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无缘
直到了这虚浮泡沫的最底端，许凡安看到了这个地方的真面目。
眼前，一参天巨树托举着整个清静宫，树上金叶片片，却显得有些疏朗。
树间，有蝴蝶翩飞，有鲲鹏遨游，有枯枝生叶，亦有落红归土，生灵病死的虚浮图景。
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巨树之下，有一草庐，看起来已经有许久未曾有人居住过了。
一老人从屋内走出，苍颜白发，已是半个身子入了土的模样，总给人一副衰朽的感觉。
“你来了。”那人声音有些力不从心。
“其他几人呢？”李天师没有答话，而是问到。
那老翁指了指那一棵硕大无比的树，说到：“都已经得道归入祖菩提了。”
李天师神色有些呆滞，怔怔问道：“怎么这么快？”
那老人看了看那棵树，又看了看李天师：“还不是你那师傅，不仅将天师位子传给了你这个不姓张的后辈，还划去了天下一半多的道家道统。”
只有许凡安满头雾水，不知道这两个人在说些什么。
李天师露出了一个少有的迷茫神色，问道：“他那么做，到底对吗？”
“对亦不对，虽然清除了不少伪道，还把天师传给了你这个外姓人家，但是啊，这么一来，这清静宫还怎么支撑得住？本来崩解就在加剧，雪上加霜，雪上加霜啊。”
“他们几个也不得不化作了这祖菩提的一部分，来维持清静宫的稳定，不过化作那共同意识的一部分，也算是一种超脱吧。”
“他们再也不是原来的每个人了，但是他们还在，他们的思想都还活着。”
“现在啊，可就只剩下我一个人照看这棵祖菩提了。”
“可是啊，这事情要是没人做，清静宫崩解，连带着欲界天，整个虚乡就会彻底归于混乱，魂魄入邪道，或者彻底消失，这片太阳照耀的区域，便会归于真正的死寂。”
李天师叹了口气，喃喃低语道：“值得吗？”
“不知道，这个问题从来都没想明白过，我道家求了千百年的长生与逍遥，却发现者这世上的大道不过有限两字而已。”
那老人顿了顿，说到：“我最多再撑个不到三十年，到时候，这担子还是得你来接，也只有你能接得下了。”
李天师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长叹一声：“这便是大道吗？如此一来，这世界岂不是终究会化作虚无？”
老人拍了拍李天师的肩膀：“也许这就是呢，在有限中求得无限。”
老人转向许凡安，问了问李天师：“这是你收的弟子？不仅不姓李也不姓张，甚至都不是纯粹的道门修士？”
许凡安恭恭敬敬地望着那老人，敬长敬师敬先祖，这位肯定也是道家的先贤了。
“不是，没来得及找个正儿八经的徒弟，神明侧那边，野心很大。”李天师摇了摇头。
那老人又有些怀疑地望向许凡安：“他是阵眼？天赋够吗？”
虚乡之中，魂魄本源便是构成世界的物质，平时神魂交流可以避免被有心之人偷听，在这里，却是不太可能。
每句话许凡安都听得见，对方也没有避着他的意思。
李天师还是没有回答。
“跪下。”李天师率先对着那祖菩提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既然学了我的阵法，怎么也是半个道门子弟了。”
许凡安也跪在了李天师身旁，向着那棵祖菩提树磕了三个头。
敬他们为苍生，敬他们为大道运转，甘献魂魄。
“虽不是道门子弟，既然来了还是赠你一场机缘吧。”那看人指了指那棵祖菩提。
许凡安随即便魂魄飘动，在那棵祖菩提之间穿梭，片片金叶，皆是历代天师以及寥寥的得道者所化，其中感悟，各不相同，共同构成了这棵包容万道的巨树。
道法自然，道，法自然……
得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游无穷，真逍遥也！
……
大音希声，大象希形，没有文字。没有声音，没有画面，仿佛是直接将前人所悟，刻入人心。
只是那些个金叶，一碰见自己，便向着两侧飘动，似乎无人愿意传道于己。
兜兜转转一圈下来，也没见哪一片金叶主动向着自己靠近。
无奈之下，许凡安只得回到了祖菩提的正下方。
许凡安很想知道当初的李天师来这里的时候，是怎么一副景象。
这点小小心思，在虚乡之内，自然是躲不过李天师的神魂。
李天师也没说话，只是有一副图景直接出现在了许凡安的脑海之中。
那正是年幼时候的李天师和他的师傅站在这棵树下，同他一样，将魂魄没入其中。
