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星途
魔法！这是魔法！
爱德华差点将自己心中的惊讶借由声音高呼而出，在这个世界所有人类都听说过魔法的神奇，梅琳.卡斯特的故事几乎是家喻户晓，但亲眼见识过魔法的人却是少数，毕竟魔法师的数量实在是太过稀少，哪怕是刚刚摘掉学徒帽子的魔法师，也有大把大把的贵族争抢着将他们奉为上宾。
魔法师，是这个赛维希亚大陆最尊贵的职业，没有之一。
爱德华从未想过会在极乐镇这样的地方见到一名活生生的魔法师，若不是皮肤真切感受到的火热与寒冷，他甚至会怀疑自己正在睡梦之中，或者是手里劣质的麦酒让他产生了幻觉。
而那些直面罗伊的酒客除了不亚于爱德华的震惊之外，看着在罗伊指尖不断盘旋，拖着绚丽尾焰的魔法飞弹，心中更多的则是越来越深厚的恐惧。
脚上的冰霜牢牢地限制住了他们的行动，即便只是一群没有斗气护体的武者，他们也能从本能中感受到那一颗颗魔法飞弹会对体表覆盖着一层淡淡寒霜的他们带来怎样致命的伤害。
罗伊面无表情，轻轻扣下了手指。
“到此为止吧！”一道有些厚重的声音在陷入寂静的酒馆内响起，那群酒客看着停留在自己额前的魔法飞弹，只觉死神的手掌已经抚摸上了他们的脑袋。
爱德华有些惊讶地看着身边那一脸肥肉的塔德站了出来，在两名佣兵的保护下，慢慢地走到了罗伊和那几名险些心如死灰的酒客面前。
罗伊转过头，看着脸上满是和善笑容的塔德，而塔德并未开口，他身旁的两名佣兵便率先一个迈步，一层透明的光芒笼罩在他们的拳头上，紧接着，两名佣兵便用拳头狠狠地砸向了那几个酒客。
附带着斗气的拳头威力可不比重锤来得轻，禁锢着那几个酒客的冰霜骤然炸开，连带着他们身上那一层薄薄的寒霜，那几个酒客顿时倒飞出去，倒在地面上一阵哀嚎，手中的武器也是落在了地上，没有一丝力气与勇气去拾取。
站在两名佣兵身后的塔德斜斜地瞥了那几个酒客一眼，声音冷漠地说道：“就你们这点实力，也敢打别人的主意，还不快点滚！”
闻言，原本还在地上打滚的酒客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个个捂着疼痛的身体翻身而起，朝着酒馆门外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罗伊体内运转的魔力慢慢停止下来，他指尖的小型法阵消失，环绕其上的魔法飞弹也随之化作了点点光芒。
爱德华在原地看得真切，那两名佣兵同伴虽然看似运转斗气在罗伊痛下杀手前挥拳击退了酒客，但那份斗气的力量却并非是增强了佣兵的攻击，反而是护住了那几名不知死活的酒客。
爱德华并不明白何为脆弱效果，但聪慧如他还是一眼就看出了那覆盖在酒客身上的寒霜，应该具有类似于破甲的属性，能让受效果影响者受到的伤害增加，爱德华毫不怀疑在这样的状态下自己的两名佣兵同伴附带着斗气的一拳足以让那群连斗气都没有的家伙脆弱的身体当场炸成一堆肉块。
塔德微微抬头，看着罗伊那双鲜有感情起伏的黑色双眸，罗伊其实并不算高，只是普通的成年男性身高而已，但身材矮胖的塔德还是需要仰视罗伊，只不过塔德似乎对于这样的视线高低差感到十分满意，他略显谦卑地弯了弯身子，笑道：“你好，尊贵的魔法师大人，原谅我的冒昧，请问是什么样的原因，让神秘而尊贵的你独自一人来到极乐镇这样混乱的地方？”
听着塔德的询问，罗伊并没有回答，他略显沉默着，思绪回到了那个上空充斥着虚空风暴的黑白房间内。
一团小巧而炽烈的火焰在罗伊的指尖翻腾燃烧着，围绕着火焰的是一圈霜花组成的圆环，奏者懒洋洋地坐在一张椅背高耸的实木座椅上，一手环胸，一手托腮，极其惬意地盯着已经能够熟练掌控体内魔力循环的罗伊，虽然那厚重的兜帽下浓郁的阴影让人看不清奏者的整张脸庞，但仅是那露出的微翘嘴角就能让人感受到，对于罗伊那炫技般的魔法掌控，奏者看得饶有兴趣。
“晨星先生，你的魔法天赋着实有些让我惊讶，单是这一手对元素平衡的极致掌握，纵使是一些研习魔法多年的老顽固，都无法做到如你这般完美，若不是你生前所拥有的资源实在太少，说不定你还可以和魔法师先生争夺一下谁才是真正的当世第一魔法师。”
对于奏者不加掩饰的赞扬，罗伊竟是有些脸红，他抿了抿嘴唇，将手中的魔力瓦解，那仿佛相辅相生般的火焰和冰霜也随之消散成为袅袅青烟。
罗伊那金色的眼眸无比璀璨，散发着实质的荧光，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捋了捋耳边垂下的金色发丝，说道：“奏者先生，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情况下，就不用叫我晨星了吧，听上去还是挺羞耻的...”
