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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泊(一) 报酬

    “那逃走的乃是织光的旭蛛,她曾是骄阳最年轻的具名者之一,因此也有人称她为稚日女。”船行的不算很快,在刚望到陆地时,渡鸦先生便讲完了他的故事,于是便开始一面抱怨着不想沾湿羽毛而褪下了羽翼披风,一面拿着些我虽然并不知晓但也从不关心的事拖延时间,“从前她曾偷着将辉光织成网状的细线带到地上,而骄阳第一眼便爱上了她罗织的形状。”

    “往后她便为骄阳将那辉光织成华丽而平滑的锦缎,而她的随从们则将那锦缎裁剪成衣,而剩余那些最为坚韧的,则被骄阳亲自卷曲成轴,以待在其上以辉光之线写就最严苛的契约。”渡鸦先生此刻已然完全褪去了那羽翼编织的披风,而我在偶尔投过的几瞥中总能看到他羽翼下的珍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你喜欢这个故事吗?我忘记了带上船费,便拿这个作交换吧。”

    “我以为您带上了足够的资财以支付报酬。”我盯着他那被随意扔在船底的羽翼之间滚落出的几粒珍珠,看着已然翘脚半躺在船头的渡鸦先生回答道,“而且您的故事虽然有趣却总是只说半截,而这次的故事甚至都不够有趣。”我作势要将那几粒滚入同样被扔在一边的鸟骨面具之中的珍珠拾走,而当我弯下腰时,便发现它们正巧堆挤在眼眶处如同粉色的眼球。

    “嘿嘿!把你的手拿开,这些可都是我自己找来的!”渡鸦先生这可不乐意了,他不顾自己那层轻薄的衣衫被潮湿的海风吹的几近透明,一个健步便将我的手按在了那头骨之上,随后握着我的手腕缓缓放回了我的身侧,这样子活像是我有时吞下了太多了鱼肉而最终剩下了一些碎屑,便搓成了球喂食海鸥,而其中总有那么几个会以鸟儿护卵的方式护住食物的模样。

    “我只是开个玩笑,我已然收到了足够的报偿。”耸了耸肩,我举着双手主动走到了船尾,远离了那近乎是以自己的身躯如同禁闭的蚌壳般死死护住那些他自称属于他的,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多半是偷来捡来的珍宝的渡鸦先生,而我所说的也确实是实话,渡鸦先生定不知道自己下意识做出的动作所展露的已然令我大饱眼福,他依旧相信那是他那些无聊故事的功劳。

    “那就对了,下次当我回去时也依旧坐你的船,到时候便给你讲这故事的后一半。”渡鸦先生眉开眼笑,随口向我许下了多半不会实现的许诺,毕竟所有人都知道他虽然依旧是浪潮大人的长生者,但他们的关系可不能算太和谐,因此他偶尔造访此地定然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他在乌鲁克开的那间小酒馆缺了货,他得求着浪潮大人与圣杯大人帮他酿造上几大桶。

    当然,浪潮大人与圣杯大人均非小气之辈,我曾经也搭载过渡鸦先生几次,知道他们从未向他收取过任何酒水的报酬,只是他们也并不完全做了白工,渡鸦先生仍需提供自己作为酒曲,这也就是为何当这小船触及那逐渐粘稠且甜腻的红海边缘时,他便急急忙忙的脱下了除了贴身之外的衣物,因为他知晓他主人的风格,在火候恰到好处时从不因任何借口而拖延。

    正如此刻,我已然将运送酒曲的小舟如同勺子一般驶入了咕嘟冒泡的海域,浪潮的宫殿此刻眨眼间便近在咫尺,但我却无论如何用力的划着桨,撑着杆都无以更进一步,因为那过于粘稠甜腻的海浪将海面冻结的如同镜子,或者说一颗硕大无朋的水质红色宝石,于是我便停下了手头的努力,只是始终痴迷的望着那依旧懒懒散散却悠游自如的珊瑚宫殿轻轻的叹息。

    又一次的,今天的我依旧没能踏足浪潮大人的庙宇,即使我已然尽力求索,而他过多的拒斥每一次都会使我更多的丧失斗志。此时我的耳边传来了渡鸦先生的惊呼,那平静的水面起了波纹,而在那涟漪的中心,两只巨大且色泽如海浪的手与两只纤细且温热如血酒的手同时抓住了他的躯干与四肢,不由分说的便将因为呛水而咳嗽不止的他拽入了那宝石的核心。

