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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改弦易辙

    “少主,天慧那里传来了一些消息,也许您会很感兴趣。”

    纱帐之中的女人面墙坐着,披头散发容颜憔悴,惨白的丝衣紧贴着身体垂下,如水幕般散落在床。

    苍鸮淡然一笑:“天慧说——她‘奉属下之命’行刺天杀,属下有些糊涂了,故特来此请少主指点一二。”

    素衣女子闭目不答,耳后突然飘来一阵微风,她一个哆嗦汗毛倒竖,望月宫主竟已穿过垂帘坐在了她的身后。

    她哪里受得了这等轻亵,登时怒道:“放肆!你……”

    “别动。”苍鸮露出轻薄的笑意,“否则,就不可爱了。”

    素衣女子又惊又怕,只能颤抖着听凭他摆布。

    “人死了,可不是天慧杀的,少主没想到吧?”苍鸮自顾自笑道,“是小轩飞干的,听说她还想刺杀苏逸凡,我倒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小丫头了。”

    见她无动于衷,苍鸮便佯作惋惜地叹了口气,道:“本来嘛,天杀招惹了少主,活该一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坏就坏在这道命令绊住了天慧,令她忽略了苏越的动向。丢了绿绮居,老主子大发雷霆,属下这心里——不大好受啊!”

    素衣女子啐道:“我早就设计让郁文取代寒雪,分明是你贪恋美色纵容其胡作非为——”

    “老主子知道的只是少主假公济私坏了大事。”

    “你颠倒是非诬陷于我!”她怒不可遏。

    苍鸮不以为然地一笑:“少主谬赞。”

    素衣女子恨得牙根发麻,扭动身子就要将他推开,然手肘才碰到苍鸮的身体便又立刻吓得猛收回来。她只好改变主意向墙角爬去,岂料刚要动身竟从头顶传来一阵剧痛,她失声尖叫,才惊觉苍鸮不知何时已扯住了她的头发。

    “我有说过不许动吧?”苍鸮哂笑着,将那长发在手上缠绕了几圈,拳头几乎要挨着她的头皮,“再试试吗?”

    素衣女子被迫高仰着头泣不成声,只能徒劳地哭骂道:“你这丧心病狂的疯狗……你敢以下犯上……你不怕我爹爹……”

    “你一直暗恨你爹爹把你下嫁给我不是吗?怎么此时又把他老人家给搬出来了?”他又向前欺进三分,青铜面具几乎都要贴着妻子的面颊,“可老主子早就不要你了,是他让我把你关在这禅房里不许你离开半步,我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

    素衣女子知道他说的都是事实,却还是不甘地抓挠着他的拳头企图挣脱:“你滚……你快滚开……”

    苍鸮大笑道:“你看看!你看看!多像个守身如玉的烈女啊!哈哈哈……可怎么偏偏就是个下贱的婊子呢?”

    素衣女子悲愤交加又无计可施,苍鸮这才松手一推,将她纤细的身子按倒在床上。“你怎么会以为我爱你?我不过是喜欢看你这人尽可夫的贱货装腔作势罢了。你在外头风流快活我不管,可到了我跟前就得好好收拾收拾自己,我才能有玩下去的兴致。这是游戏规则,听明白了吗?”他阴鸷一笑,故意强调道,“夫人?”

    “夫人啊……”

    语气忽然变得深沉悠远,沧桑破旧的青铜面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视野里,素衣女子娥眉颤动,不禁带着诡异的神色抬起了头。

    她看到了一张惨白、病态、有着明显分界的脸,她才意识到这张年轻得和他的声音毫不相称的面容竟已变得那么陌生。床头就有铜镜,苍鸮却闭起双眼不肯一睹。

    “你还认得我么?”

    女子仓惶四顾。

    苍鸮自语道:“十八年,我自己都已记不真切了。当年我不过是个一心想出人头地的少年剑客,是你父亲给了我这个机会。彼时我毫不犹豫地接过面具毁掉声带,哪里想过这个傀儡一做就是十八年啊……开始的那些日子里,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小小的一个失误就让我丢掉这个面具,后来我却开始日益不满,我已坐拥无上的权利和不尽的金钱,为什么还要在你们面前卑躬屈膝?我想啊想,想了一年又一年,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镜中的自己。”

    “我的确需要仰仗你的父亲,但他不是望月宫的主人。”他重新戴上面具,笑容绽放如狂风呼啸,“这个面具才是,我才是。你说对吗?”