“哦？有吗？”奏者换了个姿势，以一种更加舒服的坐姿依靠在那比人还高的座椅椅背，低笑道：“我倒是觉得晨星是个很悦耳的名字啊，而且你不也很自然地就称呼我为奏者先生了吗？”
那是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你的本名叫什么啊。罗伊如是在心中想着，却并没有付诸于口，他只是学着奏者的样子低垂着脑袋笑了笑，奏者托腮的手指把玩着脸边那柔顺的淡金色的鬓发，声音一如既往的欢快跳脱：“好了好了，虽然说这个空间已经存在了很长时间，但这张圆桌却从未真正发挥出它的作用，既然你意愿如此，我也不会强人所难，像这样的私下，那我就还是称呼你为罗伊吧。”
罗伊点了点头，伸展手臂，感受着这具崭新身体的每一条肌肉的拉伸与收缩，在这游荡于虚空风暴的小小房间里，罗伊几乎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他也不知道经过了多长时间，才将自身灵魂与这具身体完成了契合。
不过说是契合，也仅仅是能够不受阻碍地完成一些他生前便能办到的动作，以及魔法的释放，至于奏者和托尼所说的神域陨星的骨骼以及深渊魔龙的血肉，罗伊则完全没有体会出与常人的身体有任何的差异。
虽说借由新的身体重生这件事听上去匪夷所思，而且若是被神圣教廷知晓的话，必定会将自己视作渎神的异端，但即便心中不愿承认，罗伊对于这具由那位自诩世上最伟大的魔法师托尼炼制了整整一个月之久的身体，比起生前的其貌不扬，罗伊还是十分满意的，毕竟没有人会将丑陋扭曲等字眼用来形容这具体貌堪称完美的身体。
奏者的嘴角始终勾勒着淡淡的弧线，他看着罗伊不断做着一些简单动作，轻笑道：“看来罗伊你已经完全掌控了这具身体，不像最初那会儿有着如此强烈的排斥现象，加之你的魔法也能够通过这具身体再度施展，而且等级似乎并没有因此而降低的表现，不得不说魔法师那家伙虽然品行实在粗鄙，但就魔法领域的知识理论和实力而言，确实是无法否认。”
“这样，我才能放心你回到赛维希亚大陆嘛。”
正扭动着腰腹肌肉的罗伊听到奏者的第二句话后，忽得僵在了原地，他缓缓拧过身子，那张能以美丽来形容的脸上不知该做出怎样的表情，金色眼眸中的光芒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奏者的笑容变得有些玩味起来，他看着罗伊，说道：“罗伊，我可没有收藏人类的癖好，虽说你经由命运长河的指引，获得了重生，但总不可能从今以后你都生活在这片面积不过巴掌大的地方吧？天天抬头仰望那无尽的虚空风暴？”
罗伊嘴唇微颤，有些嗫嚅，奏者的嘴角忽得变得下挑，表情有些罕见地严肃，他说道：“罗伊，虽然我并不介意你一直居住在这片空间，但对于你的这具身体，却是存在着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那就是，虽然你借由了这具身体重生，但毕竟造物是神的领域，而我，以及魔法师先生，却并不在这一行列。”
罗伊那好看的眉毛随着奏者的讲述微微有些皱起，奏者接着说道：“在魔法领域内，通常将生物分为肉体和灵魂两种，灵魂是集合着精神与意识的载体，而肉体则是收纳灵魂的容器，在这世间，每一份灵魂都是独特的存在，相应的，承载着灵魂的容器同样是独一无二的，唯有属于自身的肉体，才能永久地固化住自己的灵魂。”
“我们可以将灵魂看做是一种柔韧性很强，但记忆性很差的物体，它有着属于自己的独特形状，而对应的肉体同样是这种形状的容器，而你现在的重生，说白了魔法师先生所做的，仅仅是将你的灵魂强硬的塞进了形状并不属于它的容器之中，虽然现在依靠着灵魂强大的柔韧性，它能够适应这具身体，但久而久之，缺乏记忆性的灵魂则会渐渐变回自己原本的形状，而无法附和这样形状的容器，则会在灵魂的逐渐恢复中，产生巨大的排斥，到最后...”
