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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劫掠(三)

    下阳村已经被彻底摧毁,一片萧索,几只黑色的渡鸦站在被砍得七零八落的木头栅栏上“呱呱”叫着。

    一侦骑孤零零走在昔日繁华的街道上,入目所及皆是残垣断壁,死尸狼藉。

    侦骑翻身下马,忍着渐渐浓郁的尸臭,查验了下路边几具尸体。

    血液早已凝结,死前致恐还留映在眸子中,表情狰狞又惶恐。

    是钝武器所伤!咦,这是利器留下的伤口!?切口光滑,该是铁器所为。

    都说毛人族惯使钝器,概因社会落后,不想,该部却也有数量不菲之铁器。

    看来前方兵站凶多吉少啊!

    侦骑找了口水井洗了洗手,牵着马,顺着村落四处走动。

    村北地面上有大量错乱的痕迹,蹄印,车轨印,大脚板,咦,这规律的脚印……对方居然俘虏了一批村民?毛人要村民干嘛?这种情况倒是第一次遇到。

    侦骑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悠悠站了起来,遥望着北边,眼神锐利,似乎那无形的目光正在透过层层阻碍,投射到了数十里之外,在湛蓝的天空下,一辆辆大车正在艰难跋涉,被绳索捆成一列的村民们麻木的走动着,时不时有看守者劈头盖脸的抽来一鞭子。

    走不快的,也走不远的。

    侦骑咬了咬,暗暗嘀咕道,“乡亲们,你们的仇,一定会报的,而且很快。”

    侦骑翻身上马,狠狠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马儿吃痛,撒丫子跑动起来,朝着后方大部队快速奔跑。

    …………

    公孙懋毕竟年轻,经验不足。且对手又是凶恶的毛人族,于是公孙黎抽调了一营人马给他,又委任营官曹阳做他副手。

    曹阳乃是久经沙场的老人,亦是老将军的多年随从,为人老成持重,调度有方,是名副其实的老军旅了。在老人看来,此事当无大碍。

    按理来说,这样的阵容堪称狮子搏兔,功劳还不手到擒来。

    志得意满的公孙懋,一出营地,即快马加鞭,恨不得马上逮着这伙胆大包天的野匪,将其剥皮抽筋,以显其威。

    急行军的方案,曹阳也是支持的,既然入境野寇不多,当迅速出击,必须赶在他们走出肴山地界之前将其拦下,不然跑出了肴山,那就天高任鸟飞了,再想逮住就难了,而且,那边是野人的地盘,照此逗留,也怕多生变故。

    不过对方先己方两天行动,好在一番劫掠,押送着战利品,必然走不快,这边急行军下,未必不能赶在他们出肴山前拦下。

    于是曹阳一边催促士卒快行,一边派遣侦骑沿路打探这伙强寇的位置。

    一路匆匆,行至天色渐黑,东禺国终究一邑国,所谓的精锐在强行五十余里地后,整个队形变得松散希拉,甚至还有七十余人脱了队伍,不知所踪。

    曹阳知会了下公孙懋,便寻了处空旷之地,指挥手下安营扎寨,众士卒行了一路,俱累得够呛,就地休整的命令下达后,一个个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

    辅兵们小跑着伐树薅草打水,埋锅造饭。

    人的声音,马的声音,营地内开始鼎沸,休憩一阵之后,在队正的带领下,开始搭建露宿用的帐篷,尚未入春,夜间气候偏寒冷,虽然裹着冬衣,就着篝火,依然寒气丝丝侵体而入。

    士兵在篝火前以铁锅、又或是洗净的头盔熬粥,也有人就着火焰烤冷硬的面饼,又或是显得奢侈的肉条。

    曹阳安排几个队正往来路上搜拢脱队的士卒,并接待了回营的侦骑,一边收拢着情报,一边安排他们食宿。但似乎放出去的尚有几骑迟迟未归,许是遇到什么事儿耽搁了,这种情况在平常倒也经常遇到,曹阳也没放在心上。

    按照目前汇总的情报,几个方向都没有侦查到敌方踪迹,不过按侦骑嘴里透露的消息,蛛丝马迹上推敲,大概押运着俘虏和战利品朝峪口道走去,有几骑离得近的,在该处遥遥望见过几队人影,不过因地处肴山边缘地带,少平原,多山林,道路崎岖,侦骑害怕打草惊蛇甚至被伏击,不敢靠近侦查。

    曹阳带着情报进入了帐篷,公孙懋左手提着水囊,右手在舆图上比划着距离,照目前情况对比双方行军速度,大概明天午时就可以追上那支队伍。

    “不能掉以轻心啊!”情况很乐观,公孙懋偏偏假装老成的嘱咐两句,嘴角却带着明显的笑意。两人就营中琐事,明日行军路线等互相交换了下意见。

    曹阳见天色不早,假借巡营之事,匆匆告辞。公孙懋客气的勉励了几句,打发他离去。

    。。。。。

    连续奔波一日,人吃得消,马也吃不消了,脱单落队的侦骑寻着一处溪流,翻身下马,赶走几步,噗通一声,跪坐在溪畔,狠狠滔起一捧水灌了下去,清冽的泉水一入喉咙,那火辣辣的干涩便消下去不少,一人一马,对着溪流,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痛快啊!