    “点为侧,横为勒,竖为弩,钩为趯,提为策,撇为掠,短撇为啄,捺为磔。习‘永’字八法,乃以其八势而闻一知十、触类旁通,以至一切。”苏晋挥毫落纸,书一“永”字,刚劲婉润,工整之至。“正如剑之十七法,固然浅显朴实,却是万变之端。”

    轩飞正细细咀嚼,苏晋却大袖一扬站起身来让她入座,又挑了只笔递到她面前:“写吧,先写满一千个。”

    也不知他哪来的兴致。轩飞心里犯着嘀咕,倒也不敢怠慢,便就势潜心钻研起来。苏晋遂自去一旁看书,少时见墨将干,便揽袖替她研了一些。

    “殷中军被废,终日恒书空作字,爱妻可知其所书何字?”

    轩飞一愣,抬头方见苏越捧着一沓信件踏进门来,又听他笑道:“便是‘咄咄怪事’四字!”

    苏晋横眉睨视嗤之以鼻,苏越便往桌上一坐,抢过那砚台取笑道:“某人的东西向来不准别人碰,今儿个吹的什么妖风呐?”又将砚台递给轩飞道:“座上宾,这可是大少爷生平第一次为人研的墨,不赶快试试吗?”

    轩飞面露难堪,哭笑不得。

    苏晋道:“中朝有小儿,父患疟而乞药。人曰:‘尊侯明德君子,何以病疟?’你可闻小儿如何答?”知她必不解,他便自答道:“小儿答曰:‘来病君子,所以为疟耳!’”

    苏越大笑:“你拐着弯骂我!”

    “彼此彼此。”苏晋亦笑,遂问道,“来做甚?”

    苏越把书信塞给他,道:“能代劳的都办妥了,这些我拿不准,原本想着丢给老爹,可他老人家说不许你闲着。”

    苏晋笑道:“我才躲了几天的懒,倒落人话柄了!”

    “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也!”苏越乐得示弱,又道,“子渐来信,嘉禾诸事已毕,这两日间便送嫂嫂回来。”

    苏晋点了点头,忽问道:“行儿家去已有数日,病可好了?”

    苏越漫不经心答道:“小风寒而已,应当好了吧?我倒是没过问。”

    苏晋眼神微动,道:“我怕羽裳孤独,不若以你之名修书一封,邀行儿来与她作陪如何?”

    苏越道:“行妹妹当乐意,然为何要以我之名?”

    苏晋笑道:“我与墨乙合不来,还是敬而远之吧。”

    “也是。那好,我稍后去办。”苏越说着,伸手拉了轩飞起来,“休息够啦,咱们练剑去。”

    苏晋望着那方砚台,抬手轻拂,染得一指乌黑。

    “孩儿来给爹请安。”

    苏逸凡道:“我正琢磨着你也该来了。”便与苏晋相对坐下,指着院中樱花道:“不然樱花可就要落尽,没机会作雪咯!”

    苏晋笑道:“儿时胡闹,爹竟还记得。”

    苏逸凡道:“爹老了,反而只记得早年的事了。”

    苏晋道:“孩儿惶恐。”

    苏逸凡道:“有事便说吧。”

    苏晋道:“孩儿近日细思极乐遇刺一事,方觉诸多纰漏未能自圆其说,故特来请教父亲。”

    苏逸凡点头示意,他便道:“回想彼时,纸墨俱在而独缺笔,我等自然第一时间致力于找出笔上玄机。然锦绣选中此笔纯属巧合,极乐更不知此间渊源,又怎能认定我们能从一支再普通不过的笔上找出凶手?况他若真有此意,大可将笔紧握于手甚至吮入口中,岂不更加直接了然?是故,孩儿以为我们误会了极乐此举之本意,甚至几可谓背道而驰。”

    “说下去。”

    苏晋道:“我想,极乐之意在于告诫我们不要纠缠于下手的是谁,而该着意其背后之人。而所有的玄机,就在他搭在砚台上的那只手上。”他伸出右手四指,故作轻描淡写:“是乃射一‘四’字?一‘墨’字?抑或——二者皆射……”

    “晋儿。”苏逸凡阴下脸来打断他的言论,难得的面露厉色,“君子慎言笃行,语出重如九鼎,不可玩忽!”

