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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都有仇

    李林光是很知道三叔家的事情的,但李兴华的反应还是把他吓了一大跳:“你这臭小子是怎么回事?别在这儿出事儿。”

    李林仓感觉自己的心脏要跳出喉咙了,压低了声音小心地问:“那我的父母呢?”

    李林光无言,直到小堂弟一脸泪水的摇晃着他,再不说小孩子要完了,他才艰难道:“有人举报二叔是六品武官,在边关十五年。所以,重伤又断了一条腿的二叔,苦熬了一个多月,被,被那些王八蛋吊死了。二婶埋了二叔,就垮了,就没了……”

    李林仓一瞬间晕倒在地。

    李兴华哽咽:“为什么这么糟糕?为什么该死的人不死?那个人是谁?出卖二叔的人是谁?肯定是金家的人没错了,对不对?”

    李林光也泪流满面:“不是啊,金家更糟,一个人都不有了,因为他们一家人都比较凶悍,不服气呀?

    说这些的是杨家的杨绍娥,是那个在月珠山白鹿门的杨绍娥,她在村子出事一个月后回来了,然后被吊起来打,为了活命,她乱咬一气,她嫁给了伏天军中一个人称小智多星的军师。

    你们赶紧逃跑吧,如今住在我们村的才是伏天军大营,现下村子被烧处密密麻麻都是军帐,最少在这里有十万人马。”

    李兴华惊道:“她今年只有十三岁吧,而且个子也不高。”

    李林光推攘着他们,李林仓已经清醒,牙关紧咬,手脚俱颤。

    李兴华知道他的心思说不出来,赶紧问:“林泽和林涛哥他们,阿宝姐姐?”

    “林泽我见过了,他言靖西兵败,他去祭奠了二叔二婶,之后我给他带上一些干粮,应该不会有事了。

    林涛和阿宝没看到,所有不回村的,说不定都能有条活路。小林仓啊,你们赶紧走吧,好好的活着就行,报仇什么的先不想,林泽很好,他身边的李义也很好,勿忧。”

    李兴华将一头瘦骨嶙峋的灰狼扔到那伏天士卒的身旁,身上挨了不下百棒子,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

    又一声鸟叫招来小黑狼夜出,将那士卒尸身一通乱咬,扯下几坨肉来。

    李兴华骂要吞下肉的小狼:“你都不嫌脏么?”

    小狼吐出肉块,在李兴华的眼神示意下飞奔回山林。

    李兴华拍了李林仓肩膀一下,两人如小狼般飞奔而去,隐入林中不见身影。

    小哥俩回到大塘,都一言不发两天。

    第一天两个人都不吃不动,谁劝也没用,连小哇的面子也没给。

    小哇着急得直掉泪,李兴华只是拍了拍她的头,李林仓躲到外头大哭一场。

    金押宝和关水又,还有万顺,一个劲地问李兴华他们的家人怎么样?

    关水又全家没了,因为他爹造的房子不和伏天官兵的意,被一枪剌死。

    他母亲因为年轻漂亮,早就被侮辱,丈夫死后触柱而亡,小妹妹一早被扔进大营做了帅帐小奴,弟弟早先为了救自己的母亲,是第一个没的。

    金家无一存活,因为他们全家都喜欢骂人,所以第一天就没了。

    万顺的一家没了,他母亲也管不住自己的嘴,在水沟边乱说乱讲,带累了一家人。

    反而是最恨家人的李兴华,只没了一个二姐,二姐是自己剪刀戳脖,原因李林光没说,但想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十三岁的少女,青葱一般,就是穿得不好,也挡不住纤秀身形从一堆破衣烂衫之中透出来。

    李兴华的二姐最是个开朗的人,无论生活有多么苦,母亲有多么难缠,她都每天笑嘻嘻的,从不言苦。

    虽然她能分给一个弟弟妹妹的亲情有限,因为太忙的原因,家务都是她一个人包揽,母亲就是上上下下的骂人或瞎转悠。

    但这个姐姐除了忙碌,也经常偷偷的从灶膛里夹出一个两个熟透了的棕包芋头塞给弟弟:“到耳房后面去吃,别给那个老太婆看见。”

    棕包芋头烫得孩子的小手通红,但小孩这个时候被烫得越痛,越是兴高采烈。不但是他喜食这香喷喷的棕包芋头,更是隐秘的欢喜着家里还有人惦记自己。

    可是最爱他的二姐没了,只有冷漠的父亲,凶狠的母亲,事不关己的哥哥,还有不懂事的妹妹,这些对于他来说不疼不痒的人都还活着。

    妹妹因为吃不饱而整天整天的哭,从早到晚没个消停的时候,没有人去哄,在哭声中一天天长大,不讨喜。

    李兴华打开随身搁储物袋里的钱匣,他又攒了好些钱了,蒋光头要走二十两银子以后没再向他要钱,所以这些日子他又攒了将近三十两。

    之前他在四堂兄的跟前犹豫过要不要把钱转交给自己的父母,或者哥哥,可是他最终没有拿出来。

    “那些人不配享用我的辛苦,不配。这么多人连一个二姐都保不住,还有什么嘴脸活着?”