奏者将双手合十，进而做出了一个绽放的手势，同时嘴里发出一声“嘭”的俏皮拟声词。
虽说奏者的肢体动作有些浮夸，但那声音却犹如真实爆炸于罗伊的内心之中，让他身体都忍不住一颤。
罗伊虽然不是什么世间顶尖的魔法师，但对于奏者说的这套理论，他心中的相信还是更胜于怀疑，毕竟本身就作为魔法师的罗伊或多或少也接触过类似的魔法理论。
而且罗伊好不容易从痛失爱人与伙伴以及死亡的阴影里走出，心中刚刚泛起的一点生存意志在奏者的这番说辞下，顿时又回想起了那死亡临近的味道。
和那存在于罗伊识海之中，随时可能坍塌而下，浓郁得让人感到窒息的黑雾。
看着罗伊沉凝的表情，奏者的嘴角却又悄然勾起，语气再次变得那么明快：“不过，这样的情况自然也是存在着转机，否则我也不会使用掉这来之不易的神域陨星，让魔法师先生耗费如此巨大的精力来为你打造这具身体。”
“罗伊，你认为一个新的生命诞生，是先拥有灵魂，还是先拥有肉体？”
突如其来的蕴含着哲学的问题让罗伊的思路有些跟不上奏者的节奏，但奏者也并没有让罗伊作答的意思，直接开口道：“当然是灵魂，只有你的灵魂会记住你是罗伊，记住你是一位魔法师职业的冒险者，而你那具被残忍洞穿的肉体恐怕早已被遗忘在了黄土的掩埋之下，就像某些等级足够高的魔法师，在肉体被毁灭的情况下，能够转变为仅有灵体存在的巫妖来继续维持生命形态，甚至会变得比在人类状态下更为强大，而灵魂被毁灭的肉体，最好的结果就是成为被死灵法师操纵的行尸。”
“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灵魂是可以脱离肉体独立存在的，但这需要十分庞大的灵魂能量作为基础，才能支撑维持形态的消耗，就比如我刚刚所说的巫妖，而需要何种程度的灵魂能量才能达到让灵魂独立存在的程度呢？”
奏者有些卖关子地停下了话语，双目虽被兜帽的阴影遮掩，却还是能感受到奏者直勾勾看着罗伊的视线。
罗伊没有思考，摇了摇头。
灵魂，这玄妙缥缈但却又是真实存在的东西，哪怕作为魔法师，罗伊对它也没有任何了解。
奏者伸出一只手指，说道：“十级。”
十级？罗伊愣了一下，按照赛维希亚大陆战斗等级体系而言，九级已经是等级的巅峰，而奏者口中的十级，难道是...
“对，按照人类世界常用的称呼，十级，即是你们口中的圣阶，超越了等级体系的存在，超凡脱俗的强者，但说到底，圣阶与尚存于战斗等级体系内的普通人而言，最大的区别其实是灵魂上的本质区别，或者说晋升圣阶实质上即是灵魂的蜕变，而这一点上通过冥想不断强化着与灵魂相关的精神力的魔法师就会占据很大的优势，这也是为什么大陆上武者与魔法师的数量何止百倍的差距，但圣阶之上武者与魔法师的数量则仅仅是二比一的微差而已。”
奏者侃侃而谈，而罗伊已经听明白了奏者想要表达的意思，以自己如今的实力，总有一天会无法维持自身灵魂与这具身体之间的微妙平衡，从而出现崩坏消弭的情况，唯有暂时以这具身体为载体，将自己的实力提升至圣阶层次，才能通过圣阶的超凡力量将灵魂彻底稳定在这世间。
但这种方法谈何容易，在这世间的圣阶强者哪一个不是名扬天下的绝世天才，且背后都用庞大的势力对其进行支持，且不说罗伊本身天赋绝没有达到惊世骇俗的地步，至少罗伊从未听说过谁能孤身一人触及那接近神灵的高度，当然，梅琳.卡斯特这样出道即入圣的传奇人物不算，而漫长的历史中也仅仅只出现过一个梅琳.卡斯特。
看着罗伊那略显失落的表情，奏者站了起来，将手放在了罗伊的肩膀之上，说道:“这确实是个较为困难的方法，但想摆脱冥界对已死之人灵魂的召唤，这是唯一的方法，虽然魔法师先生倒是可以前往冥界搜寻你尚未消亡的灵魂，但在那片遍地都是游魂的死地上，能否精确地找到罗伊你的位置，那可是比成为圣阶还要困难的尝试。”
即使隔着一层黑袍的布料，罗伊依旧能感受到奏者手掌上传来的温热，那份暖洋洋的温度似是有着安定罗伊心神的魔力，让他竟是不再那么的沮丧，罗伊抬起头，想要透过那层厚重的兜帽看到阴影之下奏者的眼睛，但即便距离如此之近，他所能看到的依旧是一片隔绝了一切观测的阴影。
“别放弃，罗伊，既然命运长河将你指引到了我的面前，说明死亡不是你的终点，而为你谱写新生则是我的使命，放心吧，圣阶绝不会是一切的终结，在我眼中，属于你的洪流源源不绝，奔涌向未知的前方，而在你身后，有我，有隐匿于虚空之中的圆桌，当然，算上迷路的幻影骑士先生，现在圆桌上也仅仅只有四个人罢了，哈哈。”