    苏晋泰然一笑,起身赔罪道:“孩儿谨遵教诲。”又自走到窗前望着那满天樱花,似为之情迷。

    “昔日做樱花之戏,父亲至今念念不忘。现征儿尚在襁褓,而儿心中亦已挂牵尤甚,诚如人言‘少年不识双亲意,养儿方知父母恩’啊。”

    苏逸凡意味深长地瞟了他一眼,淡然等着后文。果又听得他说道:“孩儿近日重温《战国策》,读至卷二十一触龙说赵太后一节,见左师公‘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之语,感触良多,竟至夜不能寐。”

    苏逸凡哼道:“如何感触?”

    苏晋回身将白玉扳指放在父亲桌前,笑道:“感赵太后之爱燕后、长安君也。”

    “大胆苏晋!”苏逸凡沉声喝道,“墨成、镜岚都是你爹几十年出生入死的兄弟,你倒好,只言片语间便妄作诛心之论,你眼里还有没有轻重!”

    “岳父大人也是您的兄弟,比他们更亲的兄弟!”苏晋面露不齿,又更生了十分诡色,“孩儿原知爹不屑诛心,然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谋在事前未必不可。”

    听他语气竟似乎已先有作为,苏逸凡蹙眉问道:“你做了什么?”

    苏晋道:“不过是让阿越请行儿前来小住罢了。”

    “你可真是不把墨成放在眼里啊……”苏逸凡白了他一眼,道,“此一回投石问路也罢了,不可再有轻率之举!”

    苏晋拜道:“是。”

    见他仍无告退之意,苏逸凡便转而蔼然道:“晋儿,从前你可不像这么急啊。”

    “爹以为我操之过急?”苏晋收起了那森森的笑意,语气也平和了不少。

    苏逸凡叹道:“你生性稳重,能识大体,从小到大都没叫人操过半分心,可即便如此,你依然是我的孩子啊。”

    “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此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反致发愤作为,向死而生。”苏晋道,“孩儿身罹大难,自绝处逢生,今所思所想竟与前人不谋而合,旧心未改,矢志不移,唯恐有所不尽也。”

    苏逸凡缄默,又听苏晋笑道:“爹之关切孩儿领受,至于爹未言明之忧虑——请恕孩儿直言,爹实在小看儿子了。”

    苏逸凡冷笑道:“言之凿凿,赦事诛意。你岂不知高山无语?”

    苏晋道:“当改之。”

    苏逸凡道:“你我父子肝胆相照无需赘言,你既有事求我,何劳旁敲侧击?”

    苏晋道:“唯有一事。”

    “爹!”午夜时分苏越冲进了抱一阁,脸上是满满的愤怒和焦虑,“同辉堂乙字仓库失火了!”

    苏逸凡沉默了半晌,问道:“火势如何?”

    苏越道:“势头不小,火从西南起,今夜正是东风。现下已经扑灭,平叔正领人清点现场。”

    “乙字仓库,西南角。目标竟是很明确啊!”苏逸凡哼道。

    苏越道:“是,库里那批贡缎今年三月就要交纳,放火之人必是奔此而来。”

    正遇上锦绣拿披风过来,苏逸凡便顺口问道:“消息可是你放的?”

    锦绣欠身道:“奴婢未曾留心过外边的事,若老爷许可,奴婢可去秋柏那里探探口风。”

    苏逸凡道:“不必了,人家早晚得自己找上门来。”

    苏越蹙眉问道:“爹,只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们去哪里补上这批货?”

    苏逸凡冷笑道:“既然敢烧,自然能有能耐给我们补上,别人早就谋划好了,用不着我们费心。”

    见苏越一脸不解,苏逸凡不禁笑问道:“你以为人家什么心思?烧几匹布就为着有趣?为着发泄?”

    “那可是五千匹!”苏越道,“难道不是为了阻止我们纳贡?”

    “阻止?只怕人家是求着帮我们哟!”苏逸凡笑道,“五千匹听起来是很多,但江南以织造营生的字号数以千计,有些地方更是家家养蚕户户织绣,只要出的起价钱,何愁收不来这五千匹?”