只不过那时的景象却是如同百鸟朝凤一样，无数的金叶只是闪烁着金光，向着李天师靠近。
随后，李天师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
许凡安看到这里已经不想再看下去了。
然后李天师便转身离开了，他没有选择任何一片金叶。
“看来你与我道门无什么缘分。”老人一副不出所料的神情。
正当此时，却有一片金叶飘飘然落下，正停在了许凡安眉心，直接融入了他的魂魄之中，顿时，那位先贤的记忆，连同其所悟之道，一一浮现在许凡安脑海中。
李天师问了一句：“那位的？”
“张情，第二十三代天师。”
许凡安看见李天师皱了皱眉，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这位天师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吗？”
李天师欲要点头，又像是要摇头。
“他那时候，正是儒道独尊的时候，他没什么道法成就，反倒是理论上将儒学与道家学问融合了起来。”
“也就是说，打架上，一点用也没有。”
“另外，我当初不接受先祖道统是有我的原因的，你不必顾忌什么。”
也罢也罢，虽然不是什么打架的本事，不过也算是唯一一个承认自己的天师的道统了，反正自己的学问师承柳贤人，多容纳一些别家学问，总归是没有什么害处。
“不过，我觉得柳贤人之所以在你身上下了这么大的赌注——为什么说是赌注，两天后你就会知道的，是因为你生性淡于情感，随时都能作出最有利的选择。”
两天后，恰好是和向日打完那一架之后，不过自己当真有那么无情吗？许凡安不觉得。
李天师猜到了许凡安的心思，说到：“情与义两字还是有区别的，你的大多判断是出于义才没有显得你无情，也就是说你做着对的事，心里却没太多感情。”
似乎，大概，可能是如此吧？
许凡安不知道。
“而那片金叶，却恰好是张情的道，而他的道便是在道家的自由逍遥，与儒家的情，礼和天下己任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以达到规矩之内的洒脱与超然。”
李天师顿了顿：“我觉得很奇怪，也很刻意。”
“不管怎样，不论你认同不认同，都受了道门的道统，往后，可向天下道观寻庇护，不过被清扫出去的就算了，见其他道人有难，也应尽力而为。”那老人双手拢入袖中，说到。
许凡安点了点头，既然这张情与自己也算是一种独特的投缘，那他的道法自己也该多看看才是。
“我还有其他事情，三十年后，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再来这里的。”李天师道了个别，带着许凡安便这么匆匆离开了。
做的事情有点多啊，李天师完全可以一个人来这个地方，却还特意带着自己，不知是有什么考量。
这些个人做事情都忒不痛快，事事三思后行，潜心算计，也不知是要和谁斗智。
“这地方进来的时候位置是由人间和虚乡相对位置决定的，出去可就只有一条路。”
许凡安只是跟着李天师的魂魄，由他带路。
“那里便是浮世井了，虚乡的魂魄便是从这里坠入人间，而游魂重回人间，则要走往生门。”
许凡安顺着那个方向看去，只见无数纯粹魂魄围在一口大井旁边，井里的井水所映，便是人间大陆。
离那口大井不远处，有一楼牌，楼牌后有一断崖，断崖之下，通往人间。
那些魂魄早已经失去了上一世的样子，面目上已成了浑然一体，看不见五官，有四肢却没有手脚之分，就连四肢的尽头也是浑然的。
虽简单，却有天成之美，有元初之相，这才是褪去了一切记忆的纯粹魂魄。
“消除魂魄记忆之法，除去各教的功劳，最终的阶段还是由十二魂使中的洗魂使来做的。”
“十二魂使又是什么？”
“超出虚乡中各教魂归界的理事者。”
许凡安问道：“也就是说，在各教之上，还有着更高的规矩？”
“是，不过具体是怎么回事，还没有人弄清楚过，虽然一切都说明道的尽头是有限的，不过这个上限在哪里，还不曾有人知道。”
“不说这些了，先教你洗魂之法，强行抹去记忆，放开神识。”
许凡安放下一切戒备，闭上眼睛，任由李天师在自己的魂魄识神中留下刻印。
许久之后，许凡安，睁开眼，问道：“如此不计后果的法子，到底要给谁用？”
许凡安想起了了一个人，那个人没有神识境界，也没有修道境界，只有脑子里的一堆记忆，分外重要。