奏者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而罗伊也出乎意料地跟随着奏者上翘了嘴角，他不再试图去看破奏者兜帽下那双神秘的眼睛，而是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胸前，精致的锁骨下悬挂着一枚闪烁着淡淡光泽的蓝色宝石。
抬头的瞬间，罗伊的眼中已经没有了那份失落与迷茫。
“不错的眼神。”奏者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随着奏者的话语，这黑白房间内那扇唯一的门缓缓打开，露出了门后那充斥着混乱气息的空间乱流。
“虽然我已经联系了魔法师先生，来为我们的晨星先生在赛维希亚大陆重新开始新的征程稍微庆祝一下，但那个可恶的家伙似乎正在他的果园之中尽情享受，无视了我的召唤，真是个恶劣的人啊，而且没有了魔法师先生，以我的能力可没办法将你精准传送到固定的坐标地点，仅能凭借着这扇门将你传送到赛维希亚大陆，而传送的地点是哪，那我就不得而知了，希望你睁开眼睛看到的不会是极北的暴雪或是一望无际的南洋。”
奏者的话让罗伊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他下意识看向这个似乎永远噙着笑意的家伙，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相处，奏者给罗伊的印象是神秘、优雅，富有亲和力，就像出自某个大贵族家庭，接受了世间最优质教育的子嗣，但奏者同样也有脱线的一面，在事情的安排上他能做到尽心，但却总会留下一些看似不痛不痒但实则会造成巨大隐患的漏洞，就好比将神域陨星交由托尼炼制，却没告诉他以罗伊的灵魂能力根本无法发挥神域陨星的潜藏能力，以致罗伊在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便又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又或者这次，让罗伊跨越这充满未知的空间之门，虽说能够保证定位到赛维希亚大陆，但即便如此，赛维希亚大陆超过三分之一的地域同样充斥着极端的危险。
罗伊深吸了一口气，他看向了那道空间之门，再临赛维希亚，这一刻他的心中想到了许多，生前的种种画面掠过脑海，薇薇安那凄美的笑颜仿佛刻印在了心间，这由爱人换来的新生，罗伊再也没有奔赴死亡的念头，他想看看，奏者和托尼口中精彩纷呈的赛维希亚大陆究竟为何，而不是仅局限于一辈子都没有踏出过的野客镇。
同样，他也疑惑于存在于自己识海之中，那片由一道星轨支撑着沉重黑雾的虚空，当自己真正成为了一名圣阶强者的话，点亮了九颗星辰后，那片黑雾之上，到底存在着什么，而九颗星辰，又是否是那道星轨的终点？
罗伊伸手握住胸前那枚蓝宝石吊坠，迈出了脚步。
“等等！”而突如其来的声音却突然击碎了罗伊已然涌现的澎湃决心，奏者似乎是恶趣味地挑选了这样一个时间点，打断了罗伊那充满了勇气的脚步。
罗伊只感觉自己整张脸上的每一条肌肉都在抽搐抖动，他缓缓转头，看向了笑容不变的奏者，询问的眼神里不知不觉带上了一点点恶意。
但奏者浑然不觉，他忽地伸出手，修长的手指穿过了罗伊耳边的金色发丝，触碰到了他的耳垂。
奏者靠得很近，罗伊甚至能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芳草般的淡淡香气，奏者轻轻撩动了一下罗伊的金发，静静注视着罗伊散发着些微光芒的金色眼眸，动作旖旎间带着些许暧昧，竟是让罗伊感觉到脸部有些微微发烫。
但奏者并没有下一步的奇怪动作，只听他轻笑道：“在赛维希亚大陆，金色，可不是一个吉利的颜色，在你重新踏入那片大地前，还是让我替你改变一下颜色吧。”
爱德华差点将自己心中的惊讶借由声音高呼而出，在这个世界所有人类都听说过魔法的神奇，梅琳.卡斯特的故事几乎是家喻户晓，但亲眼见识过魔法的人却是少数，毕竟魔法师的数量实在是太过稀少，哪怕是刚刚摘掉学徒帽子的魔法师，也有大把大把的贵族争抢着将他们奉为上宾。