    侦骑擦了擦嘴,正欲起身,只见粼粼水光之中,映射出一狰狞面目,他心下一惊,急忙侧身躲避,但已来不及了,只见背后呼啸声传来,嘎达一声,一石槌以庞大的威势砸在脑门上,半个脑门都凹进去了,白的,红的,喷溅了一地。

    马匹受惊,正欲慌乱奔走,另两个高大身影,一人摁住脑袋,一人拿刀对着喉咙轻轻一割,马匹抽搐几下,倒地不动了。

    溪流侧畔,原本宁静的林子忽然传来嘻嘻索索的声音,无数双带着嗜血的眸子忽隐忽现,一列列军队踩着枯枝落叶,从藏身之地出来,身影快捷的穿梭着。

    足足八百余人从林子里出来,整队,然后在少野带领下,悄无声息的朝着对方营地摸了过去。

    夜晚的风是寒冷的,但每个人的心却是滚烫的,他们的眸子在燃烧,战意在咆哮。

    前头部队早已扩散了出去,常年打猎锻造下的技巧,让斥候们不动声色,悄无声息,且不留痕迹的除掉了外围的岗哨。

    为了以防万一,众人在一座矮丘后刹住了脚,坡地的另一边,不足两里路,就是东禺国的营地。

    经过简单的伪装,五十名骁勇的武士学着少野教导的潜伏技巧,像蛇一样贴着地蜿蜒前进,偷偷接近了对方的宿营地,近距离地仔细观察这些东禺国士兵的身影,及营地防务安排,寻找着每一处疏漏的漏洞。

    余下众人分成三队,朝着营地东南西三面包抄过去,为了防止打草惊蛇,另外两个方位需要小心翼翼的绕一圈过去。

    将其一网打尽,少野没想过,一实力不足,人手有限,二也是谨防对方困兽犹斗,增加己方伤亡,围三阙一的道理,少野还是懂的。

    由于行军仓促,又在己方势力范围内,对面并没有花费力气搭建防御工事,只在紧要之处,安排了哨兵警戒。

    辎重车随意放置一边,篝火上架着食物,往来的士卒们穿插着在无序的帐篷间走动,喧闹声借着风声飘荡着。

    望着对面松散的样子,少野撇了撇嘴,心里最后一丝顾虑也消散了,虽然自己这边是一群乌合之众,但对面似乎也强不到哪去,有心算无心之下。

    战斗很快打响,一捧箭雨先至,围坐篝火的众人猝不及防,被射了个人仰马翻,五十余名摸上来的武士扔掉短弓,抄起腰刀,呐喊着冲了上去,砍瓜切菜般干净利落的收拾掉了拦路的几名士卒,随即气势如虹的朝着营内杀去。

    众人也是错愕,没想到敌人竟潜伏到眼皮底下,猝然遇袭,哪敢抵抗,纷纷溃退,一时间,前面营地被五十余人搅了个天翻地覆。

    “杀!”看到前锋已经动手,负责正面强攻的大毛带领两百余毛人武士快速突进,千步距离,转瞬即至,一头扎进了前锋打开的缺口里,把整个混乱扩散得更加涟漪开来。

    另外两边听到呐喊声,巴塔,黑罴不敢耽搁,急急带领手下包抄过去。

    整个营地内到处都是惨叫和兵器相击发出的金戈之声,外围的防御顷刻间瓦解,入侵者们点燃帐篷,火光冲天,加剧了场面的混乱,此刻东禺国这边是兵找不着将,将找不着兵,一个个如无头苍蝇乱跑。

    夜色已黑,侧耳细听,周围此起彼伏的呐喊声中不知进犯来敌有多少,反正绝不是区区两百,两百人是打不出这样的声势。

    曹阳气得差点吐血,情报有误啊,此刻也顾不得其他了,赶紧指使周围亲卫收拢附近溃兵,勉勉强强组织起一道防线,朝着公孙懋的大帐快速奔去。打败仗了情有可原,但如果丢了公子哥,那再怎么洗白粉饰战况,都保不住脖子上挨的那一刀。

    大毛手持大枪一马当先,他本在族中负责烧陶制砖,并不擅长打斗,但由于黎叔要镇守后方,阿福看守着河谷地,攻下阳村时又折了阿贵,此刻毛人一方手上能拿得出手的大将也就剩下他了。

