,满地新萍。民间百姓常常在这日吃苦菜、看麦稍黄、祭车神。人间难得小满,纵有安宁和睦,人生小得盈满,自在欢喜。

    宫里头也早早为小满这日的宫宴打点好了,这事儿本该交由沈华莲来操办,可前些日子她身子不适,叶赫那拉就将准备宫宴的事宜交给了魏沁兰。好在魏沁兰倒也打点得妥当,菜肴歌舞应有,再加上宴席赏花,倒还是个不错的心意。

    沈华莲一身玫红金袖朝服,头戴镀金点翠镶珠石凤钿子,红妆铺面,璎珞红唇,很是一副牡丹国色之美。娇娇倾国色,缓缓步移莲,所说大概就是她了。人言盛妃娘娘貌若王嫱,颜如楚女。如花解语、似玉生香,真是锦江滑腻蛾眉秀,赛过文君与薛涛。

    唤春、襄萤与映雪,伴着她出现在宴席之上时,众人都不住挑目观望,盛妃娘娘貌若天仙、国色天香,不难所有人都为她的美貌而动容。纵使后宫佳丽三千皆为尤物,可只要沈华莲一站在这,便是花丛牡丹,其余都霎时黯然失色。

    叶赫那拉静莞见她来了,面上便浮现出欢喜的笑意,她今日一身金缕盘凤的朝服,头戴镀金凤冠,皇后娘娘仪态万千,也是常人所赞叹的。

    沈华莲径直走到叶赫那拉面前,微微欠身,目中依旧是那不改的冷艳神色,说道:“给皇后娘娘请安。”

    叶赫那拉笑笑,也并未放在心上,似乎都已经对她这也任性的性子习以为常,说:“妹妹今日叫人挪不开眼。”

    “皇后娘娘谬赞了,娘娘才是国色天香,臣妾不过是万花之一罢了。”沈华莲谦虚说道,虽只是台面话,但也已经能顺理成章地说出口。

    她连忙招呼沈华莲入席,坐在琮珏的左侧,琮珏尚未到,现下这乾清宫内只到了数位妃嫔,各自都好好打扮,美不胜收。沈华莲端庄地入了座,左右观望,心里也不禁感慨这乾清宫的繁华一片。桌上摆着的都是金嵌玉柄匙,便是用镀金做的汤匙,而手持的一段则是用暖玉所制。这副餐具,沈华莲曾在故宫博物馆展览厅所见过,没想到有朝一日能用到真正的文物,一时之间也有些欣喜。

    方才坐下,就见一身翠绿朝服的魏沁兰缓缓走来,见到沈华莲,她目中瞬时有了些光亮,便加快了些步子走上去,蹲下,说:“臣妾给皇后娘娘、盛妃娘娘请安。”

    “洛贵人来了。”叶赫那拉也笑着与她说话,又偏头看看一旁端坐着的沈华莲,又说:“洛贵人兴许是有段时日没见盛妃了。”

    魏沁兰蹲蹲身子,说:“是,的确有一阵子不见了,盛妃娘娘近来气色似乎比先前好些了。”

    沈华莲那目光缓缓移向她,魏沁兰似乎丰盈了些,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便问道:“洛贵人在钟粹宫住着可还习惯?”

    魏沁兰道:“钟粹宫虽远了些,但也宽敞清静,臣妾很喜欢。”

    叶赫那拉抿唇一笑,笑意在唇边轻漾,也有意打趣道:“洛贵人如今是一宫主位,不习惯也得习惯了。”

    沈华莲暗自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这叶赫那拉倒是不忘四处挑拨一番,她心想总不能叫魏沁兰心里有什么想法,便笑了笑,说道:“一宫主位多好啊,洛贵人本就担当得起,这小满宫宴也打点得如此妥当,到不愧是本宫宫里出去的。”

    魏沁兰自然也听得懂沈华莲的意思,索性弯弯那明媚清澈的眸,莞尔一笑,说道:“自是娘娘教导得好,臣妾才能有今日。”

    叶赫那拉也不在意,挑拨不成,那就只当玩笑话,说道:“好了,一会儿皇上也该到了,洛贵人快入座吧。”

    “是。”

    洛贵人坐于右列席位的第四把位子上,最前边是宜妃赵雅龄,后面是淑妃宋景棠,淑妃后面则是纳兰贵人。沈华莲的目光往人群里扫了扫,宋景棠倒是与往日相差无几,脸色红润肤如凝脂,一看便知平日里是有滋有味的。倒是佟佳怜玉,今日不知为何素净了许多,没有过多的装扮,倒让她看上去清澈不少。

    正细看着这乾清宫满屋子人,就听到外头传来赵胜德的声音:“皇上驾到——”

    只见那人英姿焕发,一身金灿龙袍,头戴朱色冠帽,步子沉稳地跨入了乾清宫。一双黝黑凤目,曜石般幽深,鼻高挺而秀,仿佛天人一般。

    他大步上前坐于龙座上,理了理衣摆,才抬头目视众人。

    众位妃嫔都起身行礼,齐齐说道:“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琮珏大手一挥,声音豪迈底气厚足,说道:“都免礼,入座吧。今日是小满家宴,民间小满多相聚团圆,虽身于宫廷,但不能忘本,便设此宴,望大家牢记民本、不忘风俗。”

    “是,臣妾铭记。”

    人大约都到齐了,宫女们便开始忙活着上菜和蔬果。、

    琮珏往左看了看沈华莲,嘴角很快泛起笑意,说道:“莲儿今日甚美。”