    苏越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问道:“那我们……等?”

    苏逸凡颔首,又道:“你先去那边帮忙,明早叫上你哥一起回来。”

    次日中午果然就有客造访,还是个远来的贵客,苏逸凡早就吩咐过上下礼遇,特意让兄弟二人门外迎候,里里外外给足了面子。来客面上谦逊,却总藏不住眉眼中的那几分得意,

    “两位公子,元明冒昧造访,多有叨扰了。”

    苏晋把苏越推到前头,自己倒装出一副容颜憔悴弱不胜衣的病态,才行了个礼,便断断续续地咳嗽起来。苏越忙赔笑道:“王公子莅临寒舍,我等只觉柴门有庆、蓬荜生辉,何来叨扰之说?在下苏越,与家兄奉命在此恭迎阁下。”

    王元明假意逢迎道:“二公子果然气宇轩昂,先时公子替我王氏揭发了魏杨那奸人的恶行,元明一直无缘亲来致谢,今日在此要先谢过公子才是。”

    当然要谢我,否则你能有今天?苏越在心里耻笑了一番,见他这礼行得够足了,方才道:“王兄言重,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王元明便道:“日前获悉大公子遭逢不测,不才深感遗憾,所幸今得见公子康复,堪堪不胜欢喜。”

    “多谢王兄挂怀。”苏越眼神一动,便顺着他的话说道,“家兄已多有好转,武功也恢复了六成有余。”

    王元明当然不信,只当苏晋果真病入膏肓,遂笑道:“如此甚好,甚好。”

    苏越便道:“父亲恭候已久,王兄里边请。”

    王元明便随二人步入大堂,拜过主人之后即欣然入座。主人又是看茶又是上果子热诚非常,让他很是受用,然寒暄了半晌也无人过问他此行目的,他诧异之余也不免徒生焦急,只好找了个机会自己开口问道:“听闻昨日同辉堂出了点事故,不知详情如何?可有小侄能效劳之处?”

    苏逸凡脸上笑容徒然显得有些僵硬,苏越也不禁叹了口气,道:“原来王兄也知道了,实不相瞒,我们正为此事惆怅,那仓库里囤积着今年份的贡缎,下个月就要交纳了,足足五千匹,竟叫贼人一把火烧光了……唉!”

    王元明瞪大了眼:“五千匹!哎呀,这可如何是好……”

    苏越道:“正是啊!仓促之间叫我们去哪里挪凑?”

    王元明心下窃喜,故作沉吟了片刻,道:“我们王氏在江南总算有些个小字号,不才当年协理麒麟庄时也认识不少江南织造业的好友,五千匹可不是个小数目,不才当尽全力助诸位一臂之力。”

    苏越双目放光,忙起身道:“王兄此话当真?若能如此,我家大患当迎刃而解矣!大恩大德愚弟在此先行谢过了。”

    苏逸凡白了他一眼,责道:“自己办事不利,倒想着受王贤侄恩惠,成何体统!”

    王元明忙离席拜道:“苏先生言重!能效绵薄之力乃小侄之荣幸,断不敢当恩惠二字。事不宜迟,在下先去置办此事,容后再来拜访。”

    苏越又诚挚留客,王元明只是执意告辞,他便不再坚持,直把人送出抱一阁,方才忍笑转了回来,进门就先消遣了苏晋一顿:“大少爷睡得安好?我一宿没得休息,这等破事你也推给我来?”

    苏晋笑道:“我觉着挺适合你的,我要不装病歪着,只怕真能笑出声来。”

    苏越又好气又好笑,饮了杯茶略提提神,道:“说了半天也没抖出目的。”

    苏晋道:“‘协理麒麟’四个字你不曾听到?”

    苏越不齿:“他想赎回麒麟庄?哈,就这种局?就这种小恩小惠?痴人说梦吧!”

    苏逸凡道:“不,这是大恩,区区麒麟庄理当还给人家。”

    苏越一口喝得急,呛得连咳了几声:“凭什么?”

    “因为这个王少爷是我们的贵人。”苏晋笑道,“假如他能收回麒麟,王家下一任宗主便非他莫属,你是希望你的对手强一点,还是弱一点啊?”

