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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公堂

    七月初九,未时,平安镇衙门外乌泱泱的围了许多人,似乎半个镇子的人都来了。女人们吸取了上次江边杀鳄的教训,倔强的挤在最前排,似乎这样就能多一分话语权。

    “我就知道,这女人生得一副冰清玉洁的俏模样,骨子里其实是个狐狸精!”

    “听说就是这女人勾引聂先生每日出入勾栏,害得他丢了在苗老板家的差事!”

    她们讨论的热火朝天,倒像这案子已经审完了一般。

    “啪!”惊堂木一响,鸦雀无声。

    吴妈妈跪在地上,眼皮懒懒的一抬,又放下来——她只是证人,自然不怕,怕只怕摇钱树保不住了。一旁的洁儿跪得笔挺,一张美丽的脸蛋圣洁如天山雪莲。

    两人在答完“堂下何人”的废话后,齐大人进入正题:“歌女洁儿,七夕那夜你在何处?”

    洁儿:“我在为薛老爷抚琴助兴。”

    齐大人:“可有人证?”

    洁儿:“吴妈妈和薛老爷都可作证。”

    “吴……咳咳,你能作证吗?”齐大人看着吴妈妈问道。

    “回大人的话,我……可以作证。”吴妈妈回答道。

    齐大人:“客人是几时走的?”

    吴妈妈:“子时一刻走的。”

    齐大人又问:“子时一刻之后,洁儿姑娘在何处?”

    洁儿:“薛老爷离开后我觉得倦了,就休息了。”

    齐大人:“可有证人?”

    洁儿:“小女子是自个儿睡的,没有证人。”

    围观的人们噗嗤一下笑出声,但马上忍住了。齐大人瞪了人群一眼,继续道:“如果你未曾出门,为何聂青衫家会有你的脚印?”

    洁儿淡淡道:“脚印不是我的。”

    齐大人看了一眼宋思思,后者会意,传唤乐儿作证。乐儿道:“启禀大人,洁儿姐姐昨天早上扔了一双鞋,我觉得奇怪,就捡回来了。”说完话,将鞋子呈给宋思思,等齐大人亲自验过,他脸都绿了,因为实在恶臭难当。

    是粪水的味道。

    捏起来看了看,鞋底有淡淡血迹,似乎鞋主想洗,却最终放弃了。

    洁儿耳朵红了,道:“这不是我的鞋子。”

    乐儿道:“不是你的是谁的?芳菲楼谁不知你最爱穿纹喜鹊的鞋子。”

    齐大人瞟了一眼,鞋边儿上的确纹着只飞翔的喜鹊。“为何不纹只金丝雀呢?”齐大人心想,倒也没放心上。宋思思看着鞋上的喜鹊,却觉得有点眼熟,只是一时记不起来。

    洁儿瞪了乐儿一眼,道:“芳菲楼又有谁不知你最爱与我作对,找一双有喜鹊的鞋子,再弄点鸡血,然后在茅房里……就成了诬陷我的证据?可笑!”

    齐大人道:“她若要诬陷你,只需在鞋底沾点鸡血就足矣,为何还要把鞋子弄得臭不可闻?”

    洁儿是被问倒了,想不出漂亮的答案,只好答道:“小女子不知。”

    齐大人朗声道:“传刘李氏上堂!”

    一个穿破旧布衣的女子上堂给齐大人磕了头,失声痛哭,道:“求齐大人为我家三斤做主啊……他初七那天晚上回来了一趟,说聂家有一趟活还没干完,让我等他回来,我等了一夜都不见他回家,谁知——咳咳……”说完,不住的咳嗽了起来,咳得脸上没有半分血色,宋思思上前拍了拍她的背,她这才舒服了一些。

    围观的女人们高声道:“严惩凶手!还刘家一个公道!严惩凶手!”

    刘三斤是个矮矮胖胖的中年汉子,干的虽然是最脏的活,但无论对谁都是笑脸相待,说话也是极客气的。人们很少看到他老婆出门,只道他是个乐呵的单身汉,今日才知道他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发妻。今后她该怎么办呢……想到这,跟着喊口号的人又多了一些。

    齐大人问洁儿道:“当晚是你去聂家杀了聂、刘二人吗?”

    洁儿道:“大人这话问的奇怪,我跟聂先生只有两面之缘,为何要杀他?我跟刘三斤素未谋面,更没有理由杀他。”她越说越是委屈,一颗晶莹的泪珠从睫毛上滴了下来,泪眼盈盈的看着乐儿,带着哭腔道,“乐儿妹妹,我知道我们之间有许多误会……你以为我抢了你的客人,可是我没有啊,那些客人主动来找我,我能怎么办?没想到你居然……居然设局诬陷于我……”

    在这公堂上,宋思思见过上百种哭法:有声嘶力竭的,有哭天抢地的,有边哭边撞墙的,但她不得不承认,这个洁儿哭起来是最好看的,无论从哪个角度都能感同身受她的悲伤,她的眼泪足以让这世上最狠心的人软了心肠。

    这种哭固然很让人动容,只有一样不好——太完美了。

    经验告诉她,这世上不存在完美,如果有,那它一定是假相。恰在此时,她记起了一样物证,所以她让身旁的小捕快去取。

    洁儿还在哭——这个女人可太能哭了,这群围观的男人们已经开始施压了:“洁儿姑娘的手只会抚琴,不会杀人!我们信她!”

    “她连杀鳄鱼都见不得,怎么可能亲自动手杀人?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对!那个乐儿嘴比刀子还毒,说她杀了人我倒是头一个信!”

    乐儿内心很崩溃:难不成我长了一张杀人犯的脸?我只不过不爱笑而已!

    小捕快回来了,手里拿着一面琵琶——聂青衫的琵琶。洁儿顿了一顿,又接着哭。

    “别哭了!”宋思思喝道,她拿过琵琶,指着面板上的一只喜鹊,问道:“这只喜鹊跟你鞋上那只一模一样,难道是巧合?”她的目光移到吴妈妈身上,道,“戏看够了么,总该说句话了吧?老实交待,她为何要赎身?是不是为了聂青衫?”

    吴妈妈跪的腿都麻了,还以为没自己什么事,宋思思这一喝吓她一个激灵。她结结巴巴地道:“我哪儿知道那么多啊……她只说她想要自由。”

    齐大人问道:“你明知洁儿和聂青衫有私情,但她是你的摇钱树,所以你不敢承认,是么?”

    吴妈妈哪敢担这做伪证的罪名,道:“大人明鉴,我是真不知道他俩还有这档子事儿,我只知道这丫头野心大,老早就问我赎身要多少钱,我说五百两,她就再也没提过了。”她恶狠狠地盯着洁儿,道,“早知道你是这样一个惹祸精,老娘就该早早地一脚踹了你!”

    洁儿泪如雨下,捶胸道:“民女冤枉啊,我不认识刘大哥,也不知道聂先生家在何处,如何害他们?为何不验一下他们的尸身,看看到底是用的什么利器,伤的是何处?不要不明不白的就把一切罪名推给我呀!”

    围观的人中蹦出一个声音:“难怪我总觉得哪里古怪,说了半天,连仵作验尸的报告都没有啊?”

    人群又炸锅了。

    齐大人能怎么办?宋思思能怎么办?人在巨鳄肚子里,这会儿怕是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