魔法师，是这个赛维希亚大陆最尊贵的职业，没有之一。
爱德华从未想过会在极乐镇这样的地方见到一名活生生的魔法师，若不是皮肤真切感受到的火热与寒冷，他甚至会怀疑自己正在睡梦之中，或者是手里劣质的麦酒让他产生了幻觉。
而那些直面罗伊的酒客除了不亚于爱德华的震惊之外，看着在罗伊指尖不断盘旋，拖着绚丽尾焰的魔法飞弹，心中更多的则是越来越深厚的恐惧。
脚上的冰霜牢牢地限制住了他们的行动，即便只是一群没有斗气护体的武者，他们也能从本能中感受到那一颗颗魔法飞弹会对体表覆盖着一层淡淡寒霜的他们带来怎样致命的伤害。
罗伊面无表情，轻轻扣下了手指。
“到此为止吧！”一道有些厚重的声音在陷入寂静的酒馆内响起，那群酒客看着停留在自己额前的魔法飞弹，只觉死神的手掌已经抚摸上了他们的脑袋。
爱德华有些惊讶地看着身边那一脸肥肉的塔德站了出来，在两名佣兵的保护下，慢慢地走到了罗伊和那几名险些心如死灰的酒客面前。
罗伊转过头，看着脸上满是和善笑容的塔德，而塔德并未开口，他身旁的两名佣兵便率先一个迈步，一层透明的光芒笼罩在他们的拳头上，紧接着，两名佣兵便用拳头狠狠地砸向了那几个酒客。
附带着斗气的拳头威力可不比重锤来得轻，禁锢着那几个酒客的冰霜骤然炸开，连带着他们身上那一层薄薄的寒霜，那几个酒客顿时倒飞出去，倒在地面上一阵哀嚎，手中的武器也是落在了地上，没有一丝力气与勇气去拾取。
站在两名佣兵身后的塔德斜斜地瞥了那几个酒客一眼，声音冷漠地说道：“就你们这点实力，也敢打别人的主意，还不快点滚！”
闻言，原本还在地上打滚的酒客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个个捂着疼痛的身体翻身而起，朝着酒馆门外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罗伊体内运转的魔力慢慢停止下来，他指尖的小型法阵消失，环绕其上的魔法飞弹也随之化作了点点光芒。
爱德华在原地看得真切，那两名佣兵同伴虽然看似运转斗气在罗伊痛下杀手前挥拳击退了酒客，但那份斗气的力量却并非是增强了佣兵的攻击，反而是护住了那几名不知死活的酒客。
爱德华并不明白何为脆弱效果，但聪慧如他还是一眼就看出了那覆盖在酒客身上的寒霜，应该具有类似于破甲的属性，能让受效果影响者受到的伤害增加，爱德华毫不怀疑在这样的状态下自己的两名佣兵同伴附带着斗气的一拳足以让那群连斗气都没有的家伙脆弱的身体当场炸成一堆肉块。
塔德微微抬头，看着罗伊那双鲜有感情起伏的黑色双眸，罗伊其实并不算高，只是普通的成年男性身高而已，但身材矮胖的塔德还是需要仰视罗伊，只不过塔德似乎对于这样的视线高低差感到十分满意，他略显谦卑地弯了弯身子，笑道：“你好，尊贵的魔法师大人，原谅我的冒昧，请问是什么样的原因，让神秘而尊贵的你独自一人来到极乐镇这样混乱的地方？”
听着塔德的询问，罗伊并没有回答，他略显沉默着，思绪回到了那个上空充斥着虚空风暴的黑白房间内。
一团小巧而炽烈的火焰在罗伊的指尖翻腾燃烧着，围绕着火焰的是一圈霜花组成的圆环，奏者懒洋洋地坐在一张椅背高耸的实木座椅上，一手环胸，一手托腮，极其惬意地盯着已经能够熟练掌控体内魔力循环的罗伊，虽然那厚重的兜帽下浓郁的阴影让人看不清奏者的整张脸庞，但仅是那露出的微翘嘴角就能让人感受到，对于罗伊那炫技般的魔法掌控，奏者看得饶有兴趣。
“晨星先生，你的魔法天赋着实有些让我惊讶，单是这一手对元素平衡的极致掌握，纵使是一些研习魔法多年的老顽固，都无法做到如你这般完美，若不是你生前所拥有的资源实在太少，说不定你还可以和魔法师先生争夺一下谁才是真正的当世第一魔法师。”
对于奏者不加掩饰的赞扬，罗伊竟是有些脸红，他抿了抿嘴唇，将手中的魔力瓦解，那仿佛相辅相生般的火焰和冰霜也随之消散成为袅袅青烟。
罗伊那金色的眼眸无比璀璨，散发着实质的荧光，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捋了捋耳边垂下的金色发丝，说道：“奏者先生，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情况下，就不用叫我晨星了吧，听上去还是挺羞耻的...”