    叶赫那拉也跟着说道:“是啊,方才臣妾见着盛妃妹妹,眼睛都亮了,也难怪皇上喜欢。”

    沈华莲抿了抿唇,双目风情,说道:“皇上皇后都这么说,倒是叫臣妾要担当不起了。”

    “担当得起。”琮珏端起桌上的茶饮了口,咂了咂嘴,惊喜似的看着手中这杯茶,“此为何茶?味道甚是奇特,尝着有瓜果香甜。”

    叶赫那拉说道:“这宴席都是由洛贵人一手安排的,不如问问洛贵人。”

    魏沁兰听见自己被提及,便起身走向前,欠了欠身,说道:“回皇上,此茶乃是寻常宫里都爱喝的天山绿茶,不过,臣妾是受盛妃娘娘启发,在煮茶时加入陈皮、柚子皮和柚肉、柠檬等蔬果,才有了这般奇特爽口的味道。”

    琮珏又细细尝了一口,颇为赞赏,说道:“这倒是新奇,喝着清爽解腻。莲儿,是如何想到将瓜果与茶融合一起?”

    沈华大大方方说道:“说来也巧,臣妾有日煮茶之时不慎落入一块陈皮,本以为坏了一壶好茶,可品尝后竟然颇为爽口,便让唤春等人多拿些果皮果肉来,加之白糖蜂蜜调和酸涩之味,便有了皇上手里这杯茶。”

    “哦?怎的发现了新颖的东西,也不叫朕去尝尝?”琮珏心情十分舒畅,放下手中那杯子,有意调侃道。

    沈华莲几分矫情,故意娇嗔,说:“若是叫皇上尝了,岂不是就没有今日之惊奇了?”

    “哼,你是惯会哄着朕。”琮珏轻笑一声,又转头对魏沁兰说,“洛贵人操办此宴有功,朕一会儿让内务府赏赐你,衣裳首饰金银,你想要什么都行。”

    “臣妾不敢贪得,皇上说什么便是。”魏沁兰心下也欢喜。

    琮珏的目光游离在魏沁兰身上片刻,总觉她进来滋润了些,也有些许疑问,便问道:“洛贵人看着丰润了些,想必钟粹宫的厨子不错吧?”

    魏沁兰笑而不语,可上头叶赫那拉的神色有了微微变化,她像是猜到了,于是收敛了笑意。

    只见魏沁兰的贴身宫女浣墨从一侧走上前,跪于三人面前,声音也是不难遮掩的激动,说道:“回皇上、皇后娘娘,小主并非吃得多了,小主她...已经有了一月身孕!”

    众人一听魏沁兰有了身孕,都是各自欢喜各自忧愁,都纷纷惊讶地朝这边看过来。魏沁兰还羞涩着,脸上微微浮现两朵红云,只站在那儿不说话。

    “此等大事...还让你家小主站着做什么?快扶她坐下!”琮珏也有些愣住,反应过来后,连忙让浣墨扶她入席,“上天保佑朕,咱们皇家又添了新口,甚好!甚好!”

    叶赫那拉虽心里妒忌,面上却还是装出一副喜庆之色,端起酒盏说道:“臣妾恭喜皇上喜得皇子,也不知是小阿哥还是公主,不过不要紧,只要是洛贵人有了身孕都是好的,臣妾先敬皇上一杯。”

    “嗯,无论是公主还是阿哥,朕都会好好疼爱。”琮珏与叶赫那拉碰了碰杯,一口饮尽。

    沈华莲还有些没反应过来,魏沁兰有了一个月的身孕?怎么一出翊坤宫就怀孕了?

    也不再多想,就端起杯子来,对琮珏说道:“臣妾也恭喜皇上,喜添新丁。”

    下面嫔妃也都纷纷起身,敬着酒说:“臣妾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琮珏一时欣喜万分,连拍着手,说道:“今日是大好日子!朕高兴!来来来,赵胜德,传朕旨意,即刻封洛贵人为洛嫔,晓谕六宫。”

    魏沁兰刚要起身谢恩,就被琮珏一口拦下,说道:“你有身孕,这繁杂的礼就免了,好生坐着!”

    赵雅龄难得出席宫宴,这一来,魏沁兰就有了身孕,便也侧过头说道:“洛嫔妹妹,恭喜啊,你倒是几个妹妹里头最先有了身孕的。”

    魏沁兰腼腆的笑着,众人都在想魏沁兰道贺,都不曾注意后边坐着的佟佳贵人脸色也沉着。贾宜欢颇为佟佳怜玉抱不平,正要起身上前告诉众人,却被佟佳怜玉扯住了衣袖。

    佟佳怜玉冷着脸,摇了摇头,说:“再等等。”

    魏沁兰有孕,沈华莲虽不嫉妒,但心中却有些小小的不满与失落。为何不来告诉她?又是何时有的?

    琮珏似乎看出她有些失落,便悄悄捏了捏她温暖柔软的手心,说:“莲儿,莫难过,你也还会有孩子的。”

    沈华莲微微抬眸,却见琮珏此刻目中倒映着的都是她的身影,一时有些羞愧,便又缓缓扭过头去,将手抽了出来,嘟囔着说道:“那么多孩子,皇上应付得来么!”

    琮珏扬着唇角笑笑,又将她的手牵了过来,说:“应付你一个不就成了?若你有了孩子,朕一定最疼她。”

    “那皇上就不疼臣妾了?”沈华莲嗔怪道。

    “哈哈,你是越发矫情!疼,朕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