    苏越愣愣地看着哥哥哑口无言,半晌才悻悻说道:“反正不是你和老爹就行!真是老奸巨猾……”又想起什么似得对苏晋道:“对了,早上墨家回书了,行妹妹病得不轻,症急且奇,他们上下正愁呢,我也没时间去看看她……”

    苏晋意味深长地望了父亲一眼,不曾答话。

    酒气混杂着汗臭屁臭从屋里飘来,看门小厮早就习以为常,只是百无聊赖地在太阳底下打着瞌睡。他突然觉得微凉,不由乜斜着眼四下扫视了一番,才看到一个头戴竹笠面缠黑巾的粗衣男人正无声无息地向他走来。

    “去去去!不长眼的浮浪子,大白天的就不安生!老爷们里头兴致正高,晚点再来,晚点再来!”

    那人充耳不闻,推开破木栅栏径直走进院里,小厮急了,一路小跑着拦在他前面:“喂你这泼才,听不懂人话怎地?让你晚些时候再来,这会子姐儿们不接客,里面都赌着呢,瞅你这穷酸样,进去作甚!”

    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杀猪般的哀嚎,窑子里的东家皱了皱眉头,使了个粗壮下手出门查看,不想那人刚到门边,一个黑乎乎的重物竟恰好迎面砸来,他下意识举手一挡,还是被重重撞倒在地,一个浑圆的黑球飞了出去,砸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几圈,停下来时却瞪着一双眼睛看着众人。壮汉心惊肉跳,慌忙推开了砸在身上的无头死尸。

    嘈杂的窑子立刻安静下来,桌上的赌鬼嫖客纷纷停下手中活计操起了家伙,不速之客这才从容走进门来,带着难以言喻的阴森。

    “什么鸟人!敢来老子这里作乱!”既然开着黑窑子,东家自然也不是个好惹的软蛋。

    来人不予理会,只沉声问道:“十天前卖过来的女人在哪?”

    这群泼皮甚至算不上江湖中人,当然听不出这声音的主人便是叱诧风云的七杀鬼王。一众人等却都笑出声来,刚刚丢了面子的壮汉忍不住率先嘲讽道:“啐你个含鸟猢狲,瞎了眼还是着了魔障,到俺们这里管要女人?”

    说嘴也罢,他却不知好歹伸手要推一把,刘洵手指微动,腰间软剑如银龙出水一泻千里。那粗手还未得逞,壮汉已直直栽倒在地,喉间似缠了缕红线,又俶尔迸裂开来,如火山爆发。

    众人大骇,不由分说攻上前来,刘洵一柄软剑穿梭其中专割咽喉,轻而易举摆平了前头的一波,片刻间将余下诸人一并吓破了胆抱头鼠窜,东家也丢魂落魄,只顾着叩首求饶:“爷!爷饶命!小的们烂命一条,敢请不要污了爷的剑啊!”

    “人在哪!”

    东家吓得哆嗦,忙使着下人去提人来,一精明小厮面色更急,只对着他东家说道:“哥,提不来,人没了!”

    东家破口大骂:“瞎说什么浑话!小娘们还能长了翅膀?”

    “不……不是……”小厮结结巴巴,不时拿眼瞟着刘洵,东家急急催促,他方才难堪地说道:“哥……这位爷要的恐怕是那个……那个‘白玉团’……”

    东家一怔,登时面如死灰,刘洵似不经意剑身一抖,东家忙颤巍巍爬到他跟前告饶不迭:“小人有罪,小人有罪啊!”便说道:“爷您晓得我们这种小窑子没几个好姑娘,自来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浑水货。那天也不知道怎地,好端端就有人送了您指的那姑娘来,小人们这辈子哪里见过这等宝啊!一时没忍得住,就……您瞅这上下二十来号人,还有些慕名寻来的常客,姑娘哪能有得闲?也恨这群挨千刀的鸟人,姑娘都昏过去了好几次,还是可了劲的糟蹋,小人实在是劝不住啊!”

    刘洵心中一沉,知必是凶多吉少,果听得那人哭道:“可怜那姑娘实在吃不消,接连病了两天,到今儿个早上……就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啦……”

    刘洵面上不动,手却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许多:“尸身何在!”

    “东山坡上乱葬岗……两个小子才拉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