眼前，一参天巨树托举着整个清静宫，树上金叶片片，却显得有些疏朗。
树间，有蝴蝶翩飞，有鲲鹏遨游，有枯枝生叶，亦有落红归土，生灵病死的虚浮图景。
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巨树之下，有一草庐，看起来已经有许久未曾有人居住过了。
一老人从屋内走出，苍颜白发，已是半个身子入了土的模样，总给人一副衰朽的感觉。
“你来了。”那人声音有些力不从心。
“其他几人呢？”李天师没有答话，而是问到。
那老翁指了指那一棵硕大无比的树，说到：“都已经得道归入祖菩提了。”
李天师神色有些呆滞，怔怔问道：“怎么这么快？”
那老人看了看那棵树，又看了看李天师：“还不是你那师傅，不仅将天师位子传给了你这个不姓张的后辈，还划去了天下一半多的道家道统。”
只有许凡安满头雾水，不知道这两个人在说些什么。
李天师露出了一个少有的迷茫神色，问道：“他那么做，到底对吗？”
“对亦不对，虽然清除了不少伪道，还把天师传给了你这个外姓人家，但是啊，这么一来，这清静宫还怎么支撑得住？本来崩解就在加剧，雪上加霜，雪上加霜啊。”
“他们几个也不得不化作了这祖菩提的一部分，来维持清静宫的稳定，不过化作那共同意识的一部分，也算是一种超脱吧。”
“他们再也不是原来的每个人了，但是他们还在，他们的思想都还活着。”
“现在啊，可就只剩下我一个人照看这棵祖菩提了。”
“可是啊，这事情要是没人做，清静宫崩解，连带着欲界天，整个虚乡就会彻底归于混乱，魂魄入邪道，或者彻底消失，这片太阳照耀的区域，便会归于真正的死寂。”
李天师叹了口气，喃喃低语道：“值得吗？”
“不知道，这个问题从来都没想明白过，我道家求了千百年的长生与逍遥，却发现者这世上的大道不过有限两字而已。”
那老人顿了顿，说到：“我最多再撑个不到三十年，到时候，这担子还是得你来接，也只有你能接得下了。”
李天师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长叹一声：“这便是大道吗？如此一来，这世界岂不是终究会化作虚无？”
老人拍了拍李天师的肩膀：“也许这就是呢，在有限中求得无限。”
老人转向许凡安，问了问李天师：“这是你收的弟子？不仅不姓李也不姓张，甚至都不是纯粹的道门修士？”
许凡安恭恭敬敬地望着那老人，敬长敬师敬先祖，这位肯定也是道家的先贤了。
“不是，没来得及找个正儿八经的徒弟，神明侧那边，野心很大。”李天师摇了摇头。
那老人又有些怀疑地望向许凡安：“他是阵眼？天赋够吗？”
虚乡之中，魂魄本源便是构成世界的物质，平时神魂交流可以避免被有心之人偷听，在这里，却是不太可能。
每句话许凡安都听得见，对方也没有避着他的意思。
李天师还是没有回答。
“跪下。”李天师率先对着那祖菩提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既然学了我的阵法，怎么也是半个道门子弟了。”
许凡安也跪在了李天师身旁，向着那棵祖菩提树磕了三个头。
敬他们为苍生，敬他们为大道运转，甘献魂魄。
“虽不是道门子弟，既然来了还是赠你一场机缘吧。”那看人指了指那棵祖菩提。
许凡安随即便魂魄飘动，在那棵祖菩提之间穿梭，片片金叶，皆是历代天师以及寥寥的得道者所化，其中感悟，各不相同，共同构成了这棵包容万道的巨树。
道法自然，道，法自然……
得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游无穷，真逍遥也！
……
大音希声，大象希形，没有文字。没有声音，没有画面，仿佛是直接将前人所悟，刻入人心。
只是那些个金叶，一碰见自己，便向着两侧飘动，似乎无人愿意传道于己。
兜兜转转一圈下来，也没见哪一片金叶主动向着自己靠近。
无奈之下，许凡安只得回到了祖菩提的正下方。
许凡安很想知道当初的李天师来这里的时候，是怎么一副景象。
这点小小心思，在虚乡之内，自然是躲不过李天师的神魂。
李天师也没说话，只是有一副图景直接出现在了许凡安的脑海之中。
那正是年幼时候的李天师和他的师傅站在这棵树下，同他一样，将魂魄没入其中。
只不过那时的景象却是如同百鸟朝凤一样，无数的金叶只是闪烁着金光，向着李天师靠近。
随后，李天师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