“哦？有吗？”奏者换了个姿势，以一种更加舒服的坐姿依靠在那比人还高的座椅椅背，低笑道：“我倒是觉得晨星是个很悦耳的名字啊，而且你不也很自然地就称呼我为奏者先生了吗？”
那是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你的本名叫什么啊。罗伊如是在心中想着，却并没有付诸于口，他只是学着奏者的样子低垂着脑袋笑了笑，奏者托腮的手指把玩着脸边那柔顺的淡金色的鬓发，声音一如既往的欢快跳脱：“好了好了，虽然说这个空间已经存在了很长时间，但这张圆桌却从未真正发挥出它的作用，既然你意愿如此，我也不会强人所难，像这样的私下，那我就还是称呼你为罗伊吧。”
罗伊点了点头，伸展手臂，感受着这具崭新身体的每一条肌肉的拉伸与收缩，在这游荡于虚空风暴的小小房间里，罗伊几乎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他也不知道经过了多长时间，才将自身灵魂与这具身体完成了契合。
不过说是契合，也仅仅是能够不受阻碍地完成一些他生前便能办到的动作，以及魔法的释放，至于奏者和托尼所说的神域陨星的骨骼以及深渊魔龙的血肉，罗伊则完全没有体会出与常人的身体有任何的差异。
虽说借由新的身体重生这件事听上去匪夷所思，而且若是被神圣教廷知晓的话，必定会将自己视作渎神的异端，但即便心中不愿承认，罗伊对于这具由那位自诩世上最伟大的魔法师托尼炼制了整整一个月之久的身体，比起生前的其貌不扬，罗伊还是十分满意的，毕竟没有人会将丑陋扭曲等字眼用来形容这具体貌堪称完美的身体。
奏者的嘴角始终勾勒着淡淡的弧线，他看着罗伊不断做着一些简单动作，轻笑道：“看来罗伊你已经完全掌控了这具身体，不像最初那会儿有着如此强烈的排斥现象，加之你的魔法也能够通过这具身体再度施展，而且等级似乎并没有因此而降低的表现，不得不说魔法师那家伙虽然品行实在粗鄙，但就魔法领域的知识理论和实力而言，确实是无法否认。”
“这样，我才能放心你回到赛维希亚大陆嘛。”
正扭动着腰腹肌肉的罗伊听到奏者的第二句话后，忽得僵在了原地，他缓缓拧过身子，那张能以美丽来形容的脸上不知该做出怎样的表情，金色眼眸中的光芒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奏者的笑容变得有些玩味起来，他看着罗伊，说道：“罗伊，我可没有收藏人类的癖好，虽说你经由命运长河的指引，获得了重生，但总不可能从今以后你都生活在这片面积不过巴掌大的地方吧？天天抬头仰望那无尽的虚空风暴？”
罗伊嘴唇微颤，有些嗫嚅，奏者的嘴角忽得变得下挑，表情有些罕见地严肃，他说道：“罗伊，虽然我并不介意你一直居住在这片空间，但对于你的这具身体，却是存在着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那就是，虽然你借由了这具身体重生，但毕竟造物是神的领域，而我，以及魔法师先生，却并不在这一行列。”
罗伊那好看的眉毛随着奏者的讲述微微有些皱起，奏者接着说道：“在魔法领域内，通常将生物分为肉体和灵魂两种，灵魂是集合着精神与意识的载体，而肉体则是收纳灵魂的容器，在这世间，每一份灵魂都是独特的存在，相应的，承载着灵魂的容器同样是独一无二的，唯有属于自身的肉体，才能永久地固化住自己的灵魂。”
“我们可以将灵魂看做是一种柔韧性很强，但记忆性很差的物体，它有着属于自己的独特形状，而对应的肉体同样是这种形状的容器，而你现在的重生，说白了魔法师先生所做的，仅仅是将你的灵魂强硬的塞进了形状并不属于它的容器之中，虽然现在依靠着灵魂强大的柔韧性，它能够适应这具身体，但久而久之，缺乏记忆性的灵魂则会渐渐变回自己原本的形状，而无法附和这样形状的容器，则会在灵魂的逐渐恢复中，产生巨大的排斥，到最后...”
