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北方的雪

    走过离别的月台，在部队的这一年，你从未有过如此安心的生活，规律且宁静，如同古寺里面的老僧一样。部队是一所大学校，更是一个大熔炉，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在这里都要接受熔铸，都要接受改造，因为只有在熔炉之中把自己在高温之下淬炼融化，你最后才能在祖国的光辉之下融进钢铁长城，成为护卫神州的一部分。你很自豪这一年，因为你抗过了高温，抗过了淬炼，抗过了断舍。

    军装穿在身上，愈加合身，统一的寸头把你曾经的棱角渐渐磨平，干净的容貌，不再颓废的眼神，让你宛如经过了一年的重生。人，真是一种神奇的动物，无论是什么样的环境，只要经过的磨合适应之后，他就会逐渐适应天地宽广，生活的锤炼可以把一个人改造成任意它想要的模样。而今时光荏苒，你静静地站在一尘不染的军容镜前，默默地看着镜子里面这个陌生又熟悉的自己。真是恍如隔世，你这么想着，对变化巨大的自己，不悲不喜仿佛与自己无关一样，眼神渐渐陷入深思的回忆之中：

    这一年，你从离别伤感的毕业季而来，在这里你摸爬滚打了一年，泥水和汗水交织的岁月里，你身上的衣服就没干过。

    这一年，你从童年伤痛的离别情走出，在这里你活过了心理痛楚，现实与回忆交响的每一刻，你都在感谢集体的淬炼。

    这一年，你从少年忧愁的青涩苦走出，在这里你得到了集体温暖，过去和曾经遗忘的那一天，你仿佛从回忆中爬出来。

    这一年，你从身孱志弱的少年郎蜕变，在这里你每天坚持五公里，夕阳和清晨交辉的每一天，你的体质在汗水中重生。

    这一年，你从懵懂无知的稚嫩脸褪色，在这里你吃苦受罪不放弃，眼泪和不甘对撞的每一次，你的心智在磨练中成长。

    这一年，你从碌碌无为的平庸中奋发，在这里你改变改进勤思考，孤苦和努力对决的每一秒，你都感谢人生曾经的苦。

    这一年你过的很苦很累，但是你很充实，这样的集体生活方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拯救了你，你在天南海北的新兵战友中找了很多性格迥异的朋友，你的张雷班长会每天在生活上的点点滴滴改变你，他很实诚，会在你做错事情的时候骂你，会在你做对事情的时候鼓励你，仿佛一个难得的人生伴侣一样，从清晨六点开始直到晚上十点熄灯休息，你都活在他一声声督促活着一声声呼喊中，一开始你本来很讨厌这种相处的方式，因为你孤独的个性，你觉得你和他们简直格格不入。但是在张雷每天孜孜不倦的呼喊声中，你终于开始被动地接受这种方式了，有一天如果你没有听到他叫你，那个瞬间你肯定会觉得不习惯。原来在潜移默化的生活中，你的内心深处已经在不知不觉的改变自己，你已经把你的班长当成每天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家人了，你是怎么感觉的，但是却从来不说出来，只是对着班长的笑容越来越多，直到张雷每次看到你笑，都觉得莫名其妙且毛骨悚然。祖国的部队，天南海北，一座座军营都恪守着一日生活制度，都遵循的同一个时间，同一个规律生活。你在规律的生活中忘记了忧伤，你在同样的作息中遗忘了过往。开始专注眼前生活的你，无比谢谢他们，谢谢这一群同样的人，同样的事情。如果说这一年你有什么难言的无奈的话，可能还是那个他和那个她吧，这一年在最难熬，最痛苦的新兵连岁月里，每次给父亲的打电话的时候，你都会问他身体怎么样？最近饮食怎么样？家里一切都好吗？而他每次都是笑着给你回应：一切都好，然后他会问你在部队的一切。可笑的是你和他的答案居然惊人的一致：一切都好。仿佛两个相互说慌欺骗对方的人一样，你们明明都可以猜出对方的谎言，但是却都选择了相信，因为你听着他日渐严重的咳嗽声，你很明白他的身体并不是在好转。而他听着你每次都隐忍的很幸苦的啜泣声，他也明白你在安慰他。两个相互理解，相互爱着的人，也许就这是这么无条件相信对方的谎言吧，你每次和他打完电话后心里都是这么默默地想着。只是这一切你感觉自己明白的有点太晚了。那个她，你也会定时定点的给她打电话，只是每次的电话时间让你都难以表诉自己的情感。每次和母亲的电话，你都感觉自己在进行一个公式化的东西，首先电话会有10-20秒接通后的滴滴声，然后她会用平静中带着欢快而又惆怅的语调问你：“你过的好吗？吃的饱吗？和战友们相处的好吗？”然后你也会用平静中冷漠而又期待的口吻回答她：“好，一切都好，您别操心。”然后就是一阵无语，直到她没话找话找出一个新话题或者你们一方先挂掉电话，每次都是这样，你和她的通话时间从不超过45秒，这45秒就仿佛你们之间一个天大的鸿沟一样，你们都看到了，但是却都没有勇气去伸出那一脚。也许当年在婚礼上送她的那个白色花圈，在她心里依旧是过不去的伤痕吧，你这么想着，却只能自嘲的笑，无奈的摇头。于是在新兵连即将结束的最后一周，你写了两份信，一封给父亲，这封信上你写的洋洋洒洒语句中充满了关心和关爱，最后甚至贴上了自己最近的军装照。而另一封信，你却看着空白的信纸，却迟迟难以下笔，仿佛一生的诅咒和难过一样，从早上到熄灯，你望着洁白无暇的信纸，始终不知道如何下笔。终于你像是想开了一样，还是叹息了句，你就这香烟的迷惑，十分用力地用一天的思考在纸上刻下了这么一句话：妈，对不起，你过的还好吗？这么一句话，却让你惆怅满肚，直到两份信都被邮递员取走，望着它们消失的背影，你心里开始有了一种莫名的期盼。

    注视着军容镜中的自己，你再一次感到了开心的陌生，这种改变，这种淬炼让你感受到了人生的正能量，这一年你知道你过的不容易，但是你却很开心，很快乐。因为你感觉到了这种苦，是对的，是在向正确的人生努力的方向。一转头冬季即将到来，都说江南的雨，北方的雪是一生不能忘怀的景观。在苦痛和辛劳中度过的每一天都是如此充实而又短暂，看着即将到来的冬季，看着即将当来的雪季，你知道这一场雪，将是你离开家乡，在茫茫异境之中度过的第一场雪。在脑海里面你开始幻想着雨雪从天空中飘落的样子，你的世界都将被冰雪覆盖，一瞬间就绽放出一个白茫茫的人间。幻想中的场景让你对未来的时光又充满了期待，就如同现在的你对生活的希望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