    李林光听说他们在大塘落脚后叮嘱道:“要随时有人看哨,晚上也不能睡死了。

    另外以后即使我们能胜,大塘的地也归你俩了。本来我家作为大房,就多占了一些田地,大人不说,我心里还是有愧的,你们要昼伏夜出,不能太张扬。”

    小哥俩都含泪点头,只希望这个四哥能顺利的回村。

    他们二人做的现场,让伏天官兵一点破绽都没看出来,那个小智多星左看右看,又看了一下狼牙印,怀疑的眼神在李林光身上瞟来瞟去,最终也没有瞟出个所以然。

    听自己那个小妻子说,这个李小四,为人木纳,之前读书还是很能读的,还考上了一个童生,十四岁考上童生真是算能读的了,只是后来就经常下田下地,没见怎么读书了?

    “肯定是笨,考上童生只不过是碰巧了。李家的人大多疯疯癫癫的。”

    智多星瞧了半天没有瞧出那士卒被人为伤害的痕迹,便问李林光:“你没有想过逃跑吗?这么大一头狼,你怎么还能把它敲死呢?看到有人被咬,你不是正好可以借机逃跑回村么?”

    李林光心里骂着王八蛋,嘴上很谦虚的道:“大家都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都相处快一年了,看着这样一个熟人被咬,救他也是应该的嘛。再说,谁知道会不会有第二匹狼,我一跑被追上来,也避不开一个死字。

    还不如和这畜生斗一斗,兴许林子里的饿狼都被震慑住,所以就成了这样子了。”

    最后李林光因打死一匹狼,虽然没救下伏天士卒,当时他在田里跑出来也麻烦,肯定来不及了,为了奖赏他的忠勇,伏天元帅亲自接见了他,赏了他十两银子,算是嘉许他。

    他爹拿扁担量了他几十下,差点把他屁股打烂。

    村里人看到他不论大人小孩都吐吐沫。

    “十两银子好拿吗?买粮够你家堵着屁股饱一世了。不要脸的东西,横竖都还不如一条狗。”

    “李家杂毛儿,怎么不一起死在狼口中,这么大的人活的这么没有骨气,丢人现眼的东西。”

    “祖宗的脸都要揣起来,否则怎好见鬼,不忠不孝的人就这个样子了。”

    “天杀的挨刀的,一副老实模样,却是贼子心肠。”

    但有那心明眼亮的,偷偷的给他竖着大拇指。

    他心里委屈得很,无论是咒骂他的话,还是给他竖起的大拇指,他都担不起啊,那都是李兴华那个不要命的堂弟干的。

    能把小狼训练成狗子,让不吃肉就不吃肉,这也是够能耐的了。

    但是,无论是委屈还是夸奖,他都只能默默受着,半句风声都不敢透露,短短的十五里路,隔断了自由和非自由,任何的酸甜苦辣,他都只能吞咽回肚里。

    李林仓沉默了数日,夜里偷偷的带着蓝衣小姑娘小哇去看了自己父母的坟墓,李兴华在后面偷偷的尾随。

    是李林光安排活着的李家人草草的办了三桌酒,把二叔二婶抬上了山。

    本来没满甲子的年轻人是不能入祖坟的,但族长做主,让给埋牛屎坡上面的望月坡的祖坟里了。

    望月坡上有两千多座坟墓,都是李氏三百多年来的先人,可见人生有多不靠谱,每年冬天被抬上山的人有多少?

