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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杀劫将至

    当天的城里,人很少,买饼的也寥寥无几,苏解第一次卖了一个多时辰,才把这100多个饼卖完,正当他准备收摊回家时,却从一位常来买他馅饼的人那里听到了一个惊天的坏消息:羌奴人要南下了……

    三个月前,那些凶狠野蛮的羌奴人屠戮云州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男人都被杀掉,女人都被掳走,反抗者全被吊死在树上、钉死在木桩上,血腥能弥漫几十里,野狗撑得走不动路,他做了几十天的噩梦,每次都被嘶鸣的战马和闪着寒光的弯刀从梦中惊醒……

    “你是怎么知道的?如今是冬季,更是下了大雪,羌奴人怎么敢南下?”苏解揪住那人的衣领,大声质问道,他不相信,他更不愿意相信。

    “我有个兄弟在边军当兵,云州失陷后,羌奴人经常南下劫掠,他前两天来信说,代州的边军十四营已经有八个被打烂了,边境线上出现了很大的空缺,朝廷也没有派兵增援的举动,他说,羌奴人很可能长驱直下忻州劫掠,劝我们一家人赶紧南下避难,小哥,我看你是个好人,特地来提醒你的,你可别不信!”

    苏解愣愣地望着对方,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忙将他放下,表达了一番歉意,那人也不知道苏解在想什么,匆匆离开了。

    苏解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个消息,自从云州失陷后,代州就成了抵抗羌奴人的前线,但代州贫困,兵力衰弱,如果边军十四营真的折损大半,靠代州的府兵肯定是没法抵挡羌奴人的,不过听说代州东部的恒州和西部的朔州仍牢牢握在大魏手中,羌奴人若是敢深入腹地,这两州完全可以调度兵马,将之围而歼之,可问题是,现今的朝堂对地方控制力并不强,地方将领拥兵自重,配合作战,理想状态很高……

    更要命的是,如果羌奴人借着大雪掩护,南下劫掠一番就撤回去,朝廷也很难找到机会合围他们……

    苏解一路上都在想着这些事情,因此卖完馅饼后,没有过多停留,就急匆匆地回家了。

    回到家中时,月娘正在与四儿一起做女红,两人不知道在聊什么,不停地咯咯笑着,脸颊还红红的,但看到苏解心事重重的样子,四儿便放下手头的活,接过夫君手上的篮子,问道:“夫君,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往常他回来,大多都是黑天以后,卖馅饼虽然很快,但他喜欢在街上闲逛,听听百姓的需要,也打听来往的消息,而现在,才刚开始笼上黑影。

    苏解看了月娘一眼,稍微犹豫了一下,便开口道:“今天进城,有个客人告诉我,羌奴人可能要南下偷袭忻州……”

    这两个妇人听到这消息,也是大吃一惊,大魏上下,无人不知羌奴人的凶残,四儿直接问道:“夫君,这消息可靠吗?”

    “不好说,听说边军大半已经折损了,边防的缺口很大,如果羌奴人派轻骑南下劫掠,府兵根本来不及阻拦!”

    月娘想了想,说道:“我看没有这么糟,这忻州与云州和代州不同,地方虽小,但物产丰富,兵精粮足,这段时间州衙一直在收拢北边下来的流民,来年就可以开始生产,况且宁襄城池坚固,只是小规模轻骑兵偷袭,根本攻不破城池,小郎君不用担心。”

    苏解不置可否,而是转向四儿继续问:“四儿,你怎么看?”

    “奴家觉得姐姐说得有道理,夫君不用太担心,我们才刚刚在这里安定下来,要是南下,到时候又要沦为流民了,苏郎,奴家不想再流浪了……”四儿突然走上前,环抱住苏解,把脸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是啊,有安定的生活,谁想再去流浪呢?四儿的话让苏解下定了决心,他摩挲着四儿的背,安慰道:“好,听妹子的,咱们哪也不去,夫君就在这里护着你,哪也不去……”

    月娘轻轻叹了一口气,她不想再当电灯泡了,便很识趣地想要回去,但就在这个时候,院门突然就被撞开了,一个身着粉色裙衫的姑娘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与刚走出房门的月娘撞了个满怀,顾不得微微吃痛的脸颊,她就跑进了屋里,喊道:“小郎君,我可找到你了!”

    竟然是屏儿,多日不见的屏儿,只是她怎么知道自己住在这里的?

    还不待苏解开口,她就急切地说道:“小郎君,有祸事了,小姐吩咐我给你们送来老爷手令,让你们快些出城避难!”