奏者将双手合十，进而做出了一个绽放的手势，同时嘴里发出一声“嘭”的俏皮拟声词。
虽说奏者的肢体动作有些浮夸，但那声音却犹如真实爆炸于罗伊的内心之中，让他身体都忍不住一颤。
罗伊虽然不是什么世间顶尖的魔法师，但对于奏者说的这套理论，他心中的相信还是更胜于怀疑，毕竟本身就作为魔法师的罗伊或多或少也接触过类似的魔法理论。
而且罗伊好不容易从痛失爱人与伙伴以及死亡的阴影里走出，心中刚刚泛起的一点生存意志在奏者的这番说辞下，顿时又回想起了那死亡临近的味道。
和那存在于罗伊识海之中，随时可能坍塌而下，浓郁得让人感到窒息的黑雾。
看着罗伊沉凝的表情，奏者的嘴角却又悄然勾起，语气再次变得那么明快：“不过，这样的情况自然也是存在着转机，否则我也不会使用掉这来之不易的神域陨星，让魔法师先生耗费如此巨大的精力来为你打造这具身体。”
“罗伊，你认为一个新的生命诞生，是先拥有灵魂，还是先拥有肉体？”
突如其来的蕴含着哲学的问题让罗伊的思路有些跟不上奏者的节奏，但奏者也并没有让罗伊作答的意思，直接开口道：“当然是灵魂，只有你的灵魂会记住你是罗伊，记住你是一位魔法师职业的冒险者，而你那具被残忍洞穿的肉体恐怕早已被遗忘在了黄土的掩埋之下，就像某些等级足够高的魔法师，在肉体被毁灭的情况下，能够转变为仅有灵体存在的巫妖来继续维持生命形态，甚至会变得比在人类状态下更为强大，而灵魂被毁灭的肉体，最好的结果就是成为被死灵法师操纵的行尸。”
“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灵魂是可以脱离肉体独立存在的，但这需要十分庞大的灵魂能量作为基础，才能支撑维持形态的消耗，就比如我刚刚所说的巫妖，而需要何种程度的灵魂能量才能达到让灵魂独立存在的程度呢？”
奏者有些卖关子地停下了话语，双目虽被兜帽的阴影遮掩，却还是能感受到奏者直勾勾看着罗伊的视线。
罗伊没有思考，摇了摇头。
灵魂，这玄妙缥缈但却又是真实存在的东西，哪怕作为魔法师，罗伊对它也没有任何了解。
奏者伸出一只手指，说道：“十级。”
十级？罗伊愣了一下，按照赛维希亚大陆战斗等级体系而言，九级已经是等级的巅峰，而奏者口中的十级，难道是...
“对，按照人类世界常用的称呼，十级，即是你们口中的圣阶，超越了等级体系的存在，超凡脱俗的强者，但说到底，圣阶与尚存于战斗等级体系内的普通人而言，最大的区别其实是灵魂上的本质区别，或者说晋升圣阶实质上即是灵魂的蜕变，而这一点上通过冥想不断强化着与灵魂相关的精神力的魔法师就会占据很大的优势，这也是为什么大陆上武者与魔法师的数量何止百倍的差距，但圣阶之上武者与魔法师的数量则仅仅是二比一的微差而已。”
奏者侃侃而谈，而罗伊已经听明白了奏者想要表达的意思，以自己如今的实力，总有一天会无法维持自身灵魂与这具身体之间的微妙平衡，从而出现崩坏消弭的情况，唯有暂时以这具身体为载体，将自己的实力提升至圣阶层次，才能通过圣阶的超凡力量将灵魂彻底稳定在这世间。
但这种方法谈何容易，在这世间的圣阶强者哪一个不是名扬天下的绝世天才，且背后都用庞大的势力对其进行支持，且不说罗伊本身天赋绝没有达到惊世骇俗的地步，至少罗伊从未听说过谁能孤身一人触及那接近神灵的高度，当然，梅琳.卡斯特这样出道即入圣的传奇人物不算，而漫长的历史中也仅仅只出现过一个梅琳.卡斯特。
看着罗伊那略显失落的表情，奏者站了起来，将手放在了罗伊的肩膀之上，说道:“这确实是个较为困难的方法，但想摆脱冥界对已死之人灵魂的召唤，这是唯一的方法，虽然魔法师先生倒是可以前往冥界搜寻你尚未消亡的灵魂，但在那片遍地都是游魂的死地上，能否精确地找到罗伊你的位置，那可是比成为圣阶还要困难的尝试。”
即使隔着一层黑袍的布料，罗伊依旧能感受到奏者手掌上传来的温热，那份暖洋洋的温度似是有着安定罗伊心神的魔力，让他竟是不再那么的沮丧，罗伊抬起头，想要透过那层厚重的兜帽看到阴影之下奏者的眼睛，但即便距离如此之近，他所能看到的依旧是一片隔绝了一切观测的阴影。
“别放弃，罗伊，既然命运长河将你指引到了我的面前，说明死亡不是你的终点，而为你谱写新生则是我的使命，放心吧，圣阶绝不会是一切的终结，在我眼中，属于你的洪流源源不绝，奔涌向未知的前方，而在你身后，有我，有隐匿于虚空之中的圆桌，当然，算上迷路的幻影骑士先生，现在圆桌上也仅仅只有四个人罢了，哈哈。”