    其中还不包括六十岁以下的意外或损伤在外面的人。

    李林仓在小堂兄和小哇的陪伴下,哭倒在父母墓前,要不是李兴华大力的拖他,他有本事在那座坟前睡一觉。

    小狼昼伏像狗一样的给他轻轻舔去泪水,让跪在那里痛哭的小孩儿又忍不住好了一点。

    小哇见小主人哭了,也偷偷的在旁边哭了起来,一下又一下的抹眼泪。

    李兴华小声道:“你哭什么羊毛?别闹了,他看你哭就更忍不住。”

    小哇哭道:“看小主人伤心,我也就伤心了。”

    其实李兴华自己也在流泪,他的只有十三岁的姐姐,被一副薄白皮棺埋在了乱葬岗里,那乱葬岗常年过水,就是村人对逝去的少年娃的一种痛恨和惩罚。

    说是长不大的孩子都是来骗父母的吃穿的,这种小孩,尤其让父母痛恨,就埋在了山洪年年经过的过水沟里。

    “你们来骗父母,就要有这睡在水下的自觉和糟糕。”

    李兴华一想到二姐姐如今被埋于水下的寒冷,也掉了泪。

    三人两狼默默离开墓地,虽骑乘着神鹿,却不敢飞行,只能在地上的牛车道上慢慢的走。

    大凹紫的竹屋里还毫着灯,李老头在门边站着,给他们煮了现做的刀切面,劝着一人吃了一碗。

    面还是李林仓让水又送来的,李兴华的麦子也和李林仓的并在了一起,已经不分彼此了。

    李兴华不大喜欢李老头,觉得这个家伙又吝啬又古怪。

    每次看到他偷别人地里的东西,老头都是一副要吃了他的样子,瞧着看他偷完了才走。

    但是一次也不出声指责,导致小小偷儿无比失望,觉得这个老头也是个坏东西,只是气不过自己能偷他不能偷而已。

    所以每次两个人都是干瞪眼,互相看不顺眼对方,长这么大,一次也没有和老头好好交流过。

    上次借银之事,把他们拉近了许多,但李兴华还是觉得小堂弟多管闲事:“像他这种老不死的能饿死吗?他就是在山上挖葛根,也能几年几年的活着?

    你心疼他做甚?他和我们又不是很亲,早就隔了三代了。”

    李林仓沉默良久才道:“林平哥哥说了要投笔从戎,我们多看顾一下他爹,这样也是应该的。”

    李兴华也就不说了。

    但是今儿晚上在这里吃面,李兴华将辣椒拼命的放,直吃得满头大汗,李老头大声的报怨:“真的不是自己的东西不心痛,你是从来没有吃过辣子还是怎么滴?晚上肚子痛了怎么办?

    还喝水,还喝水,吃了辣椒,喝水要拉稀,你是和辣椒有仇啊?还是和老子有仇。”

    李兴华一言不发,大口的吃着面,辣出来眼泪,一边抹泪一边吃。

    小哇是个勤快娃,吃完就飞快地舀了水把碗洗了,小小的胳膊干净利落的干着活儿,让李老头忍不住赞叹:“这娃儿好啊,所以说还是小姑娘好,多贴心。”

    李林仓也与有荣焉:“是勤快,我们那的菜地,除了挖地的时候我们动手了,剩下的日子都是她在打理呢,天天扛个长瓢去浇水。”

    “逝者已矣,只要你们能好好的长大,老人也就能含笑九泉了。

    好好的回去,好好的睡吧,你父母的坟头,我也会去洒点酒,吃喝什么的我也会带点过去。

    你们以后就不要来了,万一不小心被人撞见,不论是村里人还是那些人,都会生事。

    再说要是你们的出现带累了村里人,万一以后有机会回村呢,你们是回还是不回?”

    李林仓道:“我懂得,这不是晚上吗?这种黑天瞎火的,不会有人出来。”

    李老头骂道:“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们,他们经常在晚上月亮很好的时候出来砍竹子,其实就是跑到这里来监视我这里有没有人。

    你们自己掂量掂量,好不容易现在活出来了,就不要去做剑下亡魂了行不行?

    要不是现在乱通天了,你们现在就不该留在这些地方,学没学到个啥,真正的成了山里的野人。”

    他多看了一下李林仓穿着的闪着金色云纹的黑袍:“别以为穿的像个城里人就是城里人了,不读书写字仍然没用的。”

    李兴华撇了撇嘴,蓝衣小姑娘小哇马上在一边澄清:“老爷爷你搞错了耶,我们每天都要读书的,傍晚吃过晚饭以后都要读书的,最少也要读一个时辰,然后还要打坐修炼,这两个时辰雷打不动。”

    李老头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们,微微点头,又有些怀疑:“气氛倒是变了不少。真的能读到书就好好读,多认识几个字都是有好处的,看什么都能辨别出来,比我们这种睁眼瞎好千千万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