许凡安看到这里已经不想再看下去了。
然后李天师便转身离开了，他没有选择任何一片金叶。
“看来你与我道门无什么缘分。”老人一副不出所料的神情。
正当此时，却有一片金叶飘飘然落下，正停在了许凡安眉心，直接融入了他的魂魄之中，顿时，那位先贤的记忆，连同其所悟之道，一一浮现在许凡安脑海中。
李天师问了一句：“那位的？”
“张情，第二十三代天师。”
许凡安看见李天师皱了皱眉，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这位天师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吗？”
李天师欲要点头，又像是要摇头。
“他那时候，正是儒道独尊的时候，他没什么道法成就，反倒是理论上将儒学与道家学问融合了起来。”
“也就是说，打架上，一点用也没有。”
“另外，我当初不接受先祖道统是有我的原因的，你不必顾忌什么。”
也罢也罢，虽然不是什么打架的本事，不过也算是唯一一个承认自己的天师的道统了，反正自己的学问师承柳贤人，多容纳一些别家学问，总归是没有什么害处。
“不过，我觉得柳贤人之所以在你身上下了这么大的赌注——为什么说是赌注，两天后你就会知道的，是因为你生性淡于情感，随时都能作出最有利的选择。”
两天后，恰好是和向日打完那一架之后，不过自己当真有那么无情吗？许凡安不觉得。
李天师猜到了许凡安的心思，说到：“情与义两字还是有区别的，你的大多判断是出于义才没有显得你无情，也就是说你做着对的事，心里却没太多感情。”
似乎，大概，可能是如此吧？
许凡安不知道。
“而那片金叶，却恰好是张情的道，而他的道便是在道家的自由逍遥，与儒家的情，礼和天下己任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以达到规矩之内的洒脱与超然。”
李天师顿了顿：“我觉得很奇怪，也很刻意。”
“不管怎样，不论你认同不认同，都受了道门的道统，往后，可向天下道观寻庇护，不过被清扫出去的就算了，见其他道人有难，也应尽力而为。”那老人双手拢入袖中，说到。
许凡安点了点头，既然这张情与自己也算是一种独特的投缘，那他的道法自己也该多看看才是。
“我还有其他事情，三十年后，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再来这里的。”李天师道了个别，带着许凡安便这么匆匆离开了。
做的事情有点多啊，李天师完全可以一个人来这个地方，却还特意带着自己，不知是有什么考量。
这些个人做事情都忒不痛快，事事三思后行，潜心算计，也不知是要和谁斗智。
“这地方进来的时候位置是由人间和虚乡相对位置决定的，出去可就只有一条路。”
许凡安只是跟着李天师的魂魄，由他带路。
“那里便是浮世井了，虚乡的魂魄便是从这里坠入人间，而游魂重回人间，则要走往生门。”
许凡安顺着那个方向看去，只见无数纯粹魂魄围在一口大井旁边，井里的井水所映，便是人间大陆。
离那口大井不远处，有一楼牌，楼牌后有一断崖，断崖之下，通往人间。
那些魂魄早已经失去了上一世的样子，面目上已成了浑然一体，看不见五官，有四肢却没有手脚之分，就连四肢的尽头也是浑然的。
虽简单，却有天成之美，有元初之相，这才是褪去了一切记忆的纯粹魂魄。
“消除魂魄记忆之法，除去各教的功劳，最终的阶段还是由十二魂使中的洗魂使来做的。”
“十二魂使又是什么？”
“超出虚乡中各教魂归界的理事者。”
许凡安问道：“也就是说，在各教之上，还有着更高的规矩？”
“是，不过具体是怎么回事，还没有人弄清楚过，虽然一切都说明道的尽头是有限的，不过这个上限在哪里，还不曾有人知道。”
“不说这些了，先教你洗魂之法，强行抹去记忆，放开神识。”
许凡安放下一切戒备，闭上眼睛，任由李天师在自己的魂魄识神中留下刻印。
许久之后，许凡安，睁开眼，问道：“如此不计后果的法子，到底要给谁用？”
许凡安想起了了一个人，那个人没有神识境界，也没有修道境界，只有脑子里的一堆记忆，分外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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