奏者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而罗伊也出乎意料地跟随着奏者上翘了嘴角，他不再试图去看破奏者兜帽下那双神秘的眼睛，而是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胸前，精致的锁骨下悬挂着一枚闪烁着淡淡光泽的蓝色宝石。
抬头的瞬间，罗伊的眼中已经没有了那份失落与迷茫。
“不错的眼神。”奏者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随着奏者的话语，这黑白房间内那扇唯一的门缓缓打开，露出了门后那充斥着混乱气息的空间乱流。
“虽然我已经联系了魔法师先生，来为我们的晨星先生在赛维希亚大陆重新开始新的征程稍微庆祝一下，但那个可恶的家伙似乎正在他的果园之中尽情享受，无视了我的召唤，真是个恶劣的人啊，而且没有了魔法师先生，以我的能力可没办法将你精准传送到固定的坐标地点，仅能凭借着这扇门将你传送到赛维希亚大陆，而传送的地点是哪，那我就不得而知了，希望你睁开眼睛看到的不会是极北的暴雪或是一望无际的南洋。”
奏者的话让罗伊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他下意识看向这个似乎永远噙着笑意的家伙，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相处，奏者给罗伊的印象是神秘、优雅，富有亲和力，就像出自某个大贵族家庭，接受了世间最优质教育的子嗣，但奏者同样也有脱线的一面，在事情的安排上他能做到尽心，但却总会留下一些看似不痛不痒但实则会造成巨大隐患的漏洞，就好比将神域陨星交由托尼炼制，却没告诉他以罗伊的灵魂能力根本无法发挥神域陨星的潜藏能力，以致罗伊在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便又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又或者这次，让罗伊跨越这充满未知的空间之门，虽说能够保证定位到赛维希亚大陆，但即便如此，赛维希亚大陆超过三分之一的地域同样充斥着极端的危险。
罗伊深吸了一口气，他看向了那道空间之门，再临赛维希亚，这一刻他的心中想到了许多，生前的种种画面掠过脑海，薇薇安那凄美的笑颜仿佛刻印在了心间，这由爱人换来的新生，罗伊再也没有奔赴死亡的念头，他想看看，奏者和托尼口中精彩纷呈的赛维希亚大陆究竟为何，而不是仅局限于一辈子都没有踏出过的野客镇。
同样，他也疑惑于存在于自己识海之中，那片由一道星轨支撑着沉重黑雾的虚空，当自己真正成为了一名圣阶强者的话，点亮了九颗星辰后，那片黑雾之上，到底存在着什么，而九颗星辰，又是否是那道星轨的终点？
罗伊伸手握住胸前那枚蓝宝石吊坠，迈出了脚步。
“等等！”而突如其来的声音却突然击碎了罗伊已然涌现的澎湃决心，奏者似乎是恶趣味地挑选了这样一个时间点，打断了罗伊那充满了勇气的脚步。
罗伊只感觉自己整张脸上的每一条肌肉都在抽搐抖动，他缓缓转头，看向了笑容不变的奏者，询问的眼神里不知不觉带上了一点点恶意。
但奏者浑然不觉，他忽地伸出手，修长的手指穿过了罗伊耳边的金色发丝，触碰到了他的耳垂。
奏者靠得很近，罗伊甚至能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芳草般的淡淡香气，奏者轻轻撩动了一下罗伊的金发，静静注视着罗伊散发着些微光芒的金色眼眸，动作旖旎间带着些许暧昧，竟是让罗伊感觉到脸部有些微微发烫。
但奏者并没有下一步的奇怪动作，只听他轻笑道：“在赛维希亚大陆，金色，可不是一个吉利的颜色，在你重新踏入那片大地前，还是让我替你改变一下颜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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