    我知道那意味着浪潮大人接纳了他,正如同他接纳我的许多兄弟姐妹一样,他们中的不少此刻便混在那些迎宾的鱼群之中,他们长得皆与从前有着些许的不同,有些甚至可以说是面目全非,我们中的一些从未被拣选的长辈告诉我那是被浪潮大人研磨后再次生诞的缘故,它们多半也不再认得自己从前的友人,同时那些鱼总是成群结队,俯瞰如同一条鲸鱼的影子。

    海水因为泡沫而开始流动,我看着那海浪所卷起的纯白如同啤酒花一般,心想渡鸦先生看来被接纳的比起我的那些朋友更多,这或许也能够解释了为何他总是能够全身而退,渡鸦先生可能比起浪潮大人的一些不知名的具名者更能够满足他的胃口,但无论如何,投石入水,镜面已破,我觉得我或许能够趁着这个机会再努力一把,免得被那潮水的波纹推的愈来愈远。

    我每次失败的逆流而行都会使我继续去想办法削减我的船头,而这次我似乎终于做的足够,我的船锋锐如同箭矢,如同没入皮肤一般刺入了那团涟漪,只片刻之后,我的脸便在那珊瑚宫殿的墙体上投下了镜像,我觉得成功近在咫尺,但粼粼的水波泛起的绯红光泽及只是吸入便足以使人心旌摇荡的海风的气味对我来说仍是足够垂首低眸的诱惑,我渴望一饮为快。

    我曾听过路的客人,尤其是教师先生们说过,理性有时能够压抑诱惑,如果它足够强大,但我觉得那是无稽之谈,正如此刻,那令我口干舌燥的渴盼行经我周身的速度远远快于那诱惑抵达我的大脑,在我开始斗争之前,我的嘴唇已然为海面增添了更多不和谐的涟漪,而这不合韵律的振动自然引来了那鲸鱼,它们在水下聚合并缓缓升出水面,我的船几乎因此倾覆。

    这是浪潮替渡鸦先生向我支付的渡船至此的费用,那醇香美酒的第一口,我方才的啜饮已然算是接受了这虽然公平,甚至还能算是我占了便宜,但依旧使我后悔不迭的价格,于是浪潮大人的侍从们便开始驱逐于我,而我也如同往常一样,无奈但没有反抗的可能,我无法去伤害我的兄弟姐妹,即使他们完全变作了浑身遍覆着鱼鳞,且鱼鳍直接长在关节处的样子。

    而若是不驱逐他们,那我又如何能够抵挡得了成千上万的鱼儿熙熙攘攘的推挤?我哪怕尽了全力去躲避它们,也依旧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几乎触手可及的宫殿消失在了地平线上。我颓丧的蹲坐在渡鸦先生的羽翼披风旁,随那鲸鱼将我搬运到了自己即将搁浅处才舍下我潜入水中,像是被挤扁了似的化作万千水滴扬长而去,只留我捡起鱼鳞在船缘又刻下一道痕迹。

    这是第几条刻痕了呢?密密麻麻的我数也数不清,我失败的次数或许没有那么多,但我的数学更差,也许下次运送对数字使得更多的人,能够让他们帮我清点一下,但将自己失败的伤口重新撕开,血淋淋的展示在人前并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因而我实际上至今都没能开口,只在某次一位自称工程师的先生的惊叹中知晓那早已达到了七七之数,然而我不懂乘除。

    呀,对了,我似乎忘了自我介绍,我是生于海,长于潮的船上居民之一,我们的码头遍布每一条河流之侧,但我自出生至今都从未上过岸,一方面是因为我们所信仰的司辰便是这无尽大海的本身,而我们也受的他的影响惯于随波逐流,同时他的绯色也早已在世世代代中融入我们的骨血,我们大多生着些鱼鳞且指间生着鱼鳍,同样的,我们的耳朵之下隐藏着鳃。

    我们无法上岸,虽然我们能够呼吸空气但因为我们的肺部不如寻常人类那般发达,若无这甜腻湿润的海风时时刻刻吹拂过我的皮肤,我可能早就窒息而亡,但那可不代表我是个孤独的人,因为自打司辰们返回漫宿,而浪潮大人选择了停留,在短短百年的时间内,海洋的面积便扩大了数倍,河道取代了路途,我们不会离开水域,但我们能够驾舟前往四面八方。

    当然,我的祖先与兄弟姐妹中也并非没有选择背离这种生活方式的人,虽然他们因为脱水只能生活在海边的一处被称为墨萨拿的大型渔村,它是浪潮大人的颜色能够流经的最远之处,至今已有千年的历史,至少根据传说,早在更久远的时代,彼时不智凡人尚未带来灯火且乌鲁克仍是一片戈壁,那时最繁华的城市是如今早是一派萧条的弥阿,而墨萨拿始终不变。