    当然了,所谓的不擅长打斗,是指在毛人族内,如果对手是寻常人族,那不在一个级别上。

    尤其长时间作为管理者,积累了大量调度指挥的经验,如今在战场上,那些生活工作之中积累的阅历,经验,开始慢慢发挥效力。

    大毛指挥手下专往扎堆抱团反抗的群体里去,每攻破一个,也不急着追杀,反而如驱赶羊群般慢条斯理的驱赶溃兵,但凡有跑得慢的,受伤落在后面的,就上去一枪捅死。

    那些溃兵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一个个慌不择路,但一旦跑偏了,后面的毛人就会上来砍杀一波,众人不得不又在他们的指引下,撞去一个又一个组织起来的队伍中,冲散,崩溃,被驱赶,周而复始。

    好巧不巧,两路人马撞在了一起,溃兵们哭爹喊妈的撞在了曹阳组织起来的盾阵上,曹阳身为老军旅,哪不懂得把这帮吓破胆的溃兵放进阵里,只会冲散自己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军势。

    “散开,散开,蠢货,往两边跑!”曹阳声嘶力竭的喊着,他的亲卫持盾死命的顶在前面,盾牌外面人头涌动,那些溃兵不断用手拍打盾牌,哭喊着放他们进去。

    后面追赶过来的大毛定睛一瞧,好家伙,还有个大官。

    呸,朝手心里吐了口唾沫,大毛抄起大枪,带着手下冲了上去。

    两支队伍狠狠的撞在一起,如海浪拍击礁石,那曹阳也是有两把刷子的,加上他的亲卫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手,配合着阵势,竟跟占据体型优势的毛人有来有往。只不过苦了夹在中间的溃兵。这个时候,没人顾得上他们,亲卫们一边用盾牌挡着,一边疯狂用长矛捅刺,也不管捅到的是自己人,还是敌人。

    大毛挥舞长枪妄图打开一个缺口,但那铁王八浑身上下都是刺,难以下口,自己冷不丁还被射了几支冷箭,气得大毛哇哇叫,但任是拿他没有办法。

    双方你来我往,互相用长矛捅刺得正激烈,另一边过道传来脚步声,竟是援军来了,从西面打进来的黑羆凿穿了军营,稀里糊涂遇上了大毛的队伍,也不废话,带领手下加入战团。

    这下曹阳压力巨增,他能够很明显感受到新加入的敌人那不可言喻的可怕战力。

    黑羆一伙可是劫掠成性的强寇,嗜血好战,不要命。不是大毛那些训练了几天的猎人可比拟的。

    他们一加入战团,就把铁乌龟砸开了缺口,他们进攻方式非常简单粗暴,就是几个不要命的朝着枪口顶上去,直接用手中的石槌不要命的砸,砸盾牌,也砸里面的人,硬生生的砸出一个缺口,后续人马跟上,等冲进军阵里面,那些亲卫哪里还是人高马大的毛人的对手。

    曹阳知道败了,但依然选择死战不退,军人有军人的荣誉,也有军人的无奈!他勉强和身边几个亲卫组了个小型军阵,四人背靠背,持盾,咬着牙拼命抵挡着对面狂风骤雨的进攻,直到一个人的出现。

    黑羆那极其恐怖的身形如山般压迫而来,他如逗稚童般一脚踢飞一个,一拳锤翻一个,捏着镔铁棍一个横扫,曹阳连同另一名亲兵被打飞出三丈外,落地的时候,整个身形都扭曲了,如团烂肉般。

    “胜利!”

    “胜利!”

    “胜利!”

    所有人高举着武器,欢呼雀跃着,这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他们第一次打败了东禺国的精锐步卒。

    这个一直压在所有野人头上的大山,这个数十年来一直压在头上让他们喘不过气来的大山,今天突然崩塌了,原来他们也同样不堪一击!

    一直以来野人对战东禺国的士兵,心态上就处于劣势。

    但今天,他们眼里的火焰正在越烧越盛。

    “收拾一下战利品,我们马上要转移了。”人间清醒陆少野赶紧找到大毛,让他简单救治下伤兵,然后赶紧搜刮战利品,他们要马上跑路了。

    少野很清醒认识到,自己此刻正在集山大营的眼皮子底下,随时都会遭遇变故,是以最快的速度撤出战场方为上策。

    此战的收获主要在武器装备上,大毛已经安排人收拢散落一地的兵器,脱下尸体身上的甲胄,巴塔则带着医师救治伤兵。

    五百人的队伍,死在冲突中的不到一百七十人,余下数十人溃逃不知所踪,剩下的皆被俘虏,望着足足两百多人的俘虏,少野召来了黑羆,窃窃私语道,“军官留下,普通士卒,你把他们押解到一边,然后,”少野用手刀用力的在脖子上一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