    听到“避难”这两个字,门口的月娘也愣住了,忙折回来,想听听来人的解释。

    屏儿的手上拿着一封白纸,递到了苏解的面前,苏解打开一看,果真是一封手令,上面写着:持此令者,可进出宁襄内外诸城门,一干人等不得阻拦——刺史府。在右下方,还盖着一方官印,彰显着此手令的真实无误,手令字迹飘逸隽秀,唯独看上去缺乏了一丝阳刚之气,更像是女子所书。

    “小娘子,这是何意?”苏解问道。

    屏儿焦急地踱着步子,略微一思索,便决定不再隐瞒,“事前不及告知,还请小郎君见谅,奴家名唤屏儿,我家小姐其实就是韦刺史的千金,老爷得知小姐与小郎君多有来往,十分生气,便将小姐软禁了起来,昨日听一位送饭的仆人说,老爷可能要征调难民打仗,小姐听说后非常担心小郎君,因此盗取老爷的官印,伪造了这封手令,虽然不知道老爷征调你们做什么,但上了战场必然九死一生,请小郎君带着这封手令,速速出城去吧!”

    “什么?为什么要征调难民?”四儿迫不及待地问道,她知道有一位富家小姐经常带着丫鬟帮自己夫君卖饼,夫君跟她说过,但她相信自家夫君的人品,从来没有怀疑他们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因为当听到刺史府要征调难民打仗的时候,她就慌了。

    可苏解倒是渐渐有点弄明白了,州衙挑选出他们这些年轻体壮的难民给予安置,一边是优渥的救济条件,一边是昼夜不间断的差哥儿巡逻,撤走这才多久啊?还有隔三差五就安排的狩猎,让他们这些难民熟悉兵器的使用以及小团体作战的方式,原来这是在练兵啊!那前些日子在村头行刑,就很容易理解了……不过让他如何都没想到的是,这位大小姐居然是刺史府的千金,真是有意思……

    “屏儿别着急,你知道州衙征集兵士是要做什么吗?”苏解给这位远道而来的丫鬟倒了一碗热水,递过去问道。

    屏儿“咕咚咕咚”痛饮了几大口,也不顾及形象,直接用袖口擦拭着嘴角的水渍,开口道:“好像是要出城迎敌,但小姐也不知道是对付什么敌人……”

    羌奴人!到了此时,苏解终于慢慢理清楚了事情的头绪,定然是羌奴人趁隙南下,意图劫掠忻州,韦刺史不甘心困守城中,想在城外打个埋伏,那征募自己这些没上过战场的难民,是准备用来呐喊助威的吗?

    “多谢小娘子冒险前来通告,他日必当厚谢,也请代为转告韦小姐,小姐的恩德,我们牢记在心,夜路难行,我送姑娘一程!”苏解拱了拱手,郑重说道。

    屏儿摆摆手,却是拒绝了他的好意,“小郎君不用客气,屏儿有办法回去,你们切勿当作笑谈,小姐让你们今晚就离开,持此手令,守城的将士自会放行,你们要是真留在城内,我家小姐反而不好办了!”

    “在下记住了,小娘子一路小心!”

    屏儿没有耽搁,如来时那般,匆匆离去。

    她前脚刚走,四儿就问道:“夫君,我们要出城吗?”

    出了城,恐怕就回不来了,只能一路南下,再成为流民,可上了战场,九死一生,这艰难的世道,只是想活着,却为何如此困难?

    苏解看着屋子里的一切,这都是自己和妻子一点一点积攒下来的,才刚刚安定……“四儿,咱们还有多少积蓄?”

    “不到十三贯,夫君,听说那些州郡要想落户,买户籍凭证就需要花三五贯钱……”

    当四儿提到钱的时候,那刚走到院门口的屏儿倏地又折返了回来,把一枚金锭往桌子上一放,说道:“忘了忘了,险些忘了小姐的吩咐,小郎君你这回可一定要收下,屏儿告辞!”言毕,她不给对方一点回绝的机会,就转身往外走去,甚至让苏解连说一句感谢的时间都没有。

    那枚金锭,沉甸甸的,少说也值两三百贯钱,要是有这么一大笔,想来南下就完全不是问题了!

    四儿有些呆呆地看着自家夫君,眼里第一次闪烁出了疑虑,扯住他的胳膊,细声问道:“夫君,这位刺史千金是不是对你暗生情愫了?”

    苏解愣住了,“四儿,是这么回事吗?”

    “不然,人家一个刺史府的千金,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又是送手令,又是送金子,总不至于仅仅是为了朋友之谊吧?”月娘这时也从门口走进来,说道。

    四儿顿时泪眼婆娑,楚楚可怜地抬头望着苏解,说:“夫君是讨了刺史千金的芳心,不想要奴家了吗?”

    “月娘,你别胡说!”这句话可让苏解兜不住了,他忙申斥了月娘一句,向四儿解释道:“丫头,夫君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夫君对天发誓,可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我跟韦小姐只是朋友,至于她心里是何想法,夫君是真的没有想过……”

    “奴家……奴家没有怪罪夫君的意思……”小丫头此时这把脸依偎在苏解怀里,蹭着脸上的泪水,“奴家……奴家只是担心夫君不要我了……其实,其实……”她看了看门口的月娘,犹豫了半天工夫,终于开口问道:“姐姐,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这个猝不及防的问题让月娘呆住了,脸上的神色变了再变,说话也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开口。

    但就在这个时候,院门再次被重重地撞了开来,被血染红了半边身子的屏儿踉踉跄跄走到屋门前,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用极其虚弱的语气说